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異夢60' 末世與祂〉

1
　  「嘿老友。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裡，我的力量逐漸從體內流失於整個天地，我的先知哭著笑我不自量力。可我想：我被需要，我就作為──至今我還是這樣相信……」

　　西元二〇一九至二一四九年間的地球發生了一件大事。

　　高度的科技發展與人心貪婪終於促成氣候劇變；各地休眠火山噴發，颶風地震頻傳，海洋污染嚴重、海中生物因缺氧大量死亡，海水增溫、冰川溶化海平面上升；許多國家不是因海嘯消失，就是被海水吞沒。未淹沒的陸地則陸續沙漠化，溫室效應加劇，陸地高溫堪比撒哈拉沙漠──

　　全球死亡人數正式超過五十億。

　　所幸，世界各大知名科技公司在進行散熱防高溫等措施後，通訊、熱能發電等產業尚能存活。又因倖存者只著重眼前的食物跟水及相關情報，這些公司不是被政府吸收就是市值飆升。同時，因天災持續發生並無法保障通訊品質……

　　被稱為「末日」的新世代：二一五〇年到來，地球正式被聯合國組織列為不適合生物居住的星球。

　　曾獨霸一時的人類生物裡最富有的那群與國家元首、政客攜手合作：以專利研發之技術移民火星。留在地球上無力移民的人們隨後被各大新聞批評是被政府放著等死，各地抗議事件頻傳。先進國家舉債設置特別法協助貧困國民定居火星。本就人口過剩的集權國家，不是行武力鎮壓就是放任國內低端人口於地球滅族。

　　已移民的多數財團企業、政府組織與人民皆認為：這群被剩下的人是沒生產力的廢物，就應該被自然的規則淘汰；此一說法出現便引爆人類學家與人道組織的撻伐，但公益組織或研究學者難有資金幫助移民，僅能時常替地球倖存者供應生活必需品。

　　留在地球上、某幾個知名世界性一神信仰宗教的追隨者們，紛紛斥罵其宗教團體是個歛財且厚顏無恥的組織──這些被剩下來的地球居民有了新的名字：剩者。他們藉著一群自稱是先知的人預示，改侍奉既是造物主又為黃昏太陽神的祂──Atum為新的信仰神。


2
　  「真諷刺啊Atum。這就是人類，侍奉祢的存在。看。祢所救的，只在生命受威脅時才虔誠，信仰的虔誠度才堪比舊時的古埃及祭司，可祢高興嗎？Atum──」說這話的是神的先知（祭司）之一，是個討厭同類的人類。

　　先知是怎樣憂傷憤恨地說、替神抱不平，神都未曾懲罰他的不敬與自私，祂會創造微弱的幻夢教他何謂良善，引領他釋出預示救更多的倖存者。

　　在先知引領奇蹟發生的幾個月間，移民火星的科學家終於從通訊基地聽說地球的異狀。有科學家提議返回地球研究，剛提出就被分析人員制止：「別登陸，有問題！用衛星觀測就好、看。這裡、這裡和這裡……是不是同個畫面重播了？」

　　畫面顯示，一場奪走百條人命的沙塵暴竟於下一秒恢復原狀，本該死亡的人不知所蹤。
　　隔天，同一時間，一場不該出現的沙塵暴再次發生，同一批人再度喪生……

　  「慢著，有誰活下來了？」原以為是回播的衛星畫面，時間被確認是在第一場沙塵暴之後，而明顯可以看出災害過去原先應該全數死亡的人，竟有幾位活了下來……

　　觀看衛星畫面的科學家們皆打了哆嗦，氣溫彷彿驟降幾度。其中一位說：「派自願者去現場回報狀況如何？很可能是通訊基地的問題。」科學家們猜測是通訊異常造成的電信干擾，絕對不是發生什麼奇蹟。

