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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GP

[達人專欄] Holy Fool 序章:兩個安卓亞斯(單頁版)

作者:黃勤(金絲眼鏡)│2019-01-13 02:35:00│巴幣:52│人氣:1002
想說既然要挖坑總得有第一鏟

但不會太常更新就是了...

以下是之前在這篇人設提到的吸血鬼長篇序章,希望各位有興趣繼續追。

有鑑於過去在「紐約驅魔師」系列網路版使用註解的形式頗妨礙閱讀,未來如需解釋名詞全會放置文末,不一定很詳細,有時需要讀者自行google

目前還在規劃第一部中後段的劇情,但整體上會一直讓我想到這首歌XD


正式連載前應該只會在小屋連載~



Holy Fool


All the world's a stage. ─ William Shakespeare, As You Like It


序章:兩個安卓亞斯

(巴黎,1792年9月)

   夏末的巴黎彷彿浸泡在鮮血中。

   死亡在這座千年來充滿殺戮的城市裡俯拾即是。

   卡韓姆(Carmes)監獄,同時也是革命前的卡韓姆修道院,不斷傳出慘叫與利刃穿刺骨肉時令人作嘔的水漬聲,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被插在木樁上豎立門口,月光下的血跡彷彿鑲嵌鑽石的黑色絲緞閃爍著,伴隨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肉屑在地面流淌。一名鼻樑有刀疤的無套褲漢(sans-culotte)扛起長矛走出卡韓姆監獄,一邊得意地計算自己剛才戳爛幾個拒絕向共和國宣示的神父,一邊思考今晚要去哪度過春宵,毫未察覺有道黑影緊隨在後。

   過多的死亡會讓人知覺遲鈍。

   但不包括自己的死亡。

   無套褲漢渾身散發死亡的氣息,然而並非全部源自剛才虐殺的神職人員,夜色使他無異於聚集巴黎的群眾滿臉病容渴望殲滅仇敵,但在月光下,他的移動速度越來越快,像聞到血腥味的狼,很快就拋下長矛閃進暗巷。

   黑影也跟了過去。

   那是間隱身民宅的妓院,無套褲漢貪婪地嗅聞空氣中的鹹腥並推開門板,同樣滿臉病容的妓女們蜂擁而上將他包圍。

   「給我厄拉那婊子!」他大聲吆喝。

   「噓!」鴇母難得地伸出手指要他安靜。「厄拉快死了!」

   「啥?」

   「梅毒!她快被梅毒搞死了!給她點清淨!」鴇母不耐煩地說。「別以為我只會賺錢!」

   「既然快死了還不讓我爽一下?」他揪住鴇母大吼。

   「嘖!你有沒有良心啊?」鴇母賞了他一巴掌,但下一秒卻是她的腦袋與身體分家撞上牆壁,昏黃空間瞬間被暗紅色佔據。

   妓女們紛紛尖叫起來。

   無套褲漢咧嘴笑著,尖銳犬齒從唇後探出。

   「妳們都會是我的……」他舔拭上唇。

   黑影決定出手干預。

   不到五分鐘,地板便堆滿屍體,無套褲漢摀著受傷的下腹不斷後退直到背脊撞上牆壁。他不敢置信地瞪視突襲者,四肢無法自已地顫抖。

   「你的主人是誰?」突襲者雙手握有一對銳劍。

   「我……我是自己的主人!」他嘶聲低吼。「公民才是這國家的主人!

   「『創造』你的人是誰?」突襲者俐落砍下他的右手讓他爆出哀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看來你才剛變成血族。」突襲者瞟了斷肢一眼。「蛆蟲。」

   「你明明是我們同類!為什麼……不不不拜託不要──」他在左手被砍掉時再度哀號。

   「我問最後一遍,你的主人是誰?」

   「我才不……」他的頭顱飛出窗外時仍面露驚駭。

   突襲者環視四周後掀開掛在壁龕上的簾子,單膝跪下凝視被膿瘍纏身的女人。

   「厄拉?」

   「……安卓亞斯?」女人終於露出笑容但隨即又垮了下來。「我快死了。」

   「我們走吧。」突襲者輕撫她的臉頰。

   飛出窗外的頭顱在突襲者抱著厄拉離開妓院時仍躺在地上,第二道黑影從暗巷走出,面色凝重地看著頭顱竄出火光化為灰燼。

   他來得太遲了。

~*~

   班尼迪托神父對兇案現場直搖頭,支離破碎的屍體與牆角一團灰燼顯示有非人類生物牽扯其中,昨晚他看到的斷頭可能就是這團灰的主人,甚至是這場兇案的始作俑者,但又是誰殺了這傢伙?

   「好像有個妓女不見了,我記得她們有個叫厄拉‧費雪的日耳曼妞,本來是跳舞的,從劇院流落到這,這陣子有好幾間妓院被襲擊啊。」住在樓下的廚子數著死屍說道。「再者,神父您不該這時到處亂跑,您沒看到卡韓姆發生的慘劇……」

   「你們法國人的屠殺與我無關。」班尼迪托瞪他一眼。「勸你最好別多嘴。為了你的靈魂安好。」

   「好好好我閉嘴就是了我還想上天堂……」廚子害怕地低頭,不時偷瞄四處查看的胖神父。

   「你說有個叫厄拉的女人不在死者之中?」班尼迪托蹲下身檢視屍體上的傷痕,發現牆角那團灰燼中有個發亮的小東西。

   一枚刻有家族紋章的戒指,但他從未見過這種紋章。

   「妓女平常都被老鴇關屋裡不可能亂跑,況且厄拉染上梅毒快掛了,除非她已經掛點被丟出去或趁亂逃走,不然我昨天明明還看過她啊。」

   「那你昨天有看到任何可疑人士嗎?」

   「嗯……沒,但我聽見尖叫聲不久前,有個常客走到樓上但沒有下來。」廚子若有所思地歪著腦袋。

   「常客?」

   「一個自衛軍士兵,鼻樑有刀疤的竹竿腿。」

   「你常看到他?」班尼迪托迅速把戒指塞進口袋。

   「對。我敢發誓,神父,他昨晚上去就沒下來,但現在……又不在死人堆裡,難道他會是兇……」

   「還無法確定。總之感謝你的協助。」班尼迪托把一個麻布袋扔給廚子,布袋落在廚子手裡時響起錢幣叮噹聲。「最好別多嘴。」

   「為了我的靈魂安好。」廚子點點頭。

   班尼迪托神父花了整個早上才在戰場般的街區找到厄拉‧費雪,但這斬獲已堪稱奇蹟,這座該死的城市不知要吞噬多少生靈才會饜足。厄拉在日出時被送進附近原本是修道院的醫院但仍昏睡不醒(雖然班尼迪托覺得整間醫院都神智不太清楚就是了,可憐的城市),唯一一個醫生直到午後才願意跟他在停屍間見面。

