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很難得地，她在鬧鐘還沒響時，就已經睜開了雙眼。
自從出社會以來，郁萱每每都要睡到第四個鬧鐘響得天翻地覆，才會心不甘情不願地爬出被窩。夏天是如此，冬天的情況就更勝一籌──有時候還得要媽媽進房門爆罵一頓，她才會嚇得跳下床。
她一直盯著天花板，想著十分理所當然的事情──嗯，果然是自己家啊。往一旁望去，床邊沒有放著成群的拉拉熊，被子跟枕頭聞起來都是熟悉的味道。
躲在被窩裡，她伸著懶腰，發出了一道拉得長長的呻吟聲，卻還是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又翻了幾個身，看著房間的四處──從窗戶灑進來的陽光即使被窗簾遮掉了大半，還是有些許亮光像金箔一樣覆在地板上；擺設就是那樣，一套桌椅，一個衣櫃，牆上貼著幾張曾經喜歡過的樂團海報，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特別的地方。
往地上看了看，沒有貓，當然也沒有給貓睡的大象床。她開始有點想念王女的房間了，比自己的房間還更有點女孩味兒。她的腦中忽然閃過個想法，其實書翎一點也不王呀，頂多很女而已，是不是該幫她換個綽號了？
一邊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邊拿起來放在床頭的手機。先是把充電線粗魯地拔掉後，她解鎖了螢幕，一一點進每個社交軟體看了看，大多都跟睡覺前一樣，沒什麼特別的變化。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很沒趣，她嘆了一口大大的氣，取消了手機的鬧鈴後，順手就把手機丟在床頭邊。一點兒也不睏，她猶豫著要不要現在就起床。因為是難得的休假日，太早起似乎有點浪費，但今天不得不這麼做。
會設鬧鐘只是今天有個飯局而已，但因為是家庭聚餐，所以即使不多加理會，媽媽應該也會破門而入──好比說，就是現在。
「林郁萱！妳要睡到什麼時候才要起……咦？」
「碰」的一聲，她的房門從外面被猛地打開了。由於郁萱已經做好完全的心理準備，所以面對媽媽那突如其來的叫喚，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她只是看向房門，順便擺出自己最得意的表情。
「起──床──啦！」她特別拉長了每一個字，好取笑一下噗了空、站在房門邊的媽媽。「怎麼樣？我今天很早吧？」
「幹嘛？起床就起床啊，倒是妳睡醒還不趕快換衣服？」
還是一如往常，她明白媽媽從來就不會乖乖吃下她的攻擊，而是會抓緊每個機會盡力反擊。
「唉呦天啊！妳看看妳！還要洗臉還要化妝，還不下床！請問超早起床的林郁萱小姐，這樣時間怎麼會夠哇？」
用過於誇張的語氣霹靂啪啦地說完後，媽媽沒等她回應，就踩著大大的腳步，自個兒離開了。
「很夠啦！又不像某個人挑衣服都挑那麼久！」
她向空無一人的門口大喊，隨即便笑出了聲。面對媽媽的話語與說話方式，郁萱不覺得有多尖酸刻薄，只覺得莫名地好笑──這是她們母女的相處模式：不論是誰，都在盡力地傷害（精神）對方。
當然，很壞很壞的話是絕對不能說的，開玩笑總該有個限度。她和媽媽都遵循著彼此的容忍度，避免踩到底線──好吧，有時候她不能忍受媽媽晚上買雞排回家吃，那香味實在太罪惡了。
郁萱拉開身上的被子，坐了起身，走到衣櫃旁。她從裡頭拿出兩件衣服，把它們甩到床上，接著下了樓，去到浴室。
很不巧的是，小她五歲的弟弟正在用洗臉盆，她只能在一旁等著。幸好男生弄那些東西總是不用花太久時間，依她來看，爸爸跟弟弟基本上只是把水潑到臉上而已，根本沒有在洗臉的感覺。
等到他用完洗臉盆，走過她身旁時，兩人簡短地應了聲早。換她進去浴室，接著就是一連串無趣又繁複的例行公事，洗臉、上妝跟試裝，熟練了就不是太花時間，但對這塊不是太講究的她來說就是很浪費時間的事情。
全都準備好後，她──應該說全家人，就坐在客廳等還在猶豫著該穿哪套衣服的媽媽做出決定。還在念高三的弟弟感覺不是太喜歡在周末出門，他的表情就只是結屎面，雙眼緊盯著手機螢幕。
「最近公司怎麼樣啊？」
「還好啦，只是工作變得又多又煩，快要喘不過氣了──」她看向笑得很和藹的爸爸，她從沒看過爸爸露出別的表情過，印象中他就是一直都這副笑臉，老實說有時候會看到有點心底發寒。
爸爸只有在這種時間會問一下近況。也不是說他不關心家人，只是她曾經跟爸爸說過工作的事不要一直問，那只會讓她覺得煩而已。
