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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長篇小說】黑山-27:山間的阿穆特

作者:大理石│2019-09-15 03:38:48│巴幣:10│人氣:251
----------《黑山》-27:山間的阿穆特


  約爾半島的最高峰,桑祐的艾賽紐天柱,那座黑色石碑雄偉而壯麗,在現實世界如此,於夾縫世界亦然。

  麥傑對登山什麼的一點興趣都沒有,他頂多只是偶爾在遊戲中讚嘆一下製作小組精美的山嶺建模,太閒的時候還會試著鑽程式漏洞到地圖限制之外的區塊觀光,而這次他可是貨真價實地站在一座高山上,直呎蒼穹、萬尺大地。

  那名殘疾的士兵感覺到冰粒在他皮膚外徘徊,若沒有惡魔的力量庇佑,光靠一件厚衣是絕對不可能在山上活過十分鐘;山間的空氣稀薄如水中的浮泡,他增加呼吸的頻率以獲取那微不足道的氧氣,後來士兵開口喘息,明知此舉會讓體內的水分快速流失也不斷地吞吐著。

  呼吸,掙扎著呼吸。那地方空無一人、亦無生命與之相伴,雪、石、冰、風、遺世孤獨,放眼所及皆是苦難。

  高山是最接近天國的地方,它冷酷而致命,挑戰它猶如挑戰神明的權威,然而麥傑不是挑戰者,他只是誤闖此地的螻蟻;他和他的保護者登上這座山,純粹只是無路可退——若是這麼想著,神明是否會對他們更加慈悲?

  「別擔心,麥傑。」厄米特說。

  「呼......擔心啥?你這是小看我了,隊長!」麥傑逞強地回答。

  「呵呵......」

  「沒有人過你的笑聲很詭異嗎?」

  「現在有了。」

  「我們會沒事吧?」

  「當然。」

  「你會沒事吧?」

  「當然。」

  「隊長?」

  「省點體力說話,保持專注。」

  厄米特揹著麥傑走過卡普松前的天然山橋,山璧與山橋之外灰霧茫茫,雪霧中偶爾能見些許山影,影子打在夾縫曖昧的薄牆上,牆體隨異界之風搖擺,山影亦遊走不停。毅力千年的石舖路在今天顯露出了破敗的痕跡,底上的石塊或崩裂或讓冰雪掩蓋,不過麥傑仍能清楚地看見它的輪廓;沿途的黑色峭壁上佇立了一列排列整齊的隆起物,看似城牆的垛體,那些東西就是班尼楊曾提過的石獸,此時的它們依然只是雕像,有些倒了、有些風化了,麥傑懷疑它們根本不曾活過,況且這個死地還需要它們的守護嗎?

  此時寒風中飄起了無力的哼歌,厄米特輕輕哼唱著一首兒歌,麥傑問他怎麼突然唱起歌來了,可是厄米特沒回答,麥傑也沒接著問下去。

  垂死的、小小的音節敲打著冰塵,那孤絕境地唯一個生命之歌。



  在山道兩百公尺處,艾賽紐颳起了暴風雪,惡劣的氣候阻絕了厄米特感知能力,他腦海中的聲熱地圖被捲入了無盡的暴風雪砂裡,他的腳步一度停止,火焰也更加微弱了。

  「隊長,聽我的指示!」麥傑說道,「向右側調整路徑,沿著山壁走!手不用托著我沒關係,我可以的!」

  麥傑憑藉僅有的能見度幫助厄米特繼續前進,厄米特聽了之後也不疑有他,將自己雙腳全權託付給了麥傑。空出雙手的厄米特憑藉最後一絲印象找到了山壁,他空無世界裡終於出現了邊境,艾賽紐的岩壁細緻且帶有擠壓紋路,與玄武岩有些類似;壁面非常冰冷,它貪婪地吸允著外界的熱能,厄米特剛接觸時還以為自己被甚麼東西咬了一口,他的手指消失了一會兒,斷了、還是不曾存在過,厄米特下來思索對策,不知不覺便忘了要繼續行走。

