125 - 弧底之淵 (11)
希莉很快地便反應過來。「離他遠一點。」她輕聲地說。她操作著魔力，將那股力量迅速纏繞在手上，一個術式被完整地確立，過程中沒有絲毫拖沓。
她看見夏莉倒退了幾步──她總是很喜歡那些會聽從她建議的人。像丹特殷或阿札爾克，她就不是那麼願意和他們共處一個空間。她轉動眼珠，看向那隻正要蛻變成魔人的士兵，不禁嘖了輕輕一聲。
又一個！如果加上眼前這隻魔人，她知道已經有十五人死在她的手上了。她相信這股強壓在自己身上的情緒不會是自責，因為過去也少有人能夠修復受損的魔素，她自認她在他們之上投注了超乎想像的時間與努力，完全不必為了救不到他們而感到愧疚。
她大概能猜到，但她不太想承認自己也會有不甘心的時刻。「好吧！」面著即將要站起來的魔人，她沒有半點躊躇，直直地將火球甩入了他的胸膛。還沒有完全成為魔族的生物就像是個不會動的靶子，比起山豬或狐狸還要容易得手。
在魔力碰觸到魔人之際，烈焰從擊中的那一點開始擴散，轉眼間便吞噬了魔人的上半身。一陣短暫的嚎叫撕扯著她的耳膜，但希莉已經習慣了，所以並沒有特別在意。她的精神全放在觀察魔人的行動上──直到牠重重地向後摔倒在地，希莉才放下戒心。
她很慶幸牠沒倒在其他士兵的身上，不然事情可就麻煩了。她不想親手碰一具焦屍，因為雙手會沾上一股燒焦的味道，而且那種味道很難被洗掉。她永遠記得遠古時期的事情。在對薩菲爾作戰時，她的全身充斥著那種臭味，燻得她都快忘記清新的空氣是什麼味道了。
「那就是魔族誕生的過程？」夏莉的一句話把她拉回了現實。「這很驚人……至少洛瑟埃未曾目睹過魔族是如何轉化的。我們確信牠們的生理和一般物種不同，但從來沒辦法解析這一切。」
和她預想的相反，夏莉沒有走到自己的身邊，反而是一步一步地退到帳篷的門口，「我去找幾位士兵來把屍體抬走。」她看見魔法師的臉上毫無血色，表情也很淡然。丟下那句話，夏莉的身影就消失在飄盪的篷布之下。
希莉撐開她的魔力，將空間內的人包圍在她設置的術式內。她的意象使魔力轉化成細小且不可視的圓點，她讓所有的點都滲入士兵的體內。透過魔力，她感受得到他們所有人血液的流動，還有棲息於其中的邪惡氣息。
從遠古到現在，她已快數不清究竟過了多少年月，但她仍然記得那些魔物聞起來有多麼令人作嘔。她用力地甩了甩頭，從身體中抽離那些糟糕的感覺。她牽動著自己的魔力，排出士兵體內那些已經被侵蝕且感染的魔素──治療的魔法從來就不是她的長項，可現在的狀況便是如此危急，她不得不動手。
從前曾經發生的。她不想讓一隻魔人進到城鎮裡，那會毀了一切。儘管她明白自己神通廣大，但終究是很認份的。假如現在她應該留在這裡看管、照護這些士兵，那她就會一直待在這裡，直到所有人的魔素都趨於穩定為止。
她嘆了一口氣。又或必須全部殺掉。如果士兵們的意志足夠堅定，那她相信這些人肯定可以撿回一條命。
烏列薩斯捕捉到了細節。他喘息著，回頭望著一片荒蕪的原野。
他站在一處光禿的山頂之上，週遭只有稀少的植被。他記得原本這裡該有一些樹的，蔥綠的景象應該隨時擁抱著前來的人，但只有少數的樹幹還在原地，而它們都失去了鬱綠的庇佑，徒留那根幾乎無法耐住勁風的枯瘦枝幹。
從幾時變成這副模樣的？洛瑟埃曾經給出一個曖昧不明的答案。十幾年。他的腦袋代替了他的嘴，存放了太多訊息的腦海中將那個數字反覆咀嚼著，他卻沒能有任何實感。此時此刻，不安湧上他的心頭。
烏列薩斯害怕世界的末日到來，並對它造訪的速度感到畏懼。他鼓起勇氣，再次轉過頭，去看他沒辦法接受的現實。
在山的另一頭，無數的黑影立在天際上，它們和某些東西有連接，至少他很確定那個黑影不會是虛幻的東西。他當然能夠可以很快地得出答案，畢竟他曾經看過──也絕非是那麼久遠的事情──他在稍早時刻就看過黑影的真身了。那些是塔瓦奧德的旗幟。
