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課。
隊伍浩浩蕩蕩尾隨著美術老師來到後山。
「同學們，今天是風和日麗的好日子，非常適合寫生。」
每星期都有兩堂美術課，而今天則是難得的戶外寫生課，可以離開教室讓學生按奈不住興奮的心情。
學藝股長按照老師的指示發放圖畫紙。
「按照座號分配四個人一組，找到植物、動物或昆蟲之後待在原地作畫，記住不要分散和亂跑。」
美術老師的耳提面命似乎在放任各小組去找喜歡的作畫地點時就破功了。
「我們自由了！」康樂股長帶頭起鬨，他的手提袋裡放的不是畫圖用具，而是野餐組合。「現在是野餐時間！」
「傳說中的神之三明治！」跟康樂股長同組的人露出幸福的表情。
「帶我走，帶我一起走！」不久前被康樂股長高超的廚藝做出的美食所俘虜的同學們大聲呼喊。
美術老師後續講的話被淹沒於躁動的人群之間，她淚眼汪汪的求助課堂上幫忙的學藝股長，後者聳肩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學藝股長默默地跟著同小組的人一塊尋找作畫地點，路過公共廁所附近時，眼光不經意掃過榕樹下，然後停下腳步。
榕樹貼近牆壁生長，靠著同一面的牆邊擺放一排盆栽，似乎是附近的居民在栽種桔梗，在最靠外側不起眼的位置，其中一株桔梗枝葉特別的茂盛，結出花苞有提前開花的徵象。
她走上前觀賞，碰巧幸運發現，那株桔梗的其中一朵花悄悄的展開，藍紫色的花瓣在暖洋洋的陽光下朝氣蓬勃。
同一組的女生見她脫隊，回頭提醒她。
「我們決定要去畫那邊樹上的鳥窩。」
學藝股長看了不遠處一棵有鳥築巢的樹，似乎有別組的同學也打算畫，而樹上的鳥父母行動顯得神經質不停探頭警戒。
「我想在這裡畫畫，反正大家都在附近，而且老師沒說我們必須畫同樣的東西。」
「妳想在廁所旁邊畫畫……好吧。」
學藝股長見她走掉也不再理會，隨地坐在草坪上，從手提袋裡取出寫生用具。她凝視著桔梗花露出微笑，右手畫筆在畫紙上勾勒桔梗的形態。
「聽說不合時節的花開是為了某人而綻放的。那麼冬天的桔梗花會為誰而綻放？」
無論桔梗花是否懂得，在不屬於它的季節裡可以不在乎，盡情展現活力。
學藝股長專心描繪桔梗花，沒有旁人打擾的情況下，很快的畫出完整輪廓，她放下鉛筆準備著色。
「妳畫的真好。」
同班的衛生股長突然靠近探頭看著圖畫，被干擾的學藝股長失手把圖畫紙掉在地上。
「妳畫的是什麼花？」衛生股長走到牆邊打量擺放的盆栽，看著這花十分眼熟，突然間想起來。「我知道這種花……叫桔梗花。」
學藝股長撿起圖畫紙，拍掉黏附在紙上的泥屑。
「妳怎麼沒跟同組一起？」
「哼，我那一組的其他三人都跑去跟康樂股長野餐。」提起這件事，衛生股長立刻露出不高興的臉孔。「吵吵鬧鬧像個小孩，又不是體育課，上課就是要安安靜靜，戶外課也一樣，不會畫畫也是一樣。」
「…………」學藝股長看了一眼手表，離下課還有一段很長時間。「畫不好可以學習，需要我教你嗎？」
「這提議很好，既然妳要教，我就學吧。」衛生股長抬起下巴驕傲的說，「我的包包放在涼亭那裡，我去拿過來。」
看著衛生股長的背影，學藝股長打算再被妨礙之前盡早完成美術作業。
