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薩克。」
妳動聽卻虛弱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想聽聽看……雪之塔的鐘聲……」
妳一說完，又輕咳了兩聲，我靜靜的將妳說的話收進腦海中。
「那一定是一件……美妙的事……」
萊尼吉，一個終年有著積雪的城鎮，不時便能見到白雪紛飛的景色，也因此被冠上「雪白之境」這個別名。
或許是適應了環境，居民住在此地倒也不會時時刻刻都穿著厚重的服裝，現在的我也不過穿著輕薄的長袖衣物而已。
「……」
我靜靜的仰望著眼前高聳的建築
，一邊思考著。
那是一座有著歷史的鐘塔，高度大約是十層樓左右，是全鎮最高的建築，外牆是如同雪一般的純白，從遠處看可以看見塔頂有一口碧藍色的大鐘，只是至今從沒聽過這口鐘發出的聲音。
與其說是有歷史，倒不如說是不知從何時起就存在，我也曾試圖去圖書館查文獻資料，但都找不到相關的歷史資訊，取而代之的是許多的故事。
我一邊盯著鐘塔的頂端，許多兒時回憶便開始浮上心頭……
「薩克～這邊這邊～」
妳自顧自地往前跑著，我則是緊跟在後。
「跑太快容易跌倒喔～薇希～」
話才剛說完，妳便滑了一跤，跌坐在地。
「喂喂！沒事吧？」
我趕緊上前，但妳仍是一臉燦笑。
「嘻嘻，跟妳說的一樣，真的跌倒了。」
說完還吐了舌頭。
「真是的……」
我露出苦笑看著妳。
薇希．多利姆，是我的青梅竹馬，也是我最珍視的對象，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論是學習還是玩耍，我們總是在一起，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坐在可以仰望雪之塔的地方，說著有關這座塔的故事。
「據說這座塔可以實現任何願望，過去有個人對著鐘塔許願說想要一輩子吃不完的糖果，結果隔天整間房子都被糖果掩埋。」
妳一邊說一邊笑，連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嘛！」
「我倒是覺得這樣會很好玩耶！」
小時候的各種故事，從妳的口中說出來便會顯得特別有趣，也特別讓人難忘。
如果照正常的人生的話，或許我會跟薇希繼續相處，最後甚至結為連理，只是……
我們的人生都不能說平凡。
薇希在某一年得了一種難以醫治的疾病，至今不但沒有痊癒，身體也一天比一天虛弱，如今只能待在家中休養。即便如此，每天我去探望她時，他也露出一貫的開朗笑容要我不要擔心。
「沒事的啦！我一定會痊癒的。」
即使自己知道這個希望微乎其微，妳還是說了這樣的話。
而我──薩克．凡斯，也不是一般人，我們家族背負著命運。
「我們凡斯家族是，代代守護著雪之塔的守護術士。」
在我十八歲那年，父親說出了這番話，同時也告訴我雪之塔的秘密。
雪之塔是上古時期建造用來保護神器「魂夢鐘」，也就是塔頂的大鐘，據說懷抱著堅定的意志去觸摸魂夣鐘，可以實現觸摸者的願望，但也會隨著願望的大小及動機而付出代價。至於意志不堅或懷有邪念的人，似乎會被奪去靈魂而死。
而雪之塔的入口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必須由我們家族的人來開啟入口，因此只要沒有極為特別的狀況，雪之塔是不可能有人進去的。
「那爸爸有許過願望嗎？」
當我問了這句話時，父親搖搖頭。
「我們的義務是守護，不是許願。」
即便無法確認真假，守護雪之塔依舊是家族的義務，我和小我兩歲的弟弟也接受了這個義務。
「如果，能夠許願讓薇希的病好起來的話……」
我曾浮現出這個想法，但這份義務跟對神器的畏懼讓我無法行動。
畢竟，如果這個傳說是假的，如果一切都是一場空……
「老哥你在幹嘛啊！」
我轉頭一看，我的弟弟正站在我後面看著我。
「是亞特啊，怎麼了嗎？」
「也沒什麼啦！只是經過這裡時看見老哥你在這發呆所以來看看而已。」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確坐在這裡好一陣子了。
「你不是差不多要去看薇希姐了嗎？」
「說的也是！謝啦老弟。」
我趕緊起身，往薇希家奔跑去。
來到了薇希家門口，我輕輕地敲了門。
「來啦！」
屋中傳來回應，接著門被緩緩打開。
「啊，是你啊，薩克。」
來應門的是薇希的媽媽。
