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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pe

白石 | 2019-08-20 20:36:01 | 巴幣 50 | 人氣 182


耽美文、有宗教信仰、有一點私設





  這不是貝利爾第一次在戰爭的休息途中來到人間,也不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廢棄的小教堂,遠遠的看著總是坐在同一個位子,滿懷著希望與懺悔,面對高高掛在牆上的十字架低頭禱告的男人。

  事實上,天使在沒被允許的情況下,是不能來到人間的,可貝利爾本就是個不太聽話的天使,同時也很不喜歡這場和惡魔的戰爭──他還是被天使長逼著加入的。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到地上的時候,把世界各地的教堂都逛了遍,他能聽到教堂裡每個人在內心裡的禱告聲,各種情緒參雜在裡頭,有悲傷、困惑、憤怒和絕望,也有歡喜、快樂、希望和虔誠。那些禱告聲多到幾乎可以將他完全淹沒──如果他不曾下來過,貝利爾都不知道人間有這麼多不同的情感,還有更多的痛苦和絕望。

  後來他到了更遠的地方,而他就是在那裡看見那個在廢棄小教堂獨自禱告的男人。只是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樣,貝利爾聽不到他的禱告聲。這讓他感到很困惑,但很快就釋然了。

  貝利爾在角落偷偷觀察起男人。他有一頭褐色的捲髮,因為低頭的動作,有些髮絲落在額頭上,他的頭髮看起來是那麼的柔順,貝利爾甚至開始想像,自己的手滑入那堆頭髮中會是怎樣的柔軟。男人的眼睛依然緊緊閉著,渾然不知有個天使在觀察自己,微微捲翹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眉毛輕柔的舒展開來,給人一種虔誠、溫和的氣息。交叉在一起握成拳的手看起來是那麼纖細,貝利爾想像著那雙手會不會也像他的頭髮一樣柔軟。

  當他聽到天使長要統合軍隊的時候,貝利爾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幾個小時,而那個男人也保持一個姿勢坐在那裡好幾個小時。貝利爾再怎麼不願回去,他還是得在天使長找不到他之前返回天堂──沒有天使會願意面對來自天使長的憤怒,就算是他也一樣。

  那次他回去以後,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機會看到那特別的男人,很明顯他錯了,貝利爾每次來的時候總能看到他在小教堂裡,坐在同樣的位子做出同樣的姿勢,就好像他從沒在那張長椅上離開小教堂一步一樣。

  觀察久了,貝利爾就發現,男人在低頭禱告很長一段時間後,會直起身子,背靠在椅背上──這似乎是男人某種獨特的儀式──看著眼前的十字架發呆。這個時候,貝利爾總會欣賞著對方的綠色眼睛,像翡翠石一樣晶瑩透亮,美的不像是一個邪惡、醜陋,總是狡詐陰險的惡魔。

  是的,打從一開始,貝利爾就知道這個特別的男人是個會在小教堂禱告的惡魔。這其實不難發現,畢竟沒有一間教堂會有那來自地獄深處的硫磺刺鼻味。貝利爾會一直來這裡看他是因為好奇,這可是他第一次遇到一個會在教堂禱告的惡魔,這算是個異類嗎?

  他想過很多次,自己究竟要不要上前跟他搭話,但是貝利爾擔心這個惡魔會被他嚇壞,因為他看起來──和其他惡魔相比的話──是那麼的脆弱。如果要和他說話,他要跟他說些什麼呢?天使想著有沒有除了「嗨」以外可以和他聊天的內容。思考一番之後,他才恍然發覺自己居然有那麼多話想和他說,就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貝利爾猶豫了一會兒,輕巧地落在他後方,在原地躊躇著該不該上前搭話的時候,他看到惡魔突然站了起來,天使甚至來不及隱去身形或是展開翅膀飛起來,便和一雙流露出驚訝和一絲畏懼的綠眸對上眼。

  兩人沉默很久的時間,這樣的沉默讓貝利爾感到有些煎熬,於是他有些乾澀地率先和他打招呼。

  「呃,嗨。」

  天使清楚的看到那雙綠眼浮現出困惑和不難發現的悲傷,喉嚨傾洩出和貝利爾想像中一樣的溫潤嗓音,「你是……來殺我的嗎?」

  「噢不,當然不,我是來和你聊天的。」

  貝利爾有些失笑,往前試探性踏出了一步,見對方沒有退縮的意思,便筆直地朝他走近。在真正接近他之前,貝利爾從不知道那雙綠眼睛在這麼近的距離下觀看會更加漂亮、更加晶瑩剔透,彷彿能從那清亮的眼睛裡看到自己──而他確實看到了,一副很驚訝的自己。

  惡魔似乎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天使被他的眼睛給迷住,有些遲疑地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但是,你是個天使,而我們正在戰爭。」

  天使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雖然這個惡魔沒有注意到──他輕咳一聲,掩飾了自己的尷尬。「是的,我是個天使,我們正在戰爭,而你是個惡魔,卻在這裡,在這間教堂裡禱告,這可不是一個惡魔會做的事。」

  惡魔眨了眨眼,露出了一抹既困擾又憂傷的表情。「我也不是自願墮落的。」

  在貝利爾從惡魔那張年輕削瘦的可愛迷人的表情回神時,貝利爾才意識到這句話似乎隱含了其他內容。天使不確定是不是他想的那樣,還想問更清楚一點,卻見惡魔突然臉色蒼白,神色倉皇的和他道別。

  「抱歉,我得回去了,你知道的,戰爭又要開始了。」

  與此同時,貝利爾聽到那些天使嘈雜的說話聲,還有天使長以嚴厲的語氣命令他們準備好武器和狀態,半是威嚇地要求他們一定要打贏這場仗。

  貝利爾不滿地皺起眉,在心裡咒罵著所有天使長、咒罵著那些可憐又無禮的惡魔──當然不包括這位可愛的惡魔──咒罵著這場既可悲又可笑且毫無意義的戰爭。貝利爾深吸一口氣,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表情不會因為憤怒而看起來過於扭曲,他平靜而溫柔地攔下有些慌張的惡魔。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貝利爾平和的語氣和沉穩的嗓音似乎撫平了惡魔的情緒,他看起來冷靜許多了。「我叫貝利爾,你呢?」

  「霍浦西斯。」他緩了口氣,柔和地露出仍有些憂鬱的微笑。

  「我們會在戰場上見面嗎?」

  「你希望我們在戰場上見面嗎?」

  「當然不!我是說,我不想因為戰爭必須殺了你,當然我也不希望你被其他天使殺掉,我希望還能再見到你,不是在戰場,而是在這裡。」

  也許貝利爾真摯地口吻感化了霍浦西斯,這讓他緊蹙的眉頭終於緩緩舒展開來,眉眼都呈現柔和的弧度,翡翠綠的眼睛像星辰一樣明亮。那股憂鬱的氣息頓時散去了,而貝利爾心驚地發現,他絲毫無法從他那雙眼睛和那張溫柔亮眼的臉上移開。

  霍浦西斯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耳廓微微泛紅,眼睛卻專注認真地注視著貝利爾。

  「我會試著活下來的,貝利爾。」霍浦西斯鄭重地向天使承諾。

*

  戰爭開打了,場面依然混亂,依然以壓倒性的力量打敗無數個惡魔,貝利爾依然覺得這場戰爭是如此的枯燥、漫長和令人厭煩,而這場戰爭似乎和前幾次相比更加長久,彷彿打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期間他沒有一次不擔心霍浦西斯是不是還活著,然後再次強迫自己要相信惡魔的承諾──好笑吧,神聖而聖潔的天使要相信虛偽、狡詐,總會鑽各種漏洞來讓自己獲得更好利益的惡魔。

  這恐怕是史無前例的案例,貝利爾想,要是被其他兄弟姐妹發現,或者更糟的被天使長發現他和惡魔有所勾結,一定會被抓去接受嚴厲的懲罰。但即使如此,他還是願意為了這個惡魔付出一切代價和他見面,哪怕那會是最後一面。

  等這場戰爭終於在惡魔撤退和天使長喊停而停止時,天使長告訴眾兄弟姐妹們,這場戰爭將會暫停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開打,讓他們隨時做好準備。

  這對貝利爾來說是個不錯的好消息,這代表他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和那特殊的惡魔見面,聽他那彷彿能融化人的溫潤聲線,然後再次沉醉在那雙略微濕潤的翠綠眼眸中。霍浦西斯是第一個讓貝利爾出現各種情感的惡魔,這對一直都沒什麼情緒、有些冷酷無情的天使來說,可是相當奇怪卻異常令他滿足的體驗。

