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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1 沒有妹妹的小說家 | Ch.2 組裝傢俱的小說家 | |
| Ch.3 開補習班的小說家 | Ch.4 有妹妹的小說家 (另有無修改版) | |
| Ch.5 黑到發亮的小說家 | Ch.5.5 中場閒聊 | |
| Ch.6 偷窺妹妹的小說家 | Ch.7 推理恁爸的小說家 | |
| Ch. 8 製造妹妹的小說家 | ||
| 正文開始 |
阿太離開房間，年邁的身軀讓她舉步維艱。然而她已取得自己所要的，梅君接下來打算如何抉擇，不再是阿太要煩惱的事。要死也好，要就此斷絕也好，他是史東辛格家的人，遲早會明白。
家族需要的，是血脈傳承。
阿太看得出來梅君對依依是真心的，正因如此，梅君才無法強硬出手。是她的錯，若不是她太疼愛梅君這個孩子，也不會拖到現在才讓他知道這一切。
阿太並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來到書房，打開地下室的門。石造的四面牆彷彿與世上一切隔絕開來，她脫下衣袍，拿出梅君身上取得的體液，準備執行連梅君也不曉得的，最後的秘術——她盤坐在地，施行秘術的同時以指尖將體液埋入腿內，身體在此刻發生驚人變化，鬆弛的皮膚逐漸緊緻、乾澀的咽喉吐出嬌嫩喘息、髮絲也由白轉黑——
「到此為止了。」
石窖入口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
「那女孩在我們手上，儀式已經完成了。」
共濟會的人這麼快就追來了。阿太並不意外，只嘆梅君硬的太慢，否則她早就完成秘術。她站起身來，腳步輕盈，從老邁的身軀變成身材豐腴的少婦模樣，她蹙起濃密的長眉，瞇眼瞪著持槍的西裝男人，以及他西裝口袋上的黃色共濟會徽章。
「只是抓著彼個查某囝仔，儀式完成猶無準算吧。阿梅咧？（只不過是逮到人，還不能算是儀式完成吧。梅君呢？）」
「妳說那少年？死了，我們慢了一步，他被自己咬舌的血給噎死。」男人轉了轉脖子，接著說：「如果即時救回他，獻祭人數還能算上他一份。可惜。」
阿太沉痛閉上眼，嘴裡卻吐出冷血的話語。「按呢啊。也好，免受恁呼哩嬤送吧的凌遲。（這樣啊。也好，不用受共濟會的折磨。）」
「妳也死心吧，現在就停下妳的秘術。」
「晚了，這是無法回頭的。（來不及了，這是不可逆的。）」她雙眼發亮，充滿神采，而且飢渴。「不過恁來得是時候，我需要恁的血肉……（不過你來的正好，我需要血肉⋯⋯）」
一聲巨響轟然打斷阿太的聲音。
男人倒在地上。後腦勺的破口讓他當場斃命。
阿太愣愣地看著滿身是血的依依。
「憨囝仔，妳不該予伊殺的。（傻孩子，妳不該殺了他的。）」
「為什麼？」
「這個獻祭，不只質重要，量更重要。濫摻的犧牲都會更吸引歹神……（獻祭不只重質，更在於量。任何一個犧牲都能加速喚來外神⋯⋯）」
「可是，外神招喚出來的話，祂肯定能幫我跟哥哥結合在一起吧？」
阿太一愣，趕緊開口：「定魂這款代誌，我來幫妳用就好……（定魂這種事情，我來幫妳就好⋯⋯）」
「騙子。我一直都看得出來，妳不打算教我定魂術。」依依冷冷接話，表情頓時變得危險。「本以為跟梅君結婚能讓妳改變心意，結果妳偷偷跑去對他作那種噁心事。我不管妳要幫梅君生幾個妹妹，也不管梅君想成為多偉大的妹控，我只在乎我哥哥。」
「恁聽我講，定魂無恁想得那麼好⋯⋯（孩子，聽我說，定魂沒有妳想的那麼美好⋯⋯）」
「閉嘴！騙子的下場就像這樣。這樣。這樣。看見沒？這就是妳的下場！」她伴隨著說話的節奏，一腳腳踩在男人的頭上，濃烈血味瞬間四溢。
「阿依！」阿太頓時語塞。她想繼續辯解，本能卻開口問了更關鍵的問題。「恁——殺了幾個人？」