打開色鉛筆的盒蓋，選出一支適合的顏色。當學藝股長重新進行著色階段時，周圍飄來一片薄霧，帶來冰冷的空氣，一時的變化讓她放下圖畫。霧逐漸變濃，濃到學藝股長看不清身旁的景象，隨即白霧逐漸散去，她突然眼前出現一面牆，硬是在撞上之前連忙退後。原本是廁所的灰色水泥牆，變成木質樣貌的牆壁。
「後山什麼時候蓋了一棟像小木屋的建築物？」
更讓她詫異的事情發生了，面前的門緩緩朝外開啟。
這是不可思議事件啊！學藝股長忍住興奮的激動走進小木屋裡。
屋內光線昏暗妨礙視線不佳，本該作為客廳的空間堆放許多雜物和箱子，遮住了窗戶朝向屋頂歪歪扭扭層層堆疊。腳邊一個大箱子突然震動，倒在唯一能夠讓人走動的狹窄通道中央，從箱子裡掉出好幾個玻璃燒杯在地板滾動。
學藝股長小心翼翼越過這些燒杯，朝著有燈光透露出的房間走去。
站在房門口，可以清楚看見一名女性的側背影。女人穿著寬大的純白衣袍，凌亂的棕髮隨意盤在後腦勺，側臉非常專注的觀察著顯微鏡下的畫面，右手一面寫下紀錄。
房間就像是電影裡進行機密研究的實驗室。房內四面牆邊擺放著許多舊式實驗室器材，還有不清楚用途的玻璃試管和溶液，角落一台像是檢測機器發著黃光在運作。
「打擾了，方便我問個路嗎？」
學藝股長故意大聲講話，果然如她所預料，女人不受干擾依舊做著工作，於是她大膽地走入房間觀察。
隨意搜尋最靠近自己的工作臺，桌上的凌亂跟客廳的狀況有得一比。裝有五顏六色溶液的各種燒杯隨處擺放，其中架子上的燒杯裡的褐色液體被酒精燈熬煮的咕嚕咕嚕起泡。學藝股長從這位置退開，讓女人上前查看。
學藝股長注意到數本應該是紀錄實驗的簿子，毫無存在感被推擠至角落，書頁之間露出一小角鮮豔的顏色，她一時好奇伸手捏住那一角竟順利抽出。
女人連忙轉身戴上護目鏡和口罩，去拿剛才用顯微鏡觀察過的培養皿，取吸管抽了培養皿內的內容物，往燒杯裡滴上兩滴，褐色液體瞬間噴出濃濃白煙。
「咳咳咳…」學藝股長下意識抬手擋住自己的臉，感覺吸入不明未知的氣體，想要用力咳出。
「喂，你沒事吧？是喝水嗆到嗎？」
衛生股長背著包包返回，見到她咳個不停，擔心地替她拍幾下背。
學藝股長回過神來，眼前的是灰色牆壁和那一排盆栽，發覺回到現實，吸到煙什麼的不過是假象，瞬間冷靜下來。
「妳沒問題吧？」衛生股長到她身旁坐下。
「沒事，我正準備著色。妳也開始畫圖吧。」
張開右手，掌心裡多出一個藍紫色桔梗花的押花，如果沒記錯，這應該是匆忙中從那一堆簿子抽出來的一角。學藝股長默默地將押花放入外套口袋。
接下來的時間，學藝股長拿起圖畫紙開始進行著色，偶爾指點一下衛生股長畫圖的技巧，不知不覺中作業比預期還要快完成。學藝股長看向那朵暖冬盛開的桔梗花，獨自張揚美麗的花朵，讓人覺得個性我行我素。她想了一想，最後選了黃色畫筆上色。
一陣微風吹拂，衛生股長瑟瑟發抖，摩擦自己的兩手臂取暖。
「妳覺不覺得今天變冷了，明明快到中午氣溫會變更熱才對。」
雲霧逐漸聚攏，天空彷彿蒙上一層陰影使光線變得昏暗，連吹拂的風都帶著寒意。
「的確變冷了，像真正的冬天一樣。」
學藝股長開口說話，注意力被呼出的氣體化成白霧吸引，思緒立刻轉移到一個天寒地凍的地方。雖然知道不是真實環境，但是身體還是發自心底感到寒冷顫抖。
