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拉瑪沒擦乾身體,就直接披上衣服,導致布料沾黏在皮膚上。手指頭上也被劃了幾個口子,衣服上印上了一些暗紅血漬,但是拉瑪一點都不在意,他撿起地上的濕漉漉的袋子,深入海蝕洞內部。
他現在位於漂流角附近的海蝕洞,這個海蝕洞以前賽拉斯曾經帶他來這裡遊歷幾次,賽拉斯說就是在這遇到他的。他在洞內一塊礁石前蹲下來,拿取藏匿在其中罐子,裏頭是他接連幾天在這片海域搜尋到的金子。
他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祈求海水的指引,才找到那艘吉爾尼斯的沈船。他沒有足夠的能力能抬起整條船,只能親自下去搜索沈船內部。
沈船底部破了一個大洞,但是越靠近內部就聚集越多的玻璃碎片,增加搜索困難。拉瑪仔細觀察過這些玻璃碎片上被鍍了一層金屬,他更加確定這條船是他要找的。
拉瑪確認喬爾修士所告訴他的事情具有真實性,對於自己的身世,拉瑪是不怎麼在乎的,但是印有吉爾尼斯標誌的金條卻是他現在迫切所需要的資源。
拉瑪清點完他所得到的所有金子,拿了一點放入溼答答的袋子中,其餘的重新放入罐子裡。
他換了套合適的衣服後,就帶著這個袋子前往自由港。
自由港的夜晚依然燈火通明,酒精與金錢是這個世界的養料,滋養著人們的貪婪與慾望。
貝媞表演秀在這燈紅酒綠的世界大放異彩,貝媞不確定自己還能持續這樣的生活多久,長期飲酒使她的嗓子開始惡化,在唱歌時變得吃力,上妝的時候必須多加遮掩臉上的暗斑和皺紋。而東家現在已經在積極培養新人,也許再過幾年,自己就無法登上舞台。舞台上的歡樂在閉幕後無法延後,後台走道的灰暗燈火讓腦中零星意識不斷提醒她那些可悲的事實。
酒館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提醒她今晚的時間已經被預定,要她為晚上的服務做準備。
這不像搏鬥,無法定義輸贏,但她的確被現實所擊敗;這其中沒有人是敵人,不需要明辦是非,但她被所有的腸肥腦滿傷害至極。貝媞換上新的洋裝,重新梳理妝容並對著鏡中虛像微笑,她真心希望裏頭那看起來鮮活的女人能跳出來取代自己。
貝媞聽聞今晚的客人是少年人,她原本以為會是傲慢的世家公子一擲千金,粗俗的過來展現自己的品味,如今她見到的年輕人像隻羔羊,侷促的坐在床邊。
羔羊看起來有些膽怯,這種膽怯並非毫無經驗的處子那樣羞澀,而是遠離塵俗般的稚弱。他望著她的眼神中沒有慾望,甚至還有些孺慕。
他先是開口,用不符合形象的冰冷語調說:「你好,貝媞女士。」他躊躇一下, 才又說:「我是拉瑪,你今晚得陪伴我。」
「當然。」貝媞心想,他終於露出符合他年紀的樣子。
「坐下吧,貝媞女士。」
「謝謝。」
「性交並非是我的目的。」他吸了一口氣誠懇的說:「我希望你能回答我幾個問題,或者幫助我幾件事。」
「親愛的,我會有什麼好處?」
「你會得到這個。」拉瑪揭開他的先前另外準備好的金錢袋子。
「好。」貝媞說,她看了拉瑪展示的財物,「我會視情況回答你的問題,不能擔保任何責任,不可能竭力滿足你的需求。」
「沒關係,我能諒解。」
自由港不受庫爾提拉斯管制,這裡充斥著各個非法勢力,像貝媞這種身分的人在這裡肯定見識多聞。想要在自由港尋求門路,找她們可以得到不錯的結果,她們或許接受特定勢力庇護,也遊走各個勢力之間,她們會謹記客人在酒後吐出來所有的胡言亂語,也會記得哪個人出手大方的買下她們時間。不需要擔心受騙上當,她們只認得那些身外之物,給多少錢就做多少事,就和原本的生意一樣,這只不過是各取所需。
貝媞不是第一次接到這種要求,以她在自由港的地位,需要找上她的要求通常都不簡單,而拉瑪僅是請求一些簡單的事務。
