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一次租六十年？！
洛星垣覺得陸掌櫃在跟他開玩笑。
初心居雖然歸文心堂全權管理，但根本上還是儒教的地盤，一次就租六十年，這事情太大，儒教高層一定會過問，到時該如何處理？
但想起這幾日端木琬一直跟陸掌櫃整理帳目，他突然察覺了什麼。
看著陸掌櫃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模樣，洛星垣小聲問：「你這是先開高價，然後讓我還價，賭最後成交時，承租的時間能比原本預期的長，對吧？」
陸掌櫃聞言立刻鬆了一口氣，笑著小聲說：「公子是聰明人啊…」
竟然承認了？！
洛星垣再度驚訝了！
陸掌櫃呵呵笑得很開心：「其實小人知道公子不喜歡拐彎抹角，直來直往循禮而為，更合公子的胃口，但是…這件事情太大，要演一齣戲給別人看，才不會讓公子為難，希望公子見諒。」
「你不錯。」洛星垣眉毛一挑：「是洪家四老爺讓你來這裡經營的嗎？」
「公子真聰明，一猜就對。」
洛星垣點點頭，皺眉沉思幾息之後問：「你家四老爺最近運來的乳清很多嗎？地窖空間夠冰嗎？」
陸掌櫃一愣之後回答：「這幾次進貨，乳清的量特別多，四老爺交代我多推銷白法達鍋跟靈氣饅頭，稍微降一點價格也可以，地窖目前差不多滿了，但天氣也變涼了，這幾日點白法達鍋的客人也多了不少，應該不用擔心。」
洛星垣點點頭，顯得胸有成竹：「我開幾個條件給你參考，你先寫下來。」
然後洛星垣與陸掌櫃準備好筆墨，將條件一一抄錄。
租金當然好商量，畢竟儒教本身就「重義不重利」。其次，租期六十年當然不可能，然而可以一次租十年，十年後有優先承租權，這方面有現成規矩。
真正讓陸掌櫃為難的是，洛星垣執意要求每日提供五百個免費的靈氣饅頭給貧寒的儒生取用，領取資格限定練氣修為、六藝成績進入前三等…等等。
除此之外，談笑樓還要提供二十個免費的食宿名額給貧寒但天資聰穎的儒生，修為不限但需要功名在身，而且要齋主層級以上的人寫推薦函。
還有，初心居有時會需要一些臨時工，例如灑掃、整理花園草皮樹木、抄書寫字…等等，所以談笑樓還要不定期提供一定數量的靈氣饅頭作為薪水。
這幾個條件要花的錢不少，普通饅頭一個一文錢，談笑樓的靈氣饅頭一向大顆、品質好，一個大約在九十至一百文之間，五百個靈氣饅頭就是四萬五千文到五萬文錢之間，也就是每日固定開銷四十五兩到五十兩，一個月就是一千三百兩以上，這還不算那二十個免費食宿的名額跟不定期的臨時工呢！
陸掌櫃皺著眉頭，雙眼審視著洛星垣，心裡想著，這是獅子大開口嗎？
洛星垣淡淡一笑：「我知道這幾個條件讓你為難，但我猜你家四老爺今夜應該會來找你，你不妨先跟他商量，若我猜錯了，也可讓你好好思量一夜。」
陸掌櫃一愣，隨後一拱手：「那小人先告辭了。」
離開耕墨園之後，陸掌櫃愁眉深鎖鬱鬱寡歡，回到談笑樓後院的一座房間的走廊前垂手而立：「請問端木姑娘在嗎？」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走出來，一個揖禮：「在，陸掌櫃有何要事？」
「小菊姑娘，你好。」陸掌櫃換成一副和善的臉孔：「麻煩姑娘跟端木姑娘說一下，小人已經去找過星垣公子了，但條件太硬，這是清單，請她過目。」
小菊蹦蹦跳跳來到陸掌櫃面前接過單子，才發現自己的動作不夠端莊，立刻渾身一抖臉色發白，陸掌櫃見狀立刻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示意自己不會說，小菊這才安心，對著陸掌櫃一個揖禮以示感謝，然後踏著從容的步伐回房間，將清單交給端木琬。
過了幾息，端木碗拿著清單、帶著小菊出現在房門口，輕聲問：「星垣公子有問什麼嗎？」
「有。」陸掌櫃連忙將談話內容告知。
段木碗聽完眨眨眼，稍微想了想：「陸掌櫃，三笑說你的性格比較謹慎，事情交給你大多能平穩辦好而且不會吃虧，洪家長輩都很期待你的成長，但我感覺…你這次恐怕要錯過一個機會了。」
