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使者與林庭瑄會合後，第一時間就讓她翻閱所有到手的證據，他們全部都聚到了客廳，雖然空間一時之間變得有些擁擠，卻安靜得只有林庭瑄一人翻動紙張的聲音。
闔上筆記本後，林庭瑄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當初亞安提的時候，也有把這個可能性考量進去，但證實之後果然還是衝擊不小呢。」林庭瑄即便坦承自己的震驚，沉穩可靠的氣場還是存在，「比起任何情緒性的評論，我想你們可能更想知道解決辦法。以亞安家的情況，勢必得做絕才能讓她法理上都與爸爸切割。這件事我會告訴我爸媽，無論如何，我都會想辦法幫你們。」
「妳能這樣保證當然再好不過。謝謝妳。」陸子真代表大家發言。
「這些文件我們先帶去影印一份，我會帶回去讓我爸媽看，正本你們留在身上。」
林庭瑄整理好證物後表示要去一趟附近的超商，其他人順勢跟上。印好文件後，他們沒有再回老宅，也沒再回林老先生現在的住處，林庭瑄說她會跟家人解釋情況，畢竟整理出這些東西之後，亞安最需要的是能安靜沉澱情緒跟整理心情的時間，而不是鬧哄哄的家族聚會。
回到家後，五人又立刻開了個小會。
「我想，林家那邊應該不久後能有應對方法出來。我們到時候再看看怎麼配合。」陸子真思索道：「主要還是希望能讓小安趕快脫身吧！」
「先把這次的證物跟我們手上的驗傷單集中保存，將來一定用得上。」尹若清離席片刻拿回一個乾淨的夾鏈袋，並小心翼翼的把日記本放進去。
「你這樣彷彿在命案現場蒐證。」陸子真調侃。
「妥善保存，好嗎？」尹若清義正嚴詞。
「各位，就像庭瑄姊姊說的，我們可能都需要時間消化今天看到的東西，尤其是小安。」廖苡禮甜甜轉移陸子真和尹若清的小拌嘴，「我覺得我們今天就先不用討論太多，讓小安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好嗎？」
郭亞安以外的三人立刻覆議，小會議也就此散了，小潔癖立刻把自己關進浴室洗澡，廖苡禮跟陸子真則先回房寫點功課。
「……」相較於其他人，郭亞安還有點走神，她現在的心緒很混亂，具體說不出在想什麼，只是有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腦中盤踞。
趙含依原先準備到廚房煮晚飯了，見郭亞安還坐在原地發呆，便停下腳步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
「證據未明前就先別多想了。」
「嗯。」郭亞安垂下眼簾，「他說，媽媽不是，想傷我。」
雖然沒頭沒尾，但朝夕相處下，趙含依對郭亞安的語法駕輕就熟，也能立刻知道話中的那個「他」是指陸子真。
「是啊，他是這麼說的。」趙含依笑了笑，「相信他吧。別的我不敢說，但他在看穿別人意圖這點真的很神奇，從小就這樣。」
郭亞安抬眼看著趙含依，眼神裡像是對趙含依的話題起了興趣。
趙含依看出郭亞安的心思，便繼續道：「跟妳說，他在還這麼小的時候……」說話同時，他比了一下自己小腿左右的高度，「就能看出我在對這大人假笑。」
「這麼小？」郭亞安愕然確認了一下趙含依的比例尺，這個身高頂多三、四歲吧？
「可能是天分吧。」趙含依輕笑，「就算沒有面對面，他也總是能從很多地方看出端倪，之前的任務不也都是這樣嗎？」
郭亞安沉思著點頭，表情跟著放鬆許多。
這世間有許多事情，你很渴望知道真相，卻得不到答案。
遇到這種事的時候，便只能相信。
至少陸子真給她的這個相信，是她想要的相信……
安慰完郭亞安後，趙含依繼續進到廚房進行烹飪大業，菜才洗到一半，陸子真就風一般的颳進廚房搶走他手上的一籃球芽甘藍，把綠色小球們全倒進裝水的菜盆裡。
「……」
「心靜不下來，來幫你煮飯。」
「那個菜……我其實剛洗好，菜盆裡的是髒水。」
「咦咦！？」
「沒關係，你幫我把它們裝回去瀝乾。」趙含依指了指陸子真手上的瀝水籃，然後笑著把烤盤拿出來擦拭，「在擔心小安的事？」
「想到她爸我就心情差。」陸子真一邊撈菜球一邊忿忿。
「我是有個想法，如果林家那邊願意協助妍靜小姐打離婚官司，然後把小安的監護權搶過去，她父親有家暴性侵的前科，有很大機會能申請到保護令。到時候我們再跟林家協調，應該就能讓小安無後顧之憂的在這裡繼續生活。」趙含依說。
「恐怕只有這個方法。」陸子真嘆息，「我只是擔心，過程中必定把小安的傷痛一再翻出來爭執，這該是幾度創傷啊？簡直身心煎熬。」
「嗯。到時候只能盡我們所能的給她支持。」
「唉……也只能這樣。真無力。」陸子真焦躁的甩著瀝水盆。
「我們現在的共同目標，是讓林家這邊穩下來。走上這條路的話，於情於理於資源，對我們這邊都是有利的。」趙含依安慰，「我相信庭瑄小姐的說服力。為了後面的漫長的路，現在你得讓自己別那麼緊繃。」
