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 未知動盪 (3)
何止糟糕，簡直危險透頂。
蘿塔蘭娜對眼前的那名青年完全沒有好感，那是毫無來由的。她的危機意識告訴她，應該要立刻把他除掉，即便對方甚至還沒對她們下手。
若是有餘裕的情況下，她肯定會要從對方的口中得知一些情報的。但此刻，每多說一句話，就是為她們帶來更多風險。
她緊盯著對方，話語從嘴角邊流露而出。
「蜜絲緹。」
蘿塔蘭娜伸手去接飄在空中的火把──時間算得剛好，蜜絲緹交出火把的瞬間，她就已經如電光般地飛出去了。蘿塔蘭娜看見月光劃破黑暗，拉著一條筆直又致命的銀白弧線，直直地向青年的頸部搗去。
「哎！怎麼……」
在半秒鐘後，青年似乎才反應了過來。對方向後踩了一步，貌似是想要拉開距離的樣子，但誰能躲過如此快速的刺擊呢？死神仍舊不留情地追擊著，向著他的性命收割。
蘿塔蘭娜幾乎可以說是確定了勝負──只差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件突發了。
忽然間，青年的背後出現了一道青虹色的閃光，一道魔法陣憑空出現，魔力正從他的身體中傾瀉著，全數注入了魔法陣內，而那閃光變得更加渾厚，轉變成深暗的紫棠色。
她感覺到不對勁，趕緊也把魔力粗魯地從自己身上拽出來，「小心！」她對蜜絲緹大喊，但感覺已是那麼地遲。
沒有經過思考，她只得壓縮著身體所有的機能，使心臟跳動的頻率降低到近乎死亡，感官也盡數關閉，只留下能看管對方的視線──她一心一意想以黑魔法消除對方的魔法陣，像她在過去對所有魔法師做的事情一樣。
太小看他了嗎？蘿塔蘭娜問著自己。她不覺得有人可以跟上蜜絲緹的速度，尤其是在女孩明白自己的行動有多迅速，能夠自信地飛躍出去的情況下。但那名青年明顯是做得到的，看他那張嘴臉上還掛著微笑。
她的術式還不到完整，可若要搶得先機的話，也只能先發動了。她牽引魔力，將四股漆黑的煙霧往青年的身上砸去，它延伸的速度只比蜜絲緹還慢一點──很快，但即便那是她使盡全力使出來的，依然不太妙。
只要他沾上了一點，就無疑敗北。
眼看匕首已經要滑過青年的脖子，蜜絲緹左手上所持的另一把小刀也竭力地往肚子砍去，可一切都彷彿像是困獸之鬥般地沒有意義。
青年將掌向前打了出去，他身後的魔力隨即發生了爆炸，化為一道圓波，從他的掌心擴散出去。蜜絲緹自然是首當其衝的那個人，當對方的魔力碰觸到蜜絲緹的身體時，蘿塔蘭娜透過連結，感受到忽然浮現在心頭的滿滿無力感。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有什麼跌落在土上的聲音。蜜絲緹的攻勢被徹底瓦解，女孩正躺臥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了解對方施了什麼把戲，那術式同樣是用來消除魔力的，但青年似乎運用得更加純熟，不僅驅散了蜜絲緹活動用的魔力，連帶地也把她的黑霧抹除。
「真是的……不要忽然就打過來呀，」青年露出一臉困擾的表情，右手撐起半邊的象牙白長袍，「這樣我會很麻煩的，蘿塔蘭娜小姐──雖然大人也是有跟我提過就是了。」
蘿塔蘭娜擺著一張臭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前走。眼下再施展魔法也沒意義了，她們輸得一蹋糊塗。
失敗固然令人不悅，但更加讓她不高興的是，對方似乎真的沒有敵意。「跟我說說你是誰，又從何而來的──」她不擅長應付這種來路不明的人，何況是會出現在此處的人，還擁有深不可測的力量。
