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時候外面的人又多了，先回去休息，晚上再去下一個地方吧。」
泰德這麼說後便往海濱街的屋子走回去，克羅夫總覺得這番話好像是藉口，可也沒說什麼。
結果他們又花了三十分鐘走回海濱街，唯一值得慶興的是現在的太陽沒那麼熱。
走回那棟房子後，泰德又馬上往二樓走上去，克羅夫則再過一段時間後才往上走進去房間。
昨晚睡在沙發上讓他有點腰痠背痛，克羅夫在房間裡做了些簡單的伸展操拉開肌肉，做完後再躺到床上休息。
「呼……」
這床雖然也不是彈簧床，不過躺起來的感覺也算不錯。在黑街裡的時候只能把舊沙發的墊子並排躺在上面，那樣雖然也算舒服不過就是怪怪的，還是躺在真正的床上比較好。
「……到底會怎麼樣啊？」
躺了許久，克羅夫還是會想到秦威說的那些事。
如果那些話都是真的，那麼西昂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只要秦威暗地裡解決會造成泰德和克羅夫危害的人物，可在遭遇危急時又不准出面插手？這算什麼？
難道秦威直接出面的話會有什麼麻煩的嗎？
組織的人表面上不該在這次事件裡瞎攪和？
這麼說來，兩次攻擊他們的人馬似乎都是外聘的沒錯。
果然還是因為西昂沒辦法直接派他的人出面，所以才會讓隱蔽性高的秦威獨自出動？
那麼又到底為何要如此？這任務底下到底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克羅夫的存在到底又有什麼意義？
「唉……」
克羅夫已經懶得繼續想下去了。說到底他只是被牽扯進來的，泰德才應該是最需要煩惱這些事情的人。結果卻只有他這個被捲進來的人想破頭，感覺就像白痴一樣。雖說這也跟克羅夫的性命息息相關，可他就是很不爽。
「……」
但克羅夫其實也明白，他只是因為沒能得出個有用的結果和對策才會放棄思考，逃避現實罷了。
果然那個時候還是應該答應秦威的邀約嗎？到時泰德是否真的會放自己走？克羅夫說不太準。不過說來也怪，克羅夫並不會因為這樣而後悔。
克羅夫的心底其實也不打算就這麼一走了之。既然都已經走在背叛的路上了，他還是想徹底做個了斷。
就算西昂的承諾已經不可信也無所謂。不大了就在最後上路，讓那些被他背叛的同伴們好好修理自己吧，這樣他心裡說不定還會覺得好過一點。
克羅夫對於自己竟然還會有罪惡感這點，實在覺得很可笑。雖然能夠狠下毒手，但克羅夫‧夏勒因爾果然只是個半吊子。
也因為這樣，克羅夫才會有那樣的願望和夢想吧？至少克羅夫不會因為自己是黑街的半吊子而妄自菲薄，反而為此慶幸。
——叩叩。
當克羅夫還在想著這些事情時，房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克羅夫打開房門，門外站著的人果然是泰德。
「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要出發了。」
克羅夫詫異地回頭看向房內的窗外，外頭果然還很亮，至少還只是下午才是。
「你不是說晚上再去嗎？」
「走到那邊差不多要晚上了，快點準備吧。」
泰德這麼說完後便往樓下去，克羅夫也只能認命地跟著走。
這次他們要去的地方是內洋區，離這個海港區有點遠，不過還在走路能夠到的範圍裡。那邊是許多鬧區生意人的住處，雖然離鬧區很近、住那裡的人也很多，平時卻非常安靜。
「……這次去的地方大概只剩一個人吧。」
克羅夫喃喃地這麼說。
他之所以對那個區那麼清楚，是因為他曾去過那邊幾次，跟在那邊守著的人還算熟識。
「是個小地點？」
「嗯，就連我也知道的那種地方。那裡就一個人在負責，我和他關係也不錯。」
「……是嗎？」
泰德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雖說是為了任務，不過泰德也沒有匆忙行動的意思，只是慢慢地走著。跟在後面的克羅夫當然也只能維持這種慢速，和泰德一起走在大街上。