   「身為神父,冒生命危險從羅馬跑來巴黎詢問一起妓院兇殺案是否有點詭異?」醫生站在陰影中質問。

   「說來話長。我有位遠親不幸流落巴黎,奉長輩之命得找到她,沒想到抵達巴黎才得知她被推入火坑。」班尼迪托撒謊道。「我聽說清晨有煙花女被送來這所以想來問問。」

   「是嗎?」醫生歪嘴一笑,橙色短髮在高大瘦削的男子走出陰影時被透入窗戶的陽光照得閃亮。「敢問神父尊姓大名?」

   「安卓亞斯‧班尼迪托。」

   「真巧,我也叫安卓亞斯。」醫生把窗戶關上,停屍間再度陷入黑暗。「安卓亞斯‧布萊克伍德。」他伸出右手。

   班尼迪托猶豫幾秒後握住他的手,但幾乎感覺不到溫度,或許過多的死亡真讓所有人知覺遲鈍了。

   「你是英國人?」

   「蘇格蘭人。你何時回羅馬?」布萊克伍德轉身繼續驗屍。

   「直到我確認她的下落。」班尼迪托努力擠出笑容。這地方有些不對勁,他已經見過太多死亡場面,但這間醫院的氣氛就是不對勁,彷彿有張無形布幔籠罩所有人的神智。

   除了眼前這位醫生。

   但現在是大白天。

   「你有去兇案現場查看嗎?」

   「有,非常糟糕,但仍找不到我親戚。」

   「希望你能帶她活著踏出這發瘋的國家啊,神父。」

   班尼迪托離開醫院時看了口袋裡的戒指一眼。

   這是場豪賭。

   有東西會為了線索返回兇案現場。

   受詛咒的東西。

~*~

   昏暗巷道傳來不成調的《馬賽曲》佐以無套褲漢對路人施暴時的哀號,更多罪犯被民兵拉出監獄處決。所有人都像發了瘋一樣,想殺死他們口中將與外國勢力合作摧毀共和的叛國賊。民宅飄出的淫聲浪語並未在革命帶來的殺戮中退卻,好似人類注定要被本能綁架直到世界終結。

   班尼迪托拉緊斗篷機警地環視四周,在瀰漫血腥與腐臭的空氣裡尋找那絲不對勁的氣息,就像稍早在醫院察覺到的一樣。或許怪物已趁亂肆虐不少區域,羅馬決不會坐視不管,但他必須找到更多證據。

   當他走回兇案發生的屋子時,玻璃破裂聲引起他的注意。他立即跑了上樓,發現廚子滿身是血倒臥窗邊。

   「回來找親戚嗎?」布萊克伍德醫生站在屍體旁問道。

   「我早該猜到你是個吸血鬼。」班尼迪托從斗篷裡抽出一把短劍。

   「嘿等一下,我們是不是進展太快了?我還沒說完……」布萊克伍德不知從哪變出一對花俏的銳劍擋下攻擊。「哇靠你哪門子神父啊?!」

   「你不需要知道,怪物。」班尼迪托再次砍向他。「停屍間能掩飾你的惡臭,但在這只有你全身散發有如塵土的死亡氣息。」

   「沒禮貌!我可是有血有肉的生物!」

   「你嘴角的血跡說明了一切!」

   「那是因為你不聽我解釋!」布萊克伍德跳上屋樑,瞇起眼警戒地打量班尼迪托。「你這下來真的?」

   「我必須完成我的任務,布萊克伍德醫生。」

   「我也有我的任務,神父,如果你不聽解釋我只能硬上囉!」布萊克伍德朝他衝了過來。班尼迪托敏捷地閃過突刺,猛力一揮將吸血鬼右手的劍砍飛。

   「永別了,醫生。」班尼迪托準備再次出擊時發現布萊克伍德消失在眼前,左肩突然傳來劇痛。

   「我們能停止這場遊戲嗎?」布萊克伍德抓起他的衣領將他甩到牆上,但隨即痛苦地摀住右手。「該死!」

   「封在琥珀裡的聖髑,你不小心摸到它了。」班尼迪托冷笑道。

   「聽我解釋!」布萊克伍德揮劍抵住他肩上的傷口。

   「聽你解釋你濫殺無辜的原因嗎?噢……」他感到暈眩。

   「我是來調查妓院殺人案的,班尼迪托,冷靜下來聽我說明。」

   「這豈不是你們吸血鬼……」

   「血族。請尊重我們。」布萊克伍德收起武器。「和人類一樣,我們有壞人……也不缺濫好人。」他蹲下身為班尼迪托止血,順便把短劍踢到一旁以免對方反擊。

   「你以為我只有那把刀?」班尼迪托再度對他冷笑。

   「你身上只有那別針夠強,我感覺得到。」

   「看來你不是簡單貨色。」班尼迪托失去意識前瞥見過尖犬齒從醫生的嘴角探出。

   「你也是,神父。」

~*~

   班尼迪托甦醒時發現自己躺在稻草床上,床邊跪坐滿臉歉意的厄拉‧費雪,她脫皮泛紅的鼻子一抽一抽地像是哭了很久。

   「我必須……我必須代替我的愛人向您道歉,神父。」厄拉眼角的淚水幾乎要溢出眼眶。

   「別這麼做,孩子。」班尼迪托奮力撐起上半身。「妳需要休息。」

   「安卓亞斯真的不是壞人,我能用生命擔保!」厄拉哽咽著說。

   「這我不敢保證,孩子,他不是人類……」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這……」班尼迪托不解地翹起眉毛。

