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開啟工作室門的瞬間,女孩窩在沙發角落的樣子映入眼簾;告白的玫瑰花被細心照護、安穩的待在藍色花瓶持續綻放它的美。大嫂面露懊惱的坐在mc身旁努力想出各種安慰失戀的詞句,但似乎沒什麼成效。
『世──瀾──你終於出來了快來幫我救場!拜託──!』
發現我出來的大嫂做出無聲的口型,指指mc又指了自己跟世穎,她的意思大概是把mc交給我、她和世穎會先逃離……退出現場。
於是乎大嫂靜悄悄的從沙發溜走,抱住世穎的手臂連拖帶拉將他們兩個人帶進主臥室、輕輕把門帶上。雖然我知道他們一定在門後偷聽,不過這不是目前要擔心的。
或許是察覺到沒聲音,mc抬起頭一望剛好對上我,「嗖」一下又縮回去,就像某天下雨在後院打理時,不小心碰到縮進殼裡的小蝸牛。
「我可以坐妳旁邊嗎?」
「嗯……」
她默默的點頭,獲得首肯的我走過去坐了下來,粉色玫瑰恰巧撞進視線之中,我猜想這應該是大嫂小巧思。
「對不起,我不應該什麼都不說就跑走。」不難想像當時被留在原地的mc有多尷尬。
「……是我的錯。」mc的聲音悶悶的、很沒有精神,「是我誤以為有機會可以和世瀾先生交往、莽撞地跟您告白、造成您的困擾。」
──連敬語都跑出來了,情況有點不妙。
我頓了會,思考該怎麼說才能表達自己真正的意思。
「我沒有不喜歡妳,妳的告白沒有造成我困擾。」
「欸?!」mc猛然抬頭,哭紅的眼睛注視著,「所、所以世瀾先生的意思是?」
「我──」
剛剛忘記問世穎如果遇到這種狀況該說什麼才好,世穎在這方面比自己更精明,一定能很快想出各種情話、哄大嫂開心。
「我的意思是……」
看到她mc期待又害怕的神情,所有混雜的情緒和顧慮在凝望下從腦海撤得乾乾淨淨。
不需要花俏的語言或是故作的舉止,現在唯一該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堅定的告訴對方。
「我想和妳在一起。」
※
──親愛的上帝,她是不是今年所有的運氣都用在這裡了?這幾天經歷如雲霄飛車高潮起伏的mc不禁這麼想。
手指輕按她紅腫的眼角、抹去淚滴,世瀾勾起無奈的淺笑,彷彿在煩惱如何讓眼前的人停止掉哭泣。
「但是mc,我現在沒辦法跟妳在一起。」
「咦、呃……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雖然想跟妳在一起,但是我沒辦法跟妳在一起』?」
女孩總算肯乖乖坐好不再當縮頭烏龜,世瀾突然自動伸手幫她整理凌亂的瀏海,趨近平穩的心緒再度動搖。
「是我的問題嗎?」她問。
「不,該怎麼說……跟我成長經歷有關。」
如果被寫成八點檔肥皂劇,大概是膾炙人口的那種。世瀾下意識自我嘲諷,骨子裡的無力與厭惡感如海嘯般襲來,他感覺即將滅頂淹沒,無法呼吸。
「世瀾?」
他放在大腿上的雙手正緊握著,像是要把指甲嵌進手心的程度,察覺到世瀾不對勁的mc皺了皺眉,隨即下定決心似的鼓起勇氣往他身上一靠。
左邊肩膀突如其來的重量感讓他從負面情緒脫離,轉頭呆愣地盯著依偎自己的女孩。
「我要任性的要求剛剛被無視告白的補償。」她探出右手輕輕的掰開僵硬的拳頭與之十指相扣,像是豁出去的閉眼大喊:「從現在開始三分鐘,請世瀾拋開顧慮假裝和我在一起!」
「……好,三分鐘。」
看她明明很害羞卻故作鎮定的樣子讓世瀾哭笑不得,但這小小的舉動幫助他穩住心神,深呼吸口氣,緩緩說出目前能夠對mc訴說的實情。
「我的家庭並……不正常,生活的環境也很糟糕。」
日夜酗酒的母親、遷怒的打罵,他和世穎壟罩在缺乏照顧、家庭暴力和被生父追殺的恐懼中。
「之後我和世穎遇到V跟Rika,經歷很多事情後才有現在的生活。」
「很多事情?」
「那些比我的童年還糟糕,我需要一些時間……」
