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地獄、深淵...
柳夏一踏出教室,頭也不回的向左奔向樓梯,不願在去回想剛剛一剎那的修羅景象。
樓梯間因長年缺乏日照又燈火微弱的情況下,總是陰暗潮濕,陡峭的角度與迴旋向下無限延伸的黑暗更讓人為之怯步。
『總比回頭好,總比回頭好...』
深深吸一口氣,柳夏走下了樓梯。
柳夏只知道走了很久,久到照平常來說應該到達一樓了,但仍然沒看見門口的蹤跡,甚至一度出現一種可怕的揣測,其實自己已經走到了地平面之下,繼續向下至比地獄還深的深淵,這樣的想像拖慢了柳夏的腳步,終於,她記起要抬頭看樓梯間的樓層數,卻看了…
B6
地下六樓…
怎麼可能,是什麼時候走這麼遠的,柳夏立刻折返,往上走了三層樓,卻始終沒有快到地面的感覺。
這次柳夏特別警覺,發現樓層又往下了兩層,在 B8…地下八樓
彷彿像是嘲弄一般,柳夏就這樣來來回回,往上又往下來回嘗試,但樓層數卻詭異不成比例的增加,慢慢地,越來越深入地下,這一刻,柳夏真的慌了,焦慮恐懼和不知所措像是蒼白的鬼手,掐住柳夏的脖子,膝蓋彷彿斷了支撐,整個人癱倒在樓梯台階上,頭靠著灰黑的牆面,滿懷恐懼的看著昏暗之中,鮮紅異常的塑膠扶手,不禁又再次想到了紙紮人血紅的腮紅和嘴唇,絕望襲上心頭,任由這詭異的一天在腦海中一再重播,播放著每張臉孔、每個背景、再到每個不曾留意的細節,像是迴光返照卻隱含著嘲笑,柳夏忍不住心想著。
如果這真的是迴光返照,卻只重播著一天的所有,也許我就只活過一天的生命吧…
然後凋零…
我大概只能到這裡了吧…
就到這裡了吧…
柳夏無力地抬眼,再看了一眼樓層數的看板,黑色數字寫著地下十三樓,連癱軟不動也繼續往下呢。
絕望。
突然一個聲音從柳夏的背後傳出。
「妳走錯了。」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像極了《琵琶行》上形容珍珠落玉盤的清脆聲音。
然而,柳夏無暇欣賞這個聲音,甚至沒法有絲毫的放鬆,反而將心臟提到嗓子,全身肌肉緊繃到疼痛的程度,鼓起了最後一絲勇氣,費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轉頭。
驚訝地看見一尊女性的紙紮人,但與適才的那些狂熱紙人全然的不同,臉色是暖暖的膚色和淺淺的紅暈,並身穿著一襲耀眼的暖紅色嫁衣,鳳冠霞帔,其上佈滿珠寶錦繡,雍容華美,乍看之間,真的看不出是紙做出來的新嫁娘,逼真至極。只有衣服摩擦時,發出的聲音才能知道原來這都是紙做的,紙的摩擦聲。
「抱歉嚇到妳了。」而後新娘紙紮人還帶著歉意,嬌羞的說,順手撥了一下耳後,手上的玉鐲子敲擊到鳳冠,發出輕輕脆脆的敲擊聲。
「如果妳已經緩和過來的話,容我幫忙妳指出走出這裡的道路,我真的無意要害妳。」她微笑著再次聲明。
「這裡到底是哪裡 ? 還有我為什麼走不出去 ? 為什麼你要幫我!」柳夏這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出內心最大的問題。
「妾身很抱歉,我目前僅能說的是妳走錯了,而且走的方法不對,理應當走不出去,麻煩妳靠近一些,容我指路給妳。」紙人新娘走到欄杆旁,頭側過一邊,手懸在半空微微呈現類似擁抱姿勢,再次微笑等著我的回應。
「我不相信妳,即便我已經知道妳無意傷害我。」這是柳夏對於答非所問的生硬回應。
