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大家對他的男性魅力一點都不恭維，梁梁跳到保溫箱上，試圖用突然激增的假身高駁回一點餘地。
「──什麼惡鬼？」
眾人一陣驚呼，難以置信的轉頭，卻不是因為賣弄二頭肌的梁梁，而是齊齊瞪向咀嚼著魚板的貴飴。
「什麼？就是政戰室的鬼故事啊！」阿溫的嗓子都不禁拔高了，「還說你是那裡的文書兵呢！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鬼、鬼故事？」貴飴的記憶就像他的舌頭一樣結巴，別說蛛絲馬跡，他的腦內搜尋引擎可連一點靈異事件的關鍵字都找不到啊？
「營區內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你真的不是裝傻？」
「真好呀──哪像我們整天都在擦地拔草掃落葉，無聊到不行！」錫丹羨慕得兩眼都放光了。
「你那是整天都被樹枝絆倒吧？」
「不過與其在鬧鬼的處室當差，我寧可每天都躺在軟軟的落葉堆上。」錫丹認真的回應夥伴的調笑，「貴飴，夜半鬼叫聲很可怕吧？」
「鬼、鬼叫聲？」貴飴來回張望打著啞謎的同伴，頭已經甩得像波浪鼓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聽說，每到夜半時分，政戰綜合處就會傳出可怕的鬼吼鬼叫！但等到值班的人去一探究竟，就會發現辦公室都關得緊緊的，什麼也沒有……」梁梁清了清喉嚨，不知為何他壓低了嗓子，似是怕隔牆有耳。「前幾天當班的也聽見了，說是歐陸語系卻無人能懂，嚇得一票人做了好幾晚的惡夢！」
「據舒爾茨中尉證言，當晚熬夜辦公的就只有他和賴在處室不走的宮原上校而已。」
「哎，全軍營都知道德國佬最一板一眼了，上校也是個無神論者，他們哪會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存在？」
「來自深淵的嘶吼……你們說會不會是個異國鬼？」
「有可能，剛入伍時學長不就說過，十五年前自然暴動時死了多少人啊……那時北城呈現聯合國狀態，從軍的人種可是連印地安人都有。」
「我怎麼覺得就是路過的自然在惡作劇而已。」阿溫不信的直搖頭，儘管他總批評舒爾茨那德國人過於現實八股，可他自己也稱不上什麼超自然論狂熱者。「大概是風之類的吧？他們最愛讓人以為搖擺的樹枝是魔爪了。」
「自然是自然，鬼是鬼，哪裡一樣了？」
──這答案不是很明顯嗎？！
儘管朋友們各持己見，火藥味濃厚得簡直快就地自燃，貴飴仍舊打死也不能說。未經證實的脫口而出，輕則出口訓斥，重則可就是隨便上頭玩死了──不過幾個月來他可從沒見政戰主任喝醉過，所以大概是……
被強灌伏特加直到腦細胞和中樞神經徹底泡爛的可憐副官？
「阿貴，你的長官們真不錯，還願意自己下海加班。」在湯鍋險些被坐著吵架也能往前趔趄的錫丹掀翻後，無意義的爭執停止了。「哪像我們的就……唉，愈想愈氣！」阿溫勾住他的肩頭，嘆了口長氣。
貴飴應了幾聲，不敢將真相公諸於世。
他能說嗎？所謂的加班大概就是副官拚死拚活的用肝換成績，而應當負起責任的那人早已翹起腳、理直氣壯的偷懶摸魚，酒瓶零食袋光明正大的一種換過一種，可能還會捲起雜誌週刊有一下沒一下的突擊，盡責的妨礙作業──他能說嗎？別說是他了，要不是親眼見識過，這種午後劇場般沒營養的無賴光景說出去有誰會信呀？
「羨慕歸羨慕，但大家都知道中尉、甚至是上頭的那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燈。」梁梁坐在保溫箱上晃著腳丫，學習凍豆腐搖頭晃腦的節奏。「被選中的你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結果你是去政戰做什麼啊──不對，說起來政戰到底是啥玩意？」
──這倒是個好問題。
任職以來除了用辦公室的老爺機電腦敲打報告，在各處室傳遞公文訊息，只要是能力所及，被使喚的他什麼都做了，而說實在的他就是個打雜的，心輔之類的自然輪不到他，於是閒暇之餘最多的差事便是替長官跑腿和──
泡茶。
見友人們都摸著下巴，貴飴也陷入了沉思。
「好像是監察、文宣、心理作戰心理輔導和……假想敵什麼的？喔喔，就是那個吧──」
彷彿流星一現，精光在梁梁眼中閃爍，連帶彈起的響指劃過一條軌跡。
「──搞自己人的。」
與尚帶青澀的年輕嗓音合奏的，是另一道挾著不起眼腔調、平穩持重卻也更為嚴峻的冷澈聲線。伴隨異國口音而來的還有捲起的卷宗，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四人的頭頂破空襲來。
……流言終結者來了！
「副、副官好！」貴飴一個激靈，跳起身就是行禮。其餘人也嚇得手足無措，即便魚丸滾到草叢裡也無暇顧及了。
「好什麼好？好吃啊？」榮格雙手扠腰，偉岸的身姿像尊舊時代的石像遺產，在四人心中投下震撼與陰影。「回營了居然不先來辦公室報到……怎麼，終於被那混蛋帶壞了嗎？」
錫丹等人面面相覷，混蛋？誰呀？只有貴飴冷汗直流，本能的想否認自己並沒有近墨者黑
──但誠如副官所說，他著實闖禍了還玩得渾然忘我樂不思蜀──面對尊敬的模範前輩、燃燒著冰冷怒氣的小頭頭，有錯在先的他不該反駁，回嘴了肯定太踰矩，但人類就是一種愛辯解、愛找藉口的生物嘛──
不管了，破罐子破摔吧！
熱烘烘的香氣撲面而來，充盈鼻腔，瞪著高舉至眼前，滿載熟透高麗菜、肥郁肉料以及海鮮精華四溢的溫暖濃湯，榮格瞇起銳利深邃的鷹眼。
湛藍的雙瞳彷彿射線般透視，橫越了貴飴的眼珠，在腦中心打出一個精準的彈孔，接著貫穿他的想法、違規的小屁孩、狂歡至一半的走廊和整座軍營……直到這股代表規則，幾乎可以把人融作一灘爛泥的能量抵擋不住另一道更強大的吸引力，終於消散在初冬的空氣中。
創作內容
【末日伏特加】第五章──晚爐逸話０３
末日伏特加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