依依抬頭，露出溫暖的微笑。
「不知道，但妳是最後一個囉！」
阿太張嘴，忘了自己還裸著身便衝出石室，卻發現不管她跑得多遠，都甩不開那股纏人的腥臭味。不曉得從何時起，腳下盡是柔軟的屍體、黏稠的體液、血亮的內臟。
這些人不可能全是依依殺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們被逼急了，所以把「殺奧」索性搬來這裡舉行！
當初史東辛格家族為了秘術的保存，選了個夠隱蔽的好位置，如今「殺奧」獻祭的靈魂存量已一無所有，反而順勢跟蹤梅君回家，將這裡當作新的獻祭地點，以風水來看同樣有利！死在這裡的人，不止是作家，甚至還有千年來就為殺奧服務的家族成員，他們有的是自相殘殺，有的是當場自盡，也有的屍體明顯受到極盡殘忍對待⋯⋯難道是被逼急了嗎？一眼望去，數百具屍體遍佈在地，樹林遠方迴響著無法辨認的低語聲，古老且惡毒，逐步向阿太逼近。
她望著遠處感到一陣顫慄，而依依已來到阿太身後。
「事情到了這地步，殺奧的主辦單位也不得不改變規則。所以主辦者承諾我了。只要我幫忙殺掉越多人，主辦者不但不會懲處我，甚至能讓我達成跟哥哥結合的心願。」依依微笑起來。
「恁⋯⋯」
「奇怪，妳怎麼還在變小？」依依歪著頭，看著與自己等高的阿太。「算了，反正不管妳變得多小，也都算是一份靈魂吧。」
「——怎麼能讓恁得逞！」
她們同時舉起了手。
黑暗在下個瞬間佔據了一切。
☠ ☠ ☠
『哎呀。你也來了？』
有一道聲音自角落響起，彷彿從深海處上浮的泡沫，在破裂的瞬間讓聲音自腦海中炸開。
我驚醒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沒有從黑暗中脫離。
詭異的是，我整個身體同樣像是泡在海水中，漂盪盪的，失去了重心。我明明記得自己在家裡睡覺，還被阿太——
「啊！」我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嘴，原本被咬斷的舌背動脈應該湧出鮮血，堵住我的氣管才對。被阿太定身而動彈不得的我，完全沒有掙扎的機會，只能任由血水塞滿呼吸道窒息而死才對。
現在卻完好如初。儘管肉眼看不見，但至少身體狀況感覺沒有任何異常。
「難道我已經──」
『已經『死』了？』
那聲音再次從腦中炸開。
然而緊接著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團黑暗。
我原以為自己正身處於黑暗之中，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然而眼前的東西卻逼得我重新定義「黑暗」，它像是擁有形體，卻又沒有固定的模樣，每當我凝神試圖捕捉身影，得到的卻只是一片混沌；明明無法用肉眼確認，又能鮮明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黑暗」像是捕捉到我的困惑念頭，再次開口。
『很抱歉，你已經死了。』
我真的死了！？
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我的腦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就連手腳也開始扭曲起來，不再完整，彷彿隨著海底的泡沫開始崩解——
『喂、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啊，別讓形體崩解了！真沒辦法，不然變成這樣吧——』
黑暗輕輕一扭，周圍的景色開始產生變化。
我瞬間置身在一家咖啡廳內，至於是哪家咖啡廳，我再熟悉不過了。柔和的昏黃燈光、貼心設置插座的木製長桌、循環播放的Lo-fi音樂、各種咖啡豆散發出來的香氣⋯⋯以及擺在我眼前的筆電，上頭還開著寫了一半的稿子檔案。