  貝利爾在返回天堂之後,高興的將自己的儀容整理的容光煥發,在他準備離開天堂去地上那間廢棄小教堂見他的可愛惡魔時,很不幸地被天使長抓住了。

  「貝利爾,你要去哪裡?」米迦勒早已換下他的戰服,穿著那身白色的西裝,整理的一絲不苟的髮型使他那張肅穆的面孔看起來更具威嚴性。「我發現你不常待在這裡。」

  貝利爾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間,這種場面貝利爾已經想像過無數次了,甚至做了無數次該怎麼回應天使長的問題的練習,但當這件事真的發生之後,貝利爾還是緊張的的咽了下口水。他像以往一樣擺出正經嚴肅,和訓練有素的軍人一樣的姿態回應天使長。

  「是的,天使長,我、我有些個人的事要處理,所以才常常離開,而我現在正要去和兄弟姐妹們參與戰鬥訓練。」

  然後貝利爾便在天使長一陣嚴肅且長久的沉默中感到十分煎熬,他有些痛苦的想著,也許他該和米迦勒坦白自己做了什麼,卻在想到會拖累到可憐的霍浦西斯後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

  「別裝了,貝利爾,我早就知道了。」

  幸好,米迦勒很快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可不幸的是,天使長說出的話讓貝利爾這個小天使嚇得幾乎要跪下去請求米迦勒能高抬貴手。貝利爾看著天使長不再只是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表情,嘴唇甚至彎起愉悅的弧度,他心如死灰地想著,米迦勒一定是想到如何懲罰他的好方法,而這讓他感到高興。這可真是殘酷,貝利爾悲傷地想道。

  「我知道你常常跑到地上去。」米迦勒拍了拍貝利爾結實的手臂,一派輕鬆地對已面如死灰的小天使說,「雖然這不被允許,但因為你在戰場上表現的很好,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貝利爾訝異的瞪著這個總是很嚴厲,對自己也對他們要求都要遵守每一條規則的大天使,不禁懷疑米迦勒是不是打仗打到昏頭了。

  「好了,你去吧,記得回來加入訓練。」

  於是貝利爾就這麼幸運的被米迦勒放走了,這樣的發展對他來說很意外也很驚喜。他充滿期待地來到地上,一樣是那間廢棄無人的小教堂。也許是聽到背後的動靜,一如往常坐在同樣位子等待的霍浦西斯回過頭,貝利爾和那雙很快被欣喜取代的憂慮眼眸對上,霍浦西斯站起身,看起來鬆了很大一口氣。

  「我等了很久,以為你不會來了。」霍浦西斯輕鬆的笑著說,「我還在擔心你是不是在戰場上受傷,或是更糟的,在戰場上殞命。」

  貝利爾走近他,微微垂下眼眸看著這個比他矮了一個頭的惡魔,為霍浦西斯真誠地憂心他的狀況而感到開心。

  「非常謝謝你對我的關心,不過我想這點你可以不用太擔心。」貝利爾彎起眉眼,拉著霍浦西斯並肩坐下。「你不知道,在戰場上除了米迦勒,我算是第二主力,我殺的惡魔恐怕比你殺的天使還多。」

  這句話不知道觸動到霍浦西斯哪個地方,他再次露出他那憂鬱、悲傷的表情,令貝利爾跟著揪心地皺起眉毛。

  「你說的沒錯,在面對曾經的兄弟姐妹,讓我根本沒有勇氣下手。」霍浦西斯垂下捲翹好看的睫毛,因此忽略了貝利爾驚訝的神色。「即使會被別西卜痛罵一頓,我還是會選擇躲在一群惡魔後面,盡量別碰上你們。就算不巧地碰上了,也只敢對你們做出不痛不癢的攻擊。」

  無奈的苦笑和溫柔的語氣讓貝利爾難過心碎,令他產生想保護他的念頭,令他想把他用力的摟進懷裡,揉著那頭看起來很柔軟的捲髮安撫他。

  但貝利爾並沒有這麼做,深邃湛藍的眼睛流轉著微光,對上霍浦西斯因為長久的沉默而抬起的憂傷眼眸,溫聲開口。「你太溫柔了,戰爭是殘酷的,而溫柔救不了你。」

  霍浦西斯沉默不語,對貝利爾的話表示默認。

  「在你墮落之前,你就是這麼溫柔嗎?」在片刻的沉默之後,貝利爾再度開口。

  「我想是吧。」霍浦西斯悶聲回應。

  「那麼溫柔的你,為什麼後來會墮落?」

  「還記得第一次戰爭嗎?路西法和天庭、和上帝反叛的那一次戰爭。」霍浦西斯交叉雙手放在他平坦的小腹上,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十字架,語氣既懊悔又哀傷,「那時候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跟隨了路西法,和他還有其他跟隨他的天使和天庭開戰。你和我都知道最後的結果,我們被徹底擊潰。在那一場戰爭結束之後,我就開始後悔了,後悔跟隨路西法,後悔和天庭開戰。不是因為輸了才後悔,也不是因為成了墮天使──或者說是惡魔──而是因為我親手殺了好幾個曾經和我關係很好的兄弟姐妹。」

  那一次戰爭貝利爾其實並沒有參與,因為那時候的他還沒被創造出來,但他聽說過那場戰爭,從兄弟姐妹們嘴裡繪聲繪影的和他描述那場戰爭是多麼史詩,尤其是大天使米迦勒和路西法對戰的時候,他們都把米迦勒說得特別神聖、特別厲害,路西法反而被貶的一文不值。

  貝利爾也是在那之後被創出來的,補上那些損失的兄弟姐妹。他想,如果在那之前他就被創造出來的話,也許他就會和霍浦西斯成為朋友;也許他能夠勸說霍浦西斯放棄追隨路西法;也許他能避免霍浦西斯經歷現在這些正在折磨他的懊悔和悲傷。

  「所以你現在在贖罪嗎,霍浦西斯?」貝利爾輕聲問道。

  「是的,貝利爾,即使我知道不管花多久的時間,不管我做了什麼好事,也無法洗脫我身上的罪孽,我也依然在贖罪。」

  霍浦西斯的表情是那麼的令人心痛,以至於讓貝利爾忍不住把手放在他交叉的雙手上,掌心的溫暖一點一滴的分享給那雙略顯冰涼的手。

  「我相信上帝會看見的,你的懊悔、你所付出的努力,上帝都會知道的。」貝利爾試著讓自己的語氣很有說服力,但效果似乎不是那麼顯著。

  「你看,你自己也不是那麼確定。」霍浦西斯無奈指出。

  「你相信上帝嗎?」

  霍浦西斯被貝利爾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一頭霧水,愣了一秒後不假思索地回答。

  「相信,雖然我曾背叛過祂。」

  「那就足夠了。」貝利爾放鬆的拍了拍霍浦西斯的手,對再次愣住的惡魔露出足夠溫暖的微笑,「只要你還相信上帝,而不是質疑祂,那就夠了。噢,別忘了,還要相信你自己。」

  霍浦西斯露出迷惑的表情,顯然不太明白貝利爾的意思。

  「相信你會變好的。」貝利爾說。「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正因為貝利爾的兄弟姐妹都沒有負面的情緒,所以他並沒有安慰天使或惡魔的經驗。他不是很確定這些話是不是能夠讓霍浦西斯不再那麼憂鬱,不再表現得令他那麼心碎,不過目前看來,效果似乎比他想得還不錯。那雙蒙著憂鬱悲傷的情緒終於從他翠綠的眼眸褪去,喜悅使他的眼睛看起來更亮更迷人。

  「謝謝你,你是第一個和我說這些的天使。」霍浦西斯鬆開手,輕輕的搭在貝利爾的手背上,漂亮的嘴唇彎起好看的弧度。「你這麼溫暖,一定很受兄弟姐妹們的歡迎吧。」

  「如果我很受歡迎,你會吃醋嗎?就像人類那樣。」天使打趣道。

  霍浦西斯故作沉吟,煩惱的微微皺起眉頭,柔和的笑意仍然噙在嘴邊,讓有些緊張起來的貝利爾不自覺鬆懈了些。

  「不會,因為你和他們都是家人,你是大家的,我不能因為個人的自私而獨佔你,那會對他們不公平。」

  「好吧,有點令人失望,但確實像是你會說的話。」貝利爾翻開手掌,握住放在他手上卻仍舊冰冷的手掌,語氣略帶遺憾。「事實上,我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受歡迎,我平時的形象和你現在見到的我有差距──你不會猜到我平常都擺出什麼樣臉孔的。」

