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處理好要務後，帶著幾名僕役抵達鄴城。
曹操在鄴城近郊，近日就會返回鄴城。
荀彧已在鄴城覓得居所，預估在鄴城待上數日，完成幾件未了的心願。
荀彧趁日暮之前，獨自登上鄴城的城牆，望見漳河畔處的銅雀臺。
為了早日完工，曹操動員大量民夫，分批工作，必要在當年完成銅雀臺。
銅雀臺高十丈，分三台，各相距六十步遠，中間各架飛橋相連，現在只餘頂端還在施工。
「（是要安置鳳凰嗎？）」
頂端是大平臺，目前沒有任何物品。
荀彧推想銅雀臺以銅雀為名，應會安置鳳凰展翅高飛，宣揚鄴城將是嶄新王朝的帝都。
「（比起殘破的洛陽、臨時搭建的許都，繁華的鄴城是吸引人許多。）」
荀彧也曾待過鄴城，明白鄴城的魅力。
鄴城遠離戰禍，早已開發成繁華的城市，曹操不需耗費過多心神，就能將鄴城營建為帝都，何必執著於古都呢？
「……走吧。」
太陽與地平線同高，隱沒在銅雀臺的下方，只有餘光照耀了銅雀臺。
荀彧所居的城牆是一片昏黑，彷彿宣告荀彧的理想連落日餘暉也稱不上。
荀彧要在鄴城之旅中，確認自己的理念是否依然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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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荀彧清晨起身，穿著素雅的文袍，前往曹沖的陵墓。
曹沖的陵墓有專屬的僕役與丫鬟維持，不僅墓碑清潔發亮，樹木也生長旺盛，還有望舒的陪伴，有原始野林的風格。
不過，只需細心觀察，就會發覺曹沖的陵墓經過妥善的規畫，每草每木都有規律，勒令僕役與丫鬟恪守。
荀彧在曹沖的墓前雙手合十，為曹沖祈禱冥福。
「荀令君，您終於來了。」
老婢女淚眼盈眶，沒有想到荀彧會突然到訪。
這名老婢女本是曹沖的乳母，因為貼心照顧曹沖，成為曹沖的貼身婢女。兩人的關係雖是主僕，實有母子之情，所以當曹沖逝世後，她主動請命，願以有限的餘生照顧曹沖的陵墓。
「你們維持得很好，相信曹沖公子在天之靈也能感到安心。」
荀彧保持溫和的微笑，安撫老婢女的心情。
曹沖溫厚有智，卻過度在意他人眼光；郭嘉多智善決，卻過度不在意他人眼光，荀彧本欲使兩人切磋琢磨，兩人皆不幸早逝，瓦解荀彧的布局。
荀彧只能咄嗟。
「真是的，怎麼又出來了？」
「雜草這麼多，被丞相看到肯定又要被罵了。」
在靜謐的環境中傳來了幾句抱怨，顯得突兀。
荀彧順著抱怨聲，走到一區種植花草的小園地，看到滿地的黃花。
「（好美……）」
鮮黃的小花經和煦的陽光的照耀，散發閃亮而不刺眼的光芒，彷彿鋪了一層美麗的黃色地毯。
荀彧看過無數的美景，卻沒有一幕讓他產生這種震撼。
黃花恣意生長，不受人類的安排，自然生成一片奇景，配合望舒的鳴聲，讓人有身處自然原野的感覺，完全沒有陵墓給人的莊嚴與不適。
荀彧瞇起眼睛，腦中浮出曹沖坐在望舒的身上，發出輕盈的笑聲，過著安詳的死後生活。
或許，這才是曹沖嚮往的世界。
「荀令君，可能要請您後退些。」
「……為什麼？」
荀彧甫靠近黃花，整理的僕役就出聲勸說，使荀彧發出不解的疑惑。
「這些黃花長都長不完，我們要放火燒了。」
僕役嘆了一口大氣，這些黃花在他們的眼裡，是比野草還要難對付的雜草，唯有以火除之。
