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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注意聽...」
噹~，噹~，噹~~~~
俏如來失去意識前，只隱約感受到自己將要墜落地面之際，被一雙臂膀截住撈了回去，然後，就是一片黑暗...........
蒼蒼古松下，裊裊清煙過，颯颯水流聲，悠悠人婆娑。
一座竹廬依著蒼勁的古松，佇立在半山腰的岩磐平台上，一旁的山壁一道白色絲緞般的瀑布傾洩而下，水量不豐，不至於濺溼竹廬，但水氣氤氳，讓古松竹廬更顯蒼綠不少。
竹廬外的古松下立著一石桌，位於山陰處本就較少直射的日照，又受這高大的古松遮擋及水氣揮灑，竹廬外實在是個宜人的好所在。
石桌上伏著一白色人影，規律地吞吐著氣息，輕閤眼眸的長睫黑如檀木扇，髮色若雪，幾綹髮絲垂落白裡透粉的臉頰上，不奪其色，反更襯得膚色如羊脂玉般淨白滑透亮。
倚著手背的粉唇，紅而不豔，薄中帶豐，此刻卻因睡不安穩而抿緊著。
這模樣，全落入古松下另一人眼裡，因為自小的教養，即使只是坐在一方石凳之上，他的姿態仍是挺拔中自帶優雅貴氣，雙手相握置於交疊的膝上，嘴角微揚，眼中卻未見笑意，他只是在等，等眼前之人甦醒之際會是何種模樣？
石桌側邊的空地，一只茶釜在小火爐上逐漸燒滾，燥動隱隱漫開，淺眠的人終是被擾醒了。
「嗯？這裡是……」
俏如來帶著點茫然的看著四周，他所在何處呢？
迷濛的視線環顧四週一圈，直到看見石桌另一頭的人影，眼神慢慢聚焦清晰起來。
然後，突地露出燦然一笑，晶亮眼眸透著無比的單純。
「師兄對不住，俏如來竟然不小心睡著了！」
師…兄！？
劍眉輕輕挑起，但俏如來絲毫沒有察覺「師兄」的異樣，反而泰然自若地開始動手沏茶。
取過石桌上水杓舀出茶釜中的熱水，澆浸起桌上茶船中的壺與杯，在溫燙壺杯的同時，將茶釜從爐火上移開，以免釜中的泉水持續滾沸過熱。
俏如來小心地將溫燙過的茶壺瀝淨，拿茶勺從茶罐取出適量茶葉放到茶壺中，取一杓熱水輕輕澆上茶葉，未及茶葉泡開便將僅見極淺茶色的茶湯倒進茶船，持續溫浸著稍後欲使用的茶杯。
接著重新取過熱水，這次手勢輕緩地將熱水注入茶壺，靜候片刻再將茶湯傾入溫好的茶杯，一股淡雅的茶香緩緩縈繞在古松下。
「昨夜讀著師尊留下的功課，一時便忘了時間，原以為自己撐得住，沒想到還是打了盹。」
俏如來將茶杯放在師兄面前，靦腆解釋自己體力不濟的原因。
「師尊？」
絲毫不理會眼前的香茗，這樣貌與表情，不是他預期看見的。
「是啊，師尊出發巡視九界之前留下了功課，交代俏如來要勤勉研讀才能跟上師兄的腳步。」
原來，重建的記憶將弒師、鉅子都全然抹去是嗎？
然而，雁王端詳著眼前的人，提及「師尊」時的眼神充滿崇拜與信任，不對，這熟悉的表情，不是俏如來！
「王兄，你為何一臉憂心忡忡？」
「王兄，你在懷疑什麼？師尊不會害我們的，我相信他！」
「王兄，我們會成功的，你準備好我最愛的凝香露，等我回來共飲！」
霓裳，小妹。
一名比他英氣勃發的美麗女子，明眸皓齒，颯爽無畏，比他小三歲卻已經能操縱四枚斷雲石，自己在她的年紀也還只達三枚斷雲石的功力。
更重要的，是小妹比他還相信師尊。
他需要師尊也肯定師尊，但他對自己卻沒有同樣的肯定，師尊為何願意收他為徒？師尊為何願助他一臂之力？自己真的能達到師尊的要求嗎？
「做不到，就自盡，你不是第一個被吾放棄的徒弟。」
不，他不能放棄，也不能被放棄！
「王兄，你就是太聰明了才會想那麼多，師尊說的哪一次錯了？」
霓裳眨著晶亮雙眸，眼中透著全然的信任，他知道，信任，是她愛師尊的方式，但最後，她死了…
「因為你沒能想出比我更好的計策，所以，她是被你殺死的。」
不！！！
「師兄？你不喜歡俏如來今天泡的茶嗎？」
俏如來擔憂的看著師兄，他泡茶的方式和先前都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換了新茶葉，但剛剛自己嘗過，滋味不差呀。
「看來，今日這茶不合味啊。」
一道平實堅毅的嗓音介入師兄弟之間，俏如來回頭一望，笑逐顏開。這毫無防備的笑，本是他打算好好嘲弄一番的，如今，卻令他失神。
「缺舟先生，您來了！」
來人端起已偏溫涼的茶湯，一口飲下。
「被我料中了，上官先生還是偏愛原來的口味，我已將茶葉帶來，俏如來，勞你重新準備茶水好嗎？」
