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妹妹去補習之後，我獨自騎腳踏車到一間我曾偶然經過的派對用具店。走進店裡，一股陳舊的味道撲鼻而來，斑駁的牆壁跟剝落的油漆碎片，顯示著它是一個有著歲月的地方。

不過，那個搖搖欲墜的結帳桌並沒有半個人影，整間店就這麼空蕩蕩的。架上的玩偶包裝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裝飾用的彩帶也整捆靜靜躺在紙箱子裡。

看來這間店很久沒有賣出東西過了，我的希望頓時降到谷底，萬一這裡沒賣，那我要去哪裡生這些東西出來？

店後方有一個用門簾擋住的門，我悄悄的走了進去，破舊的皮革沙發上正躺著一個老人。

「你沒事吧？」他雙眼緊閉，我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想確認他是否醒著，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我用手探了他的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正當我拿出手機想要叫救護車的時候，他醒了。

「年……輕人，來買東西啊。」他緩慢地從沙發上坐起，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您好，我想買一些派對用的東西。」

「想辦什麼派對？」

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寶特瓶，拆開旁邊桌上的藥包往嘴裡塞，再猛灌了幾口水。

「類似畢業典禮的那一種……」

「我找找，你等我一下。」他說完打開了旁邊的櫃子，不停的翻找著東西。

隨著開開關關的聲音停歇，只見他站在一個打開的櫃子前面，一動也不動的楞在那裡。

 

 

我走近一看，櫃子裡面放的是一套小丑戲服。那個老人只是珍惜的摸著那套破損不堪的小丑戲服，依依不捨的關上了櫃子。

「就是這箱了，裡面該有的都有了。」他關上處處生鏽的櫃子，順便拿了一個紙箱出來。

「裡面有裝飾用的彩帶五公尺，派對帽三個，彩炮兩隻，還有一大堆會用到的東西。布條的話，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字，我幫你印上去。」

老人拿起七彩繽紛的布條到機台之前，轉過來詢問我要印什麼上去。

「麻煩印妹妹的畢業典禮，不好意思。」

「我知道了。」他熟練的操作著機器，幾個大字被轉印到布條上，油墨還冒著白色的煙。

 

「這個要等半小時乾，你稍坐一下吧。」老人坐到沙發上，眼睛又閉起來休養精神。

「您這間店開多久了？」

「大概三十年了吧。」老人從旁邊桌上雜亂無章的桌面上，抽出一張黑白相片。

「這是我剛開業的時候拍的，拿去看看吧。」他手一揮，那張照片就精準的飛了過來，我仔細地端詳一下，那時候的店門口被擠得水洩不通，好生熱鬧。

「那時候的人都喜歡熱鬧，每天都會有很多人來買東西。之所以我會這麼熱衷於這些事，只是想要看見許多人的笑容。」

原來如此，這位老人的興趣是帶給別人快樂。

「那麼之後呢？還有您之前的工作是？」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之前是做什麼的，這間店也是我辭職之後才開的。之後嘛……」

那老人欲言又止的，似乎不太想說。

「不想說可以不用勉強，畢竟我只是隨便問問。」

「不……我不會在意。過了一段時間，隨著夜店等行業的興起，人們依然喜歡熱鬧，但卻不再自己開派對了。店的業績一天比一天下滑，幾個月之前，就已經沒有人來了。」

「雖然覺得很可惜，但這間店只有我一個人守著，身體狀況也不太好的情況之下，我考慮最近就要收掉了。」

也是。隨著時代的變遷，總是有些行業或東西會永遠埋藏在歷史的洪流裡，悄無聲息地消逝。我不能說什麼，只能尊重他的決定。

「我很抱歉。」

真沒想到今天跑這一趟，竟然能碰到這種事。有時我真的不得不佩服命運，是有多大的緣分才能在此地相逢。我有了把這一幕滄桑的景象描繪下來的衝動，可惜手邊沒有工具。

突然那老人站起身來，打開旁邊的抽屜翻找一番，最終摸出一個滿是灰塵包裝的……相框？

「年輕人，你應該是我店裡最後一個客人了。這個相框就當作是送給你的，收下吧。」

那老人把相框放到我手裡，我也不好意思收下。

「不了，我不用……」

 

