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雛的小腹好~軟喔，軟綿綿的好想把妳當作枕頭躺在上面呢。」
那個……柊小姐，脫衣服就脫衣服，不要隨便就給我伸出鹹豬手啊！
唔…………我、我居然被一個女孩子給肢體騷擾，我都欲哭無淚了。
「嗯~好羨慕啊，有這麼瘦的肚子，不像我每天都要注意自己的肚子是不是變胖了，還要提心吊膽的擔心飲食量，要是我也是人偶就好了。」
柊一面說著，一面用手指戳著、捏著、按著我的肚子，這種冰冰涼涼的感覺一直弄得我好癢。
而且她的手也未免太冰了吧，是因為冬天的緣故嗎？
「啊、抱歉。我是要幫妳脫衣服的，沒有要對妳毛手毛腳的意思。」柊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抬起臉跟我道歉。
什麼沒有要毛手毛腳！最好是啦！我的肚皮都快要被妳捏爛了！唔、唔……！
「不過肚子真的很緊實呢，一點贅肉都沒有。」
那當然啦……我可是人偶，製作完成時就是完美的型態。
柊她舉起我的一隻手臂，接著將我身上的白色背心往上推，把我的上衣給脫下。
「…………」
「…………」
我盯著她看，她也盯著我瞧。
尷尬的氣氛快要把整個更衣間給炸開了，從柊的視線可以看出她一直在盯著我的身體看，從肩膀一直到腰際，她幾乎把裸著上半身的我給看光了。
這是我第一次光著身體在一個人類女孩子的面前，強烈得快要爆炸的害臊感壓迫得我快要喘不過氣，臉頰也宛如火燒過似的滾燙。
「雛妳的手……」柊逕自握住我的手臂觀察起來，她摸了摸我手肘的球體關節，彷彿失望似的笑了笑：「只有關節很不像真人啊。」
柊忽然擺出的失望神色，一副就是希望我是真人的樣子。
但我就只是個人偶而已，再失望我也不會變成人類的。
不能理解柊的想法的我，繼續讓柊摸著我的關節。
「…………！」突然間，我想通了。
柊會如此希望我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女孩，或許就是為了要滿足她那變態一般的行徑，這麼一來就都說得通了。
柊是個變態，想要摸同年齡的女孩子的身體，但是由於行徑實在太過噁心所以無法對自己的朋友出手，於是就把我當成了下手目標了。
按照這個邏輯來看，我很有可能被柊………侵、侵犯？！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柊她根本不是好人！
我、我要和電視劇被侵犯的那個女生落得同樣的下場了嗎？
不、不要啊，我那純潔的心靈還有身軀可是我一直以來引以自豪的啊！
「對不起，因為好奇就一直摸下去了，讓妳一直裸著上半身會著涼的吧，我趕緊幫妳把短褲也脫了。
…………咦？
連褲子也要脫嗎？！
呃……雖然說洗澡當然是要脫光沒錯啦，但、但是光是脫個背心就被柊搞得我情緒七上八下的，居然還得要脫褲子。
這裡是地獄的處刑場對不對？
「別擔心，我馬上就幫妳脫掉褲子的。」
聽柊說著很糟糕的話語的我也只能任由她的操弄了。
…………
……
熱水包裹我的身體，將溫暖注入身心，滿溢而出的熱氣也將我今天的疲勞給隨之捲走。
我有好久一段時間沒有泡過澡了，現在回想起來的話，大概是好幾年前在裁縫店的事情了。
「老闆有說妳是完全不怕水的，所以我才能安心的跟妳一起泡澡。」
我和柊面對面坐在浴缸裡，這浴缸其實並不大，更不用說要擠下兩個人了，雖然我的身材嬌小，而柊雖然比我高一點，但其實也差不多，但當我們兩個人一起泡進浴缸裡的時候，整個浴缸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
我們甚至還必須彎著腿才有辦法同時擠下兩人。
浴缸裡的熱水水面不停的有淡白色的霧氣裊裊升起，柊的身影也逐漸朦朧。
柊將她那濕潤的烏黑長髮捲起來並且用白色的毛巾包起，留下鬢角兩側的頭髮，而那兩束秀髮也因為柊泡入浴缸而浮在水面上。
仔細一瞧，柊她有著細長的睫毛，與一般戴上假睫毛的女生不同，她的睫毛既自然又具足魅力，每眨一次眼都宛如蝴蝶振翅一般華麗。
而夾在睫毛之間的酒紅瞳眸，深邃得宛如寶石，或者是一片紅酒海洋，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彷彿沉溺了那片海洋，陷入紅酒的漩渦之中。
光用看的，就令人如癡如醉。
柊身上的汗珠沿著她纖細又白皙的脖子向下滑過，我的目光跟隨著汗珠的移動，看見了柊鎖骨的線條，還有她小巧的，想讓人一把抱住的肩膀，最後流入熱水裡。
我是人偶，人偶根本不會流汗，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我從來沒有流過。