「不能留下來嗎？」
荀彧蹲下身，為黃花請命。
「……丞相不喜歡，只能除了。」
僕役面露難色，他們也是聽命行事。
整片黃花種起來費神，僕役也知道美景得來不易，但曹操不喜歡，他們也不敢為這些黃花請命。
「……是嗎。」
荀彧撫著黃花，略帶憂愁的姿態，就像一幅美人畫。
「可以交給我嗎？」
荀彧輕搓黃花後，嗅到一股優雅的香氣，越發喜歡這些黃花。
陽光閃爍的光芒，照耀在荀彧白皙細緻的肌膚，與他手上的黃花互相映照，荀彧彷彿是從黃花幻化而成的美麗花仙，讓僕役看得出神。
「我、我們立刻為荀令君留下。」
僕役趕緊為荀彧連根拔起黃花，要將全數的黃花都送入袋內，只為滿足荀彧的需求。
「謝謝。」
荀彧有園藝的興趣，他挽起袖子，也想盡分心力。
「我們來就好！」
「等會就洗好就送上給您。」
僕役被荀彧的舉止所驚，急忙要老婢女招待荀彧，不讓荀彧接觸苦力活。
「辛苦你們了。」
荀彧也不堅持，發出淺淺的微笑，思考如何應用這些黃花。
「（製成香囊吧。）」
荀彧善於配香，在腦內想到數種搭配法，興味盎然。
老婢女請丫鬟送荀彧到房內飲茶，僕役望著荀彧的背影，陶醉點了頭。
「那就是荀令香嗎？好香……」
「長得漂亮又很溫柔，真是好人。」
僕役發出忘情的讚頌，他們早就聽聞荀令君的聲名，如今親眼目賭，更對荀彧心生好感。
「別喃喃了，快工作。」
老婢女笑嘆一口氣，指使僕役不要貪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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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一個時辰，荀彧就收得數個大袋。
荀彧打開一個大袋，每朵黃花的泥土都已洗淨，留下完整的黃花株。
「（先送回府吧。）」
荀彧下個行程是拜訪郭奕，但他不會扛著這些大袋入郭府，決定先回鄴城的居所安置這些大袋。
荀彧走回鄴城的街上，接收到行人的目光。
行人都望著荀彧，他們費解的不是荀彧身後的這些大袋，而是荀彧過度出色的容貌。
荀彧年近半百，眼角雖有皺紋，皮膚仍維持光滑細緻，如海洋般吸引眾人目光的雙眸，優雅的儀態與溫和的微笑，依然不像人間的凡物。
稍微靠近荀彧的行人，聞到雅緻的荀令香，更是露出幸福的神情，彷彿此香當是天上物，更添荀彧的脫俗。
「嘶－－」
荀彧路過郭府外，聽到了馬鳴聲，停下了腳步。
「（……是穹光嗎？）」
馬鳴聲清澈悠遠，使荀彧一下就知道馬兒的所在地。
馬廄與大街僅隔一面牆，有助於馱運與外出，不過荀彧從馬兒的嘶鳴聲，認定牠非一般的馱馬，腦中想起了郭嘉的愛馬。
郭奕因曹操的愛屋及烏，獲得許多恩寵，可能被賞賜不少良駒，荀彧卻只想到穹光。
荀彧也是愛屋及烏，一想起穹光是郭嘉的愛馬，就先對牠產生了好感。
「嘶－－嘶－－」
馬兒又發出幾聲嘶鳴，吸引荀彧的注意力。
「穹光又嘴饞了。」
「這裡有鮮草嗎？我怎沒看到……」
「認真守門啦。」
郭府的兩名門房聊起天，早已習慣穹光嘶鳴聲的隱藏涵意。
疑惑的門房四處張望，沒看到行人帶著鮮草，被另一名門房敲了頭。
「（我沒有鮮草，只有鮮花。）」
門房的對答，使荀彧確定嘶鳴的馬兒正是穹光。
荀彧回首望著大袋，不禁懷疑是這些黃花勾引穹光的嘶鳴聲。
荀彧刻意前進數步，欲知真相。
「嘶－－嘶－－」
荀彧才讓載有黃花的馬匹離開牆邊，穹光就發出嘶鳴聲，表明要荀彧留下黃花。