  「隊長!」麥傑用力拍打了厄米特的臉頰做提醒,「所以你剛才唱的到底是什麼歌啊?」

  手指沒斷,只是有點凍僵了,我還得繼續走才行。厄米特想著。「......那......是......一首,兒歌。」

  「噢,這麼有情調?那我也來唱一首。咳咳,聽好囉:"比利拿手彈弓活,一石能打兩顆果;比利不懂書中國,上翻下轉問號多。有天比利想,既有長補短、優抵缺,那何不拿彈弓活闖那書中國,瞧瞧有了這活又何須那活,於是比利小子吆喝朋友來,看他大顯身手搗國破。一石飛、兩石落、三石樹前咕嚕咚,比利拿手彈弓活,百發百中齊聲呼,可惜書雖倒、卻沒破,反倒彈石破了顆蜂窩!"」

  「可憐的比利。」

  「大概吧,什麼投石砸書,他應該直接把書拿去燒才對。」麥傑打了個哆嗦。

  「......我認為,他應該先從自己有興趣的那一部分......開始讀起......書不是敵人。」

  「太誇張了,別對這種事認真啦!」

  厄米特陷入沉默。他沒忘記移動,他的手掌輕輕地在岩壁與冰柱前游移,感受艾賽紐的氣息、理解風暴的紋理,厄米特想再分點神去思考此行的終點,現在不管願不願意,終結儀式都是唯一的活路了,接下來的問題是常規局原先預想的方案是否可行,他們本來是希望厄米特能在宮殿的特定地點中自毀,藉此破壞象徵儀式的王座、消除艾賽紐的夾縫邊界,可是由上位者所製造的王座真的如此容易被破壞嗎?其次是這次的任務還存在三個不確定因子,一則是足以影響整個儀式存續的調停者、二則是藉由虛構分身重新回到人間的前任山主暨第三門的使用者卡拉遢奇、三則是與卡拉遢奇合作的異變體——也許還有第四個,厄米特想,第四個還在那,在哪呢?

  「隊長,前面有奇怪的光芒。」麥傑提醒。

  光芒這個說法不太確實,但麥傑也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在斜壁的彼端,那裡的空氣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它彷彿來自另一個時空,冰雪皆無法觸及——它正在閃耀。厄米特屈身思索,只願前方的光芒不是另一場夢魘的開端。

  「做好準備,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頂著風雪又走了一段路,就在接近光源約十公尺處時,風暴再次增強,由冰柱與山牆夾出三角拱彷彿風暴的源頭,而光芒在拱道的另一頭穩定地閃耀,剛開始看的時候麥傑還覺得那道光非常刺眼,然而現在比較起來只比這周遭灰濛濛的空氣還亮一些罷了,那道光芒就像偶然從雲縫中捕捉到殘日的鏡面,接著鏡面化為迷霧向兩人吹來,推開了艾賽紐的暴風雪。前一刻仍費勁抵抗風暴的厄米特突然懸了空,身子狼狽地向前傾倒,麥傑也跟著被摔到了地上。

  地面硬是夠硬,麥傑也沒期待石頭地能像棉花一樣柔軟,倒是有別於預期中的寒冷,這片艾賽紐的石磚路真的是熱過頭了。有點太熱、太粗糙、也有點太過乾燥,麥傑困惑地確認自己到底躺在甚麼地方,而後他急著向奄奄一息的厄米特回報。

  「報告隊長,我們有大麻煩了。」

  「......啥?......這是......柏油路?」

  麥傑急著尋找兩人走來的路徑,但他只看見一條掛滿霓虹燈招牌的小商店街,店街往前一路望前延伸高架鐵路前,黃金色的午後烈陽點綴牆前的公寓屋頂;商街兩側橫貫是一條四線道,那裡的建物相對較老、也比較高大,混凝土的大小構體上頭精心琢磨了窗拱與簷線,有如迷信傳統風範的粗氣商人,但其中也不乏一些俐落的盒子,那些是真正的新造物,身上穿了風靡了半個世紀的現代禮裝。