果然沒錯，這裡是我最常趕稿的一間連鎖咖啡廳。
而坐在我對面的，不再是難以辨識的物體，而是用報紙擋住臉龐的陌生男人。
我冒著冷汗，直到這時才稍微找回一點理性。
「這是⋯⋯」
『熟悉的場景可以幫助你的靈魂核心保持穩定。如何？好點了嗎？』
「啊、嗯⋯⋯」
『一但無法維持人形，靈魂就本能地選擇崩解⋯⋯人類的思維總是這麼小家子氣。老是被這種意識形態束縛，所以才無法接納我等存在。』報紙後方傳來聲音，稱不上感嘆，更像是平淡無起伏的語調，沒有半點感情。或者說，不曉得該如何透過語調傳達感情。『記憶、習性、自我認同⋯⋯太過仰賴這些概念並不是你的錯，錯只在於你身而為人類，普通平凡的人類。』
「你到底是誰？」
『解釋起來可能有點複雜，不然先暫時這樣說吧——我就是看到一群螞蟻聚圍成圓圈，頭上呆毛還拼命晃動，一邊大喊我的名字，所以被吸引而來的傢伙。』
我打了個寒顫。
其實從意識恢復之後，我多少猜到眼前的存在與外神有關，但若真是如此，就表示——殺奧成功招喚出外神了——而我的家族面臨拯救人理失敗的事實。一想到這點，我就忍不住捏緊手中的咖啡杯，冒出涔涔冷汗。
如果我當初沒有自盡的話，還來得及阻止這一切嗎？不，當我決定帶依依回家時，就該明白會發生這種事了⋯⋯而我竟然還感到一絲後悔，未免也太恬不知恥。
『放心吧，整件事情沒有到人理燒毀那麼嚴重⋯⋯除了殺奧搞出來的瘋狂屠殺，你的世界沒有任何影響。』大概是看透我的心思，那聲音主動開口。『總共兩百多人集體死亡，其中包括殺奧的部分幹部自願犧牲，以及受獻祭內容吸引而來的信徒，更多是不知情被拖下水的人。總之，我等確實感受到人類的呼喚了。」
我激動地站了起來，看著那男人的同時，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外神——即將降臨在地球上——
『不對喔。』男人似乎又察覺到我的想法，平穩的語氣頓了一下，『殺奧的儀式確實成功聯繫到外神⋯⋯但是，你為什麼以為我等打算降世？人類若是承認我等的存在，肯定很快會陷入社會崩壞吧。我等對毀滅人類的生態毫無興趣，因為啊⋯⋯養狗很好玩吧，當牠們的主人也確實能夠從中得到愉悅。但是，有時候站在遠處觀看，才是最舒適的距離。』
突然，他伸手攪拌手邊的黑咖啡，另一手輕輕投下一顆奶球。
報紙仍紋風不動地遮著他的臉。
「這是什麼意思⋯⋯對祢來說⋯⋯殺奧這種事情很有趣嗎？」我茫然，不知道該將視線聚焦在哪裡好。
『是的。經過數千年的蛻變，人類文明已經產生非常大的改變，但為什麼獻祭的概念仍會流傳下來，而且你們打從本質深信不疑呢？』男人身上似乎正隱隱冒出觸手，雖然被報紙遮了起來，仍能看見詭異的無數道影子在牆上晃動。『我等決定觀察下去，以不對人類造成混亂的形式。』
「如果祢們始終不現身的話，殺奧反而會不死心地繼續獻祭，主辦者也永遠不會放棄。」
『是啊，那些人大概還會因此沾沾自喜。但這與我等無關，我等也不打算干涉。』
這句話像一記重拳襲擊我的腹部，我垂下頭來，感覺內心的痛楚正在撕裂胸口。我不想聽外神用那種口氣對人類品頭論足，也不想繼續跟他坐在這裡聊天了。我只想知道依依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我發生了什麼事。憤怒已經漸漸取代對眼前外神的恐懼，畢竟，他如果真的想傷害我，早就可以這麼做了，也不用特地製造這個空間讓我們談話。
「我接下來會被祢怎麼樣？」我半是挑釁地問。
『這就是我留下來與你談話的原因。雖然我說殺奧成功聯繫到外神，但這也不完全是正確的說法。真正與外神成功聯繫的，只有被作為媒介本身的人而已。而且，在聯繫成功之後，接下來的決定才是重點。』
那個媒介⋯⋯指的是小七吧。
除非——把小七吞噬的我也算在內——
