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我跟她默默不語,我不斷地偷瞄著她。數度想要張口說些什麼,但最後都只能沮喪的打消念頭。
我開著車子送她到她家樓下,在她打開車門準備離去的時候,我終於下定決心。
用嘶啞的聲音,我對著她的背影喊道:
「可以請你忘了嗎?」
她停下動作,可是依舊背對著我,過了幾秒,只聽見她輕輕地問:
「忘記什麼?」
「一切。」
沉默的空氣壓迫著車內的空間,周遭的氣壓似乎因此而迅速上升,似乎要讓人開始耳鳴。
接下來只聽見倉促的說了一聲:「抱歉。」然後便關上車門離去了。
她離開了,就這樣。
這就是一個人從你生命中離開的過程。
不用難過。我這樣告訴自己。然後,我繼續過著只有一個人的生活。
我用各式各樣的事情讓自己的生活變得忙碌,試圖將這一切忘掉。我再也沒有聯絡過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聯絡她。再說,我也沒有勇氣撥出那組電話號碼,我已經變得沒辦法面對她的聲音了。
同時我也想著,的確不應該再繼續打擾她了。
我告訴自己,回到原本的那兩個不曾認識的陌生人吧,回到還沒有認識她的那個時候吧。
但即使如此,每天,我都會在某一個時間點,毫無預兆的想起她的事情。
一個表情,一個眨眼,或一根飄然的髮絲。
然後——她已經忘了我了——我就會這樣告訴自己。
沒錯,他已經忘了我了,毫不費力的,繼續朝著自己人生當中的某個方向繼續前進了。
然後隔天,又在某一個時間點,毫無預兆的想起她。
雙手捧著溫熱的牛奶,像貓咪一樣的在沙發上蜷曲起來,呼呼的吹著氣,想要將牛奶給吹涼,一口一口的小口的啜飲著——她已經忘了我了——然後,我又會再一次這麼打斷自己。
別再想了,她真的已經忘了我了。
可是,到了隔天,又會在某個時間點毫無預兆的想起她。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生活繼續著,每天,都會在某個時間點毫無預兆的想起,自己曾經喜歡過一個人。
在河邊的堤防上走著,望著遼闊澄澈的藍天。
雨後的下午,地平線上出現一道彩虹,彩虹下方,是被夕陽染成橘紅色的積雨雲。想著,她是不是也在看著這條彩虹?她是不是也會喜歡那朵漂亮的積雨雲?
她……會不會稍稍的想起曾經有我這個人?
「曾經……喜歡嗎?」
當時,時常如此的喃喃自語。
天空有一台飛機,劃出了一條筆直的機航雲,藍天下一條筆直的白線,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美。
不知不覺的發呆著,直到機航雲漸漸地散去。
我希望自己的確是曾經喜歡著的。
就像這條逐漸散去的機航雲,最後只會成為一件在藍天底下曾經發生的一件美麗的事,如果我跟她之間,真的只是一件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如果真的能夠就這樣子的放下,那麼內心這種沉重的感覺,應該也會稍稍微減輕一點吧。
接著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傳來震動,我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螢幕。那是一通只響了五秒,來不及接起來的未接來電,我愣愣地看著螢幕,接著,手機又傳來震動,有一封訊息。
訊息寫著一個時間,以及一個地點。
接在那之後,只有短短的六個字。
(等你,想要見你)
看到這封簡訊之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是她。
*
本來想要拒絕的,回過神來卻已經在回信上打下不見不散這四個字,本來想要按下刪除建的,卻一時手滑,不小心的發送了出去。
我慌張的伸手抓向天空,想要抓住這封訊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手機立刻傳來震動,又是一通她傳來的訊息。
好,不見不散。
這通訊息,在接下來的三天,在無意識之中,拿起手機重新閱讀了數百次,只要想起她一次,就讀一次,只是每讀一次,就又會再一次的想起她的事情,於是又讀了一次。讀著讀著,思考變得混亂,腦海裡浮現出無數個我無法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要去見她?不行我辦不到,趕快準備跑路吧?銀行裡面還有多少存款?護照還有多久時間才過期?現在去動整形手術還來得及嗎?
