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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騎士來尋驕陽》第二章:寧靜的夜 6

山容 | 2019-01-16 11:09:20 | 巴幣 2 | 人氣 271



<6>

等裴比仕船醫基於醫療理由,哄布魯托喝下人生第一口萊姆酒的時候,哈
睦二副到船長室覆命。在察吉船長說完話後,三人不約而同捻起八字鬍沉
思。

「船長說得沒錯,底里斯外海有沒有突然出現風暴我們不曉得,但大人
物確實出現在底里斯鎮沒錯。」沙賈大副說:「然後就這麼湊巧,在海關
變嚴格的同時,我們船上多了兩個怪胎。」
「他們有問題。」哈睦二副也接腔說:「現在要逮住他們嗎?」
「不行。」察吉船長搖頭否決,大副和二副互望一眼。
「船長,如果他們真的是赫蘇馬要抓的人,不是合作會比較好嗎?」沙賈
大副問道。
「就因為他們是赫蘇馬要抓的人,而且還是阿波菲普親自來抓的人,我們
更不能動手。」察吉船長說:「你們沒忘記皮古斯吧?」


這兩個勇敢的船員頓時沉默不語,察吉船長不怪他們,畢竟不是每個人都
有勇氣的對上單槍匹馬炸掉整座酒店的怪物。他們在同一條船上,誰也不
知道貿然動手的風險有多大。如果他真的是連赫蘇馬軍團長都感到棘手的
罪犯,撕破臉絕對是最壞的對策。明眼人看見教訓的時候會牢記在心,沒
人希望底里斯的恐慌在船上重現。

「讓我們保持耐心,學習巨象神王的耐心與記性。」察吉船長說:「我會
讓阿里跟在小公子身邊,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至於那個奇格,就要兩位多
多注意了。」
「是的,船長。」

察吉讓兩人離開船長室,用外套袖口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想到他差點做出
蠢事,依然令人不寒而慄。據說不死的阿波菲普已經追捕那個罪犯二十年
了,以這個時間推斷,那個自稱布魯托的小鬼不是他的目標,老奇格才
是。而不管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麼,都改變不了他極端危險的事實。小鬼一
定知道這一點,才敢在談判瀕臨破局的時候端出那套爛劇本。

他的訊息確實傳到察吉船長耳中了。只要他們人到白領口,就不會找雅坦
號麻煩。如果想造次,無可預警的風暴說不定也會突然出現,誰也不知道
大海上會發生什麼事。雖然不大高明,不過這小鬼知道怎麼和咒闍利人用
優雅的方式談判。

赫蘇馬非常危險,不過眼下遠在天邊。恐怖的罪犯潛伏在船上,這才是察
吉船長該擔心的事。窗外的海面風平浪靜,陽光普照,雅坦號順著海流,
向著黑夜的國度直行。



「也許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們目的地從彬城變成白領口?」
「不要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僕人。」布魯托提醒他:「要是被其他人聽見你
說話這麼囂張,我們會被趕下船的。」
「所以我要的解釋呢?」
「那個船長逼問我。」布魯托說:「我總得說些什麼吧?」
「所以你多了一個老爸人在白領口,還因為毀了家族事業滿心愧疚?」
「我、我慌了!」布魯托紅著臉說:「我只是想讓我說的話更可信而已!」

齊格搖搖頭,把醫生分給他的萊姆酒一口乾掉。他們好不容易把阿里支開
,齊格卻只忙著質問布魯托,半點也沒有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做的打算。
布魯托可不打算坐以待斃。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布魯托問:「直接去白領口嗎?」
「如果你有更好的主意,現在可以告訴我。」齊格說。
「我知道白領口有船,我們可以在那裏換船繼續前往夜境。夜境人不用聽
赫蘇馬的命令追捕我們,到時候就安全了。」

除了齊格的冷笑之外,老船醫也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布魯托不懂,他說了
什麼好笑的話嗎?
病房的門突然砰砰作響,那聲音聽起來很奇怪,好像門外的人用厚布包著
拳頭牆敲門一樣悶悶的。齊格站起身去開門,布魯托注意到他先在門板上
摸了一下,像捏掉一根頭髮一樣,然後門就突然向內敞開。門外的阿里舉
著拳頭愣在原地,右手抓著裝得滿滿的水桶。

