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我使力抓她的右手腕，接著把手裡的刀片推回底部，然後再把美工刀使力的往她的手上一刺。
「唔哇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很愛鬼吼鬼叫。
我掐住她手腕的那隻手鬆開，她連忙抽回自己的右手，仔細檢查了一眼。
「咦？沒、沒事？」
「我哪敢真的剁妳的手指啊，別想太多了。」我語調輕鬆的道。
「太、太好了…………謝太后不殺之恩！」葭這個臭小鬼跪下來跟我道謝。
「這也是給妳的教訓，下次別再碰我的雛，要碰也得先問過我。」
「是、是的！」
見到她害怕的模樣，大概是記起教訓了吧，我把美工刀放回工作桌。
我怎麼敢對人出手呢，人類是受到法律保護的，要是我真的出手，吃虧的是我自己。
要不是有法律保護，不然我真的很想剁下幾根來洩憤。
雖然說得這麼嚴重，但其實我並不是不讓葭去摸雛，只是她沒經過我的允許讓我很不爽而已。
我又走回到雛的面前，拿出放在裙子口袋裡的攜帶式面紙，抽出一張替雛稍微擦擦臉。
真是的，我的雛臉上怎麼可以有髒……
「………？」
幫雛擦臉的同時，我注意到了雛的臉上有個不尋常的東西。
我好奇的伸出手指一摸。
看著被我的手指粘起的那一小粒髒污，我端詳了一會，接著把它放進嘴裡。
「奶油餅乾。」我道。
「唔？妳找奶油餅乾？我放在那邊的桌上……」
「不是！我是說雛的嘴角上有奶油餅乾的碎屑。」我回過頭指正。
「…………！」葭的表情明顯動搖了，我有察覺到。
她一定瞞著我什麼。
「怎麼回事？」我問。
「呃、這個……」她答不出來的樣子更能夠肯定她有隱瞞我的事情。
隱瞞我就算了，她隱瞞我的是關於雛的事情，這點我絕對無法原諒。
我回過身走向葭。
「那、那個…………」她仍支支吾吾。
我靜默沒有說話，把手上的面紙暫時放在雛的腿上，站起身再度拿起工作桌上的美工刀。
「妳要不要說？」
「我、我……那個！」
叩、叩——！
事情在最關鍵的時分，平時沒人來訪的裁縫教室的門，被人敲出了響亮的聲響。
「…………！」我蹲進工作桌底下，宛如地震來襲。
「啊……請、請進！」葭對著門外喊。
…………
但是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請問是哪位？」葭走到門前把門打開。
喀噠，門外沒有任何的人。
別說門外有沒有人了，走廊上一個路過的學生都沒有。
葭左右探頭，就是找不見人的身影。
「……咦？」
「應該是誰的惡作劇吧。」我從工作桌底下爬出來，若無其事的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
「也、也許是吧。」
既然外頭根本沒人，我把話題帶回來。
「這次我就饒過妳。」
「……什麼饒過我？」
「反正妳一定是吃了餅乾之後沒有擦手就去摸雛的臉才會讓她沾到碎屑的對吧。」我拾起面紙擦掉雛臉上所有看得見的髒污：「妳難道不知道用不乾淨的手去碰人偶是件很忌諱的事情嗎？」
「非、非常對不起……」
「下次妳要碰雛一定得先問過我才可以。」我決定跟她約法三章。
「第一，妳想要碰雛必須先詢問過我。第二，我必須確認妳的意圖。第三，我得要檢查妳的手乾淨與否，第四，妳需要跟我商量觸碰的持續時間。」
「…………真麻煩啊。」葭一整個就是厭煩的表情，一聽就不想做。
這樣也好，省得我的雛遇到危險。
「這就是規定。雛是我的東西，我有權力設下規則。」
「規則我是懂了。話說柊妳對人的態度實在太惡劣了，這樣子會沒有朋友的喔。」
我額間的青筋還有眼皮都抽動了一下。
「要、要妳管啊！反正我就是這樣的性格！」
「妳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朋友了吧？」
「誰跟妳是朋友了？我從來就沒有說過吧？」我瞪了她一眼，她未免太過自作多情。
「朋友這種東西不需要言語就能夠構成的啦！」
「那麼妳覺得我們是朋友？」
「當然囉。」
「好，從此刻起我們絕交。」
「…………喂。」
「我可不想當妳的朋友，妳既煩人又沒有任何優點，只會黏著別人成為別人的困擾，跟蛞蝓一樣！」我指著她，罵著她的種種缺點。
要是她再纏著我不放，哪天我真的會對她灑鹽巴。
「妳這個人還真的是獨來獨往欸，妳根本沒有想過要交朋友吧？」
「我當然想過了，誰說我沒有想的。」
「可是完全感覺不出妳有朋友。」葭直白得令人欠揍。
「我當然有啦。」我輕輕按了下雛的肩：「雛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淡淡一笑，當然是對著雛笑而不是那個笨蛋。