『在地球上，確實有許多方式可以與我等聯繫。換句話說，要達到更高維度有很多種方式，這點你明白嗎？』他舉起咖啡啜飲，報紙中心像漩渦般扭曲了一下。
我點點頭，雖不敢說完全明白，但多少猜到其可能性。
所謂的更高維度，指的是超越現在的三度空間，達到四度以上空間。不論信仰或派別，世上確實存在許多靈性修煉者，冥想、打坐、氣功⋯⋯光是像這樣的基礎修行，就能讓五感敏銳度稍微提升，有時光是僅僅提升1%，也能讓修行者體會到未曾經歷的新視野。
空間的撕裂、時空的軌跡、錯視與幻光⋯⋯佛教修行者所追求的「神通」，就是在指這樣的修行達到巔峰之後，所得到的六種能力，像是跨越時空、感知他人心聲、不受阻礙地移動⋯⋯等等。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密教修行者會物理性地在顱骨的前囟門處挖洞，好讓自己能夠接收更高維度的訊息；或是在前額松果體動手腳，來提高自己的感知能力。
現在看來，這些能力的追求，都與通往更高的維度有關。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等一向欣賞小說家，只要說明一件事，他們豐富的知識與想像力自然就能串起所有線索。而他們往往也是不用經過修煉，就能最靠近我等的人類。』牆上扭曲的影子彷彿在說話，它們蠕動的方式逐漸猖狂，甚至幾乎從牆面浮了出來。『而除了你說的這些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方式——也就是妹控。」
「幹！我聽你放屁！」
『你不信嗎？』
「廢話！從剛剛開始劇情就已經很超現實了，結果還硬要扯回妹控，會不會太唬爛！」
『妹控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神話時代，不論是中國的女媧和伏羲、日本的伊邪那岐與其妹妹伊邪那美，如果連創造人類的神明都能夠與妹妹結合，於是，妹控的精神自然而然成為聯繫神明的方式之一，也是合情合理。這是否說明妹控已經不是人類才具備的行為，而是連更高智慧的存在都共通擁有的本能呢？』
「靠北，我哪知道！問祢啊！」
『對，我是。』
「⋯⋯請繼續。」
『所以回到正題，你猜想的沒錯。你體內所吞噬的靈魂，之所以能夠成為打開聯繫的鑰匙，也正是妹控這個要素得以成功。而當你吞下他之後，因為自身家族能力的影響，也讓你大腦內的妹控激素上升，所以逐漸追求依依、並渴望將她視為妹妹般喜愛。』眼前的外神繼續唬爛，然後終於說出我想聽的結論：「這便是你能夠存在於此，與我溝通的緣故。』
所以殺奧死了兩百多人，卻沒一個能成功來到這裡，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妹妹？我覺得殺奧的人若是聽了這番話，大概會氣到想再死一次吧。
我抓了抓頭，望向桌上還寫到一半的大綱稿子。
啊啊，那是我準備丟給編輯的新大綱，雖然中間太過在意商業元素而導致故事變得四不像，肯定最後也是以退稿收場吧。不對⋯⋯稿子不是重點，現在我面臨的是更驚人的狀況啊！而且我還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情⋯⋯
「雖然還搞不太清楚，但是，依依現在肯定也在祢這裡，對吧。」
『推測正確。』奶白色的咖啡回應了我。
男人臉上的報紙終於落下。
我的眼眶也濕熱起來。
——因為坐在對面的，是一張擁有小七的臉的男人。
雖然「外殼」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小七，但「內核」可能根本不是如此。又或者，當小七的靈魂決定加入外神行列的同時，他就不再是我所認識的小七了。
『阿梅，要加入我等的行列嗎？』男人身上的西裝向我開口。