不可以,已經說了會去了,我不能對她說謊。
可是,見到她之後我該說些什麼?
我不知道。
她想對我說什麼?
我不知道。
唉……
我什麼都不知道。
胡思亂想的同時,說好的那一天很快的就到了。
可是,我依然覺得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出門的時候,心裡想著:
不想去,真的不想去。
我邁著遲疑的步伐在路上走著,繞了好幾圈的彎路,尋找各種不同的藉口停下腳步。
扶老太太過馬路;幫一名走散的孩子找到媽媽;幫一名慌張的家庭主婦撿拾散落一地的番茄跟馬鈴薯;爬上樹梢,幫助掉落的雛鳥回家,順便救下一隻不敢爬下樹梢的貓,買牛奶餵食這隻喜歡喝牛奶的貓,然後讓牠繞著自己撒嬌直到滿意為止……
但即使如此,費盡了渾身解數,還是提早了四十分鐘到達了約定的地方。
那裏不是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一個小公園,附近有一間溜冰館。
看看手錶,放下了心來,太好了,還有時間,可以利用這點時間整理整理心情。只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那熟悉的身影,也已經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公園樹下的一張長椅上。
我愣愣的站著,這是真的嗎?不是在作夢嗎?
沒錯,是她沒錯,可是我發現我不敢靠近。
還有四十分鐘,還有四十分鐘可以讓自己不敢靠近她,還有四十分鐘的時間可以決定要不要逃走,還有四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像這樣遠遠的看著她。
她穿著那雙很合適的Timberland。她坐在長椅上,雙腳像孩子一樣頑皮地交互的踢著。她雙手放在大腿上,面帶微笑地看著那雙鞋子。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穿在腳上的那雙鞋子。當時還顯得嶄新的鞋子,已經多出了許多使用的痕跡。
我朝自己的雙腳低頭一看,跟以往一樣,今天依然是將門的休閒鞋。
將門跟Timberland,不可能被放在同一層貨架上的兩雙鞋子。
抬起頭來,她已經從長椅上站了起來,對我揮著手,她沒放下手,只是不斷地揮著,直到我也舉起手揮著回應她為止。
就算要逃走,現在也已經來不及了,我只好走過去與她會合。
明明還隔著一段距離,卻已經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明明還隔著一段距離,她卻已經對我開口說話。
「好久不見了。」她說。
我怯懦的回答,「……好久不見。」
她的聲音聽起來好朦朧,她的身影感覺好遙遠。我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她給人的感覺好不一樣,感覺好陌生。
她望著我的眼睛,向前跨了一步,「有好好吃飯嗎?」
「有。」
她又向前跨了一步,「有好好睡覺嗎?」
「有。」
最後她向前跨了第三步,只是這次她只是看著我,默默不語。
看著她的眼睛,我心想,也有好好的每天都想起妳。
「我相信你。」
雖然我什麼都沒說,她卻笑著回答。
終於,我發現她已經走到了我面前,只要伸出手,就能輕易地摸到她的臉頰。我想像著自己摸著她的臉頰,因為這的確是一件只能想像的事情。
只是我沒麼都沒做,她卻忽然出手。
她的動作太突然,讓我下意識的緊閉雙眼,但結果發現她只是抓下沾在我頭上的一片落葉。
她好奇地望著這片落葉,她正面反面的仔細觀察著這片葉子。
「是綠色的楓葉呢。」
我呆呆地回應,「是的,你觀察力很好,客觀來說這的確是楓樹的葉子沒錯。」大概是剛剛爬樹的時候沾到的。
這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上好髒。
「抱歉。」我一邊慌忙地整理自己,一邊說:「有一個過馬路老太太、迷路小孩子、一隻上不了樹的小鳥,還有一隻下不了樹的貓咪,我幫貓咪買牛奶,然後牠……」我發現自己完全的在語無倫次,只好又說了一次:「抱歉。」
她搖搖頭,將這片落葉收進口袋裡面。
然後,她從另外一個口袋裡掏出了一條手帕,那是我在很久以前,曾經見過的一條手帕。
她手裡抓著這條手帕伸向我,而我伸手想要接住她的手帕。
但是她的手閃過了我的手,然後繼續前進,直到碰到我為止。
她用這條手帕,替我擦了擦臉頰。
擦好之後,她又向前邁了半步,仔細地端詳著我的臉,然後點點頭。
「嗯,這樣就好了。」
說完,她把手帕收回口袋裡面。
然後她又問:「貓咪怎麼了?」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
「你剛剛沒有把話說完。」她又問了一次:「貓咪怎麼了?」
「牠……」我結巴的說著:「貓咪讓我摸牠的肚子。」
她露出微笑的說:「太好了呢。」
然後我們就著麼站著互相看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沉默了一陣子。
打破沉默的人是她。「走吧!」她輕快地說。
「去哪裡?」我問。
她回問我:「你想去哪裡?」
我說:「哪裡都可以。」說完馬上懊惱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過積極。
「那麼……」她想了一下之後說:「這裡就可以了。」她停頓了一下,喏喏的說:「這裡。」
她拉拉我的袖子,然後放開。
