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十九歲 灰色秩序的後裔】
這時,塔隆終於知道自己為何覺得安妮面熟。
時間回到清晨時,塔隆風塵僕僕地踏進卡莎碧雅的住居,與妻子來了場感人肺腑的相見歡,吃下她所準備的龍血果派,引發了詛咒,因而昏過去。
這次詛咒所帶來的啟示,源自安朵梅達的某一段記憶,塔隆無法推測那是在什麼時期;他看見安朵梅達奔赴城外與一位女魔法師見面,女魔法師名叫「阿莫琳」,與安朵梅達看上去都是隸屬於「灰色秩序」的同袍。
阿莫琳在當時告訴安朵梅達:「我懷孕了。」遂退出戰局,從此離開諾克薩斯。
塔隆深深記得阿莫琳的臉孔。
那雙眼睛是淡淡的青綠色,但她的眼瞼與眼皮的顏色特別深,她的唇薄而挺,觀骨突出,看上去是一個聰明而陰險的女人,而且擁有異常強大的力量。自回憶中塔隆可以感覺到,阿莫琳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了,儘管她為了孩子而決定退出戰場(或說逃離),但她的眼神仍盈滿不甘……或說算計,她的離開,或許只是計畫的其中一環,又或許是意外,可她卻沒有因此而感到愧疚,反而更篤定了什麼。
時間回到現在。
塔隆眨了眨眼,試圖在刺眼的火光與灼熱的空氣中看清楚安妮的面貌。
「妳是阿莫琳的女兒。」他對安妮說。
安妮看起來一點也不覺得吃驚,反而嘴角勾起出一抹「你果然知道啊」的笑。
塔隆也笑了。
「看來妳已經找到妳的泰貝爾。」
「輸家要接受懲罰!」安妮作了個鬼臉。
「說吧。」畢竟他剛才欠她一個非常大的人情。塔隆勉強立起身子,將兜帽拉好,「你們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一個一個都來找我麻煩?我應該很低調的。」
「大哥哥,你的到來可讓他們緊張了!」安妮邊說,邊將四周的火焰熄滅,颼--的一聲,火光盡數消失,只剩下灰燼的焦味。塔隆看著灰燼四處飄散,心想:她竟然把自己的責任召喚師燒成灰了,連白骨都不剩,她底想做什麼?
「為什麼?」塔隆瞇起眼睛,思考她的話中意涵,但是安妮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走來,手中的泰貝爾就像一般的娃娃一樣,在女孩手中悠晃著。兩人靜立而對,安妮率先開口:
「大哥哥,帶我去諾克薩斯。」
當她將這話說出口時,塔隆無法判斷那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但是,顧慮到現在的處境,塔隆沒有反駁。
「那妳得先帶我出去。」塔隆說。
「這邊走!」(This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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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高級聯盟議員維莎妮亞收到中央禁室傳來的警報之後,她立刻就趕往現場。這件嚴重的安全事故在她的命令之下,消息並沒有外流出去。
與她隨行的,同樣是高級議員的曼德拉克先生,踏入禁室魔法陣中,平衡魔災對結界所造成的傷害,他持續灌注力量,也同時感受到殘留的魔法波動,他皺起眉頭。
「有發現什麼?」維莎妮亞問道。
「有兩股--」曼德拉克沉吟一會說,「灼熱與凝滯的力量。」
「火焰與召喚術,你是想這麼說?」維莎妮亞問。
「這兩股力量並沒有交火。」曼德拉克閉上眼睛,持續感受,「而且這兩股力量並無對魔陣結界產生太多實質的破壞,也就是說,維莎妮亞,妳的『陰謀釋放魔物論』可能不成立。」
「你為什麼總能如此樂觀?」她陰沉地望著中年男子,「還是說,我因為魔物被釋放而引咎辭職的畫面,是你比較希望看到的?」
「我從不曾這樣想過,議員。」儘管被刁難,曼德拉克面不改色地說,「與其關心妳的仕途,不如先把瑪嘉蕾特找過來吧,我想這股凝滯的力量是屬於她的。」他以食指平行劃過胸前,在空氣中寫下幾個符文,「身為安妮的責任召喚師,她在比賽結束不久便出現在這裡,這不是很古怪的事情麼?」
「你想說什麼?」
「把她找來,請她給出解釋。」
「前提是,你得先找到她。」維莎妮亞面有慍色,「但我感受不到她的力量,這裡什麼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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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隆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從正門走出戰爭學院的。
他以為經歷了剛才那些事情,聯盟會做出封鎖調查的舉止,但顯然並沒有。安妮看起來對此並不感到意外,她一路哼哼唱唱,牽著塔隆的手,一副他們是兄妹的模樣,大方地跟那些來看比賽的群眾一起走出聯盟大門,熙熙攘攘地前往車站。