「醫生,你要的淡水。」阿里最後傻傻地說:「你的門好像壞了。」
「老東西容易卡住。」齊格陪著笑臉說:「如果不介意我使用工具的話,
我可以幫忙醫生修理門板。這很簡單的,只要一把銼刀就行了。」
「如果你的主人不需要你服務的話,二副希望你去幫忙刷地板。」

阿里話說得輕鬆,可是布魯托注意到他的眼神偷偷往旁邊瞥了一下。這個命
令有其他理由,雖然布魯托說不出個所以然。三不五時就要齊格到處勞動,
卻把布魯托閒置在船醫的診間實在太奇怪了。

齊格堆著笑臉,盡責地扮演他忠實的僕人,徵求布魯托的許可之後離開診間
。對人發號施令實在怪不舒服的,正對著齊格幾乎要把人吞下去的笑容又更
加令人心慌。

怪裡怪氣的老奇格離開之後,裴比仕船醫讓阿里接手磨藥的工作,端起酒杯
陪布魯托閒坐。根據船醫的說法,這種植物的草根能紓解暈船的苦痛,對輕
微的傷風也很有幫助。


「水手們都管這東西叫破風根,上船前都要摘一大把帶著。」裴比仕壓低聲
音說:「不過我猜這是因為他們知道破風根加進萊姆酒後,會產生輕微的麻
醉效果。」
布魯托只能苦笑。海上生活並不如書裡寫得有趣,水手們都有些特別的娛樂
偏方。
「不過如果你不喜歡太苦的飲料,這個偏方對你來說就沒用了。」裴比仕說。
「說說大貓先生吧,你是怎麼認識他的?」布魯托問:「聽你說起他,好像
他是個很不錯的人。」
「大貓先生?當然,他是個不錯的人,但是你得用不同的角度來看。」裴比
仕說:「他不是那種面帶微笑,喜歡拿糖果招待孩子的人。不過要是發生事
情,有他在身邊絕對可靠。」
阿里偷偷瞥了布魯托一眼,又轉頭看看老船醫。「你們有共同的朋友?」
「只是一個很久沒見的同行而已。」裴比仕說:「你手上的搗藥杵節奏可別
變慢,天黑前我們還有不少要磨呢。」

阿里加倍用力捶打藥草,發出結實的篤篤聲。

「我染上怪病,多虧他救我一命。」
這句嚴格來說並不算謊話,布魯托還沒練到齊格像一樣可以不動聲色說出連
串瞎話,只能想辦法將就。
「就像我說的,他不會見死不救。」裴比仕點點頭說。
「他也威脅要殺掉我!我知道這聽起來不知感恩,可是他的態度真的非常差
勁,囂張跋扈到令人難受。」
裴比仕哈哈大笑。「沒錯,他就是那種人,嘴巴上痛罵病人,又會在夜裡給
人送藥。他的個性就像一隻差勁的壞貓,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給他起大貓這個
綽號的原因。」
「一隻壞脾氣的大肥貓?」布魯托問。
「下次遇上他,千萬記得說這句話給他聽。」

布魯托才沒那麼傻,就算他想惹貓抓狂,也不需要用這麼極端的手段。到時
候玩火上身,倒楣的還是他自己。

「說說看你們怎麼認識的。」布魯托改變話題說:「我很好奇,為什麼你們
這年紀的人說起他,都像在說一個惹人憐愛的壞孩子。」
「我們這年紀的人?」老船醫挑起眉毛。
「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布魯托解釋道:「可是對他印象好的人好像都要有
一點年紀才行。」
「我很好奇你先前遇上誰了。」裴比仕笑著說:「但我承認,我的確是有點
年紀了。也有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忘不了當初在他身上看見的光芒。你
道人就是這樣,愈老愈念舊。不信你問阿里就知道,船長有多久沒換咖啡
豆啦?」
「整整五年,謨門山區的小豆種。」尷尬的阿里點頭承認。「我已經不敢喝
那種咖啡了。」
「正好證明我的觀點。」