「打擾了，伯母，薇希還好嗎？」
「唉，還是老樣子，身體還是蠻虛弱的，現在應該在房間休息。」
我點頭致意之後便走了進去，上樓到房間的門口。
「薇希，我是薩克。」
「啊啊，門沒鎖，快進來吧！」
我打開房門，薇希依然躺在床上。
「嗨，你來啦！」
薇希的笑容依舊迷人，但也感覺一天比一天更消瘦。
「是啊，我也說了我一定會每天來看妳。」
我找了張椅子，把它拉到床旁邊後坐了下來。
「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嗎？」
「沒有啊，今天一切都很平凡。」
我們一如往常的聊著天，即使每天都在做同樣的事，說著差不多的內容，但我依舊樂此不疲。
「然後啊，那本書今天出版囉！」
「真的嗎？我好想看！」
「我之後看完就借給妳。」
這時薇希突然連咳了幾聲。
「妳還好嗎？」
我擔心的問道，但薇希只是輕輕搖頭。
「沒事，我還蠻習慣的了。」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她的眼神中似乎帶著某種哀傷。
「發生了什麼嗎？」
「……」
聽見我的提問，薇希沉默了一會兒。
「昨天醫生有來看過。」
她輕啟雙唇，用動聽的聲音說出了殘酷的現實。
「醫生說，我可能活不過這個月。」
「什……」
我聽見後便站了起來，心中滿是詫異。
「我想，這就是命運吧。」
薇希強顏歡笑的說，模樣令人心痛。
「為什麼……這麼殘酷……」
為什麼薇希要受這種痛苦？明明她值得過更好的人生。
即使內心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但現實的我也無能為力。
「薇希……」
我輕聲念著她的名字，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靠近她，雙手繞過她纖瘦的身體輕輕摟著。
「薩……克……」
薇希的聲音帶著哭腔，接著她流下淚水。
「我……我好想活下去，我想要去學更多東西，體驗更多東西，然後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幾乎不曾看過薇希哭泣，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內心的動搖。
「沒事的……沒事的……」
我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撫她，但同時自己的眼淚也忍不住從眼中滑落。
──我不想離開薇希，我希望她能夠獲得幸福。
這個想法在心中開始鮮明了起來，但同時現實的無力感更是不停打擊著我。
過了十分鐘左右，薇希的心情才慢慢平復。
「抱歉，給你看到了這麼丟臉的樣子……」
薇希一臉歉意，我卻搖搖頭。
「沒什麼，我還要感謝妳讓我知道你真實的想法。」
我想盡辦法擠出微笑說道。
「有什麼是我可以為妳做的嗎？」
至少，在有限的時間裡，我一定要盡可能滿足她所想要的一切願望。
「不用了啦，你願意每天來看我，我就很開心了。」
明明心中應該是很難受的，薇希的笑容卻還是像太陽一樣溫暖。
「不過，心裡倒是有一個小小的、沒辦法實現的願望。」
「是什麼樣的願望？」
薇希看向窗外，從這裡可以看見矗立著的雪之塔。
「一次也好，我想聽聽看雪之塔上面的鐘被敲響的聲音。」
「……」
沒有人──至少目前是──聽過雪之塔的鐘聲，畢竟，那是我們家族代代守護的塔，也沒聽說過有人進入塔中的紀錄。
「不過，那座塔是禁止進入的吧，所以覺得有點可惜。」
薇希輕輕嘆了一口氣。
「吶，薩克。」
妳動聽卻虛弱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想聽聽看……雪之塔的鐘聲……」
妳一說完，又輕咳了兩聲，我靜靜的將妳說的話收進腦海中。
「那一定是一件……美妙的事……」
「是啊……」
如果能跟薇希一起聽的話，的確很美妙。
「時間差不多了，妳早點休息吧。」
我輕輕摸了她的頭髮，便起身準備離開。
「薩克。」
在我打開門的剎那，薇希叫住了我。
「那個……明天見。」
本該只是一句普通的道別，此刻聽來格外沉重。
「嗯，明天見。」
輕輕揮了手後，我走出房間，將門關上。如果這時候有人看見我，我的表情想必是相當陰沉的吧。
──只剩這個月……是嗎？
一想到這點，便感覺心中像被挖去一大塊。