   「他說你很厲害,很少碰到像你這樣的對手。」厄拉拿起濕布擦拭他的額頭。

   「他的確挺了不起,我從沒在任務中……失敗過……」班尼迪托開始後悔自己的多話,但暈眩感讓他難以思索適合的文字。「我們到底在哪?」

   「醫院閣樓,安卓亞斯下了咒,不會有人發現我們。」厄拉放下濕布說道。「我想您應該很年輕吧,神父。」

   「唉,我只是長了張老臉,其實我只有二十八歲。」

   「二十八歲?!」布萊克伍德醫生拎著麵包籃走了進來。「你真的是老起來放耶!」

   「噢該死……」班尼迪托惱怒地倒回床上。

   「願意聽我解釋了嗎,神父?還是叫你小班就好?」布萊克伍德把厄拉扶回另一張明顯舒適許多的床鋪就一屁股坐上稻草床,興味盎然地對班尼迪托上下打量。

   「誰准你亂取綽號?」班尼迪托對他低吼。

   「還是小胖班?你的體型和敏捷度似乎不成比例。」一頭橘髮的吸血鬼發出竊笑。「你其實不是來找親戚吧?」

   「沒你的事!」

   「我被派來調查巴黎的妓院殺人案,雖然這裡已經死夠多人,但有變態想趁亂大開人血派對就是了。」布萊克伍德咧嘴而笑,班尼迪托能看見尖銳犬齒在唇後若隱若現。「根據我族議會掌握的情報,血族中的主戰派,也就是不想跟人類和平共處的傢伙,想藉法國的混亂讓歐洲陷入戰火,但有更多往巴黎聚集的滋事者只不過想趁機滿足私慾。」

   「血族?議會?我的教育告訴我吸血鬼只是屍變下的產物。」

   「教育有時不是為了傳授真相,小班。」布萊克伍德無視他的抗議繼續說下去。「但我得先稱讚你的劍法,少有人類膽敢挑戰我然後活下來。」

   「為何不殺我?」班尼迪托的手指緊捏床單。

   「顯然你我有相同目標,某些層面上我們站在同一邊,我殺你幹嘛?」

   「但我隸屬教廷專門研究與對付怪……呃……超自然生物的機構,耶穌會聖喬治廳。」班尼迪托吞了口口水。

   「喔?你宰了不少血族?」

   「都沒你厲害,那些吸人血的東西甚至害怕陽光。」

   「我的確不喜歡陽光啦。」布萊克伍德聳聳肩。「但聽起來你沒碰過我這種吸血鬼,借用你們人類的說法,你害我開始喜歡這名字了。」他不屑地輕笑幾聲。

   「……的確沒有。」

   「話說我在你口袋裡找到這個,這是從哪來的?」他捏起戒指在班尼迪托眼前晃動。

   「那團吸血鬼灰燼。」班尼迪托搶回戒指咕噥道。「是你殺了那傢伙對吧?」

   「對,但他戴著手套而且才被轉化成血族不久所以我沒注意到。這不是隨便能擁有的東西,這枚戒指屬於托加家族。」布萊克伍德向他解釋。「歐洲最古老的血脈之一,世居法國而且還是主戰派,戒指出現在這敗類身上很不尋常,但我問不出答案只好宰掉他。」

   「我跟蹤這傢伙整個禮拜,但總是找不到他確切的住處。」他望著布萊克伍德說道,不禁猜想眼前的吸血鬼是否也來自古老家族,或者,另一個被變成吸血鬼的人類?老天爺,這下他連人類到底要如何變成吸血鬼都不敢確定了。「他有沒有可能是你說的那家族的僕役?」

   「有可能,托加家族被下人偷過戒指。」布萊克伍德翻了個白眼。「看來我們都跟蹤了這傢伙,結果直到你發現戒指前都還查不出他的身份。嘖,我有老到辦事不力成這樣嗎?」

   「你到底幾歲啊?」他不安地瞪著布萊克伍德。

   「兩百五十三而已。」

   「而已……」他再度感到頭暈。「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一起調查?」

   「別鬧了,你知道答案就別蹚渾水,回羅馬報告你處理掉闖禍的吸血鬼就好。」布萊克伍德瞟了他一眼。「況且我討厭人類。」

   「你有人類女友。」

   「不代表我愛全人類吧?」

   「真愛找藉口。」班尼迪托轉頭凝視睡著的厄拉。「她……病得很重。」

   「我想娶她。」布萊克伍德悄聲說。

   「但她……」

   「閉嘴。我們會一起調查。」布萊克伍德不快地起身。「別變成我的絆腳石,否則我會提著你的腦袋到羅馬炫耀,我只捅你一下你最好快點恢復精神。」

   「我又不是你!」班尼迪托不滿地抗議,在布萊克伍德掏出匕首劃開手腕時駭然瞪大雙眼。「你到底在……」

   「下不為例。」布萊克伍德把血滴進麵包籃。

   「你想做什麼?!」

   「血族的血能快速治好傷口,所以請吃吧。」

   「這實在有夠……你幹嘛把血滴進麵包……」

   「再不吃我就要開始說聖餐禮笑話囉。」布萊克伍德舔舐手腕上的血跡說道,被匕首劃開的傷口早已癒合。

   「我到底把自己攪進了什麼麻煩……」班尼迪托絕望地低語。「還有你殺了廚子,那老傢伙很無辜。」

   「無辜是無辜,但我回那間屋子想找更多線索時聽見他想告發你讓你被法國人追殺,全巴黎會跑進發生殺人案的妓院問東問西的外國胖神父應該只有你。」

   「聽起來你不只殺掉廚子?」班尼迪托聽起來更絕望了。

   「我需要進食。」布萊克伍德把麵包籃湊到他面前。「不用謝我快把麵包吃掉,樓下需要醫生,外頭又在亂殺人了。」

   他只能皺眉瞪視吸血鬼頑劣的笑容。

   布萊克伍德在日出時分返回閣樓,進門前接過窗邊一隻渡鴉腳上的信箋然後快速趕走大黑鳥,掃視信箋幾秒便打了個響指將之燒成灰燼。

   那枚戒指確實會引領他找到製造混亂的主謀,但被扔進水裡的石頭究竟能激起多大漣漪?