除了情報局、RFA、ME以及過往的「他」以外,能夠保持平常心看待的都交給mc、由她來決定後續。
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客廳只剩下鬧鐘的滴答聲,世瀾默數計時、計算他們相握的秒數、貪戀手心與手心相依的炙熱,想把偷來的幸福存放在腦內記憶體,也許在夜深人靜孤寂時可以拿出來回憶。
3分22秒,她還沒放手。
「我現在沒辦法說的事情,妳知道後可能就不會想跟我在一起了。」沒有放手這件事讓世瀾莫名的焦慮,他以為mc會放手,然後用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我本來就出身在不正常的環境,希望能正常生活什麼的本來就微乎其微。」
脫離ME後世瀾開始持續服用治療藥物和接受諮商,努力學習生活常識,學著如何在社會上生存,畢竟他不可能一輩子都依賴哥哥。但過往的夢魘時不時侵擾,讓他復原的速度漸漸趨緩、幾乎停滯,這樣世穎他們很擔心。
「我本來就沒有期待有人會願意接受──」
「世瀾,我喜歡你喔?」
mc突然打斷他的話,猝不及防的二次告白。
「!」
震驚的世瀾轉頭看mc時,剛好被她預先擺好位置的食指戳中臉頰,看到對方難得呆萌的模樣,心花朵朵開。
「喜歡到怕自己配不上這麼好的男生,我就是這麼喜歡你!你在我眼中就是這麼優秀!優秀到我都自嘆不如了!」
「妳在、在說什麼傻話!?」
世瀾撇過頭不看mc,聲音微微顫抖,胸口的衣料被左手抓出皺褶,彷彿不這麼做情感會從胸口潰堤而出。
他不懂為什麼mc聽到這些,她的態度還是和幾分鐘前一樣,絲毫沒變。
「戀愛中的人本來就會說傻話,而且世瀾也在說傻話喔?」mc似笑非笑的抱怨,「說什麼『知道我的過去妳就不會喜歡我了』,完全被小看了喔?」
「我沒有輕視妳的意思也沒有說傻話。」只是不敢心存奢望這如夢般美好的場景。世瀾洩氣般地往沙發椅背靠去,手臂遮住雙眼,「完全搞不懂妳到底哪裡覺得我好。」
「嗯……那我們來Q&A,我出題你回答。」
「為什麼要做這個?」
「就當作是被我騙了,拜託你?」
聽到mc用略帶撒嬌意味的語調說話,世瀾忍不住暗暗嘆氣,同時理解為什麼大嫂永遠是哥哥的罩門。
「妳問吧。」
「OK,那第一題,會抽菸或喝酒嗎?」
「我沒喝過酒,菸……去年戒掉了。」多虧棒棒糖跟尼古丁貼片。
「欸,原來你有抽過菸嗎?」對mc來說像是發現新大陸,畢竟世瀾看起來不像是會吸菸的那種類型,「那麼,接下來第二題──」
「你會動手打我嗎?世瀾。」
他猛然放下手臂,表情像是聽到刺耳的噪音或汙穢的髒話一樣難看;mc歪著頭表情依舊,眼神看似平靜卻暗潮洶湧。
「世瀾,你會出手打我或揍我嗎?」她又問了一次。
「……不會,絕對不會。」畏光似的瞇起雙眼,掌心撫上她的臉龐,他輕聲細語的呢喃:「我寧願殺了我自己,也絕不這麼做。」
「不要老想著傷害自己啦,不然喜歡你的我會很傷心的。」mc戳戳他的額頭,「第三題,不菸不酒、不會對我使用暴力,而且個性溫柔善良的男生,這樣不夠好嗎?」
「他覺得自己不夠好。」
「第四題,出題者也覺得自己也沒有很優秀,兩個自認不完美的人在一起可以互補不是嗎?」
「同意……但我需要時間,再給一些時間就好。」
「那我會等你,等你願意跟我說的那一天,約好了。」mc用臉蹭了蹭他的手心,抬頭用可憐兮兮的目光望著他,「不過,能不能讓我任性的要求不要等太久啊?」
「我盡量。」世瀾見她故作哀愁有些忍俊不住。視線不經意轉向鬧鐘,分針已經走完一圈半,「mc,妳的三分鐘過很久了。」
話才剛說完,mc倏然越過世瀾伸手將鬧鐘顯示時間的那面往下蓋掉,然後重新靠向他並抱住他的左手臂,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繼續「假裝」在一起。
「剛剛那個只是練習,現在才是正式的三分鐘。」她心虛的囁嚅。