克羅夫走著走著，忽然有種他們只是單純出來散步的錯覺，這讓他感覺相當不錯。
他們走沒多久，豔陽轉暗成了黃昏，橘紅色的火球灑下來的卻是黃金般的光芒，克羅夫突然覺得這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克羅夫到底還能看見這夕陽幾次呢？他舉起手透過指縫窺視夕陽，忽然有種強烈地想繼續活下去的慾望。
這是克羅夫好不容易才察覺到的事情，他不希望在這之後就只能簡單死去。如果他在這件任務結束之後能夠活下來的話，克羅夫一定會去正視那些平常就在自己周遭的東西，他希望能夠更多更加看到那些平凡中的美好。就算是那骯髒污穢的黑街也好，一定也有能讓人如此感動的事物。
「嗚喔……」
一邊走路一邊看著夕陽的克羅夫突然發現自己差點撞到泰德，於是連忙停下來，然而泰德並沒有指責他。
泰德正停下來直視著夕陽。
「……——」
克羅夫看著這樣的泰德正想說些什麼，泰德便再度起步前進。
克羅夫也只能吞下原本想說的話，默默地繼續跟著他走。
結果正如泰德所言，他們一到內洋區就已經是晚上了。克羅夫之前沒從這條路線往那個地方去，所以對於要怎麼去那個新和街十號也很困惑。不過泰德還是自在地走著似乎全無迷惘，所以克羅夫也就放心了。
跟著泰德拐了幾條彎、走了一段路後，克羅夫也漸漸認得周遭的環境了。
只不過這也代表他們離那個目標地越來越近了，所以克羅夫的心情也只是變得更差。
走過熟悉的ㄇ字彎後，克羅夫在那個小巷口的最尾端，看見了那棟他來過好幾次的房子。
「就是那棟？」
「嗯。」
這次反而是泰德這麼問克羅夫，不過他只是想確認清楚而已。
泰德馬上就要往那邊走去，克羅夫卻拉住他。
「……你幹嘛？」
「……這次先讓我去。」
泰德皺起他的眉間。
「……真的只會有一人？」
「嗯。」
「可你不是和他……」
泰德講到一半就閉上嘴。
「……算了，你要上就你來吧。」
「我還想跟他說一些事。」
「……隨便你。」
於是這次變成克羅夫走在前頭，泰德則默默地跟著他走。
這棟房子跟海鷗街那棟小房子差不多，不過還有兩層樓而且光看外表也比較乾淨，應該是有人在定期打掃。
克羅夫以暗號的敲門方式敲門，過沒多久一名黑髮青年打開門。
「喔，是克羅夫啊。」
「嗨，夏恩。」
「你來做什麼啊？有什麼新工作嗎？」
「先進去再說吧。」
「好吧。」
於是名叫夏恩的青年把克羅夫引進門，克羅夫就這麼走進這間他也很熟悉的屋子。
這裡面跟之前去過的據點比起來，都還要有人味。至少不會堆滿垃圾或要什麼沒什麼，是個可以把鄰居友人請來作客的地方。
這個地方就是克羅夫組織跟敦佛的接點，要進行平常的合法活動時都是由住在這裡的夏恩來辦。夏恩雖然身為犯罪組織的一員，卻在這裡過著常人的生活。
那曾讓克羅夫相當羨慕。
「坐吧。」
夏恩坐在上座請克羅夫坐在客座。
「不了，坐著不好談。」
「……坐著不好談？」
克羅夫深吸一口氣。
「夏恩，其實組織被消滅了。」
「……啊？」
夏恩因克羅夫這番話愣住。
「你還記得組織裡的人說過要把黑街那的地盤搶過來嗎？他們那邊的人察覺了，然後趁集會的時候把大家殺了。」
「……喔。」
夏恩看起來還是一愣一愣的，不過似乎也漸漸進入狀況。
「你也知道我沒去集會，可他們直接殺到的我住處來把我帶走，要我把在敦佛裡潛伏的同伴們都揪出來解決掉。」
「……嗯。」
夏恩攤在沙發上，懶懶地看著克羅夫。
他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了吧，也明白他無力抵抗。
「所以呢？第一個就找上我？」
「不，你是最後一個。」
「……哈哈，是嗎？」
夏恩嘆了口氣。
「那你還在等什麼？」
克羅夫此時故意瞥了外頭一眼，而泰德也的確正在外面等著。
「你覺得我有那個能耐把大家都殺掉嗎？當然不可能，我只是在幫他們組織裡的殺手忙而已。」
「……所以？」
「這次我請他先在外面等一會兒，因為我有話想跟你說，就是……」
克羅夫遲疑了一下。
「……你有什麼願望嗎？」