    一個時代正在落幕,未來依舊模糊不清。

   他推開破木門,對空蕩的麵包籃與稻草床上滿臉不快正在讀書的胖神父翻了個白眼。「傷口如何?」

   「幾乎痊癒了。」班尼迪托放下書本。「不得不說真是奇蹟。」

   「你會見到更多。」布萊克伍德聳肩回應,走向熟睡中的厄拉親吻她的額頭。

   「你的血……能救她嗎?」班尼迪托猶豫地開口。

   「不能。」

   「我很遺憾。」

   「唯一的方法是將她轉化成血族,但她現在的狀況很難熬過轉化過程。」蒼白瘦長的手指撫過厄拉的臉頰。「我在巴士底獄被攻陷後抵達巴黎,當時已有主戰派試圖引發暴動的風聲,不幸的是,縱使討厭人類,我還是覺得你們有不少有趣之處,所以也造訪不少會讓神父臉紅的地方。」

   「你在那間妓院遇見厄拉?」

   「不,最初是在歌劇院,她是優秀的舞者,但好景不常淪落到妓院,當我終於能從調查稍稍抽身時,她已經病倒了。」布萊克伍德嘆口氣。「我真是爛人。」

   「我倒沒見過整晚忙著看病的吸血鬼。」班尼迪托笑了笑。

   「我還是對人類感興趣。」布萊克伍德搶過他手上的小書。「很好,你在讀《戀愛中的惡魔》(Le Diable amoureux),專門對付怪物的神父果然和羅馬那堆老骨董不同。」

   「羅馬必須動用不少檯面上斥為異端的東西才能與超自然世界抗衡。」班尼迪托反駁道,當他找不到教袍時狐疑地望著對方。

   「勸你換套衣服,我不想帶個胖神父在殺神父殺紅眼的街上閒逛。」

   「我的教袍呢?」

   「想說破洞了乾脆燒掉。」布萊克伍德扔給他一件醜到極點的花背心和一頂弗里幾安帽(Phrygian cap)。「走吧,戒指真正的主人或許還在巴黎。」

   「該死的吸血鬼……」他揉著太陽穴碎念。

~*~

   「所以……我們現在來硝石庫慈善醫院(Pitié-Salpêtrière)的目的是?」班尼迪托無奈地瞪著滿地狼藉發問。全歐洲最大的醫院才剛被暴民過境,許多栓在鐵鍊上的瘋人甚至被拖到街上殘暴地殺死,例如他腳邊只剩下半身的可憐蟲。

   在這種時候,人和怪物又有什麼差別?

   願主垂憐巴黎。他閉眼嘆息。

   「醫院地下有條路能通往地下墓穴,托加家族在巴黎的寓所就是那裡。」布萊克伍德把帽子壓得更低。「我的線人上周發現托加家族的下人和一個叫朱利安的民兵一起出現在革命廣場(Place de la Révolution),而朱利安的長相和大鬧妓院的那團灰燼相同。正常來說,那個老家族就連最低賤的下人都排斥接近人類,朱利安當時應該已被轉化成血族,但戒指為何落入他手中仍是謎團。」

   「如果連下人都不接近人類,那朱利安是怎麼被轉化的?」他翹起眉毛,似乎在觀察吸血鬼醫生被陽光曬得不耐煩的神情。

   「該吃飯時還是得吃飯。」布萊克伍德踹開通往地窖的鐵門時說道。「外加血族和人類之間還有溝通橋梁。」

   「……狼人嗎?」

   「我們不跟沒文化的野獸來往。」

   「你知道嗎,布萊克伍德,你聽起來跟你口中的托加家族差不了多少。」班尼迪托瞟了他一眼。

   「僅限狼族,狼族超不衛生。」他點燃油燈,照亮潮濕散發腐朽氣息的石灰岩地道。「你對付過嚎哭者(Strigoi)嗎?」

   「那是什麼?」

   「施咒從墳墓裡叫出來的屍體,越新鮮越好。嚎哭者粗魯無禮、照到陽光會化成灰、喜歡尖叫和潮濕環境,比血族更依賴人血維持活力。」

   「聽起來……真像我平常遇到的吸血鬼。」

   「你以前對付的搞不好都只是嚎哭者,我一直不懂人類為何沒能力區分,也許這就是嚎哭者經常被血族派去跟人類交涉的原因吧。但說來諷刺,只有少數原本是人類的血族才能召喚嚎哭者……」布萊克伍德突然停下腳步,花俏銳劍再度從一頭橘髮的吸血鬼雙手冒出。

   「怎麼了?」班尼迪托聽見微弱尖叫聲。

   「嚎哭者。」

   幾具腐屍張牙舞爪地朝他們撲來。

   「該死!」班尼迪托迅速砍下一顆腦袋,更多嚎哭者從地道湧出,像壁虎爬上牆快速逼近。

   「這迎賓陣容未免太盛大!」布萊克伍德邊砍邊咒罵。

   「他們太多了!」班尼迪托奮力甩開幾隻嚎哭者。

   「嘖!」布萊克伍德惱怒地打了個響指,火焰紛紛從嚎哭者口鼻噴出,淒厲尖叫瞬間佔據整個地道。他在最後一隻嚎哭者倒下時踩過腐屍焦黑的頭顱,揮手示意呆愣身旁的胖神父繼續前進。

   「剛才那是……」班尼迪托眨了眨眼。

   「我剛才說過只有少數原本是人類的血族才能召喚嚎哭者,但有能力施法的血族本身也不多。」他撿起油燈說道。「需要付出點代價。」

   「你真的……很不可思議。」

   「你也是,神父。」

   陳腐氣息在前往地下墓穴途中越來越濃烈,地面隨著兩人接近墓穴群逐漸被骸骨覆蓋,伏擊的嚎哭者全都逃不過四分五裂或化為焦炭的命運。

   「這實在不是居住的好選擇……」班尼迪托摀住鼻子抱怨。

   「托加家族對死亡有幾近病態的迷戀,這點臭味不妨礙他們欣賞全巴黎最接近地獄的美景。」布萊克伍德回應道。「他們認為人類……是觀察生死最合適的樣本。」

   「這和他們製造一堆嚎哭者有任何關係嗎?」

   「取之不盡又能重複解剖的實驗品當然很棒。」

   「很好,我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地道盡頭並未將他們帶進墓穴群,而是結束在一座通往更深處、精雕細琢飾有火把的螺旋梯前。