  「我們在某座現代化城市的十字路口上,這裡看起來很......穿越時空。哇咧,那種霓虹燈招牌我只在老爹的照片裡看過,太老派了吧!」

  「夾縫中的夾縫......真是張糟糕的邀請卡,」厄米特起身把麥傑抱入懷中,「得找到她才行,這裡是她的世界,到處都是她的氣息,那個女人......」

  「等等,不是吧,公主抱?」

  「尊榮待遇,不開心嗎?」

  「......咱們別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好嗎?」

  「全聽你的,公主大人。」

  「媽的,我都不曉得你這麼會嘴......」

  閒聊還沒個底,突如其來的警笛聲便從四面八方大舉壓進,數十台警車從路底與巷弄中急駛而出,不一會兒車輛就圍成路障將厄米特等人團團包圍,跟在後方的警用裝甲車卸下了二十名全副武裝的特警人員,他們荷槍實彈站在包圍網內側要怪物別輕舉妄動,而其他警備人員則在外側緊戒待命。他們看起來就和正常人類沒兩樣,雖然麥傑不曉得要如何定義異世界的產物是否為人,但那些東西的舉動確實具備了他所熟知的人性,再說那些人會通用語,沒甚麼比有共通語言這更好的情況了,於是麥傑對現況多少抱持著希望。

  我們不是什麼敵人,老實說我們也根本不該來到這,請問現場有誰知道要怎麼回到山上嗎——麥傑照實把事情給講出來,不過特警人員似乎不太領情,於此同時,在公寓大樓內待命的狙擊手擊出了五發麻醉針,麻醉針一個不漏地全紮在厄米特的背上。

  「......靜觀其變,貓步,找出破口......那空無......我會.......盡快......跟......上......」厄米特在昏迷前耗盡全力吐出最後一段話,隨後他雙膝著地,鬆開的臂膀讓麥傑滾回了地面。

  大批警力在前,他們各個凶神惡煞,槍桿上前隨時發威;牛頭獸人在後,他像尊雕像垂肩跪地,等著某種特殊組織要將其緝拿歸案,而夾在兩者之間的麥傑可能是共犯、也可能是受害者,接下來的反應決定了他會是跟著入獄關押還是重獲自由。

  話說回來,這地方真的不是現實世界嗎?麥傑想著,他仰躺在地上思索著超自然的奧妙之處。天空不是藍色的,它讓烈日曬成了奶黃色,傾斜於西側的太陽將空氣燒出了三十度的高溫,僅有的微風夾雜著都市特有的工業氣息,汽車的廢氣、柏油的燻煙,麥傑不經佩服,原來超自然是這麼真實的東西。

  「嘿,阿兵哥,你沒事吧?」一個帶著雷朋墨鏡、蓄了小鬍子的白人警官問道,他的腦袋闖進了麥傑的視野,歪斜的嘴巴表達出比踩到狗屎還具體的嫌惡感。

  「呃......我——不是很確定......嘿,你們這些狗娘養的,別碰那傢伙!」

  有群穿著連身式防護服與防毒面罩的怪胎打算給厄米特綁上拘束帶,後面還有一輛改裝過的白色送貨車等著要把他給帶走,另一方面,他們也對麥傑腳疾深感興趣,不過負責調查腳疾的成員也只是看看,直到看似小組領隊的人過來查探後他才鼓起勇氣拿起手邊的儀器進行正式調查。

  「休眠了。」領隊和那名警官回報。

  「謝天謝地。喂,誰有空弄張輪椅過來!」

  麥傑試圖搞清楚狀況,他問:「現在是怎樣?這裡是製片廠嗎?」

  那名警官做作以沙啞的聲音回答:「這裡是阿穆特,聖地之城,我本城警察總局的雷明頓局長,你可以叫我局長大人或雷明頓先生。」

  「哪個阿穆特?」

  「現在我該怎麼稱呼你?你有正式的名字吧,引歌者先生?」

  「所以到底是哪個阿穆特?」

  醫護人員推著輪椅抵達現場,後方也開始進行著漫不經心地的撤收作業,早先那批特警人員似乎對於自己沒正式上場這點有些埋怨,其中幾個大漢囔囔了起來,他們被翻攪的高昂情緒所困,揮舞的槍桿不長眼、刻意擺在板機中的指頭興奮地發顫。