  「你平時是什麼樣的?」霍浦西斯眨著好奇的目光問道。

  「你不會想知道的。」

  「Try me。」

  如果換作是別人,這個時候貝利爾或許會直接展示真正的自己,但他現在面對的是對他目前來說唯一最喜歡的惡魔,貝利爾不希望霍浦西斯討厭他──雖然他認為這可能性不大──他只想給他留下最美好、最溫暖的記憶。

  他們在微光中沉默著對視,貝利爾在內心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敗於他那雙靈動討喜的綠眸。他先是無奈嘆息,然後才完全收斂笑容,板著一張冷硬的表情。貝利爾相信自己現在的目光肯定十分冷漠,因為他看到霍浦西斯露出驚訝、退縮的反應,好像想避開他的眼睛,卻又出於某些原因而不敢避開。

  「我就說吧,你不會想看到這樣子的我。」貝利爾不喜歡惡魔因為他而表現出害怕的樣子,維持沒多久他便換上無奈悲傷的微笑。

  「不,是你讓我想起了米迦勒。」霍浦西斯好笑的捏了捏天使的手,恰到好處的安撫了他的小情緒,「雖然有那麼一點相像,但和米迦勒相比,他看起來比你更可怕。」

  「這一點我舉雙手認同。」貝利爾笑了起來,「你不知道,剛剛我之所以比較晚來,是因為我被米迦勒抓到,他的表情嚴肅的嚇人。他說他知道我常跑來地上,但別擔心,我想他不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也允許我來這裡,所以我還是能夠常來找你。」

  惡魔溫柔的笑容在天使說到一半時,表情漸漸凝重起來,貝利爾很快就注意到了,柔聲問他怎麼了。

  「我們這麼做是對的嗎?」霍浦西斯皺起眉,半是疑惑半是憂慮地開口。

  貝利爾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慢半拍的意識到霍浦西斯是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惡魔,如果他們私交這件事會影響到貝利爾,那麼他肯定會先毫不猶豫的離開。

  「嚴格來說,霍浦西斯,你也不像個惡魔,你依然是個很棒的天使。」貝利爾抓緊了惡魔的手,試圖安慰對方不安的心。

  但霍浦西斯卻搖了搖頭,用力抽出了他的手,眼神染上令貝利爾難過的哀傷。

  「不,我們都知道,天使不能私自和惡魔結交,尤其是戰爭期間。」霍浦西斯在天使痛苦的目光中站起身,語氣中的決絕讓他們都感到心痛。「我自己是無所謂,但我不希望你因為我而受到可怕的刑罰。貝利爾,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很謝謝你和我聊了那麼多,你的溫暖、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一直記住的。」

  說完,霍浦西斯轉身欲走,一股心慌從貝利爾心中油然而生。他站起來,大跨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對上吃驚且蒙了層水霧的眼眸。貝利爾知道,如果就這麼放他走了,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到霍浦西斯,而他不願意就這麼失去他的惡魔。他無法想像,失去珍愛之後他究竟會有多難受、多哀痛,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熬過沒有霍浦西斯的日子。

  「放開我,貝利爾。」霍浦西斯掙扎了幾下,天使抓的很牢,讓他沒能順利掙開,惡魔只好面露無奈,任他就這麼抓著。

  「我知道你不願意拖累我,但你又怎麼會知道,我已經做好了準備。」貝利爾將兩隻手都放上惡魔的手臂,緊緊的抓著把他拉近,害怕霍浦西斯會趁他不注意時消失,「我已經做好面對那些殘酷刑罰的準備,或者墮落,甚至更糟的,可能遭受毀滅的命運,不管是多壞的遭遇,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霍浦西斯露出驚訝的面色,似乎沒有想到貝利爾會對他說這些。

  「所以,就算是為了我,不要離開,不要去到我找不到你的地方。」貝利爾真摯地說。「我也很喜歡你,霍浦西斯,比你想得還喜歡。」

  或許是因為他熱烈的眼神和誠摯的口吻動搖了心意已決的霍浦西斯,惡魔苦惱地皺起眉頭,沉默的時間長久到讓貝利爾覺得自己就像在受刑一樣難熬。最後,他可愛的、溫柔的惡魔,似是做出了妥協,霍浦西斯輕嘆一聲,輕輕掙開天使的束縛,探手過去握住令他留戀且感到溫暖的手掌,拇指溫柔的摩挲手背上的一塊肌膚,很大程度的安撫了貝利爾。

  「你真是個又傻又奇怪的天使。」

  「彼此彼此。」

  兩人看著雙方的眼睛,明亮的眼瞳讓他們都能夠從中看到各自的倒影。最後不知道是誰先笑了出來,誰先靠近了對方,霍浦西斯靠在貝利爾懷裡,後者雙手摟著他,他們抱在一起,像是取暖一樣互相依偎在一起。

  「所以你不走了?」貝利爾的臉頰微微蹭過霍浦西斯柔軟的捲髮開口問道。

  「是的,為了你,我不走了。」

  「謝謝你,你真好。」貝利爾感到從未有過的滿足感,這種感覺讓他很舒適,他悄悄吸了一口氣,在聞到對方身上的清淡氣味時,他困惑地放開了霍浦西斯。「你有發現你身上的硫磺味變淡了嗎?」

  霍浦西斯歪了下頭,似乎是在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但顯然效果不佳。

  「我沒注意過。」惡魔遲疑著問,「你很在意嗎?」

  像是怕傷害到脆弱的惡魔,天使很快的否定,表達了自己的不在意。

  「你什麼都好,我怎麼會在意這種小事呢?」貝利爾很快的轉移了話題,「剛好我們可以休息很久,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和我一起到外面走走嗎?」

  「這附近嗎?」霍浦西斯微微皺起眉,一副煩惱的樣子,「但是這裡沒有什麼好看的風景。」

  「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去任何有漂亮風景的地方,也可以去大城市,甚至吃人類的食物。」

  「我們不需要吃東西。」

  「但我們或許可以嚐嚐看。」

  可能是因為霍浦西斯被貝利爾的話給說服了,也可能是因為霍浦西斯本來就很想吃人類的食物,惡魔不再多做猶豫,點頭答應了天使的邀約。

  於是他們展開各自的白色與黑色的翅膀,雙雙隱去了自己的身形,避免人類看到天使在空中飛行的奇景。貝利爾帶領霍浦西斯來到了一片一眼望去都是向日葵的花海。花朵密密麻麻的靠在一起,黃色的柔軟花瓣隨著風輕微晃動著,在陽光下看起來開朗而燦爛。

  「這裡很漂亮。」霍浦西斯看著眼前的場景由衷驚嘆道。

  「相信我,還有很多地方比這裡更漂亮。」

  貝利爾幾乎是把每個地方都給始終表現得很新奇的惡魔看了個遍。他們去看廣闊無垠的大海;去看高聳陡峭的大峽谷;去看令人類震撼的大瀑布。他們在短暫的時間裡,幾乎看完了上帝創造的每一處自然觀景,也看到了人類自己創造的觀景,所有的一切都有各自擁有的美麗,就算用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詞也無法一一評價完。

  最後,他們來到了某一座大城市裡,坐在一家小餐館,點了被人類稱作華夫餅的美味食物。貝利爾坐在霍浦西斯對面,滿足的看著惡魔吃的津津有味的樣子,自己的那一盤華夫餅卻連動都沒動過。很快惡魔吃完了自己的那一盤,他拿著紙巾擦著線條美好的嘴唇,朝對面的天使疑惑地眨眼。

  「你不吃嗎?」

  貝利爾笑著搖搖頭,把面前的餐盤推到對面。

  「你吃吧。」

  「我還以為你很想嚐嚐看。」霍浦西斯顯然是想起了貝利爾一開始勸說他的那些話,但他並沒有太過介意,心情愉悅的拖過餐盤,拿起刀叉切下一小塊部份。「不過,還是謝謝你慷慨分享。」

  現在的時間人數不算多也不算少,坐在一起的人有互相做為朋友的、有兄弟姐妹,也有處於甜蜜熱戀期的情侶。貝利爾撐著臉用一種稱之為寵溺的笑容盯著霍浦西斯優雅的吃相,心裡並不確定他們現在的關係究竟是朋友還是情侶。即使他們互相說出了喜歡,他依然不能肯定惡魔指的究竟是哪一種喜歡,是否有更進一步的心思。