而我面前的這個迷人的少女，她是個人類，徹頭徹尾的一個人類，熱水浴把她汗水逼出，接著與熱水合為一體，而我也與她一同浸泡在這熱水中，彷彿我也泡進了柊的汗水裡一樣。
光想到這裡，我的胸口就有股麻麻的感覺，這種感覺一直從胸口擴散到全身四肢，甚至是每根指頭的指尖，而這所謂的麻麻的感覺也漸漸變得有些令我發癢。
又癢又難受，讓我靜不下心來泡澡。
「我啊，是在我國中的時候才搬家搬到都市來的。」
還處在心癢難耐的我毫無預警的，聽著柊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
「當時因為我生了病，所以家人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咦？生病……生了什麼病？
「這病一直到我現在都還沒好，那是一個很難很難痊癒的病……甚至根本就是個不治之症。」說完，柊撇嘴，宛如自嘲的乾笑一聲。
「這麼說可能很難相信吧，我有『社交恐懼症』，簡而言之就是一種不敢跟人們交流往來的一種心理疾病。」柊舉起方才泡在浴缸裡的手，看著纖細的手散發的熱氣更令柊想要嘲笑自己。
「明明同學就在眼前，我的這雙手卻總是舉不起來，連句最基本的招呼都沒辦法辦到，我還真是懦弱啊。」
「…………」
「後來父親給母親也帶我醫院治療。原本治療都很順利，但在父母意外過世之後，這個恐懼症就陷入了完全治不好的狀況，反而還在持續惡化當中。」柊長嘆一口氣道：「這就是我為什麼會把妳當朋友的原因，我希望從雛開始，以妳作為開端，和妳談吐，分享心事，讓我逐漸克服與人溝通的障礙。」
「…………」我靜靜的聽著柊的訴說。
不曉得是因為泡熱水的緣故，我的腦袋有些昏脹，浴室的霧氣將距離非常接近的我們兩人隔離開來，彷彿彼此身處在兩個極為遙遠的世界一樣。
或許也就是霧氣帶來的距離感，柊才會在這時候吐露出自己的心情吧。
「我一直在想，要是雛妳能夠說話的話，那該有多好……」柊的這句話，讓我的思緒隨著霧氣蔓延到整間浴室。
我仰起頭看著浴室的燈，這霧氣濃烈到看不清燈光，只能見到一團朦朧的光芒。而我也清楚我的面前就是柊，但我卻逕自抬起頭，畢竟這片霧氣阻撓了一切的視線，柊是看不見我的。
仰起頭的我看著層層朦朧的霧，思索著柊嘴裡吐出的話語。
柊她想要克服她的心理障礙，而我是她訓練自己的第一步。
如果我能夠和她說話的話，是不是就可以幫助到她呢？
如果我和柊說話了，我可以主動出面協助柊克服困難，說不定也能夠和她成為真正的朋友。
這是我力所能及的，我真心想要幫助柊，幫助這位時常擺出一副冷淡臉的我的新主人。
而且這層霧氣彷彿把我調離到了很遠的場所，有種就算我現在開口說話，也不會發生什麼事的感覺。
但倘若我真的發出聲音的話，會有什麼下場？
「…………」我張開口，卻語塞了。
我回想起姊姊提點我的，教我任何事情都不要太過衝動。
如果我真的說話了，柊真的會願意接受我的幫忙嗎？
更直白的問，她願意接受這一切嗎？
自己喜愛的人偶，其實會說話的這一切。
或許她把我從裁縫店帶過來，就是希望我能夠成為她最安靜的聽眾。
當這個最安靜的聽眾說話了的時候，我就再也不是單方面的傾聽者了。
有時候幻想的事情成真，並不是一件好事。
幻想就是要在想像中才美，要是變成了現實，則會醜陋不堪。
柊她會不會因為我突然間張嘴發出聲音，而對我產生畏懼呢？
因為我是人偶，不是人類。
「…………嘛，那都只是玩笑而已，雛怎麼可能會說話嘛。」柊立馬打消了念頭。
「呼……泡澡也好久了，差不多該起來了。」
柊從浴缸裡走出來，逕自結束了這段單方面的談話。
…………
……
「我很喜歡在洗澡的時候和雛吐露心聲喔。」
柊把我躺平在一張雙人床上，而自己也躺了上去。
「在一團團熱氣裡，能夠和妳說一些自己平時壓抑住的心情，我覺得很舒暢。」柊側過身看著我：「下次再一起泡澡吧。」
說完，柊笑了。
不是洗澡前哪宛如變態的邪笑，也不是泡澡時那自嘲的可悲笑容，而是一道彷彿花開似的一抹微笑。
一顆名為溫暖的種子植入了柊的內心，而這顆種子也已萌芽。
我，似乎就是那顆種子。
「晚安，雛。」語畢，柊闔上雙眼。
(柊妳也是，晚安。)
我對著柊張開口，嘴裡咬著這幾個字，喉嚨並沒有發出聲音來。
到頭來，我還是沒有說話。
不過聽著柊說道自己的過去，我就能更加理解她，這個嬌小少女的心底是個需要人陪的小女孩，明白了她的想法後，我也淡淡地露出一抹微笑。
或許，和她在一起並不是件讓人厭惡的事也說不定。
心底定下了這件事，我也闔上了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