「……那些是？」
疑惑的門員走到荀彧的身旁，滿臉好奇。
「花卉。」
這名門員顯然不知道荀彧的身分，不過荀彧不顯在意，荀彧身旁的僕役也無從置喙。
荀彧打開袋口，一朵朵鮮嫩的黃花都要飛撲出來，顯示這是新鮮的花卉。
「難怪穹光在叫。」
疑惑的門房恍然大悟，美食進入穹光的勢力範圍，牠怎會錯過？
「你……啊，荀令君。」
另一名門房走過來，想要指責那名疑惑的門房時，發現眼前佇立的人物正是鼎鼎有名的荀彧。
「……荀令君？」
「鞠躬啦。」
疑惑的門房尚且摸不清狀況，就被另一名門房壓下頭，為荀彧行禮。
「不用多禮。」
荀彧扶起兩人，他這次赴鄴不是要讓鄴城居民都認識他，不需要門房的鞠躬大禮。
「非常抱歉，他是新來的，冒犯了您。」
「無妨。」
荀彧取出兩朵黃花，帶著微笑送給門房，表示不在意。
「這……」
門房從荀彧手上取得黃花，牢牢握住黃花，生怕黃花掉在地上。
「你們怎麼會在那裡？」
郭奕出府，望見兩名門房都在門外，沒好氣問著。
「老爺，是……」
「伯益。」
門房準備解釋時，荀彧走到他們的面前，呼喚郭奕的字。
「……荀令君？」
郭奕滿臉驚訝，看著天色，沒有想到荀彧這麼早就來拜訪。
「穹光以悠遠的嘶鳴聲迎接，我欲以鮮花為禮回報之。」
「……那是悠遠？不是肚子餓嗎？」
郭奕顯然也習慣穹光的嘶鳴聲，不禁吐槽荀彧的想法。
「是鮮花，也難怪了。」
郭奕盯著大袋，發現新鮮黃花的蹤跡，理解穹光為何嘶鳴。
「可以入府與穹光會面嗎？」
「當然。」
郭奕留了些鬍鬚，看起來成熟不少，已有青年文士的氣質。
荀彧對郭奕微笑，欣喜郭奕正朝著理想前進。
郭奕點了頭，歡迎荀彧的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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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奕親自為荀彧帶路，走到了馬廄。
郭府的馬廄規模很小，只養著幾匹專供運輸的馬兒。
馱馬都是土黃色，只有在馬廄的最深處有一匹白馬。
那匹白馬的體型比馱馬略小，有比白雪還要白皙閃亮的毛色，頭帶耀眼的金毛；微閉的雙眸顯得慵懶，但牠有馱馬無法比擬的健康骨骼與肌肉，可知牠受過專業的戰馬訓練。
馱馬見到郭奕的身影，立刻靠近柵邊，隨時作好馱運的準備，只有那匹白馬依然故我。
白馬的雙眸明亮卻不銳利，牠要確定郭奕的打算後，再決定下個行動。
「牠就是穹光吧。」
荀彧走到穹光面前，只有這匹馬有戰馬的資格。
「沒錯。」
郭奕點頭後，靠近了穹光。
「嘶。」
穹光發現荀彧身後的大袋，發出撒嬌聲。
「整天只會吃，除了吃你還會做什麼？」
郭奕雙手輕壓穹光的雙頰，對穹光的疼愛溢於言表。
「（奉孝……）」
穹光的反應讓荀彧想起郭嘉，不自覺取了數朵黃花供穹光大快朵頤。
「嘶。」
穹光毫不猶豫舔走荀彧手上的黃花，還不忘留下一灘口水。
「……好髒。」
郭奕皺起眉，急忙舀了清水，要為荀彧洗淨雙手。
「喜歡嗎？」
荀彧不以為意，繼續拿了幾朵黃花給穹光，還問起穹光的想法。
「嘶－－」
穹光發出悠遠的嘶鳴聲，非常滿意黃花的品質。
「乖孩子。」
荀彧撫摸穹光的頭，為牠梳理金毛。
穹光順勢低頭，任荀彧溫柔地撫摸。
「在荀令君面前就乖乖的，怎麼不在宮殿這麼乖？」
「怎麼了？」