  天使不否認自己對一個惡魔充滿了喜愛之情,也對他產生過一些不好說出口的遐想,但就算霍浦西斯對他沒有那個意思,貝利爾還是更希望他們能夠一直在一起。一起留在地上,找個普通,甚至簡陋,但是足夠溫暖的房子定居。在這裡學習人類的文化和習性,邀請他可愛的惡魔共進一頓美好的晚餐,偶爾和霍浦西斯幫助那些真正有困難的人類,然後陪他到教堂進行慣例的禱告。就這樣過著簡單、平淡的生活──如果不提起戰爭以及他們互相對立的身份的話,這一切簡直完美到讓他想要落淚。

  「怎麼了?貝利爾,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霍浦西斯放下刀叉,潔白的餐盤只剩下一些華夫餅的小屑塊,直視湛藍眼睛的綠眸顯露出對天使的擔憂。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些事。」貝利爾不願意把情緒渲染到敏感的惡魔身上,更不願把那些他想逃避卻必定要面對的煩惱說出來。「霍浦西斯,你有想過在這裡定居嗎?」

  「這裡?在地上嗎?」霍浦西斯微微蹙眉,「我確實想過幾次,因為最近很常跑來這裡,比較少回去。」

  「那麼我們一起找間房子吧。」貝利爾眼睛亮了起來,藍色的眼睛看起來相當耀眼。

  「一起?」惡魔面露困惑,「你想和我住一起嗎?」

  「當然,你不願意嗎?」

  貝利爾露出一副難過的樣子,溫柔的霍浦西斯果然馬上擺手,慌忙解釋道。

  「我當然願意,只是有些意外而已。」惡魔說,「但你那邊不是很嚴苛嗎?米迦勒或是其他的大天使會不會因此大發雷霆?」

  「沒關係的,米迦勒都睜隻眼閉隻眼了,就算有問題我也會解決好的。」

  霍浦西斯遲疑著點頭,勉強被貝利爾說服了。

  「那你有錢嗎?」

  惡魔提出了天使都沒有想到的問題,貝利爾臉色僵硬了一瞬間,很快又想到了別的方法。

  「我可以施點小奇跡造錢,甚至是造房子。」

  這兩種方法都很可行,但霍浦西斯認為濫用自己的能力以及使用非正當途徑得來的錢是不好的,堅定的否決了這兩種方法。貝利爾苦惱的皺起眉頭,覺得霍浦西斯就是在告訴他,認命選擇和人類一樣老實賺錢──這對他來說實在太困難了。

  天空隨著時間推移漸漸變暗,小餐館裡的人數也在逐漸減少,霍浦西斯拿著他身上的最後一點紙鈔──天使想知道他怎麼會有錢,但惡魔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付錢。在小餐館歇業之前,他們一前一後走出小餐館。他們並肩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有的人沉默趕路,有的好奇朝他們望了一眼。街道上每一盞燈亮起熾白的光,照亮原本應該漆黑如墨的世界。

  他們看著來往的人群及車輛,有些茫然的站在街邊,像個無處可去的流浪漢──比較乾淨的那種。

  貝利爾正在煩惱房子的事該怎麼處理,站在他旁邊的霍浦西斯突然用充滿歉意地語氣開口。

  「對不起,他們在找我了,我必須先回去一趟。」

  貝利爾不捨的想要在霍浦西斯唇上吻一口,最後卻轉了個彎,在他的側臉輕輕印上一吻。退開的時候能清晰看見霍浦西斯的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紅,貝利爾愉悅的笑了,溫柔地央求惡魔早點回來。貝利爾看著對方在自己的視線中漸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他才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

  關於房子的事,貝利爾想了很久,決定還是以自己的能力搞出一大筆金錢。他知道房子要花很多錢,如果要像人類一樣賺錢的話,他不知道那得賺多長時間。

  於是作弊的天使以自己的管道找到了還不錯,價格也不至於太貴的房子,果斷付錢把房子買了下來。參考了幾家的屋內設計,貝利爾最後把屋內改成他喜歡的風格,打算等霍浦西斯回來後詢問他的意見,再進行修改。

  他坐在質地柔軟的白色沙發上,有些無聊的等待著霍浦西斯的歸來,然後他想到惡魔還不知道他已經找好房子了。正想飛到廢棄小教堂,房門處忽然響起門鈴聲。

  貝利爾望著房門猶豫了幾秒,他收起潔白的翅膀,踏步走過去,打開房門後便看到兩個人,一個是坐在輪椅上展露笑容的年輕女人,另一個是站在輪椅後面,看起來有些年紀的女人。

  天使不明白為什麼會有兩個人類找上門,也不太確定這時候應該要有什麼反應,只好表現出自己溫暖的笑容,等待她們開口。

  「你好,我們是住在你隔壁的鄰居,我是阿里安娜,這是我母親。」

  「邦妮。」她背後的女人簡單的自我介紹。

  「貝利爾。」天使點頭,也簡單回應。

  「我在隔壁剛好看到你好像走進這間屋子,但是沒看到你在搬家具,不是很確定是不是來了新鄰居,所以才上門來拜訪確認。不過這麼一看,你確實是我們的新鄰居。」阿里安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噢,希望我們不會打擾到你,為了表示歡迎,我們還帶了禮物給你。」

  貝利爾困惑地接過阿里安娜遞來的盒子,他打開看了一眼,裡面裝著圓形的食物──由於天使對人類的事物還是一知半解,所以他不是很確定這個食物究竟是派還是蛋糕。

  或許是他眼裡的疑惑非常明顯,阿里安娜好笑地開口解釋。

  「這是我母親親手做的蘋果派,她做的蘋果派是世上最好吃的,希望你會喜歡。」

  貝利爾看向那位上了年紀的女人,她無奈地露出溫柔的微笑,一隻手輕輕放在她女兒的肩膀上。她們互相對視,溫馨的互動表現出她們是對關係很好的母女。

  天使知道這麼直接問可能不太好,但他還是開口說道。「謝謝妳們,不過我想知道,妳的腳怎麼了?」

  邦妮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看起來並不願意回答,反倒是她的女兒依然不在乎似地笑著回答應。

  「兩年前出車禍撞的,因為傷到脊椎,神經也受損,所以沒辦法再走路了。即使我們得到了應有的賠償,但我想我這輩子大概只能在輪椅上過日子了。」

  貝利爾大概明白了這並不是阿里安娜自己造成的,是別人害她變成這樣。天使看著對方蓋著薄毯的腿認真思索一秒,如果是霍浦西斯碰到這種情況的話,他會怎麼做。依惡魔的性格,一定會不顧一切幫助需要他幫助的人,但貝利爾不能肯定他是否會為了幫助人而使用能力。

  最後貝利爾還是決定施行他的小奇跡幫助這位可憐的女人,因為她還很年輕,還有很多事可以做,更重要的是她心地善良,光是這點就能讓天使願意幫助她。

  於是好心的天使在她們詫異的目光中彎下腰,在輕輕擁抱阿里安娜的同時治癒了對方受損的脊椎神經,整個過程不到三秒,他很快就退開到一步遠的地方。

  「現在妳可以試著站起來看看,妳會發現有奇跡發生在妳身上。」

  可能讓她站起來這句話讓邦妮感覺到了侮辱,她面露惱怒的神情,用稱得上兇惡的口氣對無辜的貝利爾罵道。

  「沒聽到我女兒說不再有站起來的機會了嗎?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想故意嘲弄她嗎?!」

  貝利爾迎面承受這位母親的怒氣,明白她只是愛女心切,所以他並沒有生氣,只是默默的注視著邦妮一邊痛罵他一邊拉著輪椅轉身離去,尖銳的怒罵和溫柔安撫的聲音逐漸遠去。貝利爾捧著裝著蘋果派的盒子關門進屋,將盒子放在桌子上,張開翅膀前往教堂。

  天使孤獨地在教堂裡等待了很久,久到讓他覺得霍浦西斯也許是出了什麼事,可他除了乾著急以外什麼也做不了。於是憂心忡忡的天使決定也返回天堂,轉移自己對惡魔的思念。

  事實證明,貝利爾這麼做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效果,反而讓他更加想念霍浦西斯了。他在天堂晃了一圈,途中遇到幾個找他攀談的兄弟姐妹,他興致缺缺的隨便敷衍他們,很快又遇到要他去訓練的米迦勒。貝利爾不能拒絕天使長的要求,無奈的加入其他兄弟姐妹們的訓練,心中卻想的都是霍浦西斯看著他時流露出的溫柔視線。