他的肉眼沒辦法辨識得很遠或很精準，但單就眼前的景象而論，在山腳下約有數百個塔瓦奧德的帳篷。它們看起來並不大，就像幾顆麵包上的芝麻一樣，但就編制而言，那人數已來到數個軍團的量。
別處也會有的，他想。他看著那些黑影隨風飄動，而他的心絲毫靜不下來。
空氣安靜得過頭，世界彷彿陷入了冬眠。山頂上的低溫敲打著他的頭腦，從西方颳過來的風則擾亂著他的思緒。空中的迷霧時隱時現，他希望迷霧遮掩住他視線的景象才是真實──這實在太令人絕望了。
當他們跨過這座山頭，越過身後那片荒原時，他能斷定艾伊派司必定會失去南方的所有土地。必須在他們行動之前鞏固防禦工事。他是很想嘆口氣，但沉重的心情鎖住了他的呼吸，他感覺自己無法吸上一口氣，又或是把肺部的氣排出。
他很疑惑南方是否全數淪陷了，不然在事態變得如此嚴重之前，艾伊派司應該會先收到周遭國家的警告。他向後退了幾步，走到馬匹旁邊，用手拍了拍馬背──他想要盡快回到媞洛，讓軍隊駐紮進南面。
就在那時，烏列薩斯聽見了一些打破寂靜的聲響。
憑藉著驚人的反應能力，他驅使著體內的魔力，讓那股力量幻化成可以傷害人的能量。在他的前方，四個端點憑空浮現，他的魔力已平均分散在那些端點上。他注視著眼前唯一一條可以從底下爬上來的坡道，等待時機到來。
「伊喀！思安爾特爺末安！喀！」
伴隨著一道幾近於咒罵的人聲，他的雙眼看見了人影。在他右前方的端點綻放出絢亮的藍色光芒，一個細長且鋒利的尖端自他的魔力原型中蛻變，成為了一根像是箭矢的冰柱。
烏列薩斯很慶幸週遭的溫度很低，如此一來，他構築術式的時間便能大幅縮減。
他翻轉了那根冰柱，令它在旋轉的迴圈中分裂成數個碎塊；於此同時，他也利用了左下的端點造出另一根冰柱，那是他能做到的極限──同時操作兩股編織。前進！他的意識牽引出命令，而命令挾帶著強大的魔力，並驅動了細碎的冰塊，使其射向他所見到的那個人。
只見冰塊無情地向對方招呼過去，幾個碎塊打中了那人的體內，但多數的冰塊集中打在那人的頸部。宛若斷頭台的刀刃降下的景象，被他攻擊的人連一聲悶吭都沒叫出喉嚨，那顆帶著頭盔的頭顱就和身體硬生生地分離。
旁邊就是山崖，他親眼見到那人摔落山谷。
「伊喀！撒爾特利！喀！」
「撒爾特利喀！爾物又伊！」
「爾物又伊！喀！」
一團人鬼叫著，從坡道中衝了出來──就如他想的一樣，那些人全是塔瓦奧德的士兵。「伊喀！伊喀！」在他面前的所有人都用可怕的聲音嘶吼著，手中拿著斧頭與劍刃，朝著他衝了過去。
面著那群恐怖的敵兵，烏列薩斯沒有透露出一點心慌。他不疾不徐地依序放出尚未消耗的冰塊，每一發都命中了他們的頭部，轉眼間便除掉五位士兵；有三位敵人躲過了他的攻擊，依然向著他狂奔。他意識到術式的速度會跟不上對方的動作，於是果斷捨棄了端點。
和對方的距離只剩不到兩公尺。他估計。
他蹲下身子，迅速汲取了一小部分的魔力到手指之上。在他向後移動時，他剷起地上的一小搓土，並將乾硬的土塊握在手掌內。
「喀！」
他屏住呼吸，眼見劍影掠過了剛才他所站的位置──僅僅是躲過了那一個斬擊，他就確定自己勝券在握。
烏列薩斯沒有放過那個瞬間，他立刻丟出土塊，讓魔力粉碎它，又用另一個簡單的編織吹起一陣勁風──一場小型的沙塵暴襲捲了除他以外的人。敵兵各個停下腳步，一邊在原地咒罵著，一邊盲目地揮劍，似乎正試圖要砍殺某人。
他沒有半點猶疑地啟動另外一個術式，用火焰焚燒了他們的軀體。
創作內容
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