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如常的玩著硬幣，康納又站了在吉米酒吧的門口，不過他這次沒有那麼快就進了吉米酒吧，而是似是帶著一絲迷茫的站在原地。
是的，事情好像從前來過一次般，他又回到了和漢克‧安德森初遇的地方。
記憶中的第三次「人生」。
「死」了兩次後，收集了一定的情報，康納總算是大致明白眼前匪夷所思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他並不是重生，也不是時光倒流........
確切來說，他確實真的死了，漢克...也確實是死了。只是康納在報廢之前，把之前的記憶傳遞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自己而已。
是的，另一個平行世界。說起來有些奇妙，但卻真的存在了，另一個世界的自己曾殺了漢克‧安德森，再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已經無法下手殺了安德森，卻在安德森想要自殺時離開了他。這到底是科技，還是更加玄妙的事情呢？他們一個又一個把記憶傳遞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像是勸勉著自己不要重蹈覆轍一樣。
仿生人沒有痛感，更不要說，沒有感情的仿生人根本不可能會感受到心痛的。
但每次見證著漢克‧安德森的死時，的而且確他的身體認知到，他.....在心痛啊。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只是一個仿生人，一部...沒有感情的機器。他異常了嗎？
生命、自由.............這種事，他怎可能知道。
沒可能會知道....才對。
猶豫糾結中的康納沒有察覺到自己產生了不安的情緒，畢竟仿生人也不可能會有不安的感覺才是，但他拋硬幣卻拋得愈來愈兇了，直到身邊的路人看他的眼神愈發怪異，他才回神過來。
.......對了，這個時候我該走進去酒吧找漢克‧安德森才是。
一個對自己態度惡劣，但還活著的漢克‧安德森。
踏進了酒吧，一些埋頭喝酒的男人們開始放下了酒，用不善的眼神瞧著自己，竊竊私語的談論著對仿生人的恨與不屑。
從前的康納不會在意這些，他腦子裡永遠只有任務，但現在他開始有些在意起來。
凝視著埋頭喝悶酒，似是鬱鬱寡歡的漢克‧安德森，康納有些茫然。漢克‧安德森，一個價值觀和他要執行的任務幾乎是相反的人，本來殺死他、或者放著他不管讓他死掉才是最好的做法。可是，他卻開始無法忍受漢克一次又一次看著自己，那厭惡、愈發失望、最終絕望的眼神了...
走進了酒吧，康納自我介紹了一番。
「安德森副隊長，你好，我是康納...」
得到的依舊是嫌棄的語氣、嫌棄的眼神。
「該死的機器，就好好聽話滾一邊去！」
雖然安德森的語氣是嫌棄的，但康納不以為意，甚至有些喜悅。活生生的他就站在自己的眼前，除了任務外，康納不想再讓兩人的關係太過僵化，唯一能辦的大概就是由頭開始，弄好兩人的關係。
「要不這樣吧？」稍微思考一下，康納微笑著說，「我請你喝杯酒，讓你打起精神工作如何？」
安德森似是愣了一下，康納就立刻對酒保說，「酒保，來一份一樣的酒。」
安德森副隊長這才笑了一下，對酒保調侃，「你看，這就是現代科技的神奇啊！」
一直只會遵從命令的仿生人，居然會懂甚麼人情世故，漢克‧安德森心中吃驚了一下，難道科技進步了，連仿生人也能變了...？不再是從前的...
康納站在安德森的身旁，看著安德森鮮有的笑臉，心中似是感歎。
確實是神奇。
他本是一個只會執行任務的機器，現在居然為了討好一個總是阻礙自己的男人，迎合了他的喜好了.......
安德森他不知道，由一言不合倒了在喝的酒，到請他喝酒，這種轉變經歷了多少的事，他和他，在別的世界到底死了多少次。
康納大概也不知道，一顆心，在他以膠構造的身體中逐漸萌芽。
他們的搭擋旅程在這個世界才正式開始，這一世的康納亦開始注意人的情緒、人的表情。
例如進兇案現場時，安德森叫他待在車上，他不聽命令跟了上去。被其他警員阻止他進去時，安德森雖然有些生氣但還是跟別的警員說，他們是一夥的。安德森警告自己，不要亂碰現場的東西，不要說話，只要像個機械人般跟著他就好；結果，他還是隨意讓自己搜查.......除了當他把血放在口中分析時，安德森明顯炸毛了一下之外.......