　　一兩個月後，研究自願者回到火星：「通訊基地並無異狀，衛星檢查也無問題。實測都很正常。」頓時眾人臉色變得難看，有科學家提議著手這個「靈異現象」……

　　最後，他們得到一個幾乎不肯相信的結論：「很可能地球是被我們稱為『神』的能量強行介入、改變時空。如果這是真的，可謂是地球的奇蹟啊。」

　　雖然這群無神論者不願相信，但事情就擺在眼前：地球災害研究團隊發現，這些復活的人雖然很可能會再死一次，但也有少數量的目標真的「復活」，扭轉他們曾經死亡的事實！

　　不少科學家譏笑這是地球倖存者對「神的信仰」帶來的奇蹟「重塑」，但也有不少人想深入研究這個現象背後的真實成因──地球上死過的人或有機會「復活」，時間會倒流至災厄沒到來的時候，可結果幾乎不變，十分雞肋。常人根本察覺不到災厄的重演、自身的復活。

　　但他們這群信仰科學的人破例放下成見訪談地球先知，其中一位訪談對象是這樣說的──
　  「我所承受，與我敬愛的造物主Atum相同──祂已竭盡所能回應倖存者的願望，祂不曾放棄我們，卻也有做不到的事。但我更想告訴你，很多人忽視神的難過，而現在，Atum已受過無數次傷，可你們看不到，看不到……」

　　帶回這段記錄的研究人員問火星在座的科學家：「各位怎麼解讀這個訊息？」

　  「能量的問題吧？我的數據顯示，發生現象時，地球各地的災厄數量明顯減少。這裡，回到一天前所釋放的能量比一開始發生災厄的時候少了快一倍。」

　　另一位堅信：「這根本就是來自第五次元的外力影響──」一旁捧著咖啡的打斷他：「拜託，這只是先知自己感情豐富，有什麼科學上的參考價值嗎？不過要我說，他還是有說到重點：『祂已竭盡所能回應倖存者的願望』，這句話是否代表我們能偽造求生的願望，將自己置於險境，用衛星來驗證研究員會不會倖存？」

　　計畫發起人問：「你的意思是，我們請一個Atum虔誠的信徒，讓他在瀕死的時候向Atum祈求『想活下去』，我們用衛星來驗證他會不會復活？」那名研究員很高興、大力拍他：「對！」

　　這個計畫簡單又好執行，但礙於人道問題許多科學家否定這個作法，可是實驗依舊於兩個月內展開……

　　地球最不缺的就是運送物資需暴露於自然環境下鋌而走險的人，這些人需定期接收火星部分慈善組織的接濟，還須前往集水、淨水區取水。再者，找一個Atum的虔誠信徒也很容易，尤其和自然、無常打交道的人，抓十個有九個都會說：「Atum是我的再造父母、要是沒有Atum我已經死了好幾次」。


3
　  「偵測到目標了嗎？畫面放大。」分析員立即調出畫面、敲擊幾下按鍵說：「這裡、Holy……」這聲未完的驚呼使成員湊近，剛提出要求的發起人又說：「調回去。快看。這邊──」眾人不可置信看著畫面中消失的沙塵暴與運送團隊……

　　一陣沉默後，幾位當初被研究結果蒙蔽心智的成員痛哭失聲，被沙塵暴吞噬的人定是凶多吉少……「我怎麼就信你這個狗屁計畫！我、我不幹了。」計畫發起人出聲喝斥：「既然我們一隻腳都踏進來了，還想讓他們死得毫無意義嘛！勸大家不要半途而廢，想想外面那群反對我們的傢伙，一定偷偷躲在哪裡偷看我們研究，他們一定也很想知道結果。」

　　一旁的男士輕輕拍著痛哭的年輕研究員，發起人見無人離開才開口說道：「明天大家同一時間過來，今天先解散。」

　　幾個月後，研究結果上了期刊──〈地球能量的消失與再現，我們是否找到了造物者？〉因這些運送者參與研究將獲得豐厚的物資，也有許多不夠虔誠的信徒提供失敗樣本，實驗與研究有其可信度，於第五次元之探索有很大的科學進展，期刊審核組特別准許刊登，但也發表以下聲明。

　　──此研究罔顧人之性命，我方強烈譴責這種傷害人類不人道的研究方式，但念其研究成果實在解釋了地球現象，因此我方認為此論文有其科學價值准許發表刊登。本期封面為紀念逝世受試者及復活地球居民，記載其姓名以供學界追思，望未來投稿的研究學者們能深思熟慮慎選研究對象。

　　此一結果傳回地球研究單位，多數一心向著地球的科學家刻意釋放消息給倖存者們，令他們不失生存的動力；同時間，地球邁入信仰Atum神的人口高峰期，不少人堅信他們的神──Atum是真實存在的。