   一個老人佇立在火把下望著他們。

   「想必托加公爵非常期待我們的光臨。」布萊克伍德對老人露出輕蔑笑容。

   「主人已等候多時。」老人向他們行禮。

   「你剛才規劃的餘興節目實在精采,跟你那堆化學魔術和水晶球算命比起來,不知哪種才能討主子歡心啊。」他嘲諷道。

   「您總嫌我的預言是瞎貓捉到死耗子,布萊克伍德大人。」老人諂媚地說。「您造訪主人家從沒半句讚美,如果我能好好娛樂您會是莫大榮幸。」

   班尼迪托瞥見幾隻嚎哭者從角落竄出。

   「小心!」他揮刀擋下攻擊。

   「我看我們也是餘興節目一部分吧?」布萊克伍德不快地把嚎哭者劈成兩半。

   「您的調查正在傷害主人名譽。」老人比出詭異手勢,嚎哭者又從四面八方湧出。

   「竟然不打自招了?」布萊克伍德爆出大笑,再次用火焰把嚎哭者燒得焦黑,這讓老人得一邊閃躲火花一邊招來更多嚎哭者,最後被一頭橘髮的吸血鬼掐住頸子往牆上砸。

   「議會不會……得到您的報告……大人。」老人吐出鮮血呻吟道。

   「這可是叛國罪,老骨董。」布萊克伍德轉身準備走下階梯,但老人卻快速抽出手銃扣下了扳機。

   「不!」班尼迪托衝向跪倒在地的吸血鬼。

   「老骨董?」老人蹣跚起身。「看看這什麼世道?!議會派來耍大刀的探子說我是骨董?現在是1792年!我的腦袋可沒停在過去不動!」

   「銀彈……」布萊克伍德摀住胸口低語。班尼迪托只能眼睜睜看著鮮血從對方指縫流出。

   嚎哭者圍了上來。

~*~

   「把場面搞難看不像你的風格啊,安卓亞斯。」托加公爵,頭戴高聳撲粉假髮雙唇紅潤的矮個子吸血鬼,對動彈不得的布萊克伍德揶揄道,順便瞟了被五花大綁的班尼迪托一眼然後發出令人厭惡的訕笑。「唉呦我的祖奶奶!寵物未免太肥!」

   「你最好能解釋在巴黎製造混亂的原因……」布萊克伍德奮力撐起上半身,隨即又倒回織錦地毯。

   「銀彈很有用對吧?」托加公爵愉快地在他身旁踱步。

   「只有你會蠢到讓下人擁有那種東西!」他狠瞪站在大廳角落的老人。

   「喔不不不,安卓亞斯,你忘記是誰在議會裡堅持讓槍砲合法的?不就是你嗎?」托加公爵伸出食指搖擺。「現在感想如何?」

   「我沒說所有血族都能拿槍好嗎?!」

   「規定是用來打破的,瞧上頭的人類正愉快地打破規定啊。」托加公爵揪起他的頭髮說道。

   「你這叛徒……」

   「禮貌。安卓亞斯。你不會希望我請我們親愛的預言家賞你第二發子彈吧。」托加公爵把他摔回地上。

   「議會還需要布萊克伍德大人,主人。」老人恭敬地說。

   「是啊是啊議會。」托加公爵故作優雅地坐回椅子,掏出手帕擦拭手指上的血跡。「議會永遠需要象徵物來維護他們所謂愛好和平的招牌,例如假惺惺的寬宏大量,你說是不是啊,安卓亞斯?」他把手帕甩到布萊克伍德臉上。

   班尼迪托不懂自己為何會感到憤怒。他們全都是敵人,是十惡不赦的怪物,他為何還會對吸血鬼醫生受到的屈辱感到憤怒?

   「你最好閉嘴!」布萊克伍德咬牙切齒地說。

   「想必你愛找人類廝混的個性已經讓胖神父知道不少我們的秘密吧。」托加公爵指了指班尼迪托。

   「我可沒有……」

   「包括你那可鄙的巫術是怎麼來的都有嗎?」托加公爵輕蔑地笑著。「你似乎沒啥資格說叛徒這字啊,安卓亞斯‧『火刑者』‧布萊克伍德。」

   班尼迪托想起他在地道裡說的話。

   血族能施法需要付出代價。

   「我對議會永遠忠誠。」布萊克伍德高傲地抬頭。「但你呢?」

   「我沒幹過什麼不忠不孝的事吧?」托加公爵攤手說。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我還沒實驗過銀彈長期留在血族體內的效果,尤其你這種純血。」尖牙從托加公爵的獰笑探出。「嚎哭者和凡夫俗子一中彈就化成灰了,你還能在這跟我鬥嘴我真該找畫家畫下來。別擔心,在你死透前,我會捎封信通知議會他們不幸的騎士團長,令眾生聞風喪膽的火刑者,是如何可悲地被神父用銀彈消滅,而你還得幫我潤稿!」

   「完美的劇本。」老人奉承道。

   「或許我還能把那顆殺死你的子彈和胖神父的腦袋寄回議會當證物。」

   「所以你要把我扔在這等死就是了?」

   「差不多。」托加公爵聳了聳肩。

   「你真討厭我。」

   「彼此彼此。」

   「在我被銀彈搞死前,我倒想問你個問題。」布萊克伍德瞇起眼睛。

   「我的榮幸。」

   「你的印鑑戒指跑哪去了?」

   「保險箱裡啊不然呢?」托加公爵轉為狐疑地盯著他。「問這幹嘛?」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真學不會教訓,公爵。」