「既然重視，那麼就要好好珍惜。把她跟你的相片放進去吧，有些事情，不要等到來不及才後悔，就跟我一樣。」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見那老人把已經風乾的布條摺好，放進紙箱裡。

「總共是一千元。」

我匆匆付了錢，抱著紙箱快步走出店外。那種心理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好像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一樣，我到底在緊張什麼啊？

 

☂

 

隔天，我送妹妹去上課之後，就開始準備派對的布置工作。

「我也沒辦過派對啊？現在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麼啦！」我無奈地對窗外大吼，可惜的是不可能會有人來幫我。

我拿起紙箱裡的彩帶，依照客廳的大小裁了幾段，用雙面膠黏上牆壁。紙箱裡也有很多色彩繽紛的色紙，我隨意剪成各種形狀吊在彩帶上。

接下來是主舞台的布置，我將幾張沙發拼在一起，披上大件的棉被。舞台背後的牆上，

我黏上幾個掛勾，那個有印上字的布條附有幾條繩子，我綁了一個有圈圈的結然後掛在牆上。

對了，還有學士服！我拿起我畢業典禮穿的學士服，但無庸置疑地對我妹妹來說太大件了，不過能穿就好。

關於吃的部分，我下午再打給披薩店預訂就可以了，到這裡大部分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

 

不對，還有一項，生日禮物。

把檔案放進隨身碟，我去了一家沖洗相片的店把我畫的圖印出來，在上面簽上我的筆名，然後裝進牛皮紙袋裡。

「那麼到這裡，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我躺在沙發上鬆了一口氣，現在才下午三點，距離小羽下課還有一點時間。

不知不覺我又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這次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朦朧的夢。

 

伴隨著一陣噁心的暈眩，我發覺我漂浮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全身輕飄飄的。

「你會討厭你的妹妹嗎？」一個女性的聲音說話了，但我好像記得我有認識過這個人，印象有些模糊。

「不會……啊？」

「這真的是你的真心話嗎？所有好處都被她奪走了，你難道不會覺得不開心嗎？」

掩蓋在我心靈深處的瘡疤悄悄的被揭開，那是我永遠不想面對的痛苦過去。

「那又怎麼樣？我又不在乎。」我也只能自己消遣自己了，反正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廢物。

「真虧你能忍到現在呢……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呢。」她似笑非笑的語氣讓我很不爽，長久以來積累的怨氣總算是爆發了。

「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憑什麼來對我指指點點？」我忍不住地破口大罵，那女人也不甘示弱的回擊了。

「就憑你自暴自棄，不想成長！」

我沉默了，畢竟她說的是對的。一個人影逐漸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很模糊，似乎是穿著白袍的女人。

她甩了我一個耳光，我向後倒去，彷彿掉入無盡的深淵之中。

 

我也同時從沙發上驚醒。

「她到底是誰？」我仔細搜索我的記憶，卻發現那印象越來越淡，再也找不到了。

我揉揉自己沉重的腦袋，抬頭時正好看見我放在桌上的那個老人送我的相框。我拆了包裝，相框依舊像新的一樣，純白的外框閃爍著美麗的光澤，雕花也做得極為細緻，堪稱一個高級品。

翻到背面，我打開後面的蓋子，裝入一張我跟妹妹的合照。我發現蓋子上有一行細小的字，正好寫在內側，蓋上去是看不到的。

那幾個字分別是：「最美的永遠是回憶，因為失去才懂得珍惜。」

(下回待續，持續暗示中，能猜到很厲害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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