不過，還殘存著唯一的好事，那就是她能斷定眼前的青年並非是魔神教的爪牙。「還有，」蘿塔蘭娜瞪利了雙眼，「你是否明白這塊土地上發生過的一切。」
青年愣了一下，忽然就笑了出聲。「不只這塊土地，我也明白妳想要做什麼，蘿塔蘭娜小姐──」當他說話時，蘿塔蘭娜確實能感受到一股惡寒。
絕非是青年帶來恐懼的緣故，事實上，他仍然處於一個友善的狀態，就如同蜜絲緹所說的一樣；寒冷會竄上她的背脊，是因為氣氛改變了──收起了和樂，青年的態度看來就像全知全能般地平靜，不會為任何事情震驚。
「大人要我阻止妳，她希望妳不要做那種傻事。」
他的目光看著一塊特別突出的石塊，上頭刻印著遠古的碑銘文字。蘿塔蘭娜恰好走到蜜絲緹身邊，她蹲下身子，把昏去的蜜絲緹抱到一旁，讓女孩可以靠著岩壁而坐。
「大人大人的，但是你還沒回答出我的問題耶。」她盯著青年身上的白袍看，其實她大概已經猜到這人出身自何處，會穿這種服飾的民族，在這塊大陸上恐怕就只有那麼一種。
為了真正探尋所有崩落的封印，她在多年前踏遍了所有古遺跡，當然也包括那裡。她在那裡找到了線索，集結了烏洛托斯與所有歌謠中或多或少被提及的細節，又從封閉的民族口中得到更多的細節，進而拼湊出一切。
最重要的是，她確切證實了那裡的確就是奧崔暮──至少在萬年以前是如此。在那座高塔與古遺跡裡，潛藏著許多洛瑟埃還不知道的事實，只因為那些線索並不存在於表象的世界內。
「亞斯特瑞安，我想妳應該也是知曉的。」青年拉了拉身上的白袍，藏在袍內的手伸到了蘿塔蘭娜面前。
握成拳狀的手慢慢打開，放置在手掌心上的是一個表面上頭刻著紋路的怪異盒子，她稍稍瞥過一眼，立刻就知曉它的危險性。「你剛才就是用這種伎倆？」
怒火中燒，除了一方面是因為居然有這麼危險的東西存在，而她不知道；另一方面，即使了解對方是作弊取勝的，但輸了就是輸了，她的心情還更加地惡劣。
「大人的身分我不能說，因為我也不知道她究竟來自何方。這是她打造出來的，將用於艾伊派司抵禦魔神教入侵一役之上。」他將盒子收了回去，目光投向一旁的女孩，「如果連蜜絲緹小姐都能奏效的話，想必艾伊派司在北方是不會打敗仗的。」
蘿塔蘭娜一邊聽著他的話語，一邊摸了摸石塊。她發覺封印的情況已和上次前來這裡時，有了相當大的區別──若非是魔神教，那麼肯定就是眼前的人幹的好事。
「你對封印做了什麼事？它看起來……」她細細地感受著裡頭的能量，就像是水要沸騰前，泡沫從底部逐漸湧上，只差任何一秒，全部都要翻騰起來的樣子。面著青年一臉得意的神情，她把手收了回來，「已經要脫殼而出了。」
「封印正因時間的消磨而逐漸衰退，任何有點能力的人，用上一些小手段，就可以輕易地撬開枷鎖。」青年走到她的身邊，輕聲說道：「古齊塞，在那遙遠的時代中掌握技術的人，我們非得得到他不可。阿札爾克已經歸順──不，憑他的個性是不可能乖乖聽話，但他的確加入了他的敵人，魔神教的陣營。」
她知道在他面前隱瞞自己掌有的知識是徒勞的事情，而且搞不好，他和那位神秘的大人所知悉的，會比自己還來得多。「魔神教裡頭已經沒有像薩菲爾一樣的人。那傳統的教派自從崩落後，就再也沒有維持過去的榮譽，只演變成為了力量與私慾的可憐蟲集團。」
「沒錯，」青年笑了幾聲，他的手撫摸於石塊之上，力道之輕柔，看得出他很重視這封印。「現在由偉大的不祥所統領的魔神教，利害全都與阿札爾克一致。阿札爾克在裡頭沒有敵人，可以全心全意統合瓦爾特倫。但他還沒料到會其他有人想干擾他，就像薩菲爾曾對他做過的事情一樣。」
說完，青年的視線放在了她的身上。蘿塔蘭娜感到有點不自在，撇開了頭，暗暗嘖了一聲，「還有蒂蘿娜。」
「大人希望妳不要引古塞齊的力量至蜜絲緹小姐的身上。那樣做毫無用處，只會徒增她的痛苦。」
