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邀約下，才知道新北土城也有許多好咖啡店... ... 我相信內行人都知道，不多說啦
一月了還這麼熱。吳翊傑稍微鬆開領帶搧風，在穿過乾淨得彷彿不存在的自動門後重新繫好。
全球暖化引起氣候變遷，這一類型的話題近在你我身邊，卻也異常遙遠。作為一名領人薪水的業務，吳翊傑能做到的不過是忍耐走在太陽底下時的暑熱感，以及享受人類科技帶來的涼爽空間。
今天的客戶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殯葬服務業主任。和藹的容貌和梳理整齊的灰白色短髮，低調奢華的金邊鏡框透出一種書生氣質，卻也給人一種「接下來會是一場硬仗」的確信感。
結果證明吳翊傑的口才更勝一籌。
「──謝謝您。」
將合約仔細收進公事包，吳翊傑俐落起身，握住對方伸來的手，說：
「之後還有什麼需求，請儘管聯繫我。」
在一段寒喧之中，吳翊傑走進電梯，與客戶道別，結束這段交談。
「……呼～」
只有獨自一人的空間，吳翊傑倚靠電梯鏡，稍微仰頭，下意識地看著減少的樓層數字。
回想剛才的對話，對方明顯有所準備，但自己也不是等著挨打。從說服人與被說服的角度來看，前者就像是挑戰者，而這也就是吳翊傑的角色。
──「在我喝完這杯咖啡之前。」
不曾忘記的這句話，總是不定時重回耳邊。
「……好。」
輕輕握拳低喊，電梯門也在這時打開。
在吳翊傑走出自動門的同時，那名主任發現名片盒不在身上，而回到剛才兩人交談的會議室。
在那靠近門口的位置，擺著兩杯沒喝完的咖啡。
＊＊＊
那天也和今天一樣，熱到不像一月的冬天。當時還穿著高中制服的吳翊傑，待在同學三三兩兩的社團教室，翻著最新一期的咖啡期刊。
咖啡研究社。單從名字角度切入，該是咖啡愛好者們的集散地；不過吳翊傑之所以加入這個社團，單純是熟人找他充數罷了。
而那位熟人現在還沒出現。然而就吳翊傑個人來說，倒希望她別出現。
「呀──呵呀呵。哦，翊傑。」
事與願違就是這麼回事。吳翊傑放下期刊，抬頭正好迎上她絕壁般的胸口──
「吃我頭錘！」
──由上而下的一擊差點折了吳翊傑的脖子。
「痛死啦！」
「頭錘人的就別自己喊痛啦……」
「沒辦法啊！傷害是公平的嘛！」
是有一點道理，但又很沒道理。吳翊傑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好啦，今天又有什麼事了？」
「事？哦對對對，剛才那一下害我差點忘了。」
別忘啊。吳翊傑露出彷彿正這麼說的表情。
「下個月的北區咖啡比賽，沖煮拉花烘豆杯測，你要參哪個？」
「申請表。」
「本來就是你要寫的啊。不然用抽的決定？」
「溫瑀珊，當時講好我只要寫出能說服老師的申請表。」
「啊都二年級了還沒參過一次比賽也太虛了吧？」
我是為你好才讓你先選的唷。大有這個意思的溫瑀珊甩了甩長長的馬尾，一臉「還不感謝我！嗯哼！」的表情。
「還不感謝我！嗯哼！」
毫不掩飾地說出來了。吳翊傑揉了揉太陽穴。
「總之我是不會──」
「等下等一下，我先去泡杯咖啡練手感。」
「……」
無言地看著溫瑀珊背影的吳翊傑，看起來有那麼點滄桑。
自從加入這個社團，類似今天這樣的情節天天上演。自說自話的社長溫瑀珊總是想到什麼做什麼，而只是隨便找個社團安身的吳翊傑則因為兩人從小就認識的關係，成了擔任剎車或馬車伕的角色。
從其他社員的角度來看，這兩人的互動就像交往多年邁入事實婚階段的男女，或是老夫老妻之類的。看著刺眼的同時，卻又對吳翊傑被牽著鼻子走的淒涼模樣無法自拔。
「翊傑你不去旁邊看嗎？」
今年六月就要畢業的學長問。是位身材高挑，顏值沒滿分也有九十五分的帥哥。
去看了就像接受自己要去比賽一樣。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想到那不容忽視的可能性，吳翊傑終究是走了過去。
