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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夢者 柒之一

燐真/慕海 | 2019-05-22 20:11:29 | 巴幣 2 | 人氣 68


  雨勢減弱。

  這時,一陣汽車引擎聲由遠至近,在屋外停了下來。

  會是誰?

  我趕緊奔出去一探究竟,明亮到刺眼的車燈令我第一時間挪開目光,因此看見坐在蕭宇哲身邊的龔璿眼神渙散,喘著大氣,持續張著保護網,雨水都被隔絕在透明的圓弧之外。

  從傷口漫出來的血跡在純黑的衣物上不甚起眼,濡濕的範圍也不超過一個掌心大小,但是胸腔裡插著一把刀就不是件好玩的事。

  儘管現在無人攻擊,他依然沒有收回力量。

  「夠了!」我跑到他身邊喊道:「龔璿,夠了!別再浪費力氣!」

  他卻像是沒聽見似的,我一面喊一面觀察那輛車,赫然驚覺那不就是謝虹雲方才駕的車嗎?

  但原本美麗的車身外型走樣,有好幾處顯眼的刮痕,和擦撞過的凹陷。

  喀,駕駛座的車門被打開。

  我連忙摸上別在皮帶的飛鏢。

  率先跨出來的是一雙穿著牛仔褲、帆布鞋的長腿,再來是高大的身軀──

  「……常恩萊?」我吃了一驚,「你身體復原了嗎?你們怎麼會開著謝虹雲的車過來?」

  常恩萊正笑瞇瞇地望著我,「對,是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你一口氣問太多問題,我很難……Oh, my gosh!(我的老天啊!)」他注意到現場慘狀後臉色大變,「小鈺沒跟我說這麼嚴重啊!早知道我就開得再快一點!燕燕,快來!」

  卓燕燕也來了?

  開門聲證明了卓燕燕也在,她下車撐傘走近觀察龔璿和蕭宇哲二人。

  「龔先生的傷還算好處理,」她說:「但是這位小弟弟就比較麻煩了,他不但多處內傷、外傷,而且失血過多,奄奄一息……」

  「沒救了嗎?」

  「如果我沒來就沒救了。我只能先替他止血,事後還是必須帶他就醫。」她摸上保護網,「龔先生,這是你的能力吧?請你解除,否則我無法為你們治療。」

  龔璿沒有反應。

  我忙不迭地勸說:「已經沒事了,你快點解除!」

  「還不行……」龔璿弱弱地回應。

  我蹙眉,與卓燕燕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可能還在擔心那個傀儡師。」

  「傀儡師?」常恩萊撓撓頭,「啊!是不是今天襲擊我們的那個女孩?她被我扔在後座。」

  「沒錯,就是她。」我錯愕地轉頭,「你剛才說啥?扔在後座?」

  「是啊!她跟謝小姐都在車上。」

  「嗄?到底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啦!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救人吧?」

  我暫時撇下疑問,盡可能地靠近龔璿,加大分貝吼道:「傀儡師已經被抓起來了,你這渾蛋還不快點解除防禦!你想死嗎?就算你想死,也別拉著別人跟你一塊死啊!」

  萬幸龔璿總算聽懂,立即解開保護網,絲線般的雨水打在他們身上。

  ⎔⎔⎔

  華美的造型燈柱點亮夜晚的後院,樹木生長良好,枝葉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翠綠的草皮中間卻禿了一塊,露出凹凸不平的土壤,像是被人挖掘過的痕跡。

  現在,常恩萊將不省人事的謝虹雲安置在某棵樹下,用一條童軍繩把後者與樹幹綑綁在一起。

  「你用麻醉槍弄暈她的嗎?」我站在常恩萊的身後問。

  「是啊!藥效應該快退了。」

  「真的要這麼做嗎?」

  「當然!」他拿起地上的鏟子丟給我,「委託者是不是罪犯與我們無關,但是他們隱瞞情報、串通撒謊,甚至危及到我們的性命,把TOESP的禁忌全都犯過一遍,我們就不必對他們客氣了。再說,這只不過是讓他們得到應有的報應而已!」

  我沒回話,也無話可說。因為就算常恩萊不這麼做,我也會用其他方法回敬謝氏。

  陳安的屍體在一樓的房間裡,遍體鱗傷,皮開肉綻,那些人似乎是在逼問出答案後就割斷了他的喉嚨。

  我開始鏟土,一邊鏟那塊凹凸不平的土壤,一邊在心中咒罵自己王八蛋。只有腦袋破洞的王八蛋才會在這裡挖屍體,一沒黃金二沒珠寶三沒樂趣,還得聞越來越濃重的惡臭味。

  當一條爛了八成的小腿從土中顯露出來時,我已經忍受不住,立刻丟掉鏟子跪在旁邊嘔吐。

  不管是畫面還是氣味都太可怕了!