缺舟遞出一只茶罐，俏如來聞言伸手接過。
「這水已經燒沸過一次，再煮怕是走了味道，我重新去裝過。師兄與缺舟先生稍坐片刻，俏如來去去便來。」俏如來拿起茶釜往竹蘆後方走去，後山一口湧泉的泉水很是甘甜，用來泡茶最適宜。
盯著漸行漸遠的白色背影，雁王無視在石桌落座的缺舟一帆渡，眼神冷冽的開口。
「大智慧，愚弄雁王的代價，你們承受不起。」
「哈，大智慧的鐘聲對先生並無影響，何來愚弄一說呢？」
缺舟將仍留有餘溫的茶湯自茶海倒入杯中，淺笑啜飲，與其說他愛茶，不如說他愛品茶，每一刻的茶，皆猶如大千眾生，能品出不同滋味。
「明人不說暗話，既然重塑他的過往就徹底一點，師尊與師兄都是不必要的存在，你們的作法多餘了。」
「重塑並非是抹殺發生過的一切，而是以過去為基礎，剝除令人心痛的記憶，留下幸福的部份，如此方能在最小的影嚮之下有新的開始。」
「所以，已死之人於他是幸福？」
「默蒼離對俏如來而言是必要的存在，一旦少了默蒼離，俏如來便有太多空虛無法填補，然而默蒼離不可能回來，唯有遠行是合理的說法。」
透過弒師，讓俏如來理解這是不得不為的傳承，卻無法掩蓋他心中的遺憾。
默蒼離臨終前交代他不准恨自己，俏如來也確實做到了，只是，不恨自己非是放下，只因選擇了承擔，承擔他背負的一切。
缺舟嗅著空茶杯留下的餘香，此刻氣味已非原來的濃郁，若有似無，隱隱飄散。
「他，讓你想起什麼了嗎？」
雁王表面上心緒無波，但銳眸似劍直掃缺舟而來，缺舟自是不以為意，手上兜轉已趨溫涼的空杯把玩著，雁王見狀輕蔑一笑。
「你們看過我的記憶就以為瞭解吾了嗎？」
站起身，輕撫身上墨黑勾赤紗衣袍的皺折，雙手負於身後，轉頭離開。
「你要離開了？俏如來可是滿心期待幫親愛的師兄泡茶，你怎好讓他失望呢？」
「哼，那是你們的問題，與我無關。」
雁王頭也不回的離開古松下，缺舟將手裡的茶杯輕輕放回石桌上。
這兩人，看似截然不同，然而，雁王是俏如來，俏如來亦是雁王。
同樣拜墨家鉅子為師，同樣接受鑄心。
對墨家鉅子而言，兩人都不是第一個被放棄的徒弟，傳承如此艱難，差別在於俏如來是第一個沒有放棄師尊的徒弟，因為相信，所以終於明白。
然而，雁王的「相信」死在霓霞之戰中，霓裳公主至死，對策天鳳沒有絲毫存疑，但她在戰事中犧牲了。
雁王始終無法如小妹那般絕對信任，因為師尊的交代，他始終抱持著懷疑，其中也包含了對自己的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達到師尊的要求？最終，全然的信任亡故了，存疑的他活了，究竟，什麼才是對的？
大智慧曾提及俏如來與雁王，「純粹的光明之中，帶著一絲黑暗；純粹的黑暗之中，又似尚有一絲光明。」，但是大智慧並未指出誰是光明誰是黑暗？
其實，兩人都是。
俏如來在一片墨色之中，攀附並信仰著他僅存的光明，雁王身處光明之中，卻執著內心深處的黑暗。
雁王的存在提醒俏如來，絕對不可以放掉手中的光明，俏如來的存在時刻提醒雁王攫住黑暗的理由。
如此不同的兩人，如此相同的兩人。
「咦？師兄離開了嗎？」
俏如來提著新接好的泉水回來，卻見古松下只剩缺舟一人。
「上官先生說有要事待辦，先走一步了。」
小火爐的餘燼未滅，俏如來添了些細柴，等火燒得旺一些之後再放入柴薪，見火勢穩定才把茶釜重新安放火爐之上，接著動手收拾方才使用過的茶具，用一旁備好的清水一一洗淨。
看著眼前表情恬靜的俏如來，缺舟若有所思。
「俏如來。」
「是。」
「你，快樂嗎？」
俏如來一臉不解，似乎不明白缺舟為何這麼問，但缺舟的表情不似玩笑，俏如來停下手中收拾的動作，認真思考片刻，然後淺笑回答。
「俏如來不覺得不快樂。」
這不是正面的回答，「不覺得不快樂」與「覺得快樂」並不相同。
「那，你幸福嗎？」
接連的問句惹得俏如來噗哧一笑，「缺舟先生今天好奇怪，怎麼會問俏如來這樣的問題？」
「就當吾今日特別好奇吧，所以，你的回答是？」
古松旁山壁上的銀緞如常涓流，小爐的柴火燒得啪茲作響，茶釜中的泉水因為受熱而開始流轉，極其平靜的日常，俏如來微微一笑。
「俏如來不覺得不幸福。」
同樣地，缺舟沒有從俏如來口中得到「幸福」的正面答覆。
噹~~噹~~噹~~
俏如來的手上動作靜止，目光也停滯了，臉上的恬靜變得木然。
突然一陣微風拂過，一小束松葉落在石桌上，聲響雖輕，仍打破了俏如來的沉寂，片刻前相同的茫然出現在他臉上。