於是又一如往常地折服了──被那專注得簡直不像溫瑀珊，卻又無法讓人否定就是溫瑀珊的她。
看到咖啡桌。濾紙間的深褐色粉末被潤濕，飄出明顯香氣，然而溫瑀珊手中的細口壺卻遲遲不吐出水流。吳翊傑知道她在等待那關鍵的瞬間。
這份等待彷彿瞬間，又宛如永恆，甚至讓人以為時間的概念就此消失，卻又在那適溫水流注入咖啡粉的那一刻，透過那爆炸般擴散的濃郁香氣，將被等待所惑而迷失的旁人引導回現實世界。
「嗯？吼，又擋在旁邊。」
溫瑀珊衝吳翊傑皺眉，推了杯剛沖開的咖啡給他。
「不就說過要看可以，別擋在旁邊嗎？要是撞到咖啡灑了怎麼辦？」
「喔、喔……總之謝謝。」
吳翊傑接過咖啡，跟著溫瑀珊回到剛才他看雜誌的桌子。
「那怎麼樣？想好了嗎？」
坐在對面的溫瑀珊連連眨眼，就像期待父母答應去迪士尼樂園玩的小孩。剛才那專注模樣就像騙人似地連殘像也不剩。
「在那之前，該先說的是一開始講好的事吧？」
「哦？所以現在是要說服我囉？」
卻看溫瑀珊露出賊賊的笑容，一旁的社員和學長則是一副「又來啦」的表情。
一時間，又或該說是一如往常，吳翊傑覺得自己像是站上擂台的挑戰者，要將那百戰不敗的王者拉下高台。
「當然，每次都讓妳使喚還得了。」
「吼，又說這麼難聽。」
溫瑀珊鼓起臉頰抗議。不過在吳翊傑看來，這就像是正式交鋒前的心理戰術。
「不過，你想要說服我是可以啦～但有個條件唷。」
沒錯，就是這句話。吳翊傑昂了昂下巴，讓溫瑀珊說出等同開賽鈴聲的這句話：
「要在我喝完這杯咖啡之前哦。」
＊＊＊
幾乎讓人誤會是初夏時期的太陽持續照耀，讓吳翊傑索性把領帶鬆開，也解了第一顆鈕釦。
抬起左手，確認還有時間之後，吳翊傑繞去和公司不同方向的巷子。
熟悉的門口旁擺著熟悉的小黑板。那是這間店開張時他送的開店禮物。
甫推開門，清脆的門鈴聲歡迎客人的來到，同時清爽的涼快空氣迎面而來，差點連嘴角的肌肉都鬆了開。
「歡迎光臨。哦？翊傑，呀──呵呀呵。」
從吧檯後探頭的是溫瑀珊。當年的過腰長髮如今剪成稍微過肩的中長髮，卻別於大眾對短髮的印象，透出一種成熟的韻味。
不過那怪異的招呼還是老樣子。吳翊傑邊說「先給我一杯水吧」邊走近吧檯，坐在習慣的位子。
「哎呀，今年真的熱得不像冬天欸。」
「妳有差嗎？冷氣開這麼強。」
「我是為了讓客人想起冬天該有的樣子啊。」
聽著這般理直氣壯的胡言亂語，就像回到當年那無憂無慮的時代。
長大的彼此走上各自的道路，面臨不盡相同的困難與挑戰，汲汲營營。
儘管偶有交會，但更多的時候是形單影隻。別離在相遇前就存在，這是人盡皆知的道理。
不過，有一點是不會變的。
「我等等還要回公司，開場白就說到這吧。」
吳翊傑扣回扣子，重新繫好領帶。
「你還真是不服輸欸。」
溫瑀珊兩手插腰，一臉嘆為觀止。
「當然，這次我一定──」
「啊等等，等下等一下，我先去泡咖啡。你美式就可以吧？」
也不給人回答時間就跑遠。吳翊傑在心底苦笑，同時將手伸進口袋確認，心底的苦笑變成滿意的微笑。
「好，久等囉。」
溫瑀珊端來兩杯香氣四溢的美式黑咖啡，放在彼此面前。
「老規矩？」
「老規矩。」
吳翊傑頷首，將那掌心大小的深藍色方盒放上桌面，敲出令人聯想到教堂鐘聲的低沉聲音。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溫瑀珊的眼底確實露出驚訝。吳翊傑確信自己在這多年不變的心理戰上，第一次拔得頭籌。
彼此重新對看，同時微笑。
「那就～」
溫瑀珊拿起自己的杯子，笑出潔白的牙齒：
「在我喝完這杯咖啡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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