  「哎呀,對葉來說太刺激了嗎?」常恩萊苦笑著撿起工具,代替我繼續挖,「這裡就交給我吧!你先回前面跟燕燕一起照顧傷患。」

  「嗚噁……」我還在吐,眼淚、鼻水都嗆出來了。

  「唉!」常恩萊暫停動作,滿臉同情地瞅著我,「葉,社會就是存在這樣的人,父殺子、子殺母,他們的心中都住著一頭怪物啊……」

  「我沒事。」我抹著臉站起身,「我沒那麼脆弱,純粹是吐得太難受了。」

  「好吧!」他攤手,埋頭做事。

  幾分鐘後,全體人員坐進黑色轎車,由常恩萊駕駛下山。

  我看看尚未清醒、癱靠在我肩上的蕭宇哲,再看看雖然清醒但也趴在我肩上的龔璿,自己被夾在中間當枕頭真是太「好命」了。

  常恩萊神情相當得意地說:「你們就等著看吧!隔天一早的新聞鐵定非常精采!」

  我不解地問:「你不是報警嗎?怎麼……」

  「嘖嘖!」他搖著一根食指,「誰說報警之後就不能通知記者呢?這麼大的案件就是要全國放送啊!」

  做得真是夠絕了。我又問:「把那個傀儡師放在後車廂沒問題嗎?」

  「安啦、安啦!」常恩萊笑道:「我把她的手腳綁得好好的,也把她的戒指摘下來了,回去後我有些話想問她。嗯,別談她了,讓我說說我和燕燕是怎麼過來的吧!

  「我在三個小時前就恢復正常,算算時間你們應該已經將陳安送到謝先生的宅邸,便致電通知謝先生,他只回了一句『感謝,尾款已匯到閣下的戶頭』就結束通話。我想了想覺得不太對啊!我記得他那時的行程應該是待在公司接洽客戶,竟然還沒見到陳安本人就先給我尾款,會不會太大方了?

  「所以我請小鈺看看陳安到底在什麼位置,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他怎麼會跑到謝小姐的別墅去,而且還被關在小房間裡?她也看到你們在場,我就發覺苗頭不對了。於是我去拜託在家休息的燕燕陪我過來,開總部的車上山。

  「哪知道就在快抵達別墅時,謝虹雲駕駛這輛車突然蛇行衝出來,我閃避不及就撞上了。是不嚴重啦,但是我們的車拋錨了,拋錨欸!我怎麼可能不跟對方理論?

  「謝虹雲的車上載著那個女孩,她一下來就動粗,完全不溝通就動粗一定是有鬼啊!還好燕燕出手夠快夠準,給她們一人一發麻醉劑──算那個女孩倒楣,一天吃兩發──我們就開著她們的車上來了。啊,特別澄清我有請人處理拋錨的車喔!說明完畢!」

  坐在副駕駛座的卓燕燕笑了幾聲:「真是感謝你鉅細靡遺、高潮迭起的說明,兩個孩子都累了,小聲點吧!」

  「沒錯,很累。」我附和。

  「你又不是小孩。」常恩萊大笑。

  「……」

  夜色已深,常恩萊開上交流道,轉入交通流量漸漸稀疏的市區。卓燕燕與龔璿都睡著了,只剩下我和駕駛還清醒著。

  「葉,」常恩萊突然開口道:「別再想陶小姐的事情了。」

  我呆愣地望向後視鏡裡的男人,「你讀我的心?」

  「我看你眉頭深鎖的樣子就知道你在煩惱某些事。」他撇嘴道:「好啦!我是讀了一點,誰教你這人都不肯跟我們敞開心胸。Please open your mind!(請敞開你的心胸!)」

  「陶惠玲的魂魄還在我的外套口袋裡,事到如今我能不管嗎?」

  「老實說,你當初就不應該涉入這件案子的。」常恩萊踩下煞車減速,等待紅燈轉綠,「我聽徐說他拜託你旁邊那個年輕人擔任你的保鑣,居然要請人保護你……葉,這就表示事態真的嚴重了吧?怎麼還傻傻地跟著我們執行謝家的委託?」

  「我……」

  「我了解,你想說如果你們不跟來,我們不只任務失敗,還會受傷對吧?可是龔璿沒有預料到敵人一下子就追來了對吧?」

  「不要一直讀我的心!」

  「好,不讀,請你說給我聽。」

  「我沒有想過事情會變得這麼糟糕。」我抓著後腦,覺得煩躁極了,「我以為翁蒼曜看到的未來會變成真實,只要我推波助瀾就會變成真實!是我蠢、我笨、我天真,我以為自己比老爸還要聰明,可是事實證明我和他根本沒兩樣!我也不想插手別人的恩怨情仇,偏偏就是波及到我了啊!你要我從頭到尾袖手旁觀嗎?我辦不到!」

  綠燈亮起,車輛往前行。

  常恩萊望著後視鏡裡的我一會,搖頭嘆道:「你就是心腸軟嘛……很吃虧的喔!」

  「哈!不是只有你這麼說。」我除了冷笑還是冷笑。

  「嘿!別難過了。」他騰出一隻手伸向後座,勾勾手指,「需要幫忙時就儘管開口,我們都是你的盟友。喏,把陶小姐交給我吧!我明天就搭車去拜訪我的丈母娘。」

  我不由得感到遲疑,「可是這……」

  「是你太見外了,何必事事都要你親自出馬?反正都是要透過我的介紹,那不如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辦,你就好好在家靜養──你看起來很像是一天沒睡了,你想效仿燕燕嗎?」