布魯托扁嘴搖頭,惹得裴比仕又是一陣呵呵笑。

「我遇上大貓先生差不多是六年前的事,就在察吉船長對小豆種咖啡死心塌
地之前。」
聽到說故事的語氣出現,布魯托和阿里都拉長耳朵和脖子,等著聽見更多細
節。
「我那時還不在雅坦號上,而是另一艘往返西海航線的船,澤飛斯號。我們
在曼羅和彬城間來回,帶絲綢過去換藥材。那時候是絲綢生意可好了,從曼
羅到謨門,滿滿都是載運絲綢的船。沒人想到有一天這樣的榮景會結束,而
說有一天也不過就是這幾年的事。」裴比仕不勝感慨地說:「我們這些水手
,跟著洋流來來去去,追著那些流行的風潮揚帆。」

阿里低頭不語,好像他也感同身受一樣。布魯托移開視線,讓兩人有一點時
間能感懷一下。

「澤飛斯號也一樣,航行多年的好船,壞運氣突然出現殺得我們措手不及。
」裴比仕繼續說:「那時我們的船抵達福波愛蘭的澤彼利,蓋里亞西邊的一
個小港休息補給。這原本不在計畫內,但是經歷超過三周的航行,船員們都
昏昏沉沉的,船長認為這是讓水手們休息的好機會,所以提前三天在澤彼利
下錨。

「說起來這真是我們的運氣。我們原先計畫休息兩天之後,繼續向北通過波色
海同後抵達曼羅。第二天出航前,大貓先生跑來找船長,問他能不能搭順風船
到波色海同。他自稱有擔任水手的經驗,什麼粗工都願意做。當然事後我們才
知道除了航海的經驗之外,他還多得是其他的歷練,但那時卡奇諾船長只看他
手腳俐落,就點頭答應了。

「我到今天都還沒辦法想像,如果當時我們沒在澤彼利下錨,或卡奇諾船長拒
絕大貓上船後果會如何。」


他喝完最後一口飲料,善於察言觀色的阿里立刻站起來,拿了水壺幫兩人各倒
了杯水。裴比仕放下手上的空酒杯,端起錫杯喝了大半杯水才繼續說。

「接著我們的人開始生病,事情來得很快,前一天才抱怨身體搔癢的水手,第
二天已經渾身紅腫,發高燒臥床不起。船長下令把這些人隔離,可是恐怖的疫
情卻沒有一點稍緩的跡象。很快地除了船長、大副、二副和四個高級水手之外
,只剩我沒發病。

「然後第一個犧牲者出現了,他全身皮膚呈現壞死的青紫色,散出濃烈的腐臭
味。第二個、第三個也是同樣的情形,我們的航程幾乎停擺,近在咫尺的港口
突然間變得遙不可及。而就算抵達波色海同,被人發現疫情之後我們也休想踏
上陸地。

「三天死三個人,所有的船員掛病號,我則焦頭爛額,完全找不出病因。在險
些崩潰時,大貓先生主動找上我。

「『你在做什麼?』我記得他這樣問我。『如果不急的話,我有些東西要給你
看。』

「我聽不懂他說什麼,當下只覺得我一定是看到鬼了。當整船的船員都病倒時
,突然間看見一個健康的人把我給嚇壞了。但是身為醫生的直覺,我知道他一
定有那裡和其他人不同。我抓住他的領子,著要幫他檢查身體。

「『福波愛蘭專出你們這種愛看男人的神經病。』他說,然後把一包粉末塞給
我。『這裡面是硫磺,我本來要拿來做別的事,不過算了。重點是你的硼砂對
紫芥膏的孢子沒用,要用硫磺才行,當然如果你有明礬會更好。不過這只能拖
時間,想保命的話就叫船長打開貨艙,處理掉紫芥膏,找出銀蕨分給大家。』

「他就說了這些話,然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我站在原地愣了老半天,才終於
恢復清醒直衝船長室。」

