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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夢者 柒之二

燐真/慕海 | 2019-05-22 20:12:49 | 巴幣 2 | 人氣 75


  龔璿猛然拉住我,語氣充滿驚詫:「你為什麼哭?」

  那個關鍵字令我氣炸了肺,回頭怒吼:「哭你叭噗啦!誰要為你這個機車的傢伙哭啊?有夠噁心!你趕快滾回家去!你以為燕燕替你治療過你就不用休養了嗎?你不累,我累!」

  殊不知這渾蛋一手摸上我的臉揩去淚水,他的表情混雜著驚訝與茫然,「第一次有人為我掉淚……」

  「就說了我才不是──喂!」

  他忽然抱住我,力道大得像是要勒死人!

  我激烈掙扎,「喂!快放開我!這樣真的超噁心啊──」

  「只有你,」龔璿逕自在我耳畔講些古里古怪的話:「只有你真心對我好,只有你會擔心我……」

  「你在說三小?快放開我!」也許是我太激動了,腦袋一陣暈眩,當場癱軟在對方懷裡,「雪特!算我求你了,我現在沒體力跟你耗……」

  「是我不對,沒有注意到你的狀況。」他連忙鬆手,使用念動力一路送我回寢室。

  照理說我應該要感謝他的熱心,如果他沒有跟進來的話。

  「饒了我吧!」我看著近在眼前的床鋪,自己還是雙腳離地的狀態,忍不住叫道:「事情都結束了,你不用再守在我身邊,快點離開!」

  「可是你需要幫忙呀!」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比了一個手勢就將我拉到他面前,開始為我寬衣解帶。

  這個時候自己到底該認命,還是喊救命?

  我一時怒火攻心,生出一股力氣,以手刀擊退他抓住我上衣的爪子,再揮出直拳想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他及時躲了開來,露出納悶的表情,「央黎,我沒有別的意思。」

  「少廢話!滾出去!」我吼出這句話後就失去了意識。

  夢境形成後,我坐在自己建構的積木城堡上生悶氣。

  龔璿這傢伙太煩人了,當初自己財迷心竅,為了那筆豐厚的酬勞就和他扯上關係。說到底,仍舊是自己太蠢了。

  我在每一個週期循環產生的夢裡都呆坐到結束。

  叫醒我的是黑糖,牠一邊嗚嗚叫著、一邊舔舐著我的手背,像是擔心我再也醒不過來般。

  「好、好,我起來了。」我打著哈欠坐起身,昨晚的腰痠背痛已經消褪許多。抬頭見到兩扇窗戶都放下窗帘緊掩著,難怪自己沒有被陽光曬醒。

  我走下床拉開窗帘,甫接觸到刺眼的陽光不禁瞇起眼撇開臉,心想自己一定是睡晚了才會讓黑糖擔心。

  「我正想叫你呢。」

  驀然響起的語音嚇得我一跳!

  我直覺就往腰間摸去──靠北!武器呢?自己何時換上睡衣的?

  「龔璿!」我氣呼呼地轉身面對站在門口的傢伙,「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沒有同意你待在我家!你究竟有沒有──」

  「我只是……」龔璿神情帶點無辜地舉高手中的盤子,「想做早餐給你吃,雖然快變成午餐了。」

  我的聲音卡在喉間,出來也不是、不出來也不是,尷尬萬分。

  盤子上放著切成塊狀的起司鮪魚蛋餅,和兩片煎得十分好看的培根。

  「你買的?」我尷尬地問。

  「用冰箱裡的材料做的。」

  奇怪,我家有這麼多食材嗎?為什麼他有辦法變出這些東西?

  我抹了抹臉,硬生生地把罵人的話語吞回肚子裡,接著快步走出臥房,來到客廳打開電視機。

  「快吃吧!」

  在我坐上沙發後,剛才那盤餐點和一支叉子就被強塞到我手裡。

  某人擅自替我更衣、擅自睡在我家、擅自開我家冰箱做菜,我該說什麼?謝謝嗎?

  我僵著臉將電視頻道轉到新聞台,吃起雖然涼掉但依舊美味的蛋餅配主播的報導。

  「……根據警方表示在昨天深夜接獲通報,一具女屍被埋在謝氏家族位於山的別墅之中,警方抵達現場時,屋裡空無一人,卻驚見謝先生的大妹謝虹雲被綁在後院的樹下與兩具屍體共處,又哭又笑的,情緒相當失控,疑似受了極大的刺激。

  「經過法醫鑑定,女屍的死亡時間已超過十五天,其身分是謝先生的外甥女陶惠玲,得年二十三歲。男屍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十二小時,研判生前飽受凌虐,最後被割喉而死,得年二十四歲。

  「檢察官認為這起案子疑點重重,必須抽絲剝繭、謹慎追查,並呼籲目擊證人盡快……」

  我關閉電視機,把空盤子擱置茶几上。

  無論如何謝氏都是脫不了干係的,自己也應該早日忘了這宗凶殺案。

  「他們不會再來打擾你,」龔璿收走空盤,「謝先生只會懷疑到他雇用的超能者頭上,不會波及你。」

  「所以你才會叫常恩萊出國度假吧?」

  龔璿默認,隨即走向廚房洗滌餐具。

  如今我不想再為了這件事傷神,便回到寢室換穿外出服,決定帶黑糖出門蹓達。當我行經客廳,準備要拿起掛鉤上的狗繩時,腦中忽然浮出多日以來的一個疑問,使我望向緩緩走出廚房的人影。

