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家.一樓客房。
身為長女的鈍角昂首挺立雙手抱胸、嘴巴凹成「ㄟ」字形,整個就是怒火中燒的樣子。
面對一反常態的大姊,兩位妹妹正襟危坐,一句話也不敢吭。
就連一向心直口快的次女直角,面對這股肅殺之氣,也不由得吞起口水。
客廳裡的舊式映像管電視機保持畫面全黑。儘管遙控器就放在三人所在的矮桌上,卻沒人敢伸手去拿。
狹窄的室內鴉雀無聲。唯有掛在牆上的時鐘滴答聲清晰無比,卻更加令人倍感壓力。
銳角用手肘頂了頂身旁的直角、發出跟蚊子叫沒兩樣的細微嗓音。
(二姊、二姐!大姊看起來一整個殺氣騰騰耶?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啦!)
(我怎麼知道啊,本來我還在房間裡看書,結果突然就被叫下來了…)
直角同樣以跟金魚屁差不多的音量回應。
(…倒是妳,該不會是又惹出什麼麻煩了吧?)
(哪、哪有可能啊!我才不敢——)
「咳哼!!」
刻意提高音量的乾咳聲打斷了兩人的咬耳朵,直角與銳角不約而同震了一下,立馬抬起頭來。
鈍角伸開十指,眼神凶狠地瞪著兩位親妹妹。
「……十秒鐘。」
「…咦?」
「——我給妳們兩個十秒鐘的時間,想要自首的,最好趁現在乖乖認罪。」鈍角說,「坦白從寬,看在妳們好歹算是我妹妹的份上,我會考慮不下重手的。」
兩位妹妹啞口無言。
「不…那個,鈍角姊,妳到底在說什麼,我們完全聽不懂啊?」
「少給我裝蒜!」
鈍角左掌往身旁的玻璃猛力一拍,落地窗發出震懾的悶響。
「——妳們這兩個傢伙,到底是誰吃了我的蛋糕啊!」
「「……蛤?」」
直角與銳角異口同聲。
「ㄉㄢˋ…ㄍㄠ…?」直角狐疑問道。
「是啊,蛋糕!」
只見鈍角伸手往桌面一甩,當著兩個妹妹面前,把一方紙盒砸個稀巴爛。
幾乎被手掌壓扁、規格與手掌大小相當的米白色方形紙盒裡空無一物;僅僅從裂開的包裝縫隙中,灑出了一點點碎屑。
蛋糕吃剩的殘渣。
「那可是…那可是『Pink’s』本季限定的限量兌換贈品、超豪華的夕張哈蜜瓜蛋糕啊!」
鈍角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倒在地、呈現網路符號「orz」的姿勢,獨自哽咽起來。
「…人家可是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把點數給集滿的說……」
「原來——」
「是這樣啊……」
看著親姊姊為了一塊蛋糕而跪地啜泣,兩位妹妹雖然感到很無言,但也總算搞清楚大致的情況了。
「啊。」
不知為何驚嘆的直角,突然冷眼盯著鈍角,
「怪不得妳前陣子會那麼好心,老是說要幫我們跑腿……」
「這、這又不是重點…!」原本怒火中燒的鈍角頓時削去了大半氣焰。
「總而言之,妳們從早上到現在都待在家裡沒出門過,我說得沒錯吧?」
「那又怎樣?」
「什麼怎樣,那就表示你們兩個嫌疑最大啊!」
「…………」
對大姊碩果僅存的敬重,正從妹妹們的內心急速風化。
「…在被鈍角姊叫出來之前,我可是一直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喔。」直角一臉不耐地抓著額頭說道。
銳角也怯生生地跟著回答。
「我剛才在洗澡——」
「很好,結案!」
「咦!?」
「反正八成是這樣吧,妳在洗完澡之後,想說『啊~剛洗完熱水澡感覺真痛快!順便來一杯冰牛奶吧~』」
鈍角一邊解說一邊搭配動作手勢。簡直活靈活現。
「然後一打開冰箱,『哇——!這裡剛好有一塊蛋糕呢耶!Lucky☆』地,於是就一邊暢飲牛奶、一邊把蛋糕吃乾抹淨……」
鈍角停止模仿,翻臉瞪向銳角,
「…就是這樣沒錯吧?」
「咦——!?」
如此欲加之罪,饒是乖順成性的銳角也不禁喊苦。
「這推理也太瞎了吧?」就連直角也因為看不下去而反駁。
「哼、哼哼,居然幫她說話,妳該不會是作賊心虛吧?」
「才沒這回事,只是因為大姊的發言實在蠢到有剩,我才忍不住吐嘈罷了。」
「呵。雖然妳剛才說自己一直待在房間裡,但這種說詞怎麼想都很可疑吧?」
「哪裡可疑了,是大姊妳想像力太豐富了吧?」
「——就算再怎麼努力用功,也還是會有不得不離開房間的時候吧?比方像是上廁所之類的。」
直角輕皺雙眉。
「…那又怎樣?」
「——上完廁所之後,妳剛好經過廚房,想說『哎呀真是用腦過度了☆順便吃點甜食補充糖分+犒賞自己吧 ♪』——」
剛把兩根食指指向大妹的鈍角,腦袋卻朝著反方向扭過去。
帶動頭部扭轉的,是一記熱騰騰的巴掌。
雖然沒有像漫畫那樣被打飛出去,可鈍角也當場癱跪倒地。
「直角!?」被甩耳光的大姊又驚又怒。