康納開口說話，安德森也沒有阻止，還繼續跟他討論真相。經歷了兩世，康納這才覺得這個稍微口不對心的大叔.....有些可愛？
這種感覺似乎繼康納產生這種想法後，就會源源不絕的來。
被指派跟安德森拍擋一組調查關於異常仿生人的事情時，這次康納有進去陪同安德森聽隊長的話。安德森情緒激動，堅決拒絕，最後還爆出甚麼奇怪的話出來。
「拜託你，我是個連手機都不懂按的科技白痴，你叫我調查仿生人簡直是要了我的命！」
康納外表目無表情地看著二人爭吵，實際上腦裡完全無法理解安德森話裡的邏輯。
科技好否與調查人類和仿生人的區別在哪裡呢？
從前的康納覺得莫名其妙，現在看又覺得有趣。
在漢克他自己家裡醉酒時，被康納拍了幾下時被迫醒來時的暴躁無奈感；在去伊甸園調查時，當康納盯著其他仿生人的身體時，不論男女也會讓漢克忍不住吼起來喝斥他。當康納請求漢克要用錢來打開玻璃跟仿生人接觸尋找線索時，漢克一臉不情願卻又聽他的話去做，每用錢開一次服務就心痛的樣子...
康納不自覺的都記著。
不知何時開始，這男人不止是阻礙任務的不明確因素，而是....而是一種連康納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存在。
同時的也不知由何時開始，漢克對自己的態度也開始有些微不同了，最讓康納印象尤深的是那一次。
當他有技巧的審問完那個殺了自己主人的仿生人後，仿生人因不安而失控，康納想要阻止從前的自毀情況發生時，蓋文拿著槍指向了自己。
康納對此不感到特別意外，這個人一向也討厭自己，並看不起仿生人。早在從前的世界，兩人的爭鬥已不局限在口角之爭了，這種情境也曾發生過...
特別的是...
漢克居然拔槍指向了蓋文，要蓋文對自己放手。
康納微怔住看那個一臉決斷，似乎很清楚自己在幹甚麼的漢克。
......從前為了阻止自己行動，不惜向康納拔槍，甚至淡然犧牲自己性命的漢克，居然會為了自己而向同僚拔槍。
有種莫名的液體想要從康納的眼中流出來，意識到這點的康納可以說是驚恐地抑制住，把那種液體迫回去。
他肯定是機件錯誤了。
該不會出現的，那種明明只應屬於人類的液體。
那種名為「眼淚」的液體。
都是因為那個一直讓他看不透的人，才會造成的機件故障。
已經無法單純用「阻礙任務的麻煩人物」或者「合作夥伴副隊長」來看待了，他只是漢克。
一個固執到令人髮指的男人，一個不知不覺間竟然能讓仿生人產生情緒，不可思議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康納，在以後這個男人還會阻止自己進行任務時，還能夠像當初那樣，對他充不猶豫的下狠手、殺了他嗎？
明顯地、已經不可能了。
甚至，康納在追捕仿生人時，會因為漢克的喝斥而停下來放棄追捕。
甚至，在兩人一起追疑兇時，幾乎要摔下樓的漢克明明有近乎九成的生還率，康納竟會跑向漢克的方向把他扯上來。
因為他賭不起了，賭不起那個可能會把漢克摔死的一成，也無法承受即使活下來也會讓漢克對他失望生氣，指責他見死不救的九成。
連在伊甸園裡也是，當他只要輕輕扣動板機，就能報廢了那個殺害人類的伊甸園催西，腦裡閃過漢克那失望得拿槍指向他的畫面，他就忍不住放下了手槍。
任務失敗了，疑兇逃脫了，但見到了漢克的笑臉，康納竟然覺得並不壞。
這一定是機件出現了問題。
難道程式、甚至說上天讓他一次又一次繼承了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就是讓他壞掉？
不、不........
這樣子的話，康納他在世上的意義又是甚麼？
他不是為了執行任務而存在嗎？
如果他腦袋裡出現了執行任務以外的東西，讓他無法再果斷完成任務了，他還該繼續存在下去嗎？
「漢克.....漢克......我需要你拯救我.....」在電視塔裡調查途中，康納依然躲不開仿生人的襲擊時，瀕死的他竟然喊出了漢克的名字。
連自己也吃了一驚。
為甚麼在這時候，會想要依靠那個男人呢？
他是協助任務的仿生人，只有他協助人類的份，任務失敗被報廢才是正常的。
由何時開始，當他快死的時候，卻希望那個男人出現來拯救自己？
這樣、不行！
康納回過神來迅速自救，並跑向了異常仿生人逃跑的方法，只剩下幾秒，他就會襲擊大樓裡的警衛，包括漢克。
仿生人的大腦此刻竟空白一片，康納憑著本能搶走了警衛的槍，下一秒就已經槍殺了那個準備攻擊人類的仿生人。
「對不起......」
康納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對誰說對不起。
對自己說對不起？因為無法完成任務？
對阿曼妲說對不起？因為辜負了她的委託？
還是.....對漢克說對不起....因為他.........