  「撤回去,快讓他們回到定位!他媽的到底是哪個白癡要他們跟過來的啊?」雷明頓正是他口中的那個白癡。

  現場的混亂指數急速攀升,他們的情緒感染了旁人,當喧鬧的白煙化為野火,最為激動的那批特警便扣下板機鳴槍示威——槍聲響起,後線正式陷入內戰,兩方以路為界交互駁火,子彈在警車路障間彈跳,商店的玻璃被擊碎了不打緊,這場亂鬥可是貨真價實的廝殺,兩邊陣營都決心要殲滅對方。可是一邊上演著內戰,另一邊仍一心不亂地執行著裝卸貨的工作,牛頭惡魔在八名大漢的合作之下終於進了貨車,而麥傑則在粗魯的黑美人攙扶下坐上了輪椅。下一秒他的黑美人被流彈給砸中了腦袋,現在麥傑連最後的安慰都沒了。

  「雷明頓,你們到底在搞屁啊!」麥傑罵道。

  「我可以解釋,」雷明頓推著麥傑的輪椅隨同其他人員躲到了轉角處避難,「算了,我他媽的根本不曉得要怎麼解釋起!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的情緒都很不穩定!」

  「話說我確定自己可能聽過阿穆特這個鬼地方,好像是......在新塔蘭的艾斯佩羅(Espero)州......之類的地方。」

  「是雷斯克州,雷克斯州的阿穆特聖地城。戴蒙!把引歌者帶去見夫人!福特、溫斯汀、小彼得,帶著還清醒的人去封鎖現場!特殊處理組,送惡魔去教堂!」

  「等等!先告訴我你們要把隊長帶去甚麼地方啊!」麥傑奮力把自己挪出輪椅外,打算在貨車開走前追上去找厄米特,而雷明頓則在麥傑跌倒之前將他壓回了輪椅中。

  「啊?牠是你的隊長?我的老婊子啊,外頭這是啥世道!......好啦,別擔心,我們不會對他怎樣,夫人雖然不喜歡那隻怪物,可是他是個很重要的貴賓,我們一點都傷不起。」

  「那我也算是貴賓囉?我的貴賓卡呢?」

  雷明頓忽視了麥傑,直接對站在一旁的戴蒙下令:「帶他走捷徑,在那東西活化之前把事情結束掉。」

  高大的黑人戴蒙應諾後就推著輪椅匆匆朝著四線道的南側方向前進。照理來講,麥傑就算瘸了腿也有一百種方法能把員警戴蒙給撂倒,而且他已經盤算好了,等重獲自由後他就要再次利用手中的細繩去找厄米特,雖然接下來的計畫未定,但有行動總比沒行動好。



  人行道的綠蔭飛梭,麥傑告訴自己,再幾秒鐘就行了,他的拳頭蓄勢待發;輪子爬上緩坡,金碧輝煌的玻璃大門為其敞開,麥傑猜那是一棟高級會館,上面的幾何裝飾看起來比他家的電腦主機還貴;黑白交錯的棋盤式大理石地板拓開了前廳,懸於天際的水晶吊燈一掃黑暗,燈火洗出柱頭的旋葉、牆垣的名花,麥傑看得入迷。

  戴蒙說:貓兒玩累了就該回家。

  「真是一團屎,我永遠都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怎麼了......」麥傑說。他用掌根壓了壓眼睛,努力和不自然的睡意抗衡。「......前一秒,我和隊長才在幾千公尺高的山上吹風,下一秒我們就掉到了新塔蘭的某座城市裡被一群瘋子綁架,超自然真他媽的爛透了。」