  他現在真的是無比想要見到霍浦西斯,觸碰他柔軟的手掌,並肩和他在沙發上一起聊天。這股念頭促使他更加賣力的訓練,希望這場對他來說沒什麼意義的訓練可以盡快結束。

  也許時間只過了幾個小時,或者幾天,但這對貝利爾來說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總之戰鬥的訓練結束了,天使們各自解散,開心的貝利爾正準備離開,大天使米迦勒再次不合時宜的──貝利爾幾乎要懷疑天使長是不是故意的──出現,叫住臉色已經沉下去的天使。

  「貝利爾,我發現你在人間私自用了點奇跡。」米迦勒站在他面前,以審視的目光看著貝利爾。「你做了什麼?」

  「幫助需要幫助的人類。」貝利爾不敢把造錢的事說出來,也礙於天使的身份不能對天使長說謊,於是模稜兩可的說了這一句──何況這句話確實是事實。

  米迦勒對貝利爾私自幫助人類這件事似乎沒有太過憤怒,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在他左肩上拍了下。

  「看你經常到地上去,不如你就在那裡幫助幾名人類吧,回來的時候要把情況回報給我。」米迦勒說,「噢還有,順便看看有沒有惡魔到地上搗亂,如果有的話──你知道該怎麼處理。」

  看著米迦勒離去,貝利爾想到了善良溫柔的霍浦西斯,即刻不停地回到那間教堂,令他大失所望的是他並沒有在教堂裡看到任何人,更沒有看到擁有那頭褐色捲髮的惡魔。

  貝利爾失落的坐在霍浦西斯平時坐的位子,確信自己回到天堂的時間比在地上待著還要長久,也許有一天,或許三天,應該更久一點。貝利爾不知道霍浦西斯是不是在地獄碰到了什麼麻煩,試著樂觀地想著,也許他回去時本來就會花很長的時間,卻又悲觀地想到,他們可能發現了霍浦西斯和一個天使私交,於是很快處決了他。對於未知的焦慮使貝利爾如坐針氈,他很想不顧一切,破壞所有的規定,下到地獄去看看霍浦西斯到底是不是安全的,但這麼做太過於莽撞且危險,他應該要再更慎重思考。

  正當貝利爾皺眉思考去見霍浦西斯的計劃的時候,他聽到了物體在牆上摩擦的聲音,他抬起頭,看到掛在牆上的十字架正緩慢的倒轉過來。天使如臨大敵的站起來,瞪著完全倒過來的十字架,轉過頭正好看到在門口無奈微笑的霍浦西斯,他驚喜的露出笑容,在對方看到之前,悄悄地把抽出來的武器收回去。

  「抱歉,每次進來都會這樣。」霍浦西斯彈了個響指,讓十字架轉正。

  「霍浦西斯!」貝利爾走上前,滿心歡喜的和他擁抱。「這就是為什麼你只來這間廢棄無人的小教堂的原因嗎?」

  「有這個原因,但也有其他的。」霍浦西斯跟著貝利爾並肩坐在老位子,面上露出一絲疲倦,「我的力量沒有很強,那種很大的教堂會讓我感到像被燒一樣痛苦,裡面還有很多讓我們都害怕的聖水,所以我才選擇待在這間小小的教堂。」

  貝利爾將手放在霍浦西斯的手背上,無聲的安慰他低落的情緒。貝利爾注意到他面容疲倦,轉移了這讓人低沉的話題。

  「這次回去有發生什麼事嗎?你去了很久,我還想著要去找你呢。」

  霍浦西斯詫異的瞪大眼睛,似乎很驚訝他會說這種話。

  「你在開玩笑嗎?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的──」

  「我當然知道,親愛的霍浦西斯。」貝利爾無奈打斷他,「我說過,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就算會招來自身的毀滅我也願意。」

  霍浦西斯瞪著翠綠的眼睛,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梗住,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半晌,他垂下眼睫,眼神既難過又憂鬱。

  「你這樣會讓我有很重的罪惡感。」他的語氣低落,聲線依然溫柔的令人心碎,「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答應我,永遠不要為了我做出會讓你付出重大代價的事。」

  「不,霍浦西斯,我──」

  「答應我。」霍浦西斯悲傷的望向貝利爾,打斷了他並不想聽的話。「拜託你。」

  天使被那雙彷彿下一秒就能滴出水的眼睛感到心痛。他掙扎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敗下陣來,點頭答應惡魔的請求。

  「好吧,我答應你。」

  霍浦西斯這才鬆懈下來,面上的疲倦使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加蒼白。貝利爾心疼的攬住他,再次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就是被別西卜痛罵了一頓,然後要求我在底下做一些麻煩的工作。」霍浦西斯解釋道。「他也知道我常常跑來地上,就讓我找一兩個人類做交易,以獲取靈魂,或者去誘惑幾個人類做壞事。」

  「而你並不想做這些,對嗎?」

  「沒錯,我不想做。」霍浦西斯痛苦的閉了閉眼,「但是如果不做的話,就是違抗別西卜的命令,而我不敢想像到時候他究竟會有多生氣。」

  「做一些小惡作劇也可以吧?」貝利爾提議道。「比如害某個人類跌倒,或者讓某人被莫名奇妙澆了一身水。總之就是各種各樣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聽起來……像是小孩子才會做的。」霍浦西斯感到有些好笑,「謝謝你,我會考慮看看的。」

  「你不知道,在你回去的這段時間裡,我也回家了一趟。」貝利爾說,「米迦勒發現我在這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就讓我用奇跡幫助幾個人類。我們剛好都接到了在這裡的工作,還挺巧的不是嗎?」

  「你用了你的奇跡?」霍浦西斯皺起眉毛,抓住了其中的重點,不贊同的目光注視著已經僵住的貝利爾,「我不是說──」

  「好吧,對不起,我承認我用能力造了一些錢買了一棟房子,但是我還順手幫助了隔壁的人類!」貝利爾急忙解釋,「她因為一場意外,所以再也無法站起來走路,我看她年輕而且善良,就用奇跡治癒她了。」

  霍浦西斯挑起一邊眉毛,臉上的怒容因為他的話而緩和了一些。

  「真的?」他遲疑道。

  「千真萬確!」貝利爾怕他不相信,連忙抓住霍浦西斯的手,倏地張開翅膀,「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帶你回去看看,她們還送了一盒蘋果派。」

  於是他們很快就來到了黑暗的房子裡,天使和惡魔一時沒有意識到電燈的存在,貝利爾下意識彈了個響指,上方便出現了一道足以照亮室內的白光。霍浦西斯環顧四周的家具擺設,表情有些訝異。

  「這都是你弄的?」

  貝利爾得意的笑著。「是的,你喜歡嗎?要是不喜歡我還可以再改。」

  「不,這樣就很好了。」幾乎要迷醉天使的溫柔視線投向貝利爾,「我很喜歡,謝謝你,貝利爾。」

  貝利爾難得的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說點別的話,就聽到霍浦西斯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貝利爾看到惡魔站在桌前,手上是一盒蓋子,他靠過去,裡面的蘋果派依然好端端的放在盒子裡。

  「這是蘋果派?看起來真是美味。」霍浦西斯又驚又喜,「貝利爾,我們一起來享用看看吧。」

  貝利爾高興的答應下來,看著盒裡的派愣了一秒,才想起人類的習慣,連忙去廚房找刀子和盤子。這時他們都聽到了門鈴聲,貝利爾還在廚房尋找餐具,最接近門口的霍浦西斯想上前開門,卻注意到上方的光,趕忙把燈打開,彈指滅了貝利爾開的光。

  確認沒有什麼不太自然的地方後,他伸手打開門,門外的女人在看到他時愣住了,原本歡欣雀躍的表情一下低落下去。

  「抱歉,我……」

  「沒關係的。」霍浦西斯溫柔的對這位看起來健康、漂亮的女人微笑,大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霍浦西斯,是誰來拜訪了?」

  貝利爾把銀色餐刀和潔白的餐盤放到桌上,望向側過身的霍浦西斯以及門外在見到他時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的阿里安娜。

  看到她好端端的站在外面,貝利爾高興的走上前,站在霍浦西斯身側,驚喜地開口。

  「噢,真高興看到妳站起來了,我就說會有奇跡吧。」

  「這真的是太神奇了。」阿里安娜似乎緊張了起來,白皙的臉頰和脖頸都紅了一片,「這幾天我一直想找你道歉,但每次來都發現你不在,還以為你因為我母親而搬走了,幸好你還在這。」