這裡是一座小公園,裏頭只有一條能夠繞著公園走的石磚小徑,我們兩個一言不發的在小徑上散步。
她自顧自的走著,而我則是隔著一段距離,靜靜地跟在後頭。她走得有點慢,似乎在等我跟上,於是我跟了上去。小公園裡的石磚路並不寬,我跟她肩膀愈靠愈近。小公園的石磚路並不長,我們繞完了一圈,又繼續繞了一圈。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
找不到話可以說。但是雖然這樣,卻不覺得焦慮,只想跟她肩併著肩永遠的一起走下去。
忽然,她指著不遠處的那間溜冰館。
「還記得那個地方嗎?」
我點點頭,跟她說我記得。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拉著她的手,就是來到了這間溜冰館。我們各自租了一雙鞋子,然後開始溜冰。第一次溜冰的我頻頻跌倒,連一圈都滑不完;而第一次溜冰的她,只花了一個小時,就已經能夠成功地做出完美的三周半,讓當時在一旁幫小朋友上課的教練看得目瞪口呆。
注意到教練的目光,她滑了過來,對我說她討厭溜冰。
(等著看吧!我一定會找到方法讓妳擁有興趣的!)
當時的我應該察覺到的,教練那帶著忌妒的,五味雜陳的眼神。回想起來,每次只要一發現有人用類似的眼神看著她,她就會變得怯縮起來。可是當時我沒有能夠將兩者的關聯性聯繫起來。
因為在失敗了幾次之後,成功轉出三周半之後的她的笑容,真的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公園裡,我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那一天的事情。
「……當時的我心想,這個人也太奇怪了吧,也不經過我的同意,自顧自的拉著我,自顧自的說要幫我找到興趣。」
「對不起。」我說。
她有些激動的說:「真是的,莫名其妙,太雞婆了吧,這個人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真的很對不起。」
我實在是太過愧疚,因此只是低著頭,不敢看著她。
她沉默了一下,接著才說:「可是啊,」她說:「很奇怪的,我並不覺得討厭喔。如果真的覺得討厭的話,就不可能讓你拉著我來這裡了。」
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背,我嚇了一跳,我馬上會意過來,她這是在告訴我:挺起胸膛吧。
我露出苦笑,然後勉強自己伸直腰桿。「謝謝妳。」我說。
「不對,謝謝你。」我訝異地看著她,而她只是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你一定不知道吧,我一直都很感謝你喔,只不過一直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她點點頭,「嗯,約你出來,就是想要跟你說一聲謝謝。」
她站到我面前,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眼神看著我,露出一種我無法理解的微笑。
「謝謝你在剛見面的時候沒有被我罵跑;謝謝你一直都陪在我的身邊;謝謝你把我當成一個平凡的女孩子;世界這麼大,謝謝你在那個地方找到了我;謝謝你,給了我一段像是一場夢一樣,曾經連想像都不敢的時光。」
「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她連續說了三次。然後,她向後退了一步,接著九十度的鞠躬。
「對不起!」
她大聲的對我道歉。
我茫然地問:「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你對我這麼好,可是我卻一直都在對你說謊。」
「說謊?」
「因為我騙了你,我一直都在騙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是這個時候,雖然沒有根據,我已經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些什麼了。
「其實我早就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了。」
聽完她的話,我望著天空,嘆了一口氣。
(到那個時候,就沒有理由像現在這樣一起嘗試著各種事情了吧。)
露營那天晚上所說的話,在這個時候跳出我的腦海。
「是嗎,太好了……」我說:「恭喜你!」
她會這麼說,是因為她也覺得這一切應該到此結束了吧。善良的她,覺得應該好好地當著我的面把話給說清楚。於是就這樣……
結束了,真的結束了。
「恭喜……」
絕對不可能找到興趣的她,對我說她終於找到興趣了。
我知道的,這是為了不讓我感到難堪,所編織出來的善意謊言。所以該說謝謝的人,其實是我才對。「謝謝你在最後的最後,對我這麼好。」我想要這麼對她說。但這個念頭就像刀子一樣的劃過心口,結果到最後什麼也沒有說出口。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結果,反而在心裏這樣子的開始責備對方。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不狠狠地把我推開就好,為什麼不乾脆的說明白了其實妳很討厭我就好。