塔隆包下一個小型火車廂房,他希望這一路上不要有任何人打擾他們,也不希望任何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安妮興奮地望著窗外,此刻的她看起來與一般的女孩無異,會為出遊感到開心;塔隆則是有些疲憊地坐下,但他還沒有時間休息,「妳為什麼要去諾克薩斯?」他以低沉的嗓音問道。
「安妮想看看故鄉的模樣。」她望著窗外,背對著塔隆。
「妳可以自行前往,為何非要我帶妳去?」塔隆問她。
「安妮不信任別人。」
「但妳從沒見過我。」
「灰色秩序的朋友,就是安妮的朋友。」
塔隆蹙眉,「妳怎麼知道我是灰色秩序的朋友?」
「大哥哥一直守護著灰色秩序的後裔。」安妮以稚嫩的聲音說出令塔隆費解的話。
「我……不懂妳所說的。」
忽然,安妮轉過身並走來,在塔隆身邊緩緩坐下,她輕拉開塔隆手腕的袖子,看著那條綁在他手腕上的破碎墜鍊。
「是媽咪教安朵如何製作女妖的面紗的哦!」安妮笑咪咪地說,「大哥哥,安妮在媽咪的肚子裡待了十年,看著媽咪所看見的,聽著媽咪所聽見的,感受媽咪所有的喜怒哀樂,雖然媽咪沒有告訴安妮,但安妮一直都知道,我們這些灰色秩序的後裔,是活在安朵的犧牲之下,是她在所有同袍潰逃時選擇獨留下來承擔苦難,為王儲的理想堅持下去,延續了灰色秩序真正的靈魂。」
「妳……」塔隆驚訝地說不出話。
「大哥哥,安妮沒有太多時間解釋,所以聽好了,當安妮察覺你踏進戰爭學院,就知道聯盟一定會採取什麼動作,安妮不能讓他們搶得先機,所以安妮來找你了。」
「等一下……」塔隆有些混亂,他完全不懂前因後果,「為什麼聯盟知道我會來?為什麼妳也知道我來了?還有,他們為什麼要找我?」
安妮孩子氣地輕哼一聲,耐著性子解釋,「他們當然知道你來啦!這很奇怪嗎?任何進入聯盟的人都會受到監控,然後大哥哥你問他們為什麼要找你~這還不簡單嗎?雖然聯盟表面上非常歡迎杜.克卡奧家族成員成為英雄,但那實際上不過是想控制他們的行動,你以為卡莎碧雅和卡特蓮娜在這裡可以找到什麼線索嗎?別太天真嚕~~」
塔隆似乎有些頭緒了,但這同時令他感到發自內心的憤怒。
「妳的意思是聯盟不希望有任何人去調查將軍失蹤的原因?但是……」
「你是馬庫斯身後的無形刀刃,是誰也無法掌控的不安因子,所以他們才會找上你。」安妮說。
「妳怎麼敢篤定他們真為此找上我?」塔隆還是難以將一切連結,「萬一妳說得不對呢?萬一我沒有誤入迷廊,他們又要怎麼將我困住?」
「哎!」安妮生氣地踢踢腳,「大哥哥!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雖然我很想相信妳剛才所說的,但妳並沒有證據。」塔隆將雙手環抱胸前,「而且我為什麼要輕信妳說的?只因為妳是……我岳母的朋友的女兒?」
「安妮最討厭呆子了!大哥哥比阿姆姆還笨!哼!」她怒斥,然後抱著泰貝爾又跑去看窗外。
塔隆覺得自己似乎太認真與這孩子對話,但又不由得必須認真起來,畢竟他現在什麼線索也沒有。
這女孩會有什麼目的?冷靜下來想想,安妮是灰色秩序的後裔,灰色秩序在諾克薩斯二十年前的軍派革命中徹底敗亡,幾乎與黑色玫瑰一同消失在世界上,而今由於戰爭學院的成立,勒布朗代表黑色玫瑰重現於世人眼前,這對灰色秩序而言會是什麼樣的訊息?這兩個魔法秘社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牽扯?
他凝視腕際的女妖面紗,想起安朵梅達的靈魂為他帶來的一段段線索。這段時間他若沒受此指引,他又會走向什麼地方?卡莎碧雅的情況不甚樂觀,將軍依然下落不明,然而時局並沒有停止運轉,這些懸而未解的問題依然停留在原地,此刻全世界的人只關心卡拉曼德採礦權會落入哪一個城邦,就連大將軍也只關心此事,這讓塔隆的內心感到孤寂與無力。
時間分秒過去,他的性命也一樣,難道他還有什麼猶豫的空間麼?
「我相信妳。」
塔隆低著頭,夕陽的光輝透進車窗,與他的紅瞳相輝映著,流露無語的背負。
「哼!」
安妮負氣地轉頭,並將窗簾拉上。
「安妮才不會讓黑色玫瑰如意!」
「我也不會。」
塔隆淺淺一笑。
「大哥哥終於想通了!」
「是妳讓我別無選擇。」
「嘻嘻!」
「所以妳認為戰爭學院與黑色玫瑰有所掛勾?」塔隆又問。
「否則她才不會那麼囂張呢!哼!安妮的力量在召喚峽谷裡面被嚴重限制了,可是勒布朗卻幾乎不受限制!這根本不公平!」她氣呼呼地說。「要是在外面決鬥,安妮根本不用幾秒就可以把她燒死!」
「有這種事情。」塔隆狐疑地摸了摸下巴,「可是你們在比賽時……實力差距真的非常大啊。」
「安妮才沒有那麼弱!!」她驚叫,塔隆趕緊摀住她的口,但她又掙脫開來繼續大吼,「大哥哥為什麼要一直惹我生氣!?」
「好好好……妳一點也不弱,別氣了,好嗎?勒布朗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她一秒就會被妳燒成灰了。」
塔隆認栽了,只要她能靜下來,不管怎樣都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