  「是的,我還在這。」貝利爾看了一眼依然笑的溫暖的霍浦西斯,用眼神無聲的告訴他「我就說吧」,後者眨了眨眼表示「我早就相信你了」。

  貝利爾把視線重新投向阿里安娜繼續說道。「事實上,我並不介意妳母親對我生氣,因為我知道她非常愛妳才會有這種反應,所以不用跟我道歉。」

  「好吧,但我和我母親還是過意不去,」她無意識的將頭髮撥到耳後,羞怯的表情讓天使和惡魔忽然驚詫的想到了一起。「我們想請你到我們家吃一頓晚餐,希望你不要拒絕。」

  「呃,但是……」

  貝利爾欲言又止的看向霍浦西斯,後者正想微笑說沒關係,阿里安娜連忙懊惱地道歉。

  「抱歉,這真是太沒禮貌了,我是阿里安娜,就住在隔壁。」

  霍浦西斯握住那隻伸過來的手。「霍浦西斯。很高興認識妳。」

  「當然,霍浦西斯,你也能一起來,我們都很歡迎的。」阿里安娜熱烈的說道,接著困惑地提出自己的疑問。「你們……是住在一起嗎?」

  「是的,我們是……」

  「伴侶。」貝利爾打斷了霍浦西斯接下來的話,無視了後者以及阿里安娜的詫異目光,抬手自然的攬住霍浦西斯的肩膀,「我們都愛著彼此。」

  阿里安娜似乎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她瞪著大大的眼睛,視線在他們身上來回好幾次,半晌才終於憋出話來。

  「噢,原來是這樣,那我之後再來和你們約時間。」阿里安娜離去的時候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像失去了她最寶貴的東西。

  在貝利爾把門關上的同時,霍浦西斯便掙脫了貝利爾的手,有些不高興的指責天使。

  「聽聽看你都說了什麼,你難道看不出來她喜歡你嗎?」

  貝利爾有些惱怒地瞪著霍浦西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親愛的霍浦西斯,聽聽看你都說了什麼,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只喜歡你嗎?她是個人類,而我不可能和人類談戀愛,更不會和人類生那半人半天使的孩子!」

  「難道我就可以?我是背棄上帝、背棄家園、背棄所有兄弟姐妹的墮天使──或者說是惡魔。」霍浦西斯的眼眸溢滿了再次讓貝利爾感到痛苦的悲傷,「難道我們這樣就是可以的?」

  貝利爾上前捧住霍浦西斯的臉,惱怒的情緒因對方的悲傷而散去,他溫柔的輕聲安慰他,生怕下一秒霍浦西斯就會離他而去。

  「霍浦西斯,別跟我說你不喜歡我,別跟我說你不想和我發生點什麼。」

  霍浦西斯張了張嘴,咬牙忍住淚水滾落的模樣太讓人心疼。貝利爾垂下眼睫,試探著湊上去,輕輕的將自己的嘴唇貼在那雙冰涼的嘴唇。

  他們就這麼貼著,很輕很淡的一個吻,誰也沒有更進一步或是把對方推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貝利爾想,也許三十秒;也許一分鐘;也許五分鐘,總之,他感覺到自己的嘴唇被濕潤柔軟的舌頭舔了一下。欣喜和酥麻感幾乎要將貝利爾整個淹沒,他按著霍浦西斯,以更加激烈的方式和對方擁吻──所幸貝利爾之前看過幾次人類交纏的畫面,過程中雖然有些生澀,但卻還算順利且美好。

  在貝利爾把霍浦西斯推到柔軟卻狹窄的沙發上,上下撫摸著對方修長的大腿時,霍浦西斯按住了那隻手,趁著呼吸的空隙睜著明亮的綠眸,眼裡的笑意使他看起來更加明豔動人。

  「我們不去吃蘋果派嗎?」

  「噢!」貝利爾忍不住喊出聲,無力的把頭埋在對方肩頸處,說話時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霍浦西斯,你真不會看時機說話,這個時候誰還要管那該死的派。」

  「那可是她們好心送來的,不吃就太可惜了,何況我是真的很想吃。」霍浦西斯好笑的拍了拍賴在他身上不想動的天使,「起來吧,這個沙發太小了,躺著不太舒服。」

  於是難過的天使從他身上起身,順手把對方拉起來,沮喪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對方愉悅的拿餐刀把派切成幾小塊,然後取出其中兩塊各放在陶瓷餐盤上。貝利爾接過對方遞到他面前的餐盤,看著盤裡被切的整齊完美的派,一點也沒有品嚐它美味的興趣。

  最後貝利爾的派還是被霍浦西斯給解決了,剩下的派霍浦西斯選擇放到白天的時候再吃。貝利爾閒閒的看著在廚房洗餐具的霍浦西斯,忽然間想忘掉他們的身份,他不是天使,對方也不是惡魔,只是一對陷入熱戀的情侶。

  但霍浦西斯的問話讓貝利爾明白,他們忘了什麼,就是不該忘記自己是誰。

  「我們要像人類一樣試著睡覺嗎?」洗好餐具的霍浦西斯走近貝利爾,並在他身邊坐下,有些困惑地指著外面的黑夜。「人類習慣夜晚睡眠,白天外出,我們要是不睡的話,要怎麼渡過這段時間?」

  貝利爾想到了什麼,曖昧的把手放在霍浦西斯腰間,手指輕輕捏了下那塊軟肉。

  「我們或許可以做點別的。」貝利爾在霍浦西斯耳邊輕聲說,滿意地看著後者的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我想我們還是睡覺吧。」霍浦西斯把天使推遠了一點,站起身打算上樓,「你睡哪一間?」

  「這裡只有一張床。」貝利爾梗著喉嚨回答。

  霍浦西斯被貝利爾的話噎了一下,語氣無奈地開口。「好吧,你睡床,我睡沙發。」

  「不!」貝利爾站起來,捉住那隻冰冷的手,直視對方驚訝的目光。「我們睡一張床,我保證我什麼也不做。」

  霍浦西斯狐疑的看著天使,最後他還是選擇相信貝利爾不會欺騙他。他們上樓,面對面躺在一張床上,貝利爾看見對方率先閉上眼睛,微捲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看起來像正在騰撲翻飛的蝴蝶。

  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灼熱,霍浦西斯突然睜開眼睛,無奈地用手掌覆蓋住貝利爾的眼睛。

  「你一直看著我會害我睡不著。」

  貝利爾張了張口,把「我們本來就不用睡覺」這句話吞回肚子裡去,乖順的閉上眼睛,輕輕拉下他的手反手握住。霍浦西斯並沒有花力氣去掙脫,任由他這麼抓著,閉上眼睛漸漸陷入了沒有夢的睡眠。

  注意到對方已經睡著之後,依然無法入睡的貝利爾緩緩張開眼睛,靜靜注視著霍浦西斯寧靜的睡顏。貝利爾不只這麼一次想過,不管上帝同不同意他們的關係,他依然希望霍浦西斯不是惡魔、不是墮天使,是和他一樣的天使,能和他一起回家的天使。

  他不曾向上帝祈求過,但是此時此刻,貝利爾第一次為了霍浦西斯由衷的懇求上帝,懇求祂能夠原諒善良的霍浦西斯,看在他溫柔善良、每天祈禱贖罪的份上,原諒他的罪惡。

*

  不到幾個小時,人類新的一天又開始了,霍浦西斯拿蘋果派當做早餐,貝利爾難得的開始進食,溫馨的早晨時間讓他們都感到很滿足。

  他們在這裡沒什麼事可以做,貝利爾便提議他們可以到外面看看,順便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溫柔的霍浦西斯當然不會拒絕這樣的提議,於是兩人並肩走在外面的街道上,可能他們的外表都太過惹眼,每個經過他們的人都會朝他們看一眼,有的比較大膽的會上前和他們搭話,甚至會想要他們的聯絡方式。

  還算了解人類習性的霍浦西斯連忙溫柔的拒絕了對方的請求,等人走遠後,他才無奈跟迷茫的貝利爾解釋。

  「人類會用電話和自己的家人、朋友或是愛人遠程溝通,現在大概已經進化到變成一部能隨身攜帶的手機了,以前都是不能隨身攜帶的撥盤電話。」說著,霍浦西斯忍不住對路上用手機聽音樂、打電話的人群感嘆道。「不得不說,人類真的很聰明且富有創意,你不這麼認為嗎,貝利爾?」

  貝利爾沒有回答,對此表示不予置評。

  之後他們走到了一座公園,公園裡有人帶狗出來散步、有年輕人在慢跑,也有帶孩子出來玩的父母,他們在一個乾淨無人的長椅上並肩坐下,享受著此刻寧靜美好的時光。

  貝利爾把手搭在霍浦西斯的左手,拇指輕輕摩挲對方光滑的手背,霍浦西斯沒有反抗,甚至反手輕輕握住那隻溫暖的手掌。一藍一綠的眼睛猝不及防相撞在一起,發現對方的眼睛都特別晶亮後,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