4
　  「神啊──祈求祢賜我們勇氣與健康，度過難關。請您堅定我們的信仰，不懼路上所遇之阻礙與挑戰。引領我們……」

　　這已是不知第幾次聽見「人」呼喚祂的名字。

　　他們不分日夜時時刻刻呼喚祂，在地球上，祂被提及的次數超越時空之距般長遠，說祂是歷史的主宰也不為過。那些放棄一神信仰的人沒認知到普世的造物神幾乎同源，即是以為自己剛放棄了一位長期信仰的神，下一刻，連他們都沒察覺時，又信著同一位。

　　──今日如往昔般回應他們吧。

　　但祂要施予的太多了，只能讓這些人分到一點勇氣與健康，但他們還是能得到；祂也想多分一些出去，但太難了。如果分得多，祂的同類會有意見，所謂的意見是──

　  「Atum祢給得太多，會寵壞他們的。人類永遠不知饜足。」這是天氣神向祂說的；這可是一位時常被「祈雨，免去風災水患」叨擾的神。祂見過的貪婪、人民愚昧的血腥祭祀、迫害同族的情形實在太多。

　　當然，Atum也見過很多。

　　可是Atum有原則，如若不施予信眾，自己是否將如馬雅的神那樣：經歷文明興衰，於一個不再進行血腥祭祀的時代因缺乏信眾，神力衰弱而長時間處於休眠狀態……可祂不因古埃及的消逝而放棄造物的職責，祂也不是純粹的古埃及的Atum，那只是一種化身。

　　倖存的人類沒能發覺氣候加劇是始於造物的需求，沒有破壞便沒有創造；但長久以來，若有誰向祂求生，心軟的Atum也未曾放棄任何一個物種。只要他們呼喚祂，神蹟必會降臨。而祂也巧妙地隱藏神的足跡，抑持續創造生機：賜與倖存者乾淨的水源、避難地與人類無私的互助……

　　──這些倖存者不知道，他們才是被神選中的、享受未來新世界的首批住民。

　　神也是有考驗的，祂們用這個方式來測試生物的習性、淘汰其他不適合的，藉著生命的消逝去實驗出更適合他們生長的環境。剔除那些已經損害的部份，使倖存變異、繁衍成適合地球的存在……

　　祂的先知會預告地球人──新世界即將到來、祈求必有回音──祂知道火星上的人已知這之中的奧祕，他們以科學方式解析人稱作神的存在，卻不知神是因生物的求生欲而存在，祂們的神力只因信仰的力量變強。

　　身為神也知道，誰才會留在西元二一五〇年的地球：還不願放棄的神、坐視不管的神、休眠的神，貧窮的人類與智商不如人類的物種……但祂一視同仁。

　　──只要有誰還需要祂，祂仍會應允。

　  「Atum，祢又干涉生命了。」那是天氣神第一萬五千三十二次的勸戒，祂無奈地說：「可是他們在呼喚我。我盡量一天只救一個人了。」天氣神氣得揚了沙子：「其他物種呢！那隻駱駝呢！」

　　祂諾諾地說：「我聽見牠說：『救救我』……」像是感受到天氣神的怒氣，牠沒敢說下去；近日裡，天氣神太愛模仿人類倖存者、以古埃及創造神的名稱祂了。

　  「Atum，祢能做到只救一樣物種還不用改變時空讓我們多出力的話，就不會被火星的人類發現了。」聽了這話，牠化出一個人形有些頹喪的蜷著身子：「我也想啊。看著他們重複死亡，我也會難過。但倖存的生物太少了，信仰的力量還不夠大，不足以改變……」

　　天氣神沒出聲，空中柔和的風卻已說明一切。

　　雖然對祂總是幫倒忙的行徑很苦惱，但天氣神卻不曾與祂唱反調，仍幫助神力逐漸消失的祂一步步改變地球生態、因祂的任性而重造災難……真是非常溫柔呢──
　
　　夢醒後，先知哭著這樣想。

──────────────────
　　如果喜歡作品，可以幫忙收藏、推薦 ↓
　　POPO頁面

　　如果喜歡這篇作品歡迎用贊助告訴阿癸您的喜歡
　　LIKER贊助

──────────────────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