陸掌櫃一聽，立刻笑了笑：「還請姑娘指教。」
端木碗看到陸掌櫃的表情就知道對方已經覺得臉面受損，於是讓小菊將清單交回陸掌櫃，她則淡淡一笑：「所謂『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陸掌櫃與星垣公子認識不深，心中有所懷疑是理所當然，若今夜四老爺過來，請您抽空問他吧，我先去忙了，告辭。」
陸掌櫃聽完心下一凜，竟然都要我問四老爺，難道我真的錯了？
陸掌櫃沉思的同時，感覺衣袖被人拉著，低頭一看，是小菊在跟他招手，陸長櫃連忙蹲下裝出笑臉，小聲問：「怎麼了？有話要跟陸伯伯說嗎？」
小菊點點頭，在陸掌櫃的耳邊小聲說：「陸伯伯，二當家跟當家爺爺說過，想要賺大錢，就要讓別人一起賺錢，生意才能做的長久，當家爺爺聽了很高興，說二當家有子貢之風，小菊感覺，您要多聽二當家的話。」
「是嗎？」陸掌櫃此刻真的很驚嚇，商家所謂「陶朱事業，端木生涯」，陶朱指的是范蠡，端木指的就是子貢，兩人被尊為兩大儒商，備受後世商人崇敬，文心堂主對自家小徒兒的評價可謂高之極矣。
小菊睜著一雙大眼，認真點頭。
陸掌櫃笑了笑，摸了摸小菊的頭，拿出幾塊蜜餞：「多謝你啊，拿著，算陸伯伯感謝你的。」
小菊笑的很靦腆，小心翼翼接過裝著蜜餞的紙包：「多謝陸伯伯。」
「不客氣，陸伯伯要去忙了，你也回去吧。」
「嗯，陸伯伯再見。」小菊揮揮手，轉身跑回房間了。
陸掌櫃看著小菊又忘了走路要端莊，笑著搖搖頭，一轉身，臉上表情就變的凝重，顯示他心中的掙扎猶豫。
要不要現在回去耕墨園呢？
「唉…」一聲嘆息，陸掌櫃的背影顯得落寞許多。
再三思量後，謹慎的性格使他放棄了冒險一搏的想法。
當晚，晚飯時間過後，洪飛雨真的來到談笑樓，一到就要小二將某一間院落清空，陸掌櫃還來不及跟他報告租約問題，洪飛雨就直接閉關不見人了。
時間在陸掌櫃在焦急的等待中不斷流逝，直到丑時二刻，洪飛雨才一臉悲愴的走出院落，獨自站在院落門口閉目深思。
堪堪等到寅時初刻，洪飛雨才睜開雙眼，陸掌櫃立刻上前問安。
「這個時刻還在等我，有何要事？」
「四老爺，事情是這樣的…」陸掌櫃將事情一一稟報，靜待洪飛雨回答。
洪飛雨聽完點點頭：「琬兒姑娘說得不錯，你錯過了一個機會。」
陸掌櫃一聽，頓時如遭雷擊。
洪飛雨看著陸掌櫃，語氣帶著惆悵：「我雖在阿加草原，但知道伯雷格乃洛星垣所作一事已經不是秘密了，想必你在此地經營談笑樓，更清楚這件事。」
陸掌櫃聽完一愣，隨後全身一震，臉色蒼白，「立場利益相同」這幾個字閃過腦海。
「明白了就好。」洪飛雨略為轉動手腳，活動筋骨：「你一向謹慎，書香林這一段時間比較亂，剛好適合你處理…」
「小人有錯，請四老爺責罰！」洪飛雨話沒說完，陸掌櫃就下跪請罪。
洪飛雨微微一笑，將陸掌櫃扶起：「派你來此，是我的主意，我大哥也贊成，我們重視的便是你的謹慎，這一段時間你做的很好。」
「但是小人…」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洪飛雨揮手打斷陸掌櫃：「我跟我大哥以前也做了不少蠢事，跌倒了就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人，就是這樣成長的。」
陸掌櫃一聽，目眶竟隱現淚水。
「你會錯失這個機會，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你不清楚一些內幕消息。」洪飛雨拍了拍陸掌櫃的肩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商場如戰場，你好好思量，現在準備一下讓我梳洗，稍等帶我去耕墨園，星垣賢侄卯時就起床了。」
陸掌櫃立刻急忙去處理。
卯時初刻，洪飛雨真的見到了剛睡醒的洛星垣，兩人一陣寒暄之後，一起吃著洪飛雨帶來的早餐，然後在席間將租約談成。