  「你想知道的話,我能解釋,」戴蒙用麥傑的聲音說道,「因為你的身分很重要,你是黑山之主,下一任艾賽紐之王,只要有王的權力,你能在這塊土地上做很多事情。」

  「卡拉遢奇......你也想,做甚麼嗎?」

  「對,我想、她也想,可惜我們一度合作愉快,但現在不得不成為競爭者了。」

  「無聊。」

  「不如來談點不無聊的事吧!比如說,為什麼來自海洋另一頭的小白貓為何會成為黑山之主?」

  「哈哈,那還用問?肯定是因為我是個天選之子!」

  「是的、是的,天選之子,被命運所引導......呿,別傻了,你只是被墨勒忒給賣了。好好想想,這不是淺而易見嗎?雖然有些事情超出預期,但墨勒忒總是知道那些最核心的細節,好比山主的人選以及卡拉遢奇的出現,好比包圍你們的詛咒以及......不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嗎?」

  「去你媽的澇賽。」

  「別讓愚忠影響了判斷力,」卡拉遢奇低聲耳語,「別猶豫,你之前的直覺是正確的,墨勒忒藏了太多秘密,他不值得信任。他來到艾賽紐,也是為了完成某個不可能完成的願望,為此那隻怪物必須要竊取艾賽紐之王的權柄。」

  大廳底部出現了一扇巨大的拱門,門的造再一面山牆上,只要穿越門扉就會抵達宮殿,屆時卡拉遢奇會將麥傑送入王座。麥傑這一路上已經在夢中預習過好幾次了,如今懵懂的經驗讓一條鎖鏈串起,他意識到自己的身分充其量只是一把鑰匙,是盤踞在艾賽紐神明需要的鑰匙,當他入座,星星便會再次閃耀。這次肯定是最後一次了,麥傑是將明星送上天際的最後一顆開關。

  「我夢到,王座。」麥傑說。

  卡拉遢奇沉默了半餉,輪椅的嘰嘎聲讓會館的內部逐漸斑駁,剝落的壁紙後頭露出古老宮殿的一隅。「還有呢?」

  「還有隊長,時而是怪物、時而是火焰,後來又......他分裂成了兩個身分,一個人類的隊長,一個怪物的隊長。」

  「再多講一點,我很好奇。」

  「還有你,我看見了你,你在講故事。」

  「啊哈,果然又是墨勒忒在搞鬼,他真是個賤貨......」

  麥傑聽出卡拉遢奇語帶猶豫,他在迴避關於夢境的事情。「......明星之神,祂用一張椅子獲得了創造森林的能力。」

  「卡拉卡亞沒有星星,這座山是土地之神的遺物。」

  「卡拉卡亞是土地之神的兒子,他負責看守著犯下重罪的明星之神。」

  「神明哪有這麼容易被關著?留在山裡的是人類的貪婪與野心才對啊。小貓,小心,別讓墨勒忒的神話故事擾亂心智了,靈媒啊,最懂得這一套,他們一輩子都在抵抗世界,自然也曉得人類靈魂中最脆弱關卡。」

  「最後我坐上的王座,我說:"我是影子,沉睡在繁星之夢中。"」

  「山主是神明的影子,他行駛著天賦權柄。」

  「然後你對我說......」

  霎時,會館的大門口吹出了一陣熾熱的強風,氣流吹走了宮殿,留下了廳堂,水晶燈飾錚錚作響,一度閃耀的它靜默不語。穿著大風衣的雷明頓佇立在大門前,午光雕出他臃腫的軀體,巨大的影子使其碩大威武。

  「戴蒙,回去你的位置。」雷明頓問。

  卡拉遢奇用回戴蒙的聲音回答:「局長先生,我正在執行你交付的任務。」

  「免了。」

  雷明頓半舉右手,隨之槍聲大作,從死角處竄出的大批警力將戴蒙轟成了一團爛肉。

  收屍。雷明頓在槍聲停止後如此下令,員警們便井然有序地將戴蒙的屍體給抬出了門外,此時麥傑才從卡拉遢奇的控制中回過神來,推著輪椅的人已經從戴蒙變成了另一位瘦小的黃種人男性,對方將他帶到了雷明頓面前,隨他們一同離開會館,走上空無一人的綠蔭街頭上。