向伯母打過招呼後，我離開了薇希家，獨自一人在路上走著，即使街上有著熙來攘往的人群以及嘈雜聲，此時的我也無心在意。
如行屍走肉般地回到了家，默默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嗚嗚……」
淚水又不由自主地滑落，我蜷縮在房間的角落啜泣著。
「薇希……為什麼……」
她不該有如此殘酷的命運，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替她負擔一切。
──因為，我喜歡著她，一直喜歡著。
過去的快樂回憶、她的神情跟聲音，一一在腦海中浮現。
──我想聽聽看……雪之塔的鐘聲……
「雪之塔……」
記得父親曾經說過，雪之塔上有個能夠實現願望的神器。
但是，進入雪之塔這件事是被禁止的，身為守護術士的凡斯家族更是不能違反規定。
「即使被禁止、被處罰……」
我握緊雙拳。
「我也要許願讓薇希痊癒然後讓她聽見鐘聲。」
──即使……付出一切。
「你說要讓我聽聽看雪之塔的鐘聲？」
隔天下午，我在一次去探望薇希，薇希聽見我的話之後嚇了一跳。
「嗯，晚上的時候我一定會讓妳聽見。」
我露出自信的笑容。
「可是，那裡不是不能進去嗎？」
「安啦，沒事的。」
明明知道這是謊言，但我更不希望讓薇希操心。
「總之，好好期待吧！」
「為什麼……要那麼拚命呢？」
薇希依舊一臉擔心。
「因為……我喜歡妳啊。」
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
「我想跟妳永遠在一起，我想滿足妳所有想要的事物。」
我繼續說著。
「而且，雪之塔上的鐘，對著它許願的話，就能實現所有願望。」
「但是，這只是故事而已啊！」
薇希不知道真相，所以才會認為那是故事，而我也刻意不跟她提可能的代價或風險。
「只要有方法，不論是故事還是傳說我都願意試一試。」
我輕輕的抱著薇希。
「……謝謝你……」
薇希也貼緊我的身體。
「我也最喜歡你了……」
晚上，趁著父親比較早休息，我偷偷溜出家門，此時正在下著雪，我在雪夜中快步走著，兀自來到了雪之塔的入口，它的入口是一座陳舊的木門，並且用柵欄擋著。
我翻過柵欄，走向前去，手也伸向木門的門把。
「老哥！」
突然的叫喚聲讓我停下動作並轉過身去。
「亞特？你怎麼在這裡？」
「看見老哥一個人偷偷摸摸地跑出來，覺得可疑所以跟了上來。」
想不到躲過了父親卻躲不過自己的弟弟，這是意料之外的失誤。
「老哥是打算進入雪之塔嗎？」
「是啊，為了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停手吧！這樣是違反規定的。」
亞特想要阻止我，但我心意已決。
「你知道薇希的生命只剩不到一個月嗎？」
「什麼？」
聽見我說的話，亞特面露訝異。
「她想要聽雪之塔的鐘聲，我希望能夠完成她的心願。」
「即使是這樣，也不能……」
亞特話還沒說完，我便繼續說下去。
「你還記得爸爸說過的話吧，雪之塔的鐘是神器，可以實現願望。」
「難不成老哥你……」
「我要讓薇希活下去。」
「你在說什麼鬼話！」
亞特明顯面露怒色。
「許願是要付出代價的啊！要挽救將死之人的生命，代價一定很大啊！」
「無所謂。」
我堅定地說道。
「如果我什麼也不做，讓薇希的生命消失，我會恨不得殺死自己。」
亞特聽見我的話之後愣了一下。
「拜託了，亞特，我想拯救薇希。」
「但……如果那一切都只是傳說……」
「到時候我會負起我應該負的責任。」
亞特似乎明白了我的決心，只見他轉身準備離去。
「啊！夜晚的散步真是舒服，但什麼有趣的事也沒看見真是可惜。」
說了些裝模作樣的話之後便逕自離開。
「真是個好弟弟。」
在心中感謝了一番，我握住了木門的門把，木門上浮現出藍色的光芒，我輕輕一推，木門便老實的被我打開。
「等我一下，薇希。」
我走進塔中，木門便自動關上，我沿著迴旋樓梯慢慢往上走，本來以為塔中會很暗，但或許建築本身有某種神祕的力量，塔中是明亮的，而且無論是地板還是牆壁都是雪白色，完全看不出是古代的建築。
花了幾分鐘的時間，我終於抵達塔頂，眼前是一道水藍色的門，我將門推開，那口鐘完整呈現在眼前。
「這就是……魂夢鐘……」
這座鐘的確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產物，整個鐘是用某種類似玻璃或琉璃般的物質打造而成，外觀是晶瑩的青藍色，而且散發著如靈氣般的微光。