「幹，問這三小問題，北七喔你。」我的胸口不斷抽痛，大腦卻像是因為無法承受更多的荒唐，反而使我笑了起來。
『你遲早要做出選擇的。這次決定你未來的，不是你的家人，不是出版社，更不是那些連你的書都不想從書架上拿起來的讀者。你自己，阿梅，你想要成為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說出來。』
屁啦，這番話聽起來跟幹話沒兩樣。
但既然他都這麼放話了，那我也決定鼓起勇氣對眼前的男人開口。
「一次就好，我想成為哥哥。」
『喔？』
「雖然依依曾經為此批評過我，但直到現在，我也從來都不認為妹控非得要有實妹才行。若是如此的話，那些只有義妹的人該怎麼辦呢？那些因為家裡只有姊姊，所以才渴望幻想著妹妹的人該怎麼辦呢？誰能讓這些妹控得到救贖？如果妹控真的非得要有實妹才能成為控的話，那是天大的謬誤。正因為沒有真正的妹妹，妹控才能成為偉大的妹控，那份對妹妹的愛才能無止盡地付出。妹控的重點從來就不在於妹，而是在這份愛本身。也只有這份愛，能夠穿越時空、穿越虛幻與現實、穿越妹妹與自身的軀體。
硬要說起來，還有什麼缺憾的話⋯⋯大概也只有這點了吧。」
『即使你已經知道我就是小七？』男人面無表情地下了結論。
「我從一開始就猜到你是小七了。當你說依依也成為外神的一份子後，我就更確信這點。身為妹控的你，身為兄控的她⋯⋯依依沒有不成為外神的理由。」我垂下頭，說出這番話的我反而感到輕鬆。「就算這樣，我還是必須對你坦承心裡的想法。我對依依的感情並沒有變，我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成為外神，我只在乎能不能得到她。」
『你真傻。』
眼前的聲音忽然變了調。
小七、不對，依依正坐在我眼前，穿著學生制服，以清澈的眼神望著我。在剪裁合身的深色布料與黑絲襪底下，藏著的不只是青春年華的肉體，還有與足以堪比宇宙黑洞的神祕，讓人不自覺渴望深入挖掘。或許這個年紀的少女，天生就是與宇宙相等的存在，那股強烈的存在感，我立刻臣服其中。
『——對不起，我的心還是只有七哥。』
「我知道。」
『這樣說可能很傷人，但是現在的我已經完滿了。能和哥哥在更高的維度精神結合，這份幾乎接近永恆的依存⋯⋯讓我沒有遺憾。對不起，即使你打動了我⋯⋯但我的精神沒有任何足以容納你的空間。』
「⋯⋯嗯。」
『任何次元都沒有。哪怕只是一個點，我也仍是屬於哥哥的。』
「我真的知道啦拜託妳不要再強調了。」
看著我困窘的表情，依依突然吃吃笑了起來。那是純淨的、毫無任何雜質的燦爛微笑。
『阿梅，關於你對妹控的論點⋯⋯假設真的成立的話，那也代表只要有需要的話，你可以成為任何形式的兄長。對吧。』依依伸出纖細的手，輕輕貼在自己胸口上。『我有一部份被你說服了。不過對我來說，妹控的極致，終究是得建立在對等的感情上。以前的我不敢這麼說，但現在與哥哥在一起的我，更加確定這樣情感是必要的。』
「對等的⋯⋯」
『成為一個能夠被需要、被依賴的哥哥，才是成功的哥哥。你應該也感受到了吧，那個一直在呼喚著你的聲音。』
「妳說什麼——」
我驚訝地睜大眼。
『要回去嗎？』她彎起雙眼，或許是因為不再是人類的關係，她的臉帶著幾分脫俗非凡的氣質。『雖然原本的肉體不能用了，但我們可以幫你，只是過程會有點痛苦，畢竟從四次元重塑三次元的肉體，是很辛苦的過程。』
我細細感受那到呼喚。
微小、脆弱、而且遙遠，卻打從細胞深處震撼了我，往我的靈魂注入一股暖流。
『怎麼樣呢？』依依問。
我沒有回答，但她已從我的表情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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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邊盡是海浪拍打沿岸的澎湃，鹹風吹進九棚，帶起陣陣風沙，我走在遼闊的沙丘上，每一步都顯得沉重。泥沙隨著九棚溪水灌進海口，再被海流帶了回來，直到被風重新吹上高地。