  雷明頓給自己點了一支雪茄,他問麥傑抽不抽雪茄,麥傑說好,所以他也拿到了一支尚未剪頭的雪茄。麥傑沒打算立刻抽,他把那支高級雪茄拿在手中把玩,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哪個......」麥傑沒把話說完,他急著想調整著身後的背包,那玩意兒害他沒法好好坐在輪椅上,可是現在卸下來也不對,因為麥傑認為自己隨時都會離開輪椅。

  「我知道你還有個夥伴,夫人很喜歡他,那個黃皮猴,」雷明頓搶先說道,「對了,這傢伙叫吉伯特,是從塔拉尼斯來的純種黃皮猴。」

  「啥?」

  吉伯特用他高亢的聲音回答:「我是塔拉尼斯移民,不過我的親輩都是夏國人,沒混過血。」

  「噢。」麥傑思索了一會兒,「雷明頓,你是種族主義者嗎?」

  「我是奶油甜甜圈主義者......啊,真狗屎,我們在閒聊啥鬼東西啊?那個,你,引歌者,稍早我說的,夫人要見你。」

  「夫人又是誰?」

  「我不知道,但她很重要,這裡之所以存在都是因為她"想要"。」

  「阿穆特、阿穆特......聖地城阿穆特......等等,那地方根本已經——」

  麥傑回過頭準備講出他印象最深刻的歷史資料——新塔蘭的阿穆特,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開端,延綿三十年之久的可笑廝殺——但他身後沒有人、他人也不在街頭,麥傑眼前只有一門扉,門上的窗口閃著黃金色的光輝,看似是即將黃昏。

  那地方是一間民宅廚房,廚房的空間不算寬闊,綠色的粉刷牆前裝設著樣式古老的白色系統櫥櫃,從前方窗口流入的午光沿著流理台刷像地板,炫目的光芒幾乎讓人無法睜眼,此時流理臺旁爐子正燒著一壺水,水壺蓋上的汽笛蠢蠢欲動,卻始終保持在沸騰邊緣;他身旁有張小圓桌,在方格桌布與髒污的透明塑膠墊之間夾著許多紙張,有些是廣告傳單、有些是繳款單、更多還是便條留言,麥傑讀了其中幾則便條紙,似乎是一這戶人家的女主人留下來提醒男主人和她自己的生活備註。

  一會兒後,爐子上的白鐵水壺終於燒滾了,它的壺嘴吐出濃厚的煙霧,幾乎同一時間,有個少婦帶一個老先生走進廚房,她不停的對那位名為傅利曼的男人抱怨著,說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這個完美的地點,現在不管怎樣都不能退縮,接著少婦又說山上的瘋子老是找她麻煩,會弄成這個局面又不是她的錯,諸如此類沒頭沒尾的發言。

  過了幾秒,汽笛終於引起了少婦的注意,她匆匆走到水壺前關閉爐火,而後又泰然自若地問麥傑要不要喝咖啡、咖啡要放幾顆糖,麥傑說他的咖啡要放兩顆糖,而且想要加點牛奶,少婦聽到答案後偷偷笑了一聲,似乎是覺得麥傑的要求有點小孩子氣。

  「親愛的,男人都喝黑咖啡,可是他們其實都想加點糖跟牛奶吧。」少婦一邊說一邊按照麥傑的要求沖泡咖啡。

  另一方面,隨行而來的傅利曼逕自檢查起了麥傑的腳。很快地,他結論道:「夫人,這已經超出我的能力所及了,那是"外面的"、"由上位者所創造的"產物。」

  「但你是阿穆特裡最好的醫生了!還是說你能試試那個,巫醫儀式之類的?」

  「您不是才覺得我這麼做太像一個魔鬼嗎?」

  「當然,而且非常的異端!可是我夠寬容,再說你是聖地的管理者,你有權用這份力量做任何事情。」

  「前提是您容許。」

  「怎麼會呢?我可不是甚麼大人物,我只是一名婦人,沒那種能耐給你下指令,但我的確相信自己那雙勤於打理家務的雙手能給世界帶來更多好的影響,就像社區婦女協會的主席所言:我們做的菜左右了男人們的每一個念頭!」