  「我得說,認識你是我在墮落之後最高興的一件事。」霍浦西斯說這話時眼睛依然明亮溫柔。

  「我也是。」貝利爾回道,語氣裡盡是掩藏不住的寵溺。

  他們在公園曬了一會兒太陽後,起身離開了沒有人需要他們幫忙的公園,走回街道上,四處晃了很久,幫了一個眼睛看不見的男人,還有幾個被病痛折磨的人類,順便阻止了一場可能會有人傷亡的搶劫。覺得幫這麼幾個人就差不多的貝利爾滿意的微笑,正打算和霍浦西斯回去繼續他們甜蜜的獨處時間,卻發現惡魔不在自己身邊。

  他慌了一下,四處掃視一圈後又鎮定下來。

  在不遠處的街道上,貝利爾看到了霍浦西斯正在幫一個老太太撿散落在地的東西,老太太感激的接過霍浦西斯遞過去的東西,畫面美好溫馨的讓人感覺心底有陣陣暖意流過。貝利爾此刻真的非常希望上帝能夠看到這一幕,看看霍浦西斯是多麼努力的在贖罪。

  「抱歉,剛好看到她需要幫忙,就直接過去了。」霍浦西斯走回貝利爾身邊,臉上是帶著歉意的微笑。

  貝利爾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柔地執起霍浦西斯的右手,和對方五指交纏。

  他們互相對望著,彼此心照不宣地並肩走在一起,返回他們在人間建立的家。

*

  日子又過了一天,已經約好時間和阿里安娜一家吃晚餐的貝利爾和霍浦西斯一同上門按門鈴。

  「快請進吧。」阿里安娜看到他們時表情有些尷尬,之前表現出對貝利爾喜歡的羞怯也已經沒了。

  霍浦西斯並沒有因為阿里安娜的態度感到不悅,倒是依然保持他一貫的微笑。抬腳正準備跟在貝利爾後面進屋,赫然看到門口前方有一個十字架掛在牆上,隨著霍浦西斯靠近,擺的端正的十字架已經緩慢地傾斜著要倒轉。

  霍浦西斯嚇得倒退一步,臉色蒼白又驚惶。前方已經踏進屋裡的貝利爾也看到了傾斜的十字架,一手抓住想要逃走的霍浦西斯,另一手悄悄地甩了下手,十字架便隨著他的動作擺正。

  「怎麼了?」阿里安娜見霍浦西斯臉色蒼白,看起來像是房子裡有鬼一樣不願進屋,語氣困惑地開口問道。

  「沒事。」貝利爾率先回答,回頭看了霍浦西斯一眼,用眼神告訴他一切都會沒事。「我們快進去吧。」

  霍浦西斯遲疑著點頭,心中依然有些忐忑,被貝利爾強拉著走進屋,他謹慎的環視一圈後,發現屋裡似乎只有放一個十字架,這才終於放鬆下來。

  「貝利爾!」這時邦妮走上前和貝利爾擁抱了一下,雀躍的語氣表達了對他的歡迎。「非常抱歉上次那麼罵你。」

  「沒關係,我知道妳不是有意的。」

  「噢,你真是個好男人。」邦妮笑著拍拍貝利爾的手臂,接著面向霍浦西斯,也給了他一個歡迎的擁抱。「你就是霍浦西斯吧,我是邦妮。來吧,你們快來入座,晚餐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們呢。」

  他們一起入座,發現他們家除了母女倆,還有一個看起來還在上高中的男孩和一個年紀要再小一點的男孩,他們乖巧的坐在一起,眨著好奇的眼睛觀察他們。

  接著在天使和惡魔困惑的眼神中,邦妮和坐在她旁邊的阿里安娜握手,他們一家人全部低頭閉眼,邦妮開口說出了一段謝飯禱告,他們這才明白他們正在做什麼。

  隨著他們說出「阿門」之後,邦妮高興的催促他們可以開動了。貝利爾看了眼拿起叉子的霍浦西斯,也跟著拿起叉子,享用這頓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意義的晚餐。

  貝利爾和霍浦西斯沉默的聽著他們一家人的互動,聽男孩向他的母親抱怨學校的事,而阿里安娜便會替母親耐心的安撫她的弟弟們。看著他們互動一會兒後,樓梯突然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貝利爾和霍浦西斯望過去,驚訝的發現那是個非常瘦,沒有頭髮,但面容姣好的女孩。那女孩在看到他們時表現的很自然,沒有一點尷尬之色。

  「我想喝牛奶。」那女孩對邦妮遙遙開口。

  「好吧,莉莉,我幫妳熱牛奶,妳到樓上等我。」說著邦妮起身打開冰箱,用鍋子替她的女兒煮熱牛奶。

  那女孩很快就回到樓上了,貝利爾望向霍浦西斯,看見後者點頭,貝利爾便開口問從剛剛就沉默下來的阿里安娜。

  「那是妳妹妹嗎?」

  阿里安娜似乎並不介意談論她的妹妹,她憂傷地點頭。「是的,我可憐的妹妹生病了,明明還那麼小,卻要受這種苦。」

  貝利爾猜測,她的妹妹應該和之前他們遇到的幾個得了絕症的人類一樣。這家人的狀況還真是不少,貝利爾想道。

  「沒事,會有奇跡的。」貝利爾柔聲安慰阿里安娜,後者驚訝地抬眼看他,還沒說什麼,邦妮便先開口了。

  「這種奇跡不可能會有第二次了。」她將鍋裡的牛奶倒進白瓷碗裡,室內一時瀰漫著聞起來非常美味的奶香。邦妮從爐子前走到桌邊,對貝利爾嘆息著說。「奇跡發生在阿里安娜身上後我們就已經非常感激了,不敢再奢求第二次的奇跡。」

  貝利爾沒有反駁邦妮,目送著邦妮走上樓,貝利爾朝阿里安娜笑著眨眼。「相信我,絕對會有的。」

  「為什麼你會這麼確定?上一次也是。」阿里安娜皺眉問道。「你們也是基督徒嗎?」

  貝利爾和霍浦西斯不好說是不是,也只好勉強點頭。

  「他們也可能是來拯救我們的天使。」這時一直默默不語,卻莫名一語中的的小男孩開口了。貝利爾震驚的和霍浦西斯對望,差點以為這個小男孩從他們身上看穿了什麼。

  「別傻了,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天使。」那名還在上高中的男孩嗤之以鼻。

  「那你說為什麼我的傷好了?難道是我自己自癒的嗎?」阿里安娜沒好氣地反駁自己的弟弟。

  貝利爾看著姐弟兩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爭吵,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的天使轉頭看向同樣不知所措的霍浦西斯。

  「你們別吵了,我才剛把莉莉哄睡著。」

  這時邦妮如救星般登場,她略顯疲倦地走下樓梯,阿里安娜他們一下就安靜了。

  「我能上去看看她嗎?」貝利爾禮貌地詢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什麼意圖。

  不過邦妮似乎很信任貝利爾,她頓了一秒後便答應了,告訴他房間就在右手邊第一間。

  貝利爾起身時捏了一下霍浦西斯的手,表示自己很快就會回來。感受到那隻冰涼的手輕輕拍了他幾下後,他轉身走上樓,輕輕推開那扇開了一條縫的門扉,手腳輕盈的走進昏暗的房間,一眼便看到蒼白瘦弱的Lily正安然地躺在床上睡覺,眉頭緊蹙著像是在做什麼噩夢。貝利爾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掌下發出微微的白光,等再把手挪開後,能看到女孩的眉毛漸漸舒展開來。

  從他上樓到下樓大概不超過四十秒的時間,以至於讓邦妮一家人有些訝異,懷疑他只是短暫的在他們家做上下樓梯的運動而已。

  「明天帶她去醫院檢查看看吧。」貝利爾對邦妮篤定道。「會有奇跡的。」

  邦妮一家面面相覷著,不知道該對如此虔誠──他們已經認為貝利爾和霍浦西斯是過於虔誠的基督徒──的貝利爾做何回應。

  貝利爾走上前,見霍浦西斯面前的盤子裡沒有剩一點食物殘渣,不禁朝他挑起一邊眉毛。後者柔和地對他微笑,迷人的笑容使貝利爾的喉嚨上下滾動一下,心裡立刻軟的一塌糊塗。看他都吃的差不多了,便拉他站起來,朝邦妮禮貌地道別。