「麻煩大姊妳清醒一點好嗎,從剛才就一直在鬼扯耶。」大妹態度平靜地回道。
「再說,二樓本來就有廁所了,我幹嘛非下樓不可啊?」
「誰、誰知道妳是不是那種會認廁所的類型啊!」
「居然說什麼認廁所……」
直角輕嘆道,無視兩位姊妹邁步走向門口。
「算了,我不想再陪姊姊耗下去了。」
「喂,我話還沒問完耶!」鈍角一邊輕撫發紅的臉頰,一邊喊道,「妳是要跑去哪裡,難不成是想畏罪潛逃嗎?」
「…我把自己的點心分一半給妳,這件事可以到此為止嗎?」
「妳以為隨便拿個廉價的東西,就可以抵銷吃掉蛋糕的罪過嗎?」
「……就說不是我吃的了。」
「哼!光是嘴巴說,誰會相信啊……」
「所以大姊是打算要出門再買、還是想獨自度過空虛的下午三點?」
「…妳買了什麼?」
「杏仁豆腐。」
「好奢侈!」鈍角驚呼出聲。
雖然價格應該不會太貴,但一想到杏仁豆腐,就是有種很奢侈的感覺。
「妳在哪裡買的?」
「哼哼,我可是特地跑去商店街大量採購了一番,這一整個禮拜都可以好好體驗中華風格的浪漫情懷呢!」
平時不苟言笑的次女,一反常態地挺起比其他姊妹相比略顯雄偉的胸膛,露出驕傲的笑容。
「喔喔!二十世紀上海灘風格?」
「……杏仁豆腐是北京小吃好嗎。」直角朝姊姊翻了白眼。
「什麼嘛,反正還不都一樣是中華料理,幹嘛那麼計較。」
「這種說法我可無法苟同!不能尊重點心歷史的人,才沒資格享用點心的美味!」
「根本沒那種規定!妳做人未免也太死板了吧?」
「至少比成天散漫度日的大姊要好多了吧!」
「什麼!」
「怎樣!」
眼看著兩位姊姊又要吵起來,現場年紀最小(比兩人晚幾秒鐘出生)的銳角出面緩頰。
「不、不然這樣吧,我也把自己的點心交出來,大家一起分享……」
兩個姊姊停止鬥嘴,同時望向如此提議的銳角。
然而等待著她的,既不是滿是寬慰的笑容,也不是那種「真拿妳沒辦法」的嬌羞表情。
「…反正銳角妳每次都只會選一些廉價的袋裝餅乾而已吧?而且還是去量販店買的。」二姊毫不避諱地露出嫌惡的臉色。
「…居然想拿那種東西來換高檔的杏仁豆腐,妳的如意算盤也打得太精了吧,銳角?」大姊的眼神滿是鄙夷。
「我才沒有那麼想!別瞧不起袋裝餅乾跟量販店好嗎!」
然而無視妹妹的抗議,兩位姊姊自顧自地聊著「既然大量採購的話,直接分我一個怎麼樣?」「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個了啦。」之類的話題,一邊邁步離開了客廳。
被丟下來的銳角渾身不停顫抖,悲憤交加的她「咚!」的一聲把頭砸到桌上,視線偶然間與砸爛的紙盒對上。
定睛一看,從玻璃紙的外側窺視,紙盒內的底部似乎夾著一張小紙條。
姊姊們似乎還在廚房裡徘徊,銳角索性將紙盒打開,抽出了裡面的紙條。上面寫著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不.好.意.思.姊.姊。
今.天.要.跟.朋.友.出.去.玩.所.以.我.把.蛋.糕.帶.走.了.回.來.會.帶.伴.手.禮。
——圓.周。
「原…原來是小妹拿走的嗎……」
沒想到關鍵性的線索就藏在犯案證據裡面,真是始料未及的發展。
然而真相才剛水落石出,另一起案件又緊隨而來。廚房裡傳來了少女們的驚呼。
「啊!為什麼最後的杏仁豆腐也不見了啊!」
「咦,可是銳角買的餅乾還在耶?」
似乎是把唯一沒有受害的妹妹當成頭號嫌犯了,傳來了與其形容清晰,不如說就是故意要讓廚房外的人聽見的咂嘴聲。
「等等,原本放杏仁豆腐的地方有貼紙條……什麼,是圓周拿走的嗎?」
「……既然是圓周的話也就沒辦法了…那現在我們要吃什麼?」
兩位姊姊的談話就此歇止。取而代之的,是將填滿氮氣的包裝袋,從中間緩慢撕開時發出的獨特聲響。
銳角整個人從地板上彈起來,朝著廚房的位置拔腿衝刺。
(新興區.弦宅 4月17日星期六.下午2點40分)
後記︰
本來這篇是之前已經發表過的作品,但因為內容不甚理想,覺得寫得太流水帳、內容又過度臃腫缺乏核心,所以這陣子先行隱藏文章,期間一直不斷地計劃要修改但還是沒改好,本來昨晚一度直接刪除舊文章。但今天卻又突然湧出靈感,改成了將近3000字約6頁的短篇小說,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只是運氣好而已吧
砍掉了舊版本的冗贅部份,再加上結局改寫,總算達到了自己覺得合格的標準這樣就算沒內容至少不會顯得又臭又長,耶!
角色方面,大概除了大姊以外其他人物在性格上都有些許的變化了,沒有前一版那麼崩。
接下來就要著手企劃的主線部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