租期仍是十年，但談笑樓有優先承租權，兩方須遵守的規矩是一般程度，所以縱然有一點差錯，談笑樓要連租六十年根本輕而易舉。
但是額外的條件，洪飛雨直接加倍，額外再奉送一大筆獎學金跟每日十個白法達鍋的名額。
陸掌櫃吃驚之餘，才明白之前洛星垣已經給了很高的優惠了。
辰初時刻，陸掌櫃帶著小二，將免費靈氣饅頭與獎學金等諸事貼上立信岩，沒多久就引起了注意，日間就有不少儒生前來詢問，然後就有那手頭拮据家境貧寒但成績不錯的儒生真的領到了靈氣饅頭，這下真的造成了轟動，一連幾日，談笑樓門口人山人海。
幾日後，立命堂、知禮堂、繼往堂與開來堂的幾個齋主親臨談笑樓表達感謝之意，眾人言談甚歡，再過幾日，幾位儒教的元嬰大師送來幾塊牌匾感謝荊門洪家的善舉，而租約的事情，自然就沒有人多嘴了。
而這幾日間，洪飛雨做下連番佈置，其中最特別的便是，指定幾個有水井的院落，在每月十四至十六日空出來，由洪家直接決定入住的房客。
十月中旬，荊門洪家家主與洪三笑親臨書香林，就住在之前洪飛雨之前居住的那座院落，院落名稱「冠軍院」。
十六日清早，洪漱玉父子倆人步出冠軍院，面容嚴肅。
陸掌櫃帶著幾個小二在一旁小心侍候。
洪漱玉略作沉思之後，對著陸掌櫃說：「你這一陣子做的很好，書香林以後情勢會越來越複雜，你很謹慎，是最適合在此地當掌櫃的人。」
陸掌櫃聽完立刻鬆了一口氣。
「但是，我要提醒你兩點。」
「請家主指示。」
「第一，你主管的業務，沒有賠就好，有賺錢更好，就算賠了也無所謂，將原因告知我或是四老爺，我們幫你說話。」洪漱玉看著陸掌櫃，雙目炯炯：「第二，我荊門洪家忝為俠義道魁首，若有人故意鬧事，你要教訓人，要先抬出洪家的招牌，記住，若真有人眼睛糊屎，我只准你贏不准你輸。」
洪漱玉將第二點說的霸氣四射，不只洪三笑聽了很爽，陸掌櫃跟幾個小二也是爽到哈哈大笑。
洪漱玉看著眾人情緒高昂，淡淡丟下一句：「近日還會有幾個高手來此地坐鎮，你們不用怕鬧事人來頭大，以後秋末你們三爺也會來這裡巡視學習，好好用心經營吧。」
洪漱玉說完，帶著洪三笑去耕墨園了。
幾日後，一個消息傳遍整個書香林，陸掌櫃聽了，才知道這一個多月來洪家家主與四老爺的連番安排所為何事。
立命堂的一個儒生，因為半夜無心睡眠，乾脆到初心居閒逛，然後逛煩了在一座小花園裡活動拳腳順便修練，結果小花園的水井中出現一個先賢英靈，親自練了一遍拳腳給他看，順便指點了幾個訣竅。
那一日是十月十六日，那位儒生以為自己作夢，然而那些訣竅很有用，仍是反覆練了幾天，直到在立命堂賢智齋主面前與人切磋，被賢智齋主看出不對，連番逼問之後，才說出實情，至此秘密終於完全洩漏了。
想要得到先賢英靈指點，不用等到書香林有奇景出現，到初心居走一走，練一練拳腳，就有機會了，當然，在水井邊的機會最大。
於是，剛平靜一段時間的初心居再度熱鬧了，沒兩個月，整個書香林都熱鬧了，人數從近萬人回升到三萬多人，能不熱鬧嗎？
解行步在耕墨園中庭擺了茶几座椅，親自泡了一壺茶給洛星垣跟犁承家喝，阿銘、羅鵲等十二個孩子正在教室裡練字。
雲影徘徊、茶香陣陣，冬日天氣晴朗時，坐在無風處曬日頭很溫暖的一件事，有熱茶喝就更好了。
這一日是十一月九日，書香林的人數已經回升到兩萬多人，除了耕墨園，初心居的房間都滿了，洛星垣剛處理完店鋪出租跟續約的事，正想鬆一口氣。
解行步將洛星垣面前的空杯倒滿，呵呵笑著：「幸好我先當了阿添他們的啟蒙師，不然星垣恐怕要傷腦筋了。」
洛星垣一聽，抓抓頭一聲嘆息，拿起茶杯一口氣喝完，隨後又是一嘆。
然後一陣敲門聲響起。
「應該又是來毛遂自薦的。」犁承家哈哈一笑：「探花郎，有人要搶你的飯碗呢。」
「真好膽，知道我在這裡還敢來？！」解行步雙眼一瞇，起身去開門：「難道是狀元還是榜眼？！」
創作內容
虛痕<第八十五章>敲門
虛痕 (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