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欣一直想當個好警察,當上警察後才知道——警察不一定能當好人。
選舉將近、平時無風無浪的治安又開始蠢蠢欲動,大概也是在二十年前的這幾天、方正欣變成孤兒;一家人開心出遊、返家路途中發生致命車禍,酒駕肇事的駕駛是主謀、山路濃霧是幫兇,山路濃霧無法可管、酒駕駕駛則在立法委員的競選海報上吶喊著社會正義,二十年前也是選舉逼近、方正欣一家人的案子被硬生生吃下去,如今追溯期已過、只有在選舉時的角力鬥爭才會被提及,不過也只是讓事實變成抹黑、抹黑卻不會還原事實。
把方正欣養大的姑丈也是警察卻只是個安分守己的警察,從上崗第一天就秉持著少做少錯、從不做錯的原則幹活,全家人都依靠他這份薪水過活、誰都不能怪他不夠正義,為此年少的方正欣曾與姑丈鬧僵,父母弟妹的血仇被自家人姑息、方正欣說什麼都不會接受,當時她只知道小說電影、不知道司法體系和職場錯綜複雜的關係,因此一廂情願認為警察都應該是好人。
「頭家、一碗滷肉飯和貢丸湯內用。」
姑丈不敢做的事情我來做——方正欣到現在都覺得自己的天真很可笑,當了三年的警察不只雄心壯志一籌莫展、整天都在為了長官的臉色兢兢業業,學姊們頭頂著玻璃天花板明爭暗鬥、上班時總惦記著下班後的事情,學長們嘴裡不是正妹就是手遊、偶爾才會穿插公事,同梯之間分成好幾個小團體、模仿著學長姊,領一堆嘉獎卻跟升官加薪沒有任何關係、執勤時還得時刻提防民眾投訴,困在小派出所、當著法律的工具人,像死老百姓口中的正義一樣呼之則來、棄之則去。
幸好貢丸湯本來就是鹹的、滴幾滴眼淚進去不會影響味道,剛下勤務的方正欣盡量不讓隔壁桌的客人看到自己在哭,電視牆正直播著立委候選人造勢晚會,民眾像鸚鵡學舌一樣跟著主持人高喊凍蒜,該名候選人是地方呼聲最高,跟過去二十年一樣十拿九穩、因此被競爭對手譏諷是「萬年民代」,支持者和反對者吵成一團,這次選舉連他二十年前酒駕撞死一家人的懸案都隻字未提、因為上次選舉已經證明無法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他還是能忝不知恥地在台上暢談政見和理念,高呼會把正義還給人民、深怕別人不知道他心裡有鬼一樣。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緊急快報,著名連環殺手再次作案……」
方正欣擦乾眼淚、抬起頭,筷子夾著的貢丸滑落、濺起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