  「你是不愁吃穿的無業人士嗎?」

  他像是沒料到我的發問,表情愣了一下,「無業?」

  「沒錯。」我說道:「我之前就在想,像你這樣的狠角色如果投入本行絕不可能至今還沒沒無聞,再來,想和翁家攀關係,尤其是想和翁蒼曜套交情的人都不得其門而入,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從沒聽說你在哪高就,似乎也沒有親人,無拘無束的像隻野鳥。

  「我已經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他笑了出來,「石頭?真有創意。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對你撒謊,不過這件事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啥,你自己也不清楚?」

  「是的。也許小蒼會比我明白。」

  我不由得大吃一驚,「你連自己的成長背景都要靠別人轉述?」

  他沉默片刻,神情爬上一抹複雜,像是在猶豫該如何組織語言。

  「我不知道。」他露出苦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見到他十分困擾的模樣,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咄咄逼人的壞蛋,便三緘其口,出門遛黑糖。

  傍晚,我步行半個鐘頭到某所小學,拿起設立在穿堂的公共電話撥打老徐的分機。

  老徐一聽見我的聲音就笑說:「小葉,你怎麼那麼會挑時機!我正想發E-mail通知你有新的case上門……」

  我打斷他的話:「這麼巧,我也正想通知你,未來一個月我都不接案,請你把客人介紹到別的事務所去。」

  「你……」老徐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吐出來的只有嘆息:「老天,你不會又要搬家了吧?」

  「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我的住處已經被太多人得知,為了安全考量我必須搬。」

  「央黎,我們的收入雖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餘,為你提供住宿還不算難事,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因為我不能濫用資源。難不成我往後搬家都要求你們出錢、出力嗎?心領你的好意,我自己能夠處理的,就這樣,拜。」

  兩個星期後,我在網路看上一幢位在隔壁市、總面積四十坪的透天厝,實際參觀過後覺得大部分的條件都符合我的要求,便馬上安排好搬家事宜,並將原有的房屋賣給一對付錢爽快的新婚夫婦。

  今天上午,我帶著黑糖搬進新屋,雖然不比以往的空間寬敞,但已經足夠我們一人一犬放鬆休憩。我待在屋外,遠眺籠罩著一層灰色懸浮微粒的都會風景,等待搬運工人將家具擺放定位。

  黑糖正滿臉好奇地到處嗅聞環境。

  新家鄰近市中心,高樓大廈櫛比鱗次,大眾交通四通八達,車潮、人潮川流不息,生活的腳步略顯匆忙。

  希望這次搬家是最後一次了。

  「哈哈哈──」尖銳、歡快的笑聲來自附近住家的孩童,他們在騎樓下一面追逐、一面打鬧,沒多久就被大人喝止。

  一些街坊鄰居見到我這個新面孔,都和我微笑打招呼,幾個特別熱情的老人家端著自家做的點心過來招待我。

  「哎呀,我們這裡的年輕人不多哩!」一個老婆婆伸長了脖子瞅著我看,「底迪,你哪裡人?做什麼行業的呀?」

  「有沒有女朋友啊?」一個不停地要我吃綠豆糕的老爺爺扶了一下老花眼鏡,瞇起眼打量我,「一表人才呢!底迪,我有個姪孫女很可愛的,介紹給你認識好不好?」

  「呃……」我不擅長應付酷愛話家常兼作媒的老人,正想著該找什麼藉口蒙混過去時,一道人影跑了過來。

  「阿公、阿嬤!」來人的呼喚聲氣急敗壞的,拉著兩位老人家的手臂要往回走,「我才一不注意你們就亂跑!我不是說了外面壞人很多,不要隨便搭訕路人嗎?你們上次被騙走好幾千塊,教我上哪裡討!」

  「這是新鄰居捏!」老婆婆不肯走,一手指著我說:「阿哲沒禮貌,你趕快來跟這個葛格打招呼啊!」

  「就是說啊,真沒禮貌。」老爺爺也不肯走,對我搖頭嘆道:「不好意思哈,我家阿哲都這樣啦!我們老人不會教孫……」

  「呃……」這時候我應該要說什麼?而且……我蹙眉盯著那位阿哲,越看越覺得眼熟。

  「沒禮貌就沒禮貌,總好過你們被騙!」暱稱阿哲的男孩咬牙切齒,神情相當憤怒,看來真的是受夠了自家兩老的天兵,「誰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嗯?」他與我四目相對時呆住了。

  我們倆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不一會就異口同聲地說:「怎麼是你?」

  阿哲就是蕭宇哲,而我成了蕭宇哲的新鄰居。

  很好,臺灣就是這麼小。

  兩老見我們二人認識,當下直呼「有緣,真有緣」,就硬拉著我到他們家裡作客,黑糖見狀連忙尾隨。

  所謂盛情難卻,我不擅長應付老人,更加不擅長拒絕老人的邀請,只得硬著頭皮坐在客廳裡,被迫接受他們塞過來的水果、點心。蕭宅距離我的新家不到十公尺,可以預見將來經常會與他們一家人打照面了。