  麥傑打岔地問:「我們能單刀直入嗎?所以這是哪?妳是誰?你又是誰?」

  那位混血的老黑人先開口說:「我是傅利曼醫生,也是泰司徒多(Testudo)聖地的管理者。」

  接著少婦說:「我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歡迎來到我的小窩。」

  麥傑想看清楚少婦的容貌,但不知為何那位他就算是直視了對方也記不起她的樣貌。「好,很好,反正我猜你應該就是雷明頓說的那位夫人了。現在還有事嗎?行的話麻煩你趕快帶我去和那隻牛先生會合,然後把我們放回去原本那座山頭。」

  「不行,我要說的話還沒說呢!話說你的性格和你的黃皮膚夥伴截然不同呢,也許你才應該被叫做狗弟才對。」

  「別對我的任務代號這麼多意見好嗎?」

  傅利曼先行告退,離開前他還交代了一句:注意時間,我們沒那麼多時間了。

  這句話讓麥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表面上的指針與電子顯示數字正在飛快地前進。「這肯定是某種靈動現象。」麥傑說。

  「別講這麼神經兮兮的事情,」少婦將咖啡遞給麥傑,「我說那個啥,是叫卡拉卡亞的艾賽紐對吧?我可真找到了個不得了的好地方呢!」

  「話說剛才你提到狗弟......」

  「他現在很脆弱,那個髒東西快把他給害死了。」

  「你是說像我腳上的這玩意兒?不可能,要是我這邊停止惡化了,他那邊怎麼可能沒停下?」

  「天曉得,可能是因為那位牛長官專門替你做了些緊急處置吧......那麼,小帥哥,現在我們來談談。」

  「等一下,你之前差點把我的朋友給害死對不對?」

  少婦聽了之後雙手擺上又擺下,看似亟欲駁斥卻又心有餘而力不足。「哈,害死?我只是提出一個親切的邀請!」

  「我天殺的幹嘛聽你這個妖婆的話!」

  少婦咬著牙說:「因為我暫時和你們站在同一邊。這個答案夠簡單了吧?」

  「不,謝了,我和隊長自己就能把事情給處理好。」

  「怎麼處理?一個瘸子、一個瞎子,那個瞎子為了保住瘸子還幾乎賠上的性命,你們接著想怎麼處理?小傻瓜,別太逞強了,我們都需要彼此......」

  「......所以,你想談什麼?」

  「我希望你把山主的位子讓出來。」

  麥傑有些困惑,他不曉得這種東西是能讓的。「為什麼?」

  「我們的新家需要一個豐饒且穩定的土地,屬於山主所有的艾賽紐正是最好的位置。」

  「這麼作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少婦手中的藍色琺瑯磁才剛貼近嘴唇,咖啡的熱氣在她臉上熏了會兒。「你和你的夥伴以及長官能活著下山,這裡就由我來全面接管。」

  「具體作法呢?」

  「留在這,直到時限結束為止。」

  「但你可能不曉得,這個儀式不是永久性的......」

  「它是反覆的輪迴,我懂,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然而那又如何?我們要的只是獲得一個能安身立命的土地,接下來該怎麼處理,我們自有辦法。」