郭奕眼睛全瞇，對穹光發出怨言，使荀彧不解望著他。
「牠本來是養在宮內，但沒人駕馭得了牠，就放到我這裡。我不會養馬，他又氣走馬伕，最後我只能把牠當寵物養了。」
郭奕指著幾名管理馬廄的僕役，表示他們皆非專業馬伕，無法為穹光訓練，保持最完美的戰馬體態。
「……是怎樣的難以駕馭？」
經由郭奕的提醒，荀彧輕按了穹光的腳，確實有些鬆弛。
「牠會讓人騎上去但不會動，丞相又不許鞭打，最後逼大家只好下馬。」
穹光是郭嘉的愛馬，曹操不會非得為穹光尋覓新主人，穹光就以拖延戰術，逼迫騎乘者自行放棄。
郭奕顯然也無法駕馭，惡作劇地輕扯穹光的毛。
「嘶。」
穹光輕搖了頭，制止郭奕的攻擊。
「奉孝以前都是怎麼照顧你的呢？」
荀彧撫著穹光的頭，與牠四目相會，正在與穹光溝通。
「嘶。」
穹光發出慵懶的嘶鳴，也輕甩荀彧的雙手，懶得回答這個問題。
「（看起來很好相處，實際上防人之心很重……跟奉孝真像。）」
荀彧從穹光的態度，發現了另一個郭嘉。
穹光有套判斷標準，只會和顏悅色或齜牙咧嘴都無法讓牠認同。
荀彧的眼底透露出一股興味，理解穹光會選擇郭嘉的原因。
當荀彧的注意力尚放在穹光時，一名臉上有明顯小雀斑的女人走到郭奕的身旁，跟郭奕說了幾句話。
「謝謝妳，緞姊。」
郭奕對女人微笑，女人也對郭奕微笑，像是姊弟的互動。
「（她是……小緞？）」
聽到郭奕的聲音，荀彧轉過身，看到那名女人。
荀彧從女人招牌的雀斑，想起當年隨郭嘉返鄉，曾經看過一名甜美的女性熱情接待郭嘉。
「您好。」
小緞對荀彧行鞠躬禮後，快步離開了馬廄。
「是令堂的消息嗎？」
「……嗯。」
郭嘉逝世後，曹操為郭奕在鄴城安置豪宅。
郭奕欲享天倫之樂，邀請常居陽翟的賴菁與其姊妹，賴菁卻以染務繁忙為由，拒絕郭奕的提議。直到去年，郭奕以見習染術為名，終於打動賴菁的心，賴菁才帶著姊妹一同赴鄴。
幾個月前，郭奕收到荀彧的到訪書信後，賴菁便言要去學習最新染術，直到日落才會返家，刻意避開與荀彧會面。
即使郭嘉逝世，賴菁對荀彧仍存疙瘩，郭奕體諒賴菁的心情，盡量不讓兩人見到面。
荀彧接受郭奕的安排，會在日落之前離府。
「……我帶您去靈堂。」
「有勞你了。」
參拜靈堂，是荀彧拜訪郭府的主要目的。
荀彧望了穹光一眼後，隨著郭奕的腳步離開了馬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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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府的每間房門外，都披著不同色澤的布疋。
賴菁精於染布，喜歡讓家充滿色彩，瞬間就將郭府布置得五顏六色。
直到靈堂前，才只餘未染色的白布。
「請進。」
郭奕請守門的婢女開門，使荀彧先行入內。
荀彧踏入靈堂內，意外郭府祭祀的列祖列宗沒有想像得多。
「本家是旁支，子嗣又不多，每位祖先都有充分的空間。」
郭奕帶著苦笑說明，走到郭嘉的牌位前，指引荀彧方向。
「……嗯？」
郭嘉的牌位下墊著一疋質地細緻的白布。
荀彧本以為這是未染之布，細心觀察後，發覺這是染了特別顏料的白布，不僅使白布變得更白，還讓質地變得細緻。
「這是家母在家鄉習得的染技，也只有您看出來。」
每位郭府的祖先的牌位下都有這種布，顯示賴菁對靈堂的重視。
「（……她對奉孝的愛真的很濃厚。）」