我緩緩走上前，輕輕觸碰了鐘的表面，鐘突然開始發出強光。
「這是……」
我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是你……呼喚了我嗎？」
這句話傳入耳中……不，正確來說像是直接在腦中迴盪。
「你是誰？」
我試圖提出問題。
「我是『魂夢鐘』的精神，用你們的說法應該是靈魂之類的存在。」
聲音依舊直接傳入腦中。
「你呼喚了我，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想許願。」
我的話一說完，它嘆了口氣。
「時隔許久，人類又要向我索求什麼呢？」
「又？」
「過去，人們時常為了力量、財富、權勢而對我許願，但也因為他們內心的邪念而讓他們自己失去了性命。」
魂夢鐘說起過去的記憶。
「所以，這次又是什麼？足以毀滅敵人的力量？用不盡的錢財？」
「我希望您可以幫我治好薇希的病。」
我說出了請求，魂夢鐘沉默了一會兒。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是為了別人而來許願。」
它感慨的說道。
「薇希對我來說很重要，她因為得了不治之症，生命只剩下這個月，我希望能夠讓她活下去。」
「即使要用生命當作代價？」
魂夢鐘的話讓我愣了一下。
「許下願望勢必要付出代價，既然要拯救將死之人，需要以你自身的性命交換。」
魂夢鐘緩緩地說著。
「看你的血脈……是守護術士啊，如此年輕應該有著相當好的未來吧。」
「無所謂，只要能拯救薇希，區區我的生命算什麼？」
我既然下定決心，就不會回頭。
「把你的手放在鐘的表面上。」
我照著話做，伸出右手觸碰魂夢鐘。
「這股堅持，而且不含任何一絲的雜念……你是認真的，既然你早有心理準備，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手掌感受到鐘的震動，接著是一陣陣宏亮而莊嚴的鐘聲，我的身體也開始發出藍色的光芒，漸漸化作光粒子消散。
「這樣……薇希就能得救……」
即便還有數不清的話語想告訴薇希，即便還有好多事想做，即便……
「薇希……對不起……希望妳能夠幸福……」
吐出最後的話語，我的身軀消散在空氣中。
薇希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雪之塔，在飄雪的襯托下看起來更加神聖。
「薩克，真的沒事嗎？」
薇希相當的擔心，但同時內心也抱持著期待。
──只要有方法，不論是故事還是傳說我都願意試一試。
薩克的話才剛浮上心頭，外面突然傳來了聲響。
「噹──噹──噹──」
「這是……」
薇希看向雪之塔的頂端，上面發出美麗的藍色光芒，宏亮而動聽的鐘聲響徹雲霄。
「薩克……」
這時，薇希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了力氣，精神也逐漸好了起來。
「難道……傳說是真的？」
自己的身體狀況突然好轉起來，薇希便明白薩克真的辦到了。
「薩克……謝謝你……」
薇希喜極而泣，薩克為了自己而不顧禁止進入的規定，只為了去賭傳說的真實性來救自己。
「明天他來的時候，我一定要跟他說很多很多的話，跟他一起出去玩，然後……」
薇希雙手摸著胸口。
「告訴他我有多喜歡他，想跟他永遠在一起。」
薇希再度看向雪之塔，鐘聲已經停歇。
「謝謝你，薩克，最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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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久不見～我是暑假當兵，最近剛回歸的夜月～
剛開學就有不少事情要忙呢，而且這學期的課變得特別重，希望能夠抓到空閒時間創作。
當兵的這兩個月讓我脫離了一陣子的創作，這篇是這段時間唯一的靈感（怎麼又是愛情？）稍微想嘗試一下奇幻小哀傷風格，如果能讓各位感受到便是我的榮幸，日後我也會努力讓自己慢慢找回感覺～
一樣歡迎各位留下自己的感想～喜歡的話不妨點個ＧＰ～我是夜月～希望能在下一篇作品中見面～
創作內容
【短篇】雪夜的鐘聲
短篇小說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