「那,乾脆拉長時數直到晚餐開始前結束為止。」
心結解開二分之一的世瀾也玩心大起,任由她的耍賴,還幫忙增加補償時間;後者的勇氣和恥力早已消耗殆盡,低頭悄聲同意。
※
世穎看著粉紅色氛圍爆炸中的弟弟和mc,無言的換上老婆大人遞來的墨鏡然後幫弟弟夾菜。
「所以你們到底有沒有成為男女朋友啊?」
「沒有。」
「只、只是假裝而已,快結束了!」
mc口中的「結束」一延再延,世瀾好像也沒有要喊停的意思,兩個人就這麼沉浸「假裝情侶」的情境中,讓世穎覺得既無奈又好笑。
──不過太好了,世瀾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身為哥哥的世穎總認為自己對弟弟虧欠許多、希望能夠為對方再多做些什麼,但偉大的老婆表示世瀾的戀情不需要多餘的協助,只需在旁關愛即可。
「親愛的,我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幸福到快死掉了。」
雖然雙眼被墨鏡遮住,但崔太太知道God Seven想必是感動到眼眶泛淚。
「我提議該調整『707幸福指數量表』了,親愛的God Seven。」被綁成低馬尾的長髮垂落胸前,語氣溫柔體貼、手裡的筷子倒是毫不留情往世穎碗裡放青菜,「因為接下來會越來越幸福,小心不要破表啦?」
「嗚!不要說這麼可愛的話!」世穎丟下筷子一把抱住老婆,「我的老婆、弟弟跟準弟媳都超可愛!來照張相去聊天室炫耀吧!」
「不要。」
在世瀾冷臉拒絕時,世穎早已轉過身高舉手機幫四人自拍,低頭專心挑魚刺的mc被閃光燈嚇到,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入鏡。
世穎:我可愛的家庭成員LOLOLOL
世穎:照片JPG.
MC:世瀾恭喜你唷!〈愛心
訊息剛傳沒幾秒,除了mc以外的手機被聊天室提示音連續轟炸,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流星:世瀾什麼時候找到女朋友了!?
流星:震驚.emoji
濟希:這不是mc嗎?
主旻:那個娃娃臉實習生嗎?恭喜。
ZEN:啊啊啊啊──為什麼英俊的我找不到女朋友啊!為什麼!!?
ZEN:失落.emoji
世穎:不愧是我的弟弟!我家世瀾最優秀了!世瀾NO.1!
世瀾:閉嘴,白癡。
看世瀾神情陰霾的右手手指快速敲著手機螢幕,mc好奇的湊近,「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世穎亂傳照片又把妳說成是我女朋友──明明還不是事實。」
他開始痛恨起上個月和世穎把防護程式增強的自己,搞到現在根本沒辦法駭進去刪照片,只能無奈的看聊天室刷各種祝賀訊息。
「我是沒什麼關係,反正喜歡你的心情又不會變,只是在等你準備好而已……」
雖然滿臉通紅,但mc很鎮定的說出讓他會心一擊的話語,後者撇過頭徒勞的用手掌蓋住害羞的表情。
當放閃的變成被閃的才知道對身體心靈的衝擊有多麼大。世穎推了推墨鏡感嘆的說道:「親愛的,我突然很對不起以前被閃的人。」
「噗,你現在才知道啊?不過沒關係習慣就好。」崔太太摸摸老公的頭安慰,「不過對其他人來說接下來會變成2倍閃光吧?」
「不對,是會以2次方的倍數成長。」世穎握住老婆的雙手認真的說:「在恩愛這方面我們絕對不能輸給世瀾!」
「既然這樣,崔世穎崔先生,可以請你在其他地方認真點嗎?例如戒掉HBC跟Dr. Pepper?」
「……它們是僅次於老婆的生命泉源。」
「唉拒絕的真徹底,我該慶幸自己還是第一嗎?」抽開被包覆的雙手,崔太太微笑地將世穎碗裡的燒肉挑出來、夾進更多青菜,「既然這樣,為了健康著想麻煩你多吃蔬菜囉親愛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