「再往下走是個比地獄酷刑還殘忍千萬倍,還黑暗血腥千萬倍的地方,柳夏,我不希望妳留下來,留在這個鬼都哀嚎哭喪的魔窟。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相信你也注意到了樓層已經降到地下17層,過了19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快過來一些,我帶妳回去,回到地面上那個陽光明媚又溫暖的家。」紙人新娘微微蹙眉嘆氣,做出了退讓,語氣急促的解釋,變個法子回答柳夏的問題。
紙人新娘上前來環住柳夏的肩膀,輕輕將人帶到欄杆旁,柳夏並沒有反抗,因為她說的都是事實,她自己試過這麼久了,只是越弄越糟,這可能是唯一能出去的方法了。
只能試試了,因為直覺告訴她,紙人新娘是對的,真的已經沒有時間了,一切要趕在太陽升起之前。
更何況...傳說地獄的最深淵位在地下十八層,比地獄還深是個什麼樣的概念…
『無法想像、不能想像...』
「等等妳就爬過這個欄杆,妳看到了吧,樓梯下方另一面是另外一個樓梯,通往地面的出口,等會妳翻過去就快步跑,往上方奮力地跑,放心妳絕對不會掉下去的,一切有我。」紙人新娘的唇放在柳夏的耳邊輕輕說道,清脆的聲音柔柔搔過柳夏的耳朵,搔癢感讓柳夏不適的側過臉,近距離看了一眼高過自己、又莫名親切的救命恩人。
「呵呵,等等還有一件事情請切記,不要回頭,無論如何絕對不要回頭,我想這是我們最後的見面談話了,所以我在這裡預祝妳一生平安快樂,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紙人新娘哼笑一聲,便不再說話了,臉上掛著一抹沉浸在一段溫暖回憶中的笑容。
接著柳夏感覺到背後有股暖暖的推力,將她推上了欄杆,推到了樓梯下方的另一面,再好好的扶助差點站不好的柳夏。
接著在背上輕輕一拍,回過神的一瞬間,柳夏就大步邁開腿往上方狂奔,隱隱中覺得一但緩下腳步就會被後方的黑影鉗住去路,這種壓迫感讓柳夏不敢有一秒的鬆懈,大約跑了十多分鐘,終於看到從門口竄進來的陽光,忍住了往後轉頭道謝的衝動,逼迫酸痛的腳衝過了大門,衝出去的一瞬間,柳夏重新感覺到聲音和生機,大口喘息,看著來來往往嘻笑的路人和繁忙的車輛,彷彿剛才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恍神,幻夢一場。
恍惚間,柳夏走回剛剛跨過的門口,上面貼著密密麻麻的封條,寫滿了禁止進入。
沒有紙人新娘的身影。
原來她沒有跟著出來啊…
「謝謝妳。」柳夏低著頭頂著封死的門低聲道,但話才一出口,柳夏就哭了,痛徹心扉的哭,莫名其妙地痛哭,混雜著放鬆後的放肆與失落的懊悔,至於懊悔甚麼,柳夏自己也摸不著頭緒。
「謝謝妳謝謝妳謝謝妳謝謝妳謝謝妳。」柳夏就這麼哭著無限重複著這句話,內心激動的希望將感謝與祝福傳達回去。
「我也希望妳平安快樂。」她心想著。
『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哭著哭者,夢醒時分。
夢醒了,不論好的、不好的、恐怖的、救贖的,都不重要了,因為夢醒了,夢中的一切都將化成灰,沒入看不見的意識世界,存在的證明連同記憶也逐漸淡薄,也許在醒來的片刻具有某種警示的象徵意義,卻再也沒有生存的意義了。
柳夏回來了,從夢中又回到原處,清晨明媚的陽光灑落,透過暖橘色的窗簾,將小巧的房間,鍍上一層淡金色的薄紗,隨著祝福歸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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