缺舟不語，伸手拿起已洗淨的水杓輕攪逐漸滾沸的清泉，緩緩地開口。
「俏如來，喝茶嗎？」
§ § § § §
《後記 & 說明》
靈感來源 -
其實從來沒打算過會寫雁王，因為怕他會追究筆者害他窒息的罪過，不過因為台南特展的座談時，雁王反應實在太可愛，他的「別問吾有多愛俏如來，而是要問俏如來有多愛吾。」笑翻筆者，他最後的爆走更是敲中筆者的萌點啊！>/////<
於是就觸發了寫這篇短文的念頭，而這個念頭，是一切噩夢的開始，因為開頭前四行很好寫，然後....就卡住了，完全動彈不得的那種卡住，筆者這是招誰惹誰啊？沒事拿默蒼離的兩個接班人動筆！？只有「不知死活」四個字可以送給自己....
而且，明明是因為可愛而被觸動，為什麼寫起來卻越來越沉重，都快被兩人的黑暗吞噬掉了，真的好可怕...
時間點說明 -
從第一句就知道，是發生在「噓，注意聽...」之後，俏如來灑掃的獨角戲之前，很短很短，所以俏如來事後恢復並不盡然記得這一段。
主角 -
其實主角不是俏如來，但寫到後來，雁王也稱不上主角，這一段，頂多算是過場吧。
設定 -
基本上當然還是依正劇為主。
1. 霓裳公主：毫無疑問是雁王小妹，但劇中沒有提及的個性、武藝以及和雁王、策天鳳的互動皆是筆者揣想，日後若正劇或總監有回補，請以正劇及總監的回答為準。
※其實有參考正劇中某個角色為原型，有人猜得到嗎？(應該猜不到~)
2. 雁王：「因為師尊的交代，他始終抱持著懷疑」的設定是來自於《2016金光大匯演》(詳見：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3305402)。
3. 「純粹的光明之中，帶著一絲黑暗；純粹的黑暗之中，又似尚有一絲光明。」來自《墨世佛劫13》的正劇心得(詳見：https://home.gamer.com.tw/creationDetail.php?sn=2898707)。但當年覺得純粹的光明...所指應是俏，純粹的黑暗...所指應是雁，幾年之後卻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在小說中稍微扭轉了一下。
4. 俏如來：希望不要覺得筆者把他描寫得太柔美，某種程度上，俏俏還真是那麼柔美.....(被墨狂打飛！)
5.為了整理思緒，寫了幾張筆記手稿，因為不適合，所以並未全數寫進小說裡，但是對設定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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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 -
初始故事登場人物只有雁俏兩人，靈感發想是打算著重在雁王的心情，所以本來的結尾是要讓俏如來怒目面對雁王的對峙收場，例如在地門對師兄無比崇拜的師弟，恢復之後卻已遺忘曾有過的交集，再度視師兄為敵人的那種反差。
但是缺舟自顧自地出現，雁王對師弟的複雜心緒藏得更深，明面上的火花淡掉，那種崇拜到敵意的落差就不見了。
而且缺舟的存在感太強，結果強到讓雁王提前退場，那Ending只好交給缺舟了。
無能為力 -
筆者在前幾次寫的小說都提過，筆者其實不是「寫」小說，是被小說人物帶著走，誰會登場，會怎麼表現，都不是筆者能主導的，如前述，雁俏從來不是筆者打算落筆的人物。
因為故事在正劇中發展得有些久了，筆者記性不好，雖然有盡力考究，但部份細節仍有可能記錯，畢竟是小說，請讀者從寬看待，饒了老人家一條生路。
或許，把這短篇當平行世界來看，會比較好過一點？^+++^|||
最後是每一次寫完小說都要放的一段話。
如果您喜歡這篇故事中的雁、俏及缺舟，筆者感恩同喜。
如果您不喜歡，筆者只能感到遺憾。
基本上，每一篇同人小說都是筆者自己的主觀想望，單純只是分享，不保證滿足其他人對角色的形塑，若覺得不滿意先請見諒，筆者就是喜歡這樣的調性。
那麼下次再見囉~>_^
創作內容
【金光布袋戲同人小說】《幽然回首墨凝香》(登場：雁俏霓缺)
金光布袋戲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