  「謝謝你們的晚餐,我們吃的非常愉快。」貝利爾說著違心的話,被他強硬拉走的霍浦西斯看得出他在急著回去,卻不知道在著急什麼。

  他們簡單的和邦妮他們道別,旋風似地回到他們的房子裡。霍浦西斯還想問他為什麼這麼著急,就被對方熱烈且急切的吻給驚到了,霍浦西斯試著推了一下,發現沒推動,只好順著他的意和他糾纏。等到貝利爾要脫他衣服的時候,霍浦西斯才驚慌失措的使力推開他,拒絕了接下來的親熱。

  「為什麼?」貝利爾看著對方露出來的鎖骨,悶悶地問道。

  「什麼為什麼?」霍浦西斯一頭霧水,抬手將被解開的襯衫鈕釦扣上,耐著性子反問他,「我才想問你,這麼突然是為什麼?」

  貝利爾雙手環住霍浦西斯有些嬌小的身體,悶聲開口。

  「我只是……想多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們兩個。」

  霍浦西斯愣了下,無奈的拍拍他的後背,安慰此時突然像個孩子一樣跟他撒嬌的天使。

  「你剛剛問我為什麼,是想問什麼?」

  「為什麼你抗拒和我做?」貝利爾直視著羞紅臉的霍浦西斯,替他說出了他的答案,「是不是因為你覺得這是錯的。」

  霍浦西斯臉色瞬間僵住,翠綠的眼眸染上了難以掩飾的憂傷,向他坦然承認。「是,我認為這是不對的。」

  「而你還是愛我。」

  「是的,而我還是愛你。」霍浦西斯伸出手撫上貝利爾冷硬的面龐,眼裡的溫柔和憂鬱、悲傷、喜愛,各種複雜的情緒混雜在一起,最終匯聚成眼淚從他的眼眶掉落,「貝利爾,現在的我非常害怕。」

  「害怕什麼?」貝利爾難過的替他輕輕拭去淚水。

  「我怕我會害你墮落,怕你和我在一起的事情被發現,怕我會永遠失去你。」霍浦西斯擦了下眼淚,通紅的眼眶使他看起來更脆弱,更令貝利爾心痛。

  「好了,別害怕,我還在這。」貝利爾緊緊抱著在他懷裡輕輕顫抖的惡魔,溫暖的掌心一下下地在他背上安撫。

  柔和的語調和貝利爾身上的溫暖很快就讓霍浦西斯冷靜下來。霍浦西斯有些不好意思的擦拭著臉上的淚痕,覺得自己哭得太丟臉了。

  「去樓上躺一會兒?」貝利爾撥了下霍浦西斯的頭髮溫柔問道。

  霍浦西斯點頭。於是他們上樓,貝利爾摟著霍浦西斯,後者則靠在他懷裡,他們安靜的躺在白淨的大床上,兩人望著前方的牆壁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終還是霍浦西斯先開口。

  「你還記得嗎?我讓你不要跟著我去教堂的那一天晚上,我其實去尋找能夠交易或是能讓我誘惑的人類。」

  貝利爾不禁攬緊了懷裡的人。「那麼你成功了嗎?」

  「沒有,我發現我做不到,所以我要違抗別西卜。」

  「你不怕他生氣嗎?」

  「當然怕,我們沒有一個惡魔願意直面他的憤怒。」

  貝利爾失笑。「就跟我們一樣,我們也不敢面對大天使的憤怒。」

  霍浦西斯也低低的笑了幾聲。「但我必須面對,不管發生什麼,我遲早得回去面對憤怒的別西卜。」

  貝利爾沒有說話,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互相依偎著感受對方的溫度,心裡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不知道過了多久,貝利爾發現霍浦西斯不知何時睡著了,他輕輕地把他的頭安放在枕頭上,側躺面對著他,手指輕柔的纏繞霍浦西斯柔軟的捲髮。

  看著對方恬靜的睡臉,貝利爾暗自在心裡祈禱那一天不要到來,永遠不要。

  但他沒想到,那一天沒有多久便到來了。

  那是在他們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休戰,在戰爭即將再次開打的前一天,貝利爾和霍浦西斯在廢棄小教堂的長椅上坐在一起,本來還好好的正在聊戰爭之後可以做什麼事,突然有兩個天使降落在這間教堂裡。這兩個天使都很眼熟,但貝利爾卻一時叫不出名字,一個是金色頭髮,另一個是黑色頭髮,他們一左一右站在他們面前,表情肅穆且氣憤。

  「貝利爾!你竟然在這裡和一個惡魔私交!」金色頭髮的天使生氣的一把抓住了因為驚訝而站起身的貝利爾,強行將他帶離了霍浦西斯身邊。

  跟著起身的霍浦西斯面露驚惶,急急的想要抓住被帶走的貝利爾,另一個黑頭髮的天使卻手握著武器,面色嚴峻地在他面前擋住了去路。

  「不!拜託你們不要懲罰他!這……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誘惑他跟我在一起,這件事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霍浦西斯你在說什麼,我──」

  霍浦西斯快速地打斷了貝利爾的話。「如果我的死能讓他不受懲罰,那麼──」

  「你本來就該死了,邪惡的惡魔。」

  黑髮天使很快的打斷了霍浦西斯的話,霍浦西斯瞪大了眼睛,看到擋在他面前的黑髮天使毫不猶豫,可以說是冷酷無情地用他手中的武器朝他刺了過來。在這麼近的距離下,霍浦西斯躲避不了,卻也無心躲避,只在最後關頭看了一眼那雙瞪大的藍色眼眸,在來得及說什麼之前,他便感覺到胸口一陣熾熱的疼痛。

  「不──」

  貝利爾看著對方軟倒在地,他痛苦的大喊出聲,奮力推開那兩個天使,飛撲到霍浦西斯身邊,而對方緊閉的雙眼昭示著貝利爾最重要的人已經離他而去了,可憐的霍浦西斯卻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

  心如死灰的貝利爾落下淚來,毫不掙扎地被兩個天使架起,準備回去接受那該死的,最好能把他處死的刑罰時,目光始終在霍浦西斯身上的貝利爾清楚地看到對方的手似乎動了一下。他愣了一下,用力掙脫了天使的手,再次撲到霍浦西斯身邊,驚喜的看到對方張開了那雙還有些迷濛的綠眸。

  「霍浦西斯!你沒死!」

  「怎麼可能?」那名親手殺了霍浦西斯的黑髮天使露出困惑的神情,通常只要被天使殺了,惡魔必定必死無疑,且不再有復活的可能。

  「為什麼我沒死?」霍浦西斯也感到很困惑,他撐著手坐起身,摸了下原本應該被捅穿一個血洞的胸口,驚訝地發現傷口竟然已經完全復原了。

  「一定是上帝復活你的。」貝利爾高興的扶起霍浦西斯,說出的話令在場的天使皆感到震驚。

  「你在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呢。」霍浦西斯驚訝貝利爾竟然會說出這種不切實際,毫無證據的話來。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好嗎?」貝利爾憂心地詢問還在檢查自己身體的霍浦西斯,後者迷茫的點頭。

  「我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好。」霍浦西斯遲疑道,甚至有種想展開翅膀的衝動。

  於是他就真的張開了,霍浦西斯慌張的想收起翅膀,卻看到貝利爾震驚的臉,連那兩個天使都露出驚訝、困惑的表情。

  「你的翅膀變了。」貝利爾對霍浦西斯那對潔白,甚至熠熠生輝的翅膀感到十分驚喜,認為自己的祈禱被上帝聽見了,也看到了霍浦西斯努力贖罪的樣子,於是最後原諒了他。

  「怎麼會?」霍浦西斯動了下翅膀,確實看到他的翅膀白到發光,看起來聖潔而美麗。

  「他到底是惡魔還是天使?」黑髮天使忍不住問身旁的金髮天使,後者不解地皺眉,也不太曉得現在該怎麼處理。

  這意外的結果令貝利爾高興極了,這代表他們不再是對立的,他們可以一起回家、可以一直在一起、可以一起做很多的事情。顯然霍浦西斯也和貝利爾想到了一塊,他們互相對視著,貝利爾伸手過去握住霍浦西斯變溫暖的掌心,兩人一起露出開心的笑容。

  黑髮天使和金髮天使收起了武器,決定把他們都帶回去,先詢問大天使的意見再做後續處理。

  四名天使揮動翅膀緩緩升空,一陣刺眼的白光將他們帶回了他們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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