同一粒碎石，在這繞圈般的過程中旅行返家，卻已成了截然不同的細沙。
我這趟旅程，也不過就是如此吧。寫作也好、戀愛也好、更高次元的世界也好，那些外在的訊息磨碎了我的外殼，卻奪不走我僅存的核心，以及我的情感，那些對我來說真正重要的東西，反而在此時才完全顯現出來。
在這片九棚沙漠，每粒沙都是一個個堅毅的核。
我伸出其中三隻腳踩在沙核上，往前邁進。
——向下維度的顯現？要怎麼做到？
——就像三次元的人畫自畫像一樣，每個人都有辦法在不同次元存在，只是形式不同，而且可以同時並存。同樣的道理，人類原本就具有第四次元的存在面貌，但大多數人無法意識到這點。
——既然這樣，可以直接在地球塑造一個我出來，就像畫畫一樣，是這個意思吧？
——就結論來說是可以，雖然⋯⋯
我在離家數百公尺外的位置停下，滿布於皮膚上的嗅器立刻感受到風中飄來的腥臭，這讓我感到緊張起來，全身的觸鬚直豎起來，我決定將所有腳都用上，加快速度飛奔至家門口。呼喚我的聲音就在那裡。
——四次元的物體若是直接出現在三次元內，就會以三次元才能夠顯現的方式呈現出來，即使那模樣並不符合常理，人類的大腦也無法理解。你明白嗎？就像克拉肯、斯庫拉、克蘇魯⋯⋯所以，當你回到地球上後⋯⋯
我穿過殺奧在這裡留下的數百具屍體。
十雙眼睛同時掃視各處，身上的觸手撥開堆疊的肉塊，其中可能也有依依的屍體——我知道那只是三次元的依依殘骸，其他次元的她依然存在，所以沒有半點傷感。甚至只要用心細看，我還能看見她在地球留下的無數記憶，就像魚在海底游泳時留下的軌跡。那些或許不是依依的本體，卻也是她確實存在的證明——然而我的重點只有一個，那就是依依旁邊倒臥的肉塊。
肉塊誇張地大，像是人體爆裂後鋪散在地上，卻又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拼湊起來，組成一個裸露的巨大子宮，輕輕托著一名沉睡的女孩。
女孩大概只有十來歲，甚至更小，有著白裡透紅的臉蛋，嬌嫩又柔軟的日曬色肌膚，平坦的胸口隨著呼吸淺淺起伏。我將三公尺高的身子緩慢蹲低，細細查看女孩的五官，像阿太，也像母親，又或者是阿太透過採精做出來的「妹妹」。
「你⋯⋯是？」
女孩睜開了眼，看著我。
——由於你已經對更高的維度產生認知，你的意識可能也已接受了這一切，所以，當你回到地球後，你對自身樣貌的認知會停留在四次元的模樣。
——感覺會很困擾啊。
——即使這樣你也要回到地球？
——嗯⋯⋯我想是吧。畢竟⋯⋯
「我是哥哥喔。」我的口器震動起來，試著還原人類說話的聲音。「就是妳在呼喚著我，對吧？從現在起，我就是妳的哥哥。」
女孩茫然地看著我許久，終於，她點了點頭，從那個肉王座起身，渾身赤裸地摟住了我。她的雙腳顫抖，彷彿還未學會走路一樣，不穩地跌進我懷裡。
——畢竟，她是我的家人嘛。
我也回擁著女孩，她的真實身分究竟是誰，已經不再重要了。
她有著與我相連的血脈，而且，她需要我，比任何人都需要我。
「⋯⋯哥哥。」她依偎在我身上，確認性地問：「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環顧四周屍海，那末日般的景色讓人回想起曾經最絕望的夜晚，我用盡力氣許下一個願望，那個構成我靈魂的核心。我忽然笑了，或許現在重新開始也不遲。
「不曉得呢。不然，就來寫小說吧。」
（完）
台語台詞感謝哩哩幫我補足，愛妮!
接龍到此結束了，謝謝大家觀看到這裡，之後再來補個後話與後記，敬請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