...殺了一個似乎有著人類靈魂般的仿生人？
「你不需要道歉，」然而漢克卻這樣說了，「因為你拯救了人類....也拯救了我。」
那一刻，康納莫名覺得自己的世界好像明亮了一些。
但這個認知沒讓他特別好過，漸漸的他不得不承認。
機件一旦不穩定，好像就回不了頭了。
在卡姆斯基那處，明明只要槍殺了那個女孩，就能得到情報，他依然沒能下手。
被告訴不用再調查的時候，他依然不死心的調查，甚至得到了漢克的幫助，找到了耶利哥的所在地。
找到了馬庫斯，他應該像往常一樣殺了馬庳斯的，然而他沒能這樣做。
「你的價值不止如此，我們的價值也不止如此。我們是你的同胞，我們所爭取的，也是你的自由！你不需要再做人類的奴隸了，你也可以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夠了！」康納陷入了混亂，他不想承認馬庫斯的話，卻又無法反駁。
我的價值....到底是？
漢克的臉，漢克的話在腦海裡一閃而過，每次他做一些有違人性、只跟從任務的事時，他也會難過、他也會失望。
難道，漢克期待著康納也能夠活像一個「人類」嗎？
即使他，根本不能算是一個人？
「你有想過自己是甚麼嗎？只是實行任務的程式？還是一個有自己思考的人？你該是你抉擇的時候。」
抉擇....抉擇？
『我曾經也對你懷抱過希望，祈望能夠在你身上找到人生的希望。』
『我看著你，鮮活得像人類一樣，但終究也不過是無情的機器。這不能怪你，你不過是部機器，只是在你身上找到人類那醜陋的影子，自私而冷酷。嘗試把感情托付在你身上，或許是我傻了.......』
意識回到那一晚，漢克行屍走肉般坐在家裡，喝著酒，桌上放著手槍，他的目光只有照片中的兒子。
那個無論如何，也無力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扯回來的夜晚。
不.....不是你傻了......
是我......只是因為我.......
沒能明白你的話。
沒能接受你的話。
漢克，告訴我...
是不是只要我承認自己機件故障了，
承認我已是一個一直追捕的異常仿生人的一份子...
你就會.....高興起來？
.....
................
............................
.......................................
終於，高牆被打破了。
奮力的踢下去，打下去，那個象徵著自己是一個仿生人、一個聽命於人類的仿生人的高牆，粉碎了。
他背叛了阿曼妲。
或許也背叛了創造他的人類。
或許他走的路，以後也是會跟身為人類、身為維持秩序的警官的的漢克背道而馳也說不定。
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走了。
就算是錯的路，也只能一直走下去了。
他跟著馬庫斯一起逃出了被轟炸的耶利哥，接下了去仿生人工廠喚醒仿生人的任務。
他大概如漢克所期望的，心靈上不再是機器了，是另一個種族，一個擁有像人類的思考與心靈的族群。
但是，他也許無法再像往日般與漢克相見了。
畢竟此刻，人類和異常仿生人，成為了對立面。
會否再一次與漢克，用另一個方式為敵？
康納心中不安，他希望不會再用那樣的形式遇上漢克。
.....但現實總是不如人意。
在仿生人工廠裡，康納的手快碰上了新的仿生人的手之際，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仿生人康納出現了，連著手中挾持著的漢克。
「對不起，康納。誰叫忽然冒出了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王八蛋呢。」
明明漢克是無辜的。
只是因為他背叛了，才會被波及。
「這個人跟我一些關係都沒有，拿來威脅我也是沒用的。」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康納才能用正常不過的淡定語氣回道。
康納試圖否認自己跟漢克之間的羈絆卻顯而沒用，為甚麼天意總是如此弄人？
明明只是差了一秒，一切也能改寫了。
漢克，拜託，一定要頂著！
漢克對他來說很重要，但救漢克而被報廢的話，就無法為馬庫斯帶來仿生人了。如此一來，說不定會犧牲了大量的仿生人同胞.....
他不能如此自私！
「啪！」
結果他解放仿生人的任務成功了。
跟假的康納搏鬥九死一生的情況下，他成功殺死了那個假的自己。
但是.......
漢克，也回不來了。
「漢克！不、不.....你不要死！」康納跪了在漢克旁邊抱住了漢克，聲音沙啞，「對不起....對不起.....」
「呵呵，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如