「…………」葭忽然間不接話了。
是無話可說了嗎？
「柊，妳真的應該要好好開始計畫該怎麼拓展妳的交友圈了。」隔了幾秒她才回應。
葭肯定是覺得我和人偶當朋友很像笨蛋才這麼說的吧，語調中還帶著憐憫的語氣，真令人不快。
「嘖，真的很煩人啊。我不講這個話題了。」
「不過柊妳害怕人的程度還真是離譜啊，從剛才有人敲門妳就躲起來的樣子就知道了，妳根本不擅長應對陌生人。」葭找到我的弱點，宛如發現獵物的貓咪，一旦找到食物便不給其脫身的機會。
她用像貓一樣的尖銳視線盯著我，我超級不爽的，青筋都浮現三根了。
剛才說她是蛞蝓，現在是貓咪…………
糟了，剛剛腦裡好像浮現出了很詭異的融合體。
我甩甩頭，把這種奇怪的畫面拋出腦外。
「這我不否認，我是有這樣的毛病在身。」
「那麼對我為什麼就不會覺得害怕呢？」
「因為妳性格怪到不像人。」我老實說：「妳的個性和一般人差異太大，如果把妳當野生動物看待就不會覺得害怕了。」
「那柊覺得我是什麼動物？」
「蛞蝓還有貓的融合體吧。」
「那是什麼生物啊！」
噹、噹——！
鐘聲響了。
嘖，今天根本沒有做到什麼進度嘛。
「啊，放學了呢。」
「我要回家了。」我收拾東西。
我走到雛旁邊，輕輕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起，然後收進那個巨型行李箱裡。
「咦？不把雛寄放在這嗎？」
「有妳在這裡我完全無法安心。」我闔上行李箱：「要是把雛放在教室裡，妳有多少根指頭都不夠我剁。」
「讓妳產生了這種想法真是抱歉吶……」
「好，我要回家了。」揹起背包，拖著行李箱，我準備離開教室。
「以後還會帶雛來嗎？」葭的表情有點失落，意外的她好像真的對人偶很有興趣似的。
「明天還會帶過來的。」
「明、明天？」葭眨了好幾下眼：「明天再帶來學校不會很麻煩嗎？尤其是妳還要拖著這麼大一個行李箱。」
「麻煩歸麻煩，這間教室的器材比我家的還要完整很多，真的要製作衣服的話果然還是在這間教室比較有效率。」
「所、所以明天也見得到雛囉？」
「嗯。」我點頭。
「太好了！柊我好喜歡妳哦！」她喜上眉梢，開心到快要飛上天的她朝我撲來。
「但是我討厭妳。」我一腳將她踢開，見她狼狽的摔倒後，我打開教室門走了出去。
…………
……
到家後，我幫雛換上了件我升上國中前，在舊家時常穿的便服。
一件XL尺寸的白色T恤，以及一件寬鬆的淡紫色短褲。
換了個穿搭風格的雛，煥然一新的樣子有些新鮮。看著雛，我不禁一想，既然都替雛換新衣服了，再來替她換上些我以前的作品不曉得如何呢。
有了這個想法的我翻開衣櫃，雀躍的哼起不知道從哪聽來的耳熟旋律，接著像貓咪似的悠哉的扭著腰。
長板風衣、連帽外套、小洋裝、高領西裝，還是歐式小洋服呢？
看著以前親手做出的衣服，然後想像雛穿上這些衣服的姿態，光用想的就讓我興奮不已。
挑選衣物時，我的頭不慎撞到衣櫃架，接著有個生了鏽的糖果鐵盒從架上掉下來，幸好掉落下來的鐵盒並沒有砸中我，否則我的頭頂真的有可能會開花。
「嗯？」我一面搓揉有些疼痛的頭頂，一面蹲下身子，撿起糖果盒。
這個鐵盒是我從舊家搬走時一起帶來都市的東西。
要是這東西沒有從架上掉下，不然我也許會永遠遺忘這東西的存在。
吃力打開有點變形的鐵蓋，令人懷念的回憶重新浮現於腦海。
盒子裡裝著一台數位單眼相機，一旁還有電池、鏡頭片、肩帶還有一些相機配件。
這台相機是我在即將搬家時爺爺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據爺爺說，這台相機是當年的最高級的相機，雖然以現在的技術來說這台相機的性能變得相當普遍，僅僅四年的時間，這台相機的功能已經不再亮眼了。
可惜的是這是我的回憶，我不會輕易換掉它的。
由於收在盒子裡，所以長時間以來幾乎沒什麼灰塵，嘗試開機後發現相機功能仍舊完好。
「還能用呢。」眼睛貼著相機的觀景窗，鏡頭對著我的房間，我按下了快門。
除了相機外，盒子裡還放了幾張印出來的相片。
每張相片都是我在舊家的時候拍下的。
在山上的舊家，我拍下了所有值得回憶的事情，不管是和大家的合照，還是她的單獨相片，這些都被我收進了這個充滿回憶的鐵盒裡。
我拿出相機還有相機的配件，但是並沒有把舊相片拿出來，而是將它收回盒子裡，接著再度封存在衣櫥的深處。
裡頭的相片還沒有到要拿出來的時候，現在拿出來還太早了。
「…………等時機成熟了再說。」
為了驚喜，我還不能拿出照片。
我一口氣從衣櫥裡拿出了好幾件衣服，我一手抱著衣服，另一隻手拿著相機，急急忙忙的走到客廳找雛。