是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是心會痛;雖然真的真的只有一點點點,但是心好痛好痛。我知道我是為了將她推開,才選擇表白心意的。我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身為「人類觀察專家」的我,在做出這種假設的時候居然忘記了……
為了被拒絕而選擇告白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的。
想繼續跟妳再一起。
這只不過是為了讓我能夠有勇氣說出這種話,所編造出來的理由。
其實,「人類觀察計畫」也是是膽小怯懦的我,為了能夠主動去跟他人互動,所編造出來的藉口一樣。只不過裝著裝著,漸漸的就變成真的了,漸漸的,就喜歡上了。
其實我是知道的,這個總是被我掛在嘴邊的「人類觀察計畫」,在他人的眼中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但是這的確是我無可取代的寶物,因為它是將我與這個世界連接起來的唯一橋樑。
從人與人互動的過程中獲得的,真的很多。
「人類觀察」會變成一項「計畫」,一開始並不在我的預料裡。同樣的,「喜歡上她」這件事,一開始並不在我的預料之中。
(漸漸的,就喜歡上了)
結果,我所做的假設,所有的預料,通通都是錯誤的。
裝著裝著就變成真的了。但我知道的太晚了,不管理由是什麼,動機是什麼,「想要讓她離開自己」這件事,不管花了多少時間假裝,都不可能變成真的。
因為啊,她也在不知不覺之中變成了我無可取代的寶物。
(從與她相處的過程中獲得的,真的很多)
「那麼……」我低著頭,發現自己完全沒辦法看著她,「再見了。」
我落寞地轉身,踏著沉重的腳步離開。
這大概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我想我接下來可能必須好好地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好好地想一想,然後好好地大哭一場。不對,其實當時的我,就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希望哭過了之後,我還能夠繼續珍惜著這段不曾開始過的感情。
(希望如此)
我頭也不回的離開。
當時的我,只想著要趕快離開,但是卻走不了,因為手腕卻被用力地抓住了。
「等一下,」她說:「不要走。」
當時的我感到有些氣憤。為什麼不讓我走啊?現在不走的話,我整個人就要崩潰了。但是我還是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她。
她放開我的手腕。
(但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希望她可以繼續抓著)
只聽見她用有些責怪的語氣對我說: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喜歡的事情是什麼嗎?」
老實說,我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現在的自己,還能不能夠再多承受一個這種出自於善意的謊言。但是我還是選擇點頭。
儘管被拒絕了,我依然無法拒絕她,我就是沒辦法,一輩子都沒辦法。
我不敢望著她的臉,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哭喪著一張臉,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哭喪著一張臉。
(心臟繼續刺痛、刺痛、刺痛著)
我選擇繼續垂下目光,我等著她說出那的最後的回答。
但是我等了好久,她一直都沒說話。
目光中只看見她的雙手不斷的握緊又鬆開,那雙Timberland不停的在地上輕輕踩著。然後,我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她的臉龐。
可是沒能看到她。
因為就是這個時候,她踏著急促的腳步聲貼了過來。只感覺她手掌心緊緊貼著我的胸口,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墊起腳尖,將雙脣湊到我的耳朵旁。
那真的發生得太過突然,一瞬間,我聽見她呼吸的聲音,聞到她的髮香,感受到她的臉頰輕輕地碰著我的臉頰。那觸感讓我意識到她離我好近好近。
意識凝結住了,呼吸凝結住了,同時,時間也凝結住了。
一切的一切,通通都凝結住了。
在這樣子的時刻之中,除了她微微過於溫熱的體溫之外,我所能察覺到的,就只有在我的胸口劇烈跳動的心臟。當時她的手掌心,正剛好貼在這樣劇烈跳動的心臟上面。但時我沒有餘力去想這一點,當時,我什麼都沒辦法思考,也沒有餘力去掩飾自己,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裏,聽著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我假設心臟的聲音如此的大,絕對會掩蓋一切的其它聲音,也絕對會掩蓋住她的聲音。
但就連這次,我的假設也一樣是錯誤的。
「喜歡跟你在一起。」
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她用這樣的聲音,清晰地在我耳邊訴說著這個還沒有人知曉的秘密。
就在這一刻,宇宙獲得了拯救,世界煥然一新。
可是這時的我,眼裡沒有世界,沒有宇宙。
我的眼裏只有一個人,只有她一個人。
我看見臉頰紅得像一顆蘋果的她,露出甜甜的笑容。
結論、彼女の事情……?