蘿塔蘭娜猛地轉過頭，瞪了青年一眼。「痛苦？說得你好像很懂一樣，她可是沒有缺陷的。」從剛才就開始燃燒的怒火愈來愈旺烈，幾乎要從胸腔內滿溢而出，「她能克服的，而我將會一旁協助她，沒道理我們會失敗，古神的力量充其量也不過是魔力──你我都熟稔無比的力量。」
「但我們需要他的知識，蘿塔蘭娜小姐。」青年的雙手都壓上了石塊，身子也貼上去，他的魔力注入進石塊，她可以感受到封印正在搖晃。「妳不會明白薩托力科王國──魔神教所潛藏的本營，已經與外域的使節聯合了。他們從大海的另一端帶來陌生的科技，而我們要對抗他們，只得仰賴古塞齊的力量。」
蘿塔蘭娜沉默不語。這傢伙……說的倒不像假話。她思考著，青年所說的「他們」大概就是以亞斯特瑞安與艾伊派司組合成的聯軍，那位大人似乎想拉攏自己加入那裡。
那麼，她就可以很肯定那位大人在立場上，與自己是站在同一邊的。雖然她不明白那位大人是什麼來歷，又為什麼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但暫時不用和對方對峙，對她們來說也許是好事。
她也把魔力注入石塊裡，操作能流，消除封印的術式。「我要知道那位大人的名字。當我前往艾伊派司時，能夠找到她本人嗎？」
「她被稱作烏奇，」她的心頭震了一下。很少人明白這個用法，但她知道，那是遠古時魔法師的稱呼。「她向我說，一旦妳進入艾伊派司，就能得知她想告訴妳的真相。」
真相？這可有趣了……蘿塔蘭娜在心底冷冷地笑著。「何不由你來轉述？你不也是在她手下做事的嗎？」
「由我來說，說服力可能稍嫌不足；但是若讓大人跟丹特殷來說，那妳肯定不會再疑惑。」
蘿塔蘭娜抿起唇嘴。原來是他回歸了嗎……但他是怎麼和外頭取得聯繫的？她感覺到丹特殷回歸時，也不過是幾小時前的事情，傳送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沒注意到。「他加入你們那邊了？」難不成有其他方法可以讓他們彼此聯絡？
「詳情我是不清楚，但在根處中，大人是這麼跟我說的。」他的力量在封印中來回激盪，維持著既粗魯又纖細的手法，在處理封印的細節。「大人已經派人前往白銀城，準備好和魔神教競爭，奪取剩下的封印。」
根所……她想了一下，才發現那應該是指歸所的意思。只要能潛伏進歸所，那的確是有辦法取得聯繫的。當初她也是想利用這個方式和夏莉保持消息的流通，但在奧瑪敗亡後，她就再也沒在歸所中見到她們。
她多加了把力，將破碎的封印術式整合起來。被壓抑的遠古力量不斷地震盪著，古神似乎想脫身得不得了，再每多壓住他一秒，都對身體帶來更多負擔。
「我懂得並不多，這副身軀原本該要腐朽，但大人給了力量，也傳授了知識。」陣陣微光閃爍在石塊上頭，刻印其上的文字印上了魔法的光輝，變得栩栩如生。蘿塔蘭娜感覺時間該到了──果不其然，青年又再度灌進一股能源，使得封印整個鬆脫。
蘿塔蘭娜立刻把手抽離，青年也向後退了幾步，他們都知道隨便碰觸一個充盈著能量的物體是很危險的，更何況那底下還蘊藏著更巨大的能流。
眼下，似乎只能先同意烏奇的提案。她打算觀察一陣子，再好好做出抉擇。古塞齊還沒答應他們要幫助艾伊派司，任何事情都可能變動，她得要看清楚才行。
「還沒跟你問名字。」
「我嗎？」一道閃光從石塊上迸炸而現，吞沒了她的視線。她的雙耳聽得格外清楚，那話是如此令人難以置信。
「我叫烏托洛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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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