  「噢,好吧......嗯,這不是挺棒的嗎?總先讓我和隊長商量一下,我需要他給點意見。」

  「他同意了,小帥哥,牛長官是個明理的魔鬼,怎麼做最好,他比誰都清楚。」

  「不行,在我見到隊長之前你講啥我都不會同意的。」

  「唉,」少婦放下茶杯,看不清的臉帶似乎露出了些許憐憫,「別這樣,我也是在講道理,麥傑。話說你還沒正式自我介紹過,你不覺得這很沒禮貌嗎?」

  「我......」

  「說吧,你是哪裡來的麥傑,這是你的全名嗎?呵呵呵......現代人取名怎麼都這麼奇怪?」

  麥傑不得不說,他也覺得自己的名字有夠詭異,麥傑的老爸曾說過這是為了紀念他的祖父母,邁爾斯與潔西卡,所以就把身為長子的他取名為麥傑,但麥傑對兩老其實沒啥印象,因為他們早在他出生之前就過世了。讀七年級的時候麥傑就一直在想要去改名字,換個夠通俗、最好還又有派頭的名字,但老實說他不是真的討厭被叫麥傑,他只是不想成為某個沒見過的人的紀念品,然而直到今日麥傑都沒付出行動,要不是少婦提及,他可能都不會再想起這檔事了。

  「管你覺得奇不奇怪,這他媽的就是我的名字。」麥傑說。

  「你的名字?好啊,那你就大方一點,給我們介紹一下你所驕傲的名字該怎麼念。」

  「當然,我就叫麥......」

  別說出口。班尼楊的叮嚀浮現在麥傑腦海裡。

  「嗯?」

  「......麥克。」

  「不是麥傑嗎?」

  「我、我不滿足於一個名字!」

  少婦雙手環胸,搖頭嘆氣。「粗糙的謊言。真的是,非常的可恥。」

  「麥克這名字又哪裡得罪你了?」

  「說謊!小騙子!」

  少婦的怒吼讓麥傑縮緊了肩頭,對方就像是一個母親,他則是犯下滔天大錯的孩子。

  「閉嘴,我才沒說謊!」麥傑回擊。

  窗外的光芒越發強烈,廚房的空間與少婦的軀體也跟著暴漲,坐在輪椅上的麥傑在不知不覺間成了一隻小螞蟻,對方只要伸出手指就能置他於死地。然而少婦憤怒的目光被麥傑身旁的東西所吸引,她臉上的怒火瞬間化為恐懼,少婦哀號著說髒東西進來了,四肢竿子長的臂膀抓著掃帚便是一陣胡亂揮舞,舞動的掃帚打碎了廚房內的大小物品,坐在輪椅上的麥傑也無可倖免地連同眼前的桌子一起被打飛出去,一頭重重地撞上牆面。

  髒東西是什麼?麥傑一邊想著,一邊發出疼痛的呻吟。原來現在有張鐵椅擋在他和化為怪物的少婦之間,所謂的髒東西就是賦予他詛咒的椅子。

  侵蝕又開始了。劇痛壓制了麥傑的思緒,他的雙手握拳、身子如甲蟲捲縮,其所聽、所聞皆糊成了一團。疼痛,彷彿讓絞肉機從腳趾頭輾到大腿。

  ("麥傑、麥傑!")

  「隊......長......?」麥傑喃喃著。

  「我怎麼會夢到這種詭異的畫面?」鈞安攙扶著麥傑回到輪椅上。他時不時回頭觀察怪物大戰鐵椅的戲碼,椅子的植物大軍與少婦的園藝工具看似勢均力敵,一時半會兒也沒時間搭理鈞安和麥傑,倒是少婦失控的尖叫聲與植被詭譎的蠕動聲在他們的心靈留下了不小的陰霾。

  「......你怎麼.....你在這......不,你千萬不能和那些傢伙......說自己的名字......」

  鈞安雖然仍有餘力幫麥傑的忙,但他的狀況也不太好,他的左半身的皮膚幾乎已經都染成了墨綠色了,那些被染色的地方自然也失去了功能。「冷靜點,別亂了手腳,總之我們先想辦法離開戰場吧。」

  語畢,他用右臂硬推著輪椅走向後門。鈞安曾來過此地,他很清楚門外無法通往任何地方,但將一切視為夢境的他有股莫名的自信,在那道黃昏餘燼中肯定存在的更多細節,比如說花園、籬笆、街道、以及一個標示為紅二十三線公車站牌。

  別害怕,推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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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yashi0807各位
小屋四格漫畫更新了快來看唷看更多我要大聲說昨天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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