「哪。菜好了。」陸子真自覺停止不斷循環的焦慮話題。
「那你接下來幫我洗蘑菇，然後拿幾片火腿出來。」
「好喔。」
陸子真翻冰箱的時候，旁邊傳來流利的切菜聲，當他洗好蘑菇的時候，趙含依已經開始在烤盤裡放調料醃菜了。
「對了，你那邊的情況。因為先前小安那頭的狀況一件接一件，所以一直沒機會跟你細說。」趙含依忽然開啟話題。
「說到這個，我也一直忘了問你。我媽沒對你怎樣吧？」
「當然沒有。我跟你母親聊得還算愉快。」
「……那就好。」陸子真擠到趙含依身邊開始切蘑菇，「所以你覺得她會願意在承認讓我離家的約上簽字嗎？」
「關於這件事，情況跟原先想的不太一樣。於是我查了一下，直到這兩天才確定結果。」趙含依停頓了一下，先把陸子真手上的菜刀接過來放到旁邊，「你那頭的狀況，好像有人幫你處理好了。」
陸子真明顯僵直了片刻。趙含依心想還好把菜刀先拿走了，不然這一下肯定切到手。
「應該是你剛搬出去後不久他就得到消息，知道你沒有考慮到法律層面，他就順手處理了一下，不只跟史密斯先生把約都簽好，還出面安撫你母親。」
陸子真臉色蒼白，沉默不語。
「雖然這棟房子是老大給你的，但實際上處理的應該是史密斯先生，我之前去問史密斯先生時他還很驚訝，他以為這件事你是知道的。」趙含依輕聲續道：「雖然那一位還是沒回家，但跟你母親多少會有聯繫，至少金錢上是沒有斷的，所以你母親現在才有財力繼續參加那些活動。」
「不然照她那種花法，我爸當初留下的遺產也會被她耗光的。我之前也覺得奇怪……」陸子真話音有些顫抖，神色是平時不常見的迷惘無措，「所以，原來是他？」
「小真……」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他！都跟我媽重新連繫了卻不來找我，他明明知道我在哪裡，這不就擺明了不想見我嗎？但既然他這麼討厭我，為什麼又要……」
說到激動處，陸子真瞬間噎住，因為他發現他居然哭了！
居！然！哭！了！眼淚就像火山爆發一樣衝出來，讓他一點防備也沒有。
趙含依嘆了口氣，把手洗乾淨後抽了幾張面紙給陸子真擦眼淚。
「……我不是來你這邊尋求心靈祥和的嗎？為什麼要聊到那個讓我心神不寧情緒失控的傢伙！」陸子真吸著鼻子控訴。
「是我不好。那我們不講他了，好嗎？」對於陸子真難得出現的任性與不講理，趙含依毫不猶豫的順毛哄，先輕拍陸子真的背表達安慰，又替他順了順有些凌亂的髮絲。
「對！不要再講他！陸子傲你個大混蛋。」陸子真用力把衛生紙團丟進垃圾桶，然後試圖想像他哥就是那團垃圾。
可惜他辦不到。
陸子傲這個人跟垃圾這兩個字實在距離太遙遠，他跟垃圾的聯繫大概就是把它們拿去丟掉的片刻。
趙含依看著大口深呼吸的陸子真，淡淡微笑。
他果然非常、非常討厭陸子傲。
●
當五人再度聚集，是晚餐上桌的時候，空氣中瀰漫著迷迭香、奶油和烤球芽甘藍的香味，還有筆管麵和一鍋冒著熱氣的巧達濃湯。
「你的眼睛怎麼了？」尹若清愕然看著眼睛還沒消腫的陸子真。
「他被我氣哭了。」趙含依十分輕描淡寫，寧可簡短到彷彿扭曲事實，他也不想在提到跟某人有關的話題。
所有人的表情更精彩了，趙含依會把陸子真氣哭？天是要塌了嗎？
陸子真沒好氣的捶了趙含依一下，嘆息道：「一點私事。反正事情解決了，我也哭完了，結果還算好吧。」
小插曲算是被很爛的揭過去，但大家都是貼心的人，知道陸子真不想多說便不會再多問。
吃飯的過程還算輕鬆愉快，大家顧著閒聊一些有的沒的，沒有刻意提及要事。一直到桌上的食物被全數消滅之後，郭亞安才用叉子敲了敲碗緣引起大家的注意。
「對不起。我，有事，想說。」郭亞安緩緩拿起帶上餐桌的手機，其他人立刻心有靈犀回房間，把自己的手機帶到餐廳。
接著，他們都收到郭亞安發在群組的訊息。
「妳想跟妳爸攤牌？」陸子真蹙眉問。
郭亞安堅定點頭，「保護媽媽。」
「也是，他現在還是會去療養院看妳媽。這點讓妳很不安吧？」陸子真放下手機，鏗鏘道：「我支持妳。」
「這件事可以辦。但我覺得確定跟林家能合作之後比較好。」尹若清說。
「同意阿清。」廖苡禮點頭覆議。
「同意若清。而且方法必須細思，要面對面的話，小安的安全是第一考量。」趙含依補充。
「性侵的背後，不只是性慾暴漲或是精蟲衝腦這麼單純，還是源自於權力壓迫。加害人利用性暴力來擴張、宣示自己的權力，並加以控制受害人的身心，但如果受害人出來破壞這個權力結構，也未嘗不是一種轉機的方式。」眾人的共識讓陸子真露出笑容，他看向郭亞安，說：「也許能徹底擊潰那個人的並不是法律的制裁，而是這最後一步。妳可以讓他知道，妳有能力反抗他，也有能力帶著妳媽媽完全擺脫他，最後他除了那一身爛事，什麼也留不住！」
(待續)
創作內容
《惡魔告解室》罪名一六零：最後一步
原創小說_惡魔告解室 (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