布魯托吐出一口長長的氣,一下子這麼多緊張的情節蹦出來,他險些就要忘記
呼吸了。

「然後呢?你們處理掉紫芥膏了?」他問:「這是什麼東西?」
裴比仕哈哈大笑。「事情可沒那麼順利。船長聽到我要求要把紫芥膏倒進海裡
的時候,差點就要下令把染病發瘋的醫生先丟下去。」
「為什麼?」布魯托問。
「你真的不知道紫芥膏嗎?唉,就像我說的,時代不同了。」裴比仕說:「這
傳奇般的小東西,據說能製成帶有催情效果的香水,在咒闍利一朵就能換到十
枚金幣。但是紫芥膏的孢子也帶有很強的毒性,採收之後得要烘乾去除毒性之
後,才能裝箱出口。我聽過紫芥膏孢子的傳奇,卻從來沒親眼見識,六年前算
是開了眼界。

「我們的貨箱裡不知怎麼混進一朵沒烘乾的紫芥膏,它的孢子跟著我們旅行到
日顯的海上,因為濕氣和溫度迅速成長,然後敗壞了整個貨艙的商品。貨艙旁
就是船員日用品的儲存區,所以也跟著遭到污染。船長、高級水手們和我,都
沒有和船員共用日用品,因而僥倖慢了幾天。

「卡奇諾船長和其他高級水手一開始也都氣得不得了。他們的薪水有一半來自
品安全抵達後的酬金,一箱紫芥膏對他們來說事關重大。可是事情不容許他
們拖延,船上的硫磺和明礬並不足以供應水手們減輕痛苦,有療效的銀蕨數量
同樣有限。如果不處理掉紫芥膏,疫情會繼續擴大,他們再不捨也得壯士斷腕。」

裴比仕放下空錫杯,故事來到尾聲了。

「所以故事發展到這裡,大貓先生也不期待會拿到什麼獎勵,或是有人對他感
激涕零。他在波色海同不告而別,澤飛斯號後來也因為商行經營不善被拍賣,
船員和水手都散光了。」裴比仕說:「不過我還是記得他,如果不是他及時伸
出援手,恐怕今天我也沒辦法坐在這裏說故事給你們聽。」
「一個神祕的流浪水手,船醫先生你的故事真是驚人!」阿里說。
「少拍馬屁。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幫船長泡咖啡。」裴比仕把阿里趕出診間
,布魯托待坐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醫生正等著他站起來。他趕緊下
杯子,起身準備告退。

「先等一下,我有事要告訴你。」裴比仕在他踏出門前壓低聲音說:「小心阿
里,我懷疑他想探聽你和老奇格的事。察吉船長人還不壞,但有時候不是壞人
才能做出壞事。」

布魯托點點頭,慌亂地說了聲謝謝,離開診間讓醫生工作。他一路走到甲板上
,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靠著船舷,看著大海發呆。

靜下心來想想,其實裴比仕醫生的故事滿是漏洞。澤飛斯號的船不可能因為
一句沒由來的警告,就輕易放棄價值連城的貨物。而單憑一句警告,顯然也不
夠裴比仕醫生把大貓先生牢記在心,直到今天都還記得他長什麼樣子。這是一
個齊格搭免錢船到波色海同,路上幫忙一個船醫解決危機的故事,完全沒辦法
解釋為什麼裴比仕醫生腦海中,對齊格會留下錯誤的印象。


說書人不肯透漏的細節,布魯托只好靠想像去補足。也許夠幸運的話,布魯托
也能見到他好的那一面,而不是現在這個苛薄刁鑽的齊格。雅坦號上無甚大事
,正好是觀察他的好時機。布魯托偷偷往甲板的另一頭望,笑咪咪的老奇格不
畏艱辛,正頂著烈日刷地板抵船資。

布魯托的胃有些不太舒服,他知道太衝動不是好事,但如果不衝動一下,他很
可能永遠也見不到媽媽和希絲緹雅。衝著這一點,他就該咬緊牙關,自私這麼
一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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