夏恩直盯著克羅夫沒有回應。
「有的話就快說吧……外面那傢伙不會等人的，等你說完之後我可以先在這裡把你給……」
克羅夫沒有繼續說下去，正確地說是他說不下去。
夏恩這個時候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哈！你啊……你這小子怎麼還是老樣子？」
「什麼？」
「辦不到的事情就別說出口，到時還得讓別人幫你做，你就是這麼麻煩。」
夏恩突然從袖口亮出一把刀，插進自己的心臟，他就這麼往一旁倒下。
「夏恩！」
克羅夫顧不得外頭的泰德這麼大叫，靠過去抓住夏恩的雙肩，此時夏恩還沒馬上死去。
「……幫我照顧夏蘿，給她一點錢也好，她很聰明可以自己活下去的。」
夏恩這麼說完之後便閉上眼睛，氣息也就此斷了。
克羅夫無力地蹲在地上，雙手還無力地垂掛在他身上。
「你的有事想說就是指那些嗎？」
克羅夫轉過頭去，發現泰德正站在客廳裡。
「……你聽到多少？」
「全部。」
「……唉。」
克羅夫連指責泰德的力氣都沒了，只是低下頭嘆氣。
「夏蘿是誰？」
「……他妹妹。」
克羅夫猶豫許久這麼回答。
妹妹。這詞也是泰德心中的痛。
「……然後呢？他妹妹在哪裡？」
「……你想幹嘛？」
克羅夫又抬起頭來狠瞪泰德，不過泰德連看都沒看克羅夫。
他正往天花板上看，此時二樓的地方正好傳來什麼聲響。
克羅夫瞬間瞪大雙眼。
「在二樓嗎？」
「……別這樣，她不是組織裡的人，真的。只是因為要扮演好正常人家，他才把她接來一起住的而已，她跟這件事沒關係。」
「怎麼能說是無關呢？她哥哥可是死前還掛念著她喔？」
「你這……——！」
克羅夫顧不得彼此的實力差距，站起來就要往泰德揮一拳。
然而他還沒出拳，那隻拳頭就被泰德給握住。
「你……——」
克羅夫正要說些什麼時，突然注意到泰德往他那隻拳頭裡塞了些什麼。
克羅夫打開拳頭一看，發現是一張紙條。
「你說過你來過這幾次吧？所以你認識他妹妹，她也認識你？」
泰德在客廳裡翻箱倒櫃似乎在找些什麼，不過最後都有把那些櫃子收回去。
「……嗯。」
克羅夫茫然地回答。
泰德最後從櫃子裡拿了什麼給克羅夫，克羅夫過一會兒才意會過來那是一支筆。
「你以你的名義寫信告訴她，說他哥哥被組織裡的提拔派去別的地方做危險的任務，所以沒辦法帶她一起去。這間屋子就是組織給的禮物，她可以繼續在這裡生活之類的內容。」
「……喔。」
克羅夫之前也曾寫信到這個住址來，他盡量以原本的方式寫出泰德說的那些內容。
當克羅夫寫完信後，他才發現夏恩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直接放桌上吧。」
於是克羅夫把筆紙放在客廳的桌上，泰德在紙條上壓了一疊高額紙鈔後便往門口走去。
「……泰德。」
克羅夫在泰德走出房子之前想叫住他。
「……有話出去再講，別吵到她。」
聞言克羅夫便跟著走出去，和泰德一同走回海濱街那處。
雖然在屋子裡克羅夫想說點什麼，可一到外面克羅夫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起才好。
原本說要到外面再談話的泰德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兩人就只是沉默地走在夜路上。
從這裡要走回海濱街那棟房子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可克羅夫卻覺得泰德在這途中決不會主動開口而只會等自己說話，可他也無法下定決心問出口。
說到底，克羅夫連自己想說什麼都不是很清楚。
也許，就這樣模糊帶過也好。反正無論克羅夫之後會怎麼樣，他們恐怕也不會再見面了吧？既然如此，那也沒必要特地去追問什麼。
鐵了心的克羅夫在一路上都不曾開口，走在前頭的泰德也沒絲毫停頓。
創作內容
不當人類之後青春依然繼續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