小木屋已經不存在，現下是在白雪覆蓋的樹林裡。
一棵樺樹旁的地上擺著許多油漆罐，不，應該是顏料罐，女人拿著沾滿顏料的刷子，小心翼翼的粉刷凝結在樺樹上的冰晶。令學藝股長感到有趣的是，當沾染上冰晶的色彩很快地便退色，看來小木屋裡的實驗研究，那些試管裝的各色鮮豔液體有某種用途。
「喂，學藝股長，妳有聽我說話嗎？」
衛生股長的叫喚將學藝股長拉回現實。
「這個葉子的方向我怎麼都畫不好，看起來不像葉子。」
「妳試著把這邊的顏色畫深。」
學藝股長的思緒還在那白雪皚皚的世界，她從手提袋裡拿出自己的畫冊，翻到空白一頁，趁著記憶尚存時畫下所見事物。
「我想起桔梗花的事耶。」衛生股長一邊畫圖一邊找話題聊天，「現在不是桔梗開花的季節吧，應該是春天或夏天開花才對。一定是最近天氣忽冷忽熱，搞不清楚季節所以開花了。」
「溫室效應氣候異常才開花的吧。」
康樂股長的頭突然插進他們兩人之間，嚇得衛生股長跳起來，學藝股長不高興地直接用畫冊拍他臉。
「都是你在這邊起鬨，去做點正事吧！」
「我已經畫完了，畫大家野餐的樣子。」康樂股長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
「你該不會因為今天是寫生課才故意自創主題，老師有說要畫動物或植物！」
「人類也是動物。」
學藝股長搶走康樂股長準備說的話，一字一句講的鏗鏘有理。被搶走話語權的康樂股長也不生氣，一個勁的點頭附和。
「咦？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叫我們？」康樂股長看向聲音來源。
遠處的班長走近幾步後朝他們大喊。「老師要全班都過去集合，好像會下雨所以要回教室。」
「哇，我還沒畫完啊！」衛生股長著急起來。
「這是用妳的想像力畫的吧。」康樂股長瞄了一眼她的寫生畫，太過驚人導致內心話脫口而出。「完全喪失老師指定主題、形體不明。回教室再補畫也不會妨礙…哇！」
衛生股長氣得抓起背包往他身上打。康樂股長見情況不妙拔腿就跑，衛生股長追不上氣急敗壞直跺腳。
學藝股長將圖畫紙和畫筆收進手提袋裡，下意識摸了外套口袋，原本放在口袋的桔梗押花不見，心中浮現疑惑時看見押花就掉在草地上，連忙彎腰撿回，卻出現一隻手提前撿起。連忙抬起頭，眼前再度看到那個幫冰雪上色的女人，她小心翼翼拍掉沾附在押花上的雪後放進口袋。
難得太陽露臉，這次她賣力的滾雪球，只見雪球越滾越大，已有半人身高。原本以為她要堆雪人，可是看雪球大小，不懂她究竟想做什麼。
學藝股長站在旁邊觀察她玩得開心，突然她粗心腳滑整個人栽進雪球裡，桔梗押花從她口袋破掉的洞口掉出，學藝股長俯身撿起。
「……妳今天怎麼一直發呆，老師要我們趕快去集合。」
抬起頭看見衛生股長已經背上背包，似乎等得不耐煩開始催促。
學藝股長確定放入口袋內的押花沒事，拿了手提袋跟在衛生股長的背後，奇怪的是她走得飛快，看著她的背影揚長而去，學藝股長再踏出一步又來到天寒地凍的畫面。
創作內容
暖冬與桔梗花的記憶(上)
班級幹部系列 (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