   「……這是什麼意思?」

   「別讓重要的東西離開視線,我可不想再幫你找戒指。」他蹣跚起身。「你這陣子有個叫朱利安從人類轉化來的下人對吧?」

   「那又怎樣?」托加公爵緊張地跳出椅子。

   「你上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

   「我哪知道啊!」

   「勸你檢查保險箱。」布萊克伍德在公爵驚慌地衝出大廳後立即展開反擊,抓住幾隻倒楣的嚎哭者咬斷頸子,黏稠惡臭的暗紅色血液噴濺四處。

   「可悲至極。」老人評論道。

   「我沒事也不想吃髒東西。」布萊克伍德抹去嘴角的血跡。「已經快一百年沒流這麼多血了。」

   「你沒事吧!」班尼迪托緊張地看著他。

   「還活蹦亂跳你覺得呢?」他扯開神父身上的繩子回應道。

   「但那枚銀彈……」

   「等下挖出來就好了。」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是看在托加公爵愛看戲的份上才演給他看的。」

   「呃……你似乎還在忍痛。」班尼迪托忍不住吐槽。

   「別拆我台。」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托加公爵跑回大廳咒罵。

   「這才是我想問的吧?」布萊克伍德坐進他的椅子答腔。

   「戒指不見了!難道你把我的戒指給……」托加公爵在槍響後慘叫著跪下。

   班尼迪托吃驚地瞪著笑吟吟的老人。

   「你老愛提起我的渾名,公爵,不知你是否想實地見識見識?」吸血鬼醫生舉起右手問道。「還是要請我親愛的線人賞你第二發子彈?」

   「不不不你不能這樣──」托加公爵歇斯底里地抱腿哀嚎。

   「你對朱利安四處製造騷亂了解多少?」

   「他想幹嘛就幹嘛!我幹嘛對下人管那麼多!」

   「這不是負責任的表現啊,公爵,即使繼承爵位沒幾年也不該如此大意吧?」布萊克伍德發出不屑的嘖嘖聲。

   「你以為我想繼承嗎!」托加公爵縮成一團抗議。「死老頭突然喊退休我還能怎樣!呃不……那個死老頭……」他瞪大眼。

   「怎樣?」

   「朱利安是我父親送的下人。」

   「所以呢?」

   「朱利安現在失蹤了。」

   「抱歉被我宰了。」布萊克伍德把戒指扔給他。「戒指就在朱利安身上。」

   「你是怎麼……」

   「太多下三濫想趁革命亂來,議會要騎士團展開調查,而朱利安就是在巴黎鬧最兇的傢伙。我在一間妓院揪住他想知道他的創造者是誰,他拒絕供出所以就被宰了,不過……也要感謝班尼迪托神父恰巧也在追查這幾起妓院殺人案才發現戒指的存在。」布萊克伍德耐住性子向他解釋。