同樣是白布，郭嘉的白布的邊緣卻繡有紫藤花，藏在牌位的內緣，只露出一個小角，除非像荀彧這般觀察，或為整理牌位的人，不然恐怕無人知曉這個祕密。
「怎麼了嗎？」
郭奕見荀彧沉默，以為發生了何事。
「感懷而已。」
荀彧不與郭奕談繡有紫藤花的事情。整理牌位的工作應該是由賴菁處理，她既不想讓眾人發覺，荀彧也不說破。
「……荀令君應該不會嚎哭吧？」
郭奕皺起眉，擔憂荀彧會突然崩潰，在郭嘉的牌位前嚎啕大哭。
「不會。」
荀彧堅定回應，他會感傷，但不會嚎哭。
「前幾年總是有人在他面前嚎哭，讓我看到這個牌位越來越不會哭。」
郭奕不是與郭嘉感情惡劣，連滴眼淚都落不下來，而是為郭嘉抱屈。
「……這麼多人為奉孝祭祀嗎？」
荀彧瞇起眼睛，直覺事態不單純。
「咳、咳。自從某一位哭得如喪考妣，獲得丞相的另眼相待後，之後可謂群起效尤，煩不勝煩。」
郭奕突然咳了一聲，才與荀彧說了當時的狀況。
身為郭嘉的子嗣，卻有一群人要認郭嘉為父母，讓郭奕瞬間冷靜異常，眼淚流也流不出來。
「……某一位？」
郭奕説得曖昧，荀彧一時也猜不出是何人。
「荀令君真的對鄴城一無所知，這應該不是秘密了。」
看到荀彧的反應，郭奕皺起眉，不解荀彧怎會如小白兔，總張著亮汪汪的雙眸。
「……我平常只關注公務。」
郭奕不經意的一語，觸動了荀彧的思考。
「（話說回來，現在公達也很少跟我提私事了……）」
荀彧與他人的交流依然熱絡，唯獨無法掌握鄴城內的消息。
特別是與郭嘉相關的消息。
「現任的軍師祭酒說家父薦舉他為下任的軍師祭酒，必須感謝家父的知遇之恩，就在靈堂前大哭特哭。」
郭奕毫無感情說完這段話，慍怒董昭破壞莊嚴的靈堂氣氛。
「（奉孝與董公仁有何交情嗎？）」
荀彧瞇起眼睛。他僅知曹操對兩人都很欣賞，但未曾聽過郭嘉對董昭有何評論，不解董昭的知遇之恩從何而來。
「丞相聽到他哭了，眼眶也紅了，勸他不要難過，一旁連官名都說不出來的人也跟著哭了，最後讓那些將領叔叔不知所措，只能盯著家父的牌位看。」
郭奕雙手交叉於胸前，整場祭祀比菜市場還要喧鬧，就像是一齣鬧劇。
「當他們都升了官，獲得丞相信任後，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郭奕在郭嘉的牌位前，展露不屑那些人的笑容。
「……原來如此。」
突然，荀彧明白曹操非常在意他不到郭嘉喪禮的原因。
連董昭等與郭嘉素無交情的人物都會為郭嘉悲傷不已時，與郭嘉感情深厚的荀彧竟然沒有到場，也不怪曹操為何會指責。
即使那些人是別有所圖。
「那些人揚言要照顧穹光時，穹光賞他們一人一灘口水，瞬間他們的臉都綠了。丞相一說那是穹光的善意，只要騎過馬的人都會被馬的口水沾到，他們就又變回和顏悅色，不斷誇獎穹光，比演員的演技還要出色。」
郭奕眼角含笑，只差沒有拍手，顯示他對那些人的厭惡。
「（所以穹光也賞我一灘口水。）」
穹光是靈駒，以「一灘口水」試驗每位想親近他的人物，看誰才是真正對郭嘉有感情的知交。
郭奕是嫌棄穹光的口水，但他對穹光的照顧是真情的，所以穹光選擇進入郭府，但不接受郭奕成為新主人。
「……我是覺得家父不會想看一群人為他難過，我也很懷疑他會不會在這裡。感覺他應該會到處遊蕩，不讓大家煩著他吧。」
郭嘉喜愛自由，喜歡遊歷，有踏遍大江南北的志向，郭奕相信他不會長待莊嚴緊閉的靈堂。
所以，郭奕進入靈堂，沒有一臉哀悼，而是輕鬆以對。
「沒錯。」
荀彧點了頭，接受郭奕的論述。
「（絕人事，游渾元，若疾風游欻翩翩。）」