  真是尷尬。

  蕭宇哲坐在我對面,神色不耐煩地說:「阿公,我有些私人的事要跟這位葉先生談,你先帶阿嬤上樓睡覺。」

  「現在才幾點就叫我們睡覺?」蕭奶奶反彈道:「這個孫子真是的,天氣這麼好就應該出去散步啊!一點都不會想,現在的年輕人厚……」

  「阿嬤!」

  「哎,好啦、好啦!都不要吵了!」蕭爺爺立即牽著老伴走出家門。

  蕭宇哲在他們背後大喊:「記住不要跟陌生人講話!」

  屋裡頓時只剩下二人一犬。

  「你是來算帳的嗎?」他臭著臉問。

  我蹙眉,「算什麼帳?」

  「謝虹雲和她幾個兄弟姊妹進監獄了,只有謝先生逃過一劫,現在仍穩坐謝氏老大的寶座。」他翹起二郎腿,「謝先生翻臉比翻書還快,打死都要維持自己的清白,只願意付我尋人的酬勞,其他的一概不認。他們原本是想殺掉我的,但是謝先生看到我安然無恙之後就不敢動我了,大概是害怕被我們的人群起圍剿吧!

  「總而言之我們只收到一半的錢,因此我上頭根本不可能分你當初說的三成酬勞。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我……」

  「喔,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咧!」我啼笑皆非地搖搖頭,這時黑糖跳上我的腿撒嬌,我摸摸牠的後頸說:「這案子打從一開始就是與虎謀皮,謝氏還肯付錢就算不錯了。常恩萊也只拿到當測謊機的報酬,可是他能怎麼樣?拿把刀架在謝先生的脖子上逼他簽字?他似乎不打算這麼做。

  「若你吞不下這口氣,你大可拿他謀害外甥女的把柄威脅他吐出剩下的錢,謝先生應該不敢不從。」

  我越想越覺得這方法可行,真是佩服自己的機靈。

  「別開玩笑了,我可不想再招惹謝氏。」他冷眼看著黑糖,「這隻狗是怎麼回事?你看起來不像是會養小動物的人,這是備用糧食嗎?」

  我冷笑兩聲,「非常難笑!牠是我最忠實的朋友,不能跟人類相提並論。」

  「哼!」他露出不悅的眼神,別過臉瞪向別處,「照你這麼說,人類非常邪惡,所以救我的以及送我就醫的都不是人類囉?」

  我聽了不禁一愣,一時之間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會救你就是純粹想救你。」我淡淡回道:「你現在看起來康復了,當時家人沒問起你的傷嗎?」

  「……我說自己被車撞。」

  「他們知道你是超能者嗎?」

  蕭宇哲回頭看我,表情有點怪,「阿公、阿嬤是撫養我長大的人,只有他們知道。」

  「今天不是週末,你沒去上學,應該是專職做超能者的委託吧?」

  他擰起眉,沒好氣地說:「你探聽這麼多幹嘛?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兩個月前才入行的,沒有後台、沒有名氣、沒有財富,什麼都沒有!我受九年義務教育就沒再升學了,今年十六歲,還不能考汽、機車駕照!你還想問什麼?」

  「十六歲……」跟我猜的相去不遠。

  這年紀的小孩通常玩心很重,日常幾乎不離網路與手機,這傢伙卻已經出來討生活了。

  「怎麼樣?」他一臉不服氣。

  「你很需要用錢嗎?」

  「廢話,要不然我幹嘛這麼辛苦?」

  我迅速在內心評估自己的經濟狀況,多虧遇見龔璿這個大金主,讓我的荷包賺得飽飽的,即使不事生產一整年都沒什麼問題。

  我將黑糖放到地上,隨即站了起來,從褲子口袋掏出皮夾,「我一直在想該拿這東西怎麼辦才好……你也是參與其中,而且差點喪命的人,不如就給你吧!」

  他一臉莫名其妙,「啥?要給我什麼?」

  我把那張被自己對摺的支票交給他,「還記得陳安死前委託我的事嗎?這筆錢我覺得自己沒資格拿,因為我沒有替他除掉噩夢──他根本沒作噩夢。」

  他抓著那張支票,看了一眼後就跳了起來,神情非常驚詫,「你當真嗎?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欸!你有什麼交換條件嗎?」

  「沒有……啊,有,分一點給常恩萊。」

  「就這樣?」他仍然不敢置信。

  我點頭,「嗯,就這樣。我該回去看看我的新屋了,謝謝招待。」話落,不管他還要震驚多久就走了出去。

  時近正午,耀眼的陽光將柏油路曬得發燙,捎來的微風也暖洋洋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黑糖,牠正吐著舌頭散熱,踩著輕快的小跳步緊跟在我身邊,如同歷代的黑糖一樣都會緊跟在我身邊。

  溫暖總比冰冷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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