「為什麼找上我?」
因為賽拉斯找過你,拉瑪很想要這樣回答,但如此回答未免也太唐突。他張口,又閉上,過了幾秒才說:「我知道在你的行業裡,是不能講求情感的,可是……我認為你是所有女孩裡最漂亮的那一個。」
貝媞仔細聽完眼前的年輕人的回答,看著他的小臉爬上紅暈,臉上的雀斑讓他看起來更稚氣,這令她想起自己尚未沾上紅塵前,那種天真無邪的單純情感。
「我今晚可以留在這裡嗎?」拉瑪小聲地問。
拉瑪的年紀雖然年經,卻已經是可以自己作主的年齡。貝媞注視他,用回應一位孩子的輕柔語調回答:「親愛的,那當然。你買下我今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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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階水手在庫爾提拉斯比比皆是,在取得肯定及信任升等前,這是一個煎熬的過程。他們通常也是庫爾提拉斯社會混亂的基本單位,他們容易被取代、情緒容易被煽動或是道德感低弱的從事不法行為。
在波拉勒斯,治安官會制止所有衝突;而在自由港,人命可是不值錢。
一位帶著銀飾的水手不明白,他是如何惹上麻煩。他在自由港的便宜酒館內喝酒,突然被四、五個人圍住,吃了不少拳頭後,蒙上眼睛,被帶往不知名的場所。
他瑟瑟發抖,問:「我在哪裡?」
「哼,拿下來吧。」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命令。
「是你!」他認出前陣子在波拉瑟斯「教訓」過的少年。
拉瑪用力扯下他脖子上的銀飾,說:「你知道我想要聽到什麼答案。」
「死了就死了,不是都告訴過你了。」他朝著少年吐口水,怒斥:「臭小鬼!」
「安分一點。」在一旁的獸人打手給一巴掌作為警告。
這位低階水手還記得這位綠皮獸人,剛剛挨他的拳頭好像特別重。他滿臉黑青,縮著身子,害怕的表示自己會乖乖配合。
他告訴拉瑪,那天夜晚在吉爾尼斯外海所發生的種種細節。部落的戰艦是如何轟炸他們的走私小艇,艾胥凡貿易公司的船在天亮前就開走了,沒回來的人就被當作是葬生大海。
再次確認賽拉斯的死訊,拉瑪的胸口切切實實感受到椎心之痛,他想流下眼淚大哭一場,但是他知道現在不能,他不能破壞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恐懼氛圍。
拉瑪咬著下唇,攤開從對方身上扯下來的醜銀飾,用極為嚴厲的語氣說:「賽拉斯的其他東西呢?最好都交出來。」
「找不到的,死人的東西都被分掉了。」被挾持的水手聳肩,「你手上的鍊墜,是我唯一能提供給你的。」
人類真是自私又貪生怕死,對吧? 這是預料中的答案,拉瑪仍感到生氣又悲傷。他抖動著肩膀,感受到全身緊繃,他心裡明白,即使在這裡殺了這個男人,恨意也無法得到紓解,而且他不想跨越一條禁忌的界線。
拉瑪終究放過這位低階水手並遣散了打手。
他知道現在他不能獨身待在自由港,然而現在他心裡好像缺了一塊,不管到哪裡都不是他的棲身之所。賽拉斯在庫爾提拉斯只是個小小的人物,他好不甘心賽拉斯就這樣死掉,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哀悼,沒有人記得。
他站在燈火通明的酒館面前,站在外頭聽著裏頭的人紙醉金迷的作樂。他突然明白,為什麼人們要創造這個虛假又不真實的世界。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