荀彧想起郭嘉在繪有易水的木牘畫上的題詩，或許郭嘉就是想求個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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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令君，有件事情我想請您幫忙。」
郭奕送荀彧到門口時，欲言又止。
「請問是何事？」
荀彧停下腳步，靜聽郭奕的請求。
天色已昏，再過一刻鐘就會日暮。
為了不與賴菁碰面，荀彧是該離開了，郭奕卻遲疑了。
「……可以請您照顧穹光嗎？」
郭奕朝馬廄看去，終於道出打算。
郭奕不會養馬，只能將戰馬穹光當寵物馬豢養。
郭奕早欲為穹光尋覓新主人，但他始終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今日荀彧入府拜訪，使郭奕認定他最適合。
「……穹光會認我嗎？」
荀彧也望向馬廄，他想要照顧穹光，只憂穹光不領情。
「穹光還算親近您，您要不要再去看看？」
郭奕照顧穹光有年，多少也摸得牠幾分脾氣，知道牠是親近荀彧的。
「嗯。」
荀彧點頭，再度走到馬廄。
「打開柵門。」
郭奕命令僕役打開穹光的柵欄，讓荀彧得以牽著穹光的韁繩在馬廄繞圈。
「嘶。」
穹光沒有移動腳步，但也沒有抗拒荀彧的牽引，只是嘶鳴了一聲。
荀彧撫著韁繩，沒有施力強迫穹光，尊重穹光的選擇。
荀彧不急於騎乘穹光，他要獲得穹光的認同後，才會策身上馬。
「要跟我到許都嗎？」
荀彧對穹光微笑，打算邊走邊聊天，軟化穹光的心防。
穹光移動到放在馬廄的黃花袋，又叼起了幾朵黃花。
「還挑……」
穹光完全不理會放在黃花旁的秣草，讓郭奕發出了怨言。
「你喜歡新鮮的食物吧。」
秣草的邊緣有些枯黃，內層也不夠水嫩，看得出放了一段時日。
「嘶。」
穹光發出嘶鳴，算是回答了荀彧。
「我會為你準備新鮮的秣草，不過你得重新鍛鍊體態。」
荀彧盯著穹光的肚子，這種鬆弛度，已經快與戰馬絕緣了。
「嘶。」
穹光勉強走幾步，似乎很懶得減肥。
「你喜歡黃花……我回許都的時候，再幫你試試看吧。」
荀彧取出一朵黃花，曹沖陵墓的僕役貼心為他留下完成的根莖，晚些他再取些土，嘗試是否能種植成功。
「嘶－－」
穹光發出悠遠的嘶鳴聲。
透徹的聲響，彷彿可以穿透雲霄，低沉、喑啞、高亢等多元的嘶鳴聲，讓人身境飄著細雪的雪原，寧靜脫離塵囂，豐富了每個人的心靈。
「（這就是天籟之聲吧。）」
荀彧閉上眼睛，靜靜欣賞。
「……」
郭奕眼睛微睜，他第一次聽到穹光發出如此美妙的嘶鳴聲。
「……要走了嗎？」
當眾人尚且如癡如醉，穹光閉上了口，將頭轉向了荀彧。
穹光的眼底不再有排拒，牠願意跟荀彧一起回許都。
荀彧對穹光微笑，牽著穹光的疆繩，離開了郭府。
「……再會了，咳、咳。」
目送荀彧與穹光的背影，郭奕又再度咳嗽，身體略微失去平衡。
「老爺……」
「……沒事。」
一旁的僕役趕緊扶起郭奕，郭奕搖了頭，表示沒有大礙。
「……先喝藥吧。」
此時，賴菁拿著剛煮好的湯藥，勸郭奕先服藥。
賴菁遠望門口，神色黯然。
創作內容
《孤蒲》第五集第九章02（荀彧、郭嘉）〈每週一更新〉
大姜君專區 (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