「喔，那個很正常啦，而且從今以後也只會變得更多更煩而已，妳要好好接受現實的殘酷。」
「……好，我會謹記在心。」
她想著白鳩團隊的事情，大大地點著頭。郁萱不知道為什麼這種真理從爸爸的口中講出來，會帶來這麼深切的感覺。她在心裡誇讚著爸爸，真不愧是有著近四十年資歷的社會人士。
「對了，今天我們到底是要去哪裡吃飯啊？」
「爸爸朋友開的西餐廳。妳還記得楊叔吧？每次都聽他在吹噓又有幾個電視節目去採訪他的餐廳，想說就捧場一下，順便看看到底有多好吃。」
她回想了一下，但腦袋中並沒有浮現出相對應的人臉。「不記得耶。」得到的是爸爸的苦笑，她聳了個肩，不以為然地也開始滑起手機。
郁萱打開行事曆，看見下一週的星期四被紅字標記著，那是她預計跟書翎一起回鄉的日子。再之後的日期全被淡綠色填滿，代表了年假的意涵──也是痛苦的開端，她得把自己辛苦賺到的錢放進紅包袋裡，孝敬給長輩。
當她們等到媽媽準備好時，大約是一小時後的事情了。
不怎麼樣嘛。她盯著眼前的牛排，有些失望地停下了刀叉。她喝了一口水，想要洗去嘴巴內的牛肉腥味，但成效不怎麼佳，殘留的氣味還是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著食慾。
三分好像太生了點……她看向弟弟的那份，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開始懷疑著自己的決定。除了她以外的人都點了七分熟，但她覺得牛排不能吃那麼熟，三分最是剛好。
郁萱趁著她爸媽都還在跟楊叔聊天的時候到處亂看，想要分散注意力，好讓自己不再那麼介意那腥味。
啊……如果是書翎煎的牛排……她回想著那曾經吃過一次的美味。好像是食材剩太多了，那天的便當多了幾塊切薄的煎牛肉，她自然也拿到了幾塊嚐嚐──又軟又嫩，外表雖然煎熟了，但一咬下去還是有肉汁會炸出來，她想再吃一次。
視線一轉，她差點叫了出來。
她看見謝書翎就坐在爸爸的後面，對方也用驚訝的眼神回看著自己。她往爸媽中間的縫隙探出頭，瞪大眼睛，再三確認著那到底是不是王女。
「妳在幹嘛？」
媽媽的斥責很快地就趕到了她的耳邊，但是她沒空去搭理，只是拿出了手機，點開通訊軟體，找到謝書翎的聊天視窗，發送了一張貼圖。「沒事……我好像看見了公司的學姐……」說著這話的同時，她還在狂盯著對方。
激似書翎的那個人慌忙地放下刀叉，同樣也拿起手機──書翎回傳了文字給自己。她立刻就站起身子，往書翎的座位走去。
隨著距離逐漸縮短，她愈來愈確定那就是謝書翎，因為對方也從座位上離開，往她的方向走來。
「學姐，真的是妳！好巧哦！妳怎麼會來這裡？」
今天的書翎很不一樣，也許是看見了平常不曾看過的衣裝，才讓她這麼覺得的──但她穿小禮服真的好好看！就算用薄外套蓋住了雙肩，也一樣很好看。
她往書翎起身的座位看去，那是個雙人位，但另一個位置是空的。
「在網路上看到食記，就想說來吃吃看有多美味……」
書翎的話在最後面就停住了。在她那張漂亮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點尷尬的神情，她看了看書翎桌上的是什麼──牛排，大約還剩著三分之二。她很快地就明白書翎想說什麼。
郁萱往書翎的耳邊靠去，用非常小聲的音量說出一直很想說出來的話。「不怎麼樣，對吧？」
「答對了！」
兩個人同時露出了笑容──但顧慮到周遭的人，她們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我覺得食材的問題比較大，吃起來有點腥……」
郁萱沒想太多，一把拉住了書翎的手，開始不停地點著頭表示認同。「我也這麼覺得！雖然不是到腥到沒辦法入口，但一股淡淡的腥味還是很影響食慾！」
怕被店員聽見，她們用耳語的音量談論著用餐的不滿意之處。忽然間，郁萱感覺到肩上被人拍了幾下，轉過頭去，才發現是寫滿一臉疑惑的媽媽。
「不好意思，我是郁萱的母親，請問妳是？」
在還沒來得及開口前，媽媽就已經劈頭問出了話，而且口氣還絲毫不保留，讓郁萱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妙。
那就是書翎第一次和她的家人相會的情形。
各位好，我4西瓜人。這回百合濃度較低，主要是想帶出一點郁萱的生活，
在此向想吃糖的各位謝罪QQ
那麼，我們下回再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動力寫魔女（？）。
創作內容
原創／魔女 (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