「雛，妳瞧瞧我找到了什麼。」我把相機展示給她看：「這是我很久以前的寶貝相機喔！這個型號現在應該很難買到了，我打算用這台相機來拍攝妳穿上我親手縫製的衣服的樣子！」
「到時候我要把照片全部都洗出來！然後貼在我的房間每面牆壁上…………每一面都要貼得滿滿的！」
一想到雛的身影永遠陪伴在我的房間裡，我就倍感幸福。
「那麼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呼嘿嘿。」滿懷期待的我，露出了掩不住的笑顏。
…………
……
太過投入於拍下雛的美姿，待我打起呵欠的時候才意識到已經凌晨四點了。
「哇、糟糕……明天可還要上課啊。」
驚覺不妙後，我將肩帶連同相機一齊從我的脖子上拿下來。
距離起床的時間還剩下三個鐘頭可以睡覺，突然將平時的入睡時間縮減成三分之一，想必明天在學校應該會完全沒辦法專心吧。
「……算了，隨便吧。」我回房間躺上床。
反正學校教的東西對我來講根本不重要，我甚至連聽課的必要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整夜為雛攝影，持續已久的興奮使我疲憊具足，一蓋上棉被，強烈的睡意源源不絕地湧出。
這一夜，我做了一個夢。
夢的場景是一片山景，山上有棟被褐色瓷磚包裹的宅邸，有三層樓這麼高，也由於是位於山上的屋子，整棟房子的空間不小。
除此之外宅邸的後方有座花園，花園裡齊花盛開，鮮豔的色彩佔據花園的每個角落，使它鳥語花香。
夢境裡的場景非常真實，因為這裡是我的舊家。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我甚至變成了小學時的自己，變回了原本嬌小的身高。
照著記憶中的路線走，我從宅邸裡的我的房間走到了花園來。
在花園裡，有位身高比我高上一些的大姊姊，她背對著我，自個欣賞著花的美麗。
我無聲無息的站在她的身後，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她只是靜靜地賞著花。
而我，則是靜靜欣賞著賞花的她。
秀麗的長髮、白皙的肌膚、身上優美的小洋裝，還有她著迷於花朵的碧綠眼眸，每一樣都深深吸引著我。
她是我的心上人。
那時的我從來沒有去學校上過學，對於感情這回事也沒有學過，我根本不能確定這是不是戀愛的感情，畢竟女孩子喜歡另一個女孩子，很奇怪對吧。
不過當時的我只知道我很喜歡她而已。
喜歡她到想要天天與她見面，天天和她玩耍。
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
這是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在心中許下的小小心願。
「久等了。」我輕喊一聲。
聽聞我的聲音後，她轉過頭，秀麗的長髮隨著擺動。
「不會，我也剛剛才到而已。」溫柔的嗓音，字字句句都讓我心頭發癢。
我牽起她的手，每根指頭都扣緊在她的指縫間：「花朵很漂亮吧？」
我與她一起散步在花園裡。
「嗯，每次都會看到忘我呢……」她低著頭喃喃道：「外頭的花朵也是這麼美麗的嗎？真想看看啊……」
「妳要離開了嗎？」
「…………柊呢？妳會離開嗎？」她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丟給了我一樣的問題。
「我應該不會離開吧。」
「是嗎？那麼我應該也不會離開了。」她回眸一笑展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我也以笑容回應她。
就這樣和她一起走在花園中，我倆臉上皆掛著燦爛的微笑，一起享受被花兒包圍的幸福。
「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上課了。」抵達花園中庭沒多久，她便這麼告訴我。
「嗯，快去吧。別讓她們等妳太久。」
「柊不用上課嗎？」
「當然要啊！只是我和妳們學的東西不太一樣而已。」我嘟著嘴：「我也好想和妳們一起上課啊……」
我搖搖手道別：「晚上見囉。」
「嗯，晚上見。」語畢，她快步沿路走出了花園。
「…………」搖著手目送她離開的我，笑容逐漸地開始黯沉。
看著她迷人的背影，心裡一時溫暖一時寒涼。
我的紅色眼眸靜靜凝視著她離去的步伐，宛如被混入髒水般，眼神變得黯淡無光的我，微微張開口呢喃了一句。
「…………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