忍ぶれど 色に出でにけり わが恋は 物や思ふと 人の問ふまで
暗戀欲深藏,隱現眉宇人已察,哪堪惱人問
-平兼盛
從前從前,有一顆奇異點。
然後時間開始了,用它創造了宇宙。
宇宙的誕生後空間中出現了了許多粒子,這些粒子最後組成了原子,原子跟原子融合,又構成了另外一種原子,不同的原子構成分子,分子組成了物質;物質跟物質相互碰撞,成為行星與恆星;由無數大量的行星與恆星所構成的,便是一個星系。
時間開始之後,四十億年過去了,誕生了數不清的星系。
宇宙浩瀚無垠。
在這浩瀚無垠的空間中,存在著許多星系;而在這許許多多的星系裡,有一個銀河系;在這個銀河系裡,有一顆太陽;繞著這顆太陽旋轉的行星之中,有一顆地球;而在這顆地球上,誕生了一名存在。
以這顆地球為中心點,半徑四十億光年的可見視界之中,這是唯一一個的存在。
那是個無所不能,什麼都擅長的女孩子。
宇宙的形成仰賴著無數的法則與邏輯,這是宇宙存在的大前提,但這個女孩子,卻打破了宇宙存在的大前提。
因此,宇宙就此陷入危機。
沒有人知道,在時間開始之前,有一個造物主,稱作是「神」。
原來神在允許時間創造出這個宇宙之前,訂下了一項鐵則:
這個宇宙中,不能出現無所不能的存在。
而這個女孩子,打破了「神」所訂下的鐵則。
這是個瑕疵,神皺起眉頭。
她打破了一切的均衡,挑戰了自己身為神絕對不可撼動的權威。
這是個失敗的宇宙。
不顧時間的苦苦哀求,神失望地搖搖頭,毅然決然地決定抹去整個宇宙。
然而,什麼都沒有發生。
因為就在宇宙即將滅亡的那一瞬間,神察覺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於是停下了手。祂眨眨眼睛,凝神細看。看著看著,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這一聲驚呼,差一點讓宇宙塌縮回初始的奇異點。
祂驚訝的發現,原來自己錯了。
鐵則並沒有被打破。
原來這個女孩子也有不擅長的事情。
*
發生了一件事。
一場相遇。
一名女孩子,遇到了另一名男孩子——
不對,應該要這麼說:
一名男孩子,下定決心去遇到這名女孩子。
如果說,時間的開始創造了一個宇宙……
那麼而這場相遇,便是創造了一次奇蹟。
因為這場相遇,讓這個女孩子——
第一次嘗到了被稱作是「笨拙」的心情。
*
(原來,是這樣子的心情啊。)
*
笨拙的心情,當然是因為有笨拙的事情。
這唯一一件,讓這個無所不能的存在也感到十分笨拙的事情……
便是這件被稱作是「愛情」的事情。
這便是「彼氏與彼女的事情」。
拯救了這個宇宙的,便是這件事情。
(おわ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