  「我聽見囉!」卓燕燕閉著雙眼說道。

  他吐了吐舌頭,悶聲笑著。

  「真是的,」卓燕燕的嘴角跟著上揚,「你們聊天的音量太大了。央黎,你就放心讓恩萊處理吧!」

  兩名同事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我也不再客氣,隨即將玻璃瓶遞給常恩萊。

  我們停靠的第一站是市立醫院,卓燕燕立即下車借了一輛輪椅過來,我和她合力將蕭宇哲放了上去。

  她對我點頭道:「你和恩萊他們先走吧!你應該早點休息。」說完便推著輪椅走進自動門。

  自己看起來真的有那麼疲憊嗎?

  我回到車上,龔璿已然睜開雙眼,呆望著車窗外的風景。

  「葉,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常恩萊轉頭問道。

  「我可以自己搭乘大眾交通工具,」我回道:「你送龔璿一程吧!他畢竟受了傷,現在身體比我虛。」

  「咦……」

  「不必麻煩了。」龔璿望向常恩萊,微微一笑,「我獨自回家不成問題的,而且也比較快。常先生,建議你選擇明天上午九點以前的班次出發,辦完事情就和家人出國度個假吧!」

  常恩萊露出錯愕的表情,好一會才看向我,問道:「他都是這種風格嗎?」

  這番話問得沒頭沒腦的,但我就是聽懂了,遂點頭回答:「沒錯,他一向這麼突然,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真嚇人。」他搖頭笑道:「跟第六感這麼強的人相處,心臟一定要夠大顆才行。龔先生,謝謝你的忠告,那麼兩位保重囉!」

  ⎔⎔⎔

  踏進自宅後,我感覺全身緊繃的神經在一剎那都鬆懈下來,險些軟腳趴倒在堅硬的地磚上。

  「呼……」我吐出一口長長的氣,雙手按在地板,支撐起自己的身軀單膝跪地。

  痠痛的感覺慢慢湧現,宛如每一個細胞都在哀號呻吟,令人懷疑是不是下一秒骨頭就要散架了。

  看來鍛鍊還不夠啊。

  「汪汪!」一整晚盡責看家的黑糖飛奔過來,瘋狂舔著我的手臂。

  屋裡沒有點燈,一片漆黑,但這並不妨礙黑糖的撒嬌。

  「抱歉,我沒有信守諾言,又回來晚了。」我將牠抱入懷裡,感受光滑的皮毛與暖和的體溫,「我真的是個沒用的主人。」

  黑糖歪頭瞅著我,好像十分困惑。

  「真的很沒用……」

  過去訂立的原則是為了避免自己涉案過深,也確實達到約束的效果,但是當自己熱血一充腦就什麼都不管了。人家說「個性決定命運」,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在的。

  「嗚?」黑糖低鳴著蹭蹭我的臉,然後伸出舌頭舔去我頰邊的水珠。

  「我沒事。」我撫摸著牠的頭顱,把自己的臉埋進牠的胸口,「我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個弱者。對,我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叮咚!

  我呆了一下,轉頭望著鐵門。門鈴聲在這種時候響起,就讓人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我放下黑糖,牠跟著我一塊去應門。

  來人是龔璿。他連衣服都沒有換,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臉色帶著病態的白。

  「你不是回家洗洗睡了嗎?」我一手撐在門框上,以免自己真的腿軟跌倒大出糗,「不過你這次懂禮貌了,知道不能擅闖民宅。」

  「我是來道歉的。」龔璿垂下頭,「沒能幫上你的忙,還把事情越弄越糟,小蒼都已經指出方向,我卻沒有及時帶你過去。我應該架著常先生跟我們一起去找人的,這樣一來你們就不會碰上那麼多麻煩了。」

  「等……」我錯愕地張大眼睛,「等一下,你為什麼要跟我道歉?還有你那是什麼恐怖的想法?常恩萊當時正在執行他的任務,你強行帶走人那叫做綁架!也會害TOESP聲譽受損!」

  「我的能力一直不如小蒼。」他淡淡說道:「如果今天換作是他來保護你,那一定是萬無一失的。他的『預知』能夠見到所有的可能性,而我不能,從小到大都不能。對不起,我是個沒用的人。」

  我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只因為他講的每一句話聽起來都像是從外太空來的──他該死地在講什麼鬼話?

  「你是在反諷我嗎?」我氣得渾身顫抖,「你、他、媽、的、在、嘲、笑、我、嗎?你說自己是個沒用的人,那我是什麼?渣滓嗎?今天要是沒有你,我們一干人等早就死透透了!

  「要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是我把你捲進來的,你可是差一點就被插中心臟了啊!萬一你死了,我就成了殺人凶手耶!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你這個……這個……」

  後面的話怎麼樣也說不下去了,視野已經糊成一片。我不允許自己在別人面前表現得這麼孬、這麼娘,立即別過臉,旋身要走回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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