   「但朱利安幹嘛偷戒指?」他不解地搖頭。

   「別忘記印鑑戒指的功能,主人。」老人忽然開口。

   托加公爵摀臉思考片刻,隨即惱怒地嘆氣。

   「難道是想盜用我的名義嗎……我父親?」他沒注意到血跡早已印上臉頰。「老天,我得快點回領地,他可能想對軍隊下手。」

   「你父親顯然想以你的名義提供人類軍援,無論是共和國或保王派,擴大戰線破壞血族與人類的平衡恐怕才是他的目的。」布萊克伍德起身走向他。

   「而我……會變成替死鬼……」他茫然瞪著天花板。

   「把渡鴉叫來。」吸血鬼醫生的臉色比剛才凝重許多。「我會幫你潤稿。」

~*~

   「他只是嬌生慣養的貴公子罷了,沒用至極。」布萊克伍德把銀彈夾出胸口時說道。托加公爵的哀號正從隔壁房傳來,全法國大概都能聽見他的開除名單。

   「但你們議會最擔心的……」班尼迪托本想幫他按住傷口,但一見到傷口快速癒合就立刻放棄了念頭。

   這吸血鬼會是相當棘手的敵人。

   他恨自己必須這麼想。

   「我們早做好最壞打算,沒想到主戰派的確如此計畫著,除了老托加狀況外的笨蛋兒子。」布萊克伍德一邊扣扣子一邊碎念。「只願渡鴉順利把信送達。」

   「你們的信差是渡鴉?」他隨口問。

   「貴族才能用渡鴉通信,其他人隨便,小孩子上課傳紙條用的是蝙蝠。」

   「有關你的……呃……巫術,到底是……」

   「我們還沒熟到能聊那件事,神父。」布萊克伍德瞪他一眼。「或許我該接受托加的批評,我真的太愛跟人類廝混了。」

   「……我很抱歉。」他低下頭。

   「先離開地底,我們都有各自要呈報的對象……」布萊克伍德推開房門時踉蹌倒退。「幹。」

   大廳塞滿了嚎哭者。

   班尼迪托立刻拔出短劍。

   「兩位別擔心。」老人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有訪客想見議會騎士團長。」

   嚎哭者整齊地退出一條走道,一位有著褐色長髮的青年快步走向布萊克伍德,老人在褐髮青年接近時恭敬地下跪彷彿童話中的臣民見到王子。

   「莫里斯!」布萊克伍德發出驚呼。

   「原諒我沒通知您就直接造訪,老師。」莫里斯脫帽下帽子向他行禮,在托加公爵一跛一跛跳出房間時投以同情的注視。

   「噢該死……」托加公爵絕望地掃視四周。「我被捕了?」

   「議會需要您的說明,公爵,所以請跟我走吧。」

   「我一定會被處死。」托加公爵瞟了布萊克伍德一眼。

    「出發前請戴好戒指。」

    「好啦我知道!」

   「對了,老師,您最好快返回那間小醫院。」莫里斯率領嚎哭者離開公爵寓所時向布萊克伍德提醒。「費雪女士快死了。」

~*~

    厄拉‧費雪停下祈禱。

    她不懂這有什麼用。

    「所以這就是祢的旨意?」她呢喃道。

    她突然興起詛咒上帝的念頭。

    無論懲罰是什麼,我已選擇背棄。

    在祢之下我看不見愛。

    淚水從膿瘡滿佈的雙頰流下。

    世界突然靜了下來,她好久沒感受這股寧靜,所有疼痛逐漸遠去。

    她甚至快聽不見房門倒下與愛人呼喊的聲音。

    「不,厄拉……求求妳……」布萊克伍德抱緊她。

    她睜開眼睛。

    「……我愛你。」

    「我不想失去妳。」

    「我詛咒了上帝,安卓亞斯。」

    「誰都不能帶走妳。」布萊克伍德看了班尼迪托一眼,班尼迪托嘆了口氣。

    「你還是決定這麼做?」

    「對。」他低下頭。「求你賜予我們祝福。」

    「你不需要求我。」班尼迪托握住兩人的手。

    祝詞結束後,布萊克伍德迅速從厄拉的頸子咬下,她的手指抽搐地朝天抓耙,在血液離開軀體時頹軟下墜。

    班尼迪托壓下恐懼注視這一切。

    布萊克伍德放開厄拉喘息著,指尖化為利爪劃破胸口,鮮血沿肌膚墜下滴入厄拉口中。他低喃起班尼迪托無法理解的語言,轉瞬間,厄拉便被強烈光芒包覆向上飄升。

    光芒消散時,微弱但均勻的呼吸回到厄拉身上,膿瘡已消失無蹤,布萊克伍德親吻她的額頭後如釋重負地跌坐地上笑著。

    「她活下來了……她活下來了……」

    他摀住臉,肩膀無法抑制地顫抖,淚水不斷滾落。

    班尼迪托握緊拳頭直到指甲刺痛掌心,想阻止一些記憶片段從意識深處浮出但徒勞無功。

    人和怪物又有什麼差別?



~待續~



埋太多伏筆覺得崩潰

故事背景是1792年發生於巴黎的九月屠殺。在共和國向各王權國家宣戰後,歐洲陷入長達十年的革命戰爭,自由、平等、博愛弔詭地透過戰火改變了世界。1792年夏末,巴黎市民疑懼外國勢力將與國內保王派合作,激進份子如馬拉(Jean-Paul Marat,泡澡泡到被捅死那位)鼓吹市民先發制人將各監獄裡的罪犯處決,激動的市民便在9月2號至7號殺死許多罪犯、貴族,以及拒絕向新宗教法規宣示的神職人員,甚至闖入醫院殺死被囚禁的精神病患,例如文中提到的硝石庫慈善醫院。

故事開頭的卡韓姆監獄有115位神職人員遭屠殺,受難者在1926年受教宗宣福(beatification),這幅畫是1820年Marie-Marc-Antoine Bilcocq的作品(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無套褲漢指的是十八世紀生活困苦的下層法國人民,得名自他們穿的是長褲而非上層階級常穿的襯褲/裙(culottes),不少無套褲漢在法國大革命時期投入民防與軍隊,但也形成了製造混亂的惡名。在視覺藝術上,無套褲漢經常是健美年輕男性,穿著長褲、手持三色旗、頭戴弗里幾安軟帽(就是故事裡布萊克伍德要神父戴上去的那頂帽子),成為革命的象徵符號。

比方說這樣(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故事中段的場景巴黎地下墓穴(catacomb)則是源於1780年代,當聖嬰公墓(Cimetière des Saints-Innocents,旁邊的市場就是《香水》主角出生的地方)再也容納不下中世紀以來的死人骨頭導致環境衛生惡劣,甚至發生納骨堂坍方的事件時,路易十六終於下令關閉墓園,將所有遺骨移到巴黎南邊的廢棄礦坑群。巴黎地下墓穴被使用到十九世紀,收納至少六百萬人的遺骨,形成今日著名的觀光景點,二戰時期的反抗軍也曾使用地下墓穴作為防禦。有趣的是,早在革命前就有貴族跑進去參觀了,那個人就是復辟後的查理十世orz

地下墓穴目前只有1.6公里開放參觀,實際上有多少幾百年來從未發現的空間還是未知數,大量地道也吸引了洞穴愛好者(cataphile)突破禁令探險,巴黎警方甚至在2004年發現一座地下電影院。

好啦我知道大家在想什麼,是不是想到《忐忑》這部電影了?《忐忑》的確有借用地下墓穴拍攝~

如果6月有機會到法國,我會記得拍幾張地下墓穴的照片回來,但應該是擠不出時間參觀啦...

9/20更新:開完會回巴黎有擠出時間參觀地下墓穴,觀光客現在進出地道還真的是用超長螺旋梯XD


這是快到出口時經過的一個能通往地面的坑洞,上面的洞口其實是在紀念品店裡,有點無解,難道是要給裡面的骨頭爬上去買紀念品嗎XD

順便附上票~


如果對沒有靈異成份的洞穴探險感興趣可以看看這個由專業洞穴愛好者拍攝的系列影片,有英文字幕


另外是班尼迪托神父讀的小說《戀愛中的惡魔》(Le Diable amoureux,1772)則是十八世紀法國貴族Jacques Cazotte的作品,Cazotte寫了不少被認為是早期奇幻文學的故事,《戀愛中的惡魔》即為代表作,但他也不幸在1792年被處決。→之前在公會活動還開了這部小說玩笑XD

最後終於是跟吸血鬼有關的關鍵字了:Strigoi

Strigoi是羅馬尼亞民間傳說裡的惡靈,如果符合某些特質例如自殺或被詛咒,人死後可能會變成strigoi危害活人,而這個傳說也讓吸血鬼文學有了穿鑿附會的根據,例如史托克的《德古拉》即是著名代表根據羅馬尼亞語「尖叫」的原意,我先把strigoi暫時翻成嚎哭者,但設定上似乎比原本的傳說還弱...

是說現代小說電影裡那種全身慘白的噁爛型光頭吸血鬼似乎都很愛吱吱叫搞偷襲,有些和喪屍根本沒兩樣。

這樣說好像很對不起Nosferatu裡的元老級吸血鬼啊XD

(Nosferatu:長得醜錯了嗎QwQ)

(作者:去跟崇拜帥哥美女吸血鬼的人類抱怨吧ˊ_>ˋ)

(布萊克伍德:我是吸血鬼我超帥而且會縱火^^)→其實EQ差到極點然後跟托加公爵根本是鬥嘴好朋友

(班尼迪托:我恨我的工作=H=)→目前設定是小說第二部主角的師傅,至於第二部主角是誰就要賣個關子惹~

啊對差點忘記,可憐的托加公爵原型其實是Mozart l'opéra rock裡到處找莫札特麻煩的盧森堡公爵,Yamin Dib演得超喜感XDD

↓酒紅色衣服很吵那位

總之這章埋了不少伏筆&設定,巴黎只是起點,苦命的主角二人組還有很多地方要跑,角色們的過去也會慢慢在故事中浮現,希望我有動力繼續寫orz

2020年6月更新:自製書封完成,這樣就不用每次更新還得花時間找縮圖了






舊縮圖來源:https://upload.wikimedia.org/wikipedia/commons/f/f9/Marianne_-_symbol_of_French_Republic.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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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5 篇留言

大漠倉鼠
這一鏟挖出了理想、挖出了希望也挖出了新坑!

01-13 08:19

黃勤(金絲眼鏡)
希望不是挖個一鏟就掉頭走人XD01-13 22:30
ilwiKAMINA
我對那位女主唱的印象有扛著吉他,還有辦法穿著高跟鞋XD
blob:https://www.youtube.com/4c3d98b0-23e7-4fd1-898c-da687f5c95c5

扯到那墓穴的推理小說,我記得有一本岸田琉璃子寫的.

男角們應該都很希望自己能畫到的重點都是"拎杯超帥"XD

01-13 15:10

黃勤(金絲眼鏡)
神父會開始說教說虛榮也是罪過啊~~

原來真有用到地下墓穴的小說啊ˊ_>ˋ01-13 22:31
Reineke
為什麼要叫Holy fool這個名字心裡大概有底,但如果改成Holy shit說不定更有那種一切(革命、權力)都是狗屎的感覺

01-13 20:38

黃勤(金絲眼鏡)
Holy shit應該是神父整趟旅程中很想說的話XDD01-13 22:32
Reineke
Holy shit的意思是「天啊」、「真糟糕」,他應該會說別的

01-13 23:42

黃勤(金絲眼鏡)
遇到一堆妖魔鬼怪時倒挺適合的~01-14 00:14
Reineke
我還是稍微查了下,holy fool或者Foolishness for Christ是東正教特有的「聖愚」,不過我想聖愚應該跟這個故事無關吧?

01-13 23:55

黃勤(金絲眼鏡)
西方教會也有類似概念,聖方濟會修士似乎有點符合

但使用這個字當標題的確只是比喻而已:)01-14 00:17
ilwiKAMINA
而且那本小說讓讀者覺得不愧是留學過法國的人寫的www

01-14 00:58

黃勤(金絲眼鏡)
有空找來看看[e12]01-14 01:12
小伽羅
法國打噴嚏,全歐洲跟著生病,作為全歐洲最有事的國家,它的歷史充滿悲傷,混亂的世道,有人抓住了機會、有人墜入命運的漩渦,多數人還懵懵懂懂之際,科西嘉的孩子,替自己封上了革命之子的冠禮,幾十年後又帶來一場更大的混亂。

很喜歡吸血鬼的設定,放在充滿地下墓穴的城市,那畫面充滿想像空間,試想白天還是一個熱鬧的市鎮,晚上許多恐怖生物便會從地下墓穴出沒,人與妖魔彷彿沒了距離,坦白說我一直很想去看一下法國龐大的地下墓穴,幾位朋友也一直想找機會去,但苦無機會,光是那沉重的課業負擔就讓人傷神了,無奈。

01-17 09:26

黃勤(金絲眼鏡)
一直喜歡不了法國史,但就是因為這份不喜歡才會選擇研究下去,很矛盾啊~

今年就算有機會去開會大概也沒時間在巴黎觀光,只能待一下就要轉車QQ01-18 05:03
坪圳氏共和國人
對照今昔時事 不愧有過吟遊詩人跟大革命國家的感覺~~~~

04-22 14:25

黃勤(金絲眼鏡)
真的是一打噴嚏全歐洲都會感冒的國家啊ˊ_>ˋ04-23 03:11
Reineke
那可鄙的巫術是怎麼來的“都有嗎”
→都沒有嗎

05-19 22:56

黃勤(金絲眼鏡)
這句是托加在質問布萊克伍德是不是把所有關於自己的事情都洩漏給神父了,可能我表達不夠清楚orz05-19 23:03
Reineke
嗯……因為醫生先回答了:「我可沒有……」所以我想托加這樣問比較合理

05-19 23:18

黃勤(金絲眼鏡)
也是...我再想想這段怎麼改比較通順[e18]05-19 23:21
Reineke
女人終於露出笑容但隨即又“跨”了下來
→垮

08-06 22:26

黃勤(金絲眼鏡)
竟然...太感謝了我完全沒注意到orz08-06 22:30
珀伽索斯(Ama)
卡韓姆監獄(Prison des Carmes),這是你聽法語翻譯的吧!
是我想去掉r在法語的「呵」音,變成「卡姆」,
查看到這是監獄,也是修道院,1792年有過9月大屠殺過,
想找個時間好好的看一看。

而尚‧保羅‧馬拉在同年9月當上國民公會代表,隔年被1793年7月13日被夏綠蒂‧柯黛刺死,
結束了暴政的一生。

10-12 22:35

黃勤(金絲眼鏡)
對啊我就是用那場屠殺當故事開頭,地名就是法語所以想還原一下發音啊XD10-12 23:24
Reineke
現在重看醫生是把其他妓女連同朱利安一起滅口了?

06-08 15:19

黃勤(金絲眼鏡)
基本上是QQ06-08 15:23
Reineke
現在才發現《活屍末日》的怪物就是嚎哭者……

04-25 02:15

黃勤(金絲眼鏡)
確實挺像的XD04-25 14:02
黃勤(金絲眼鏡)
於是就跑去看了幾集,感謝推薦~04-25 23:20
Reineke
不客氣XD

04-25 23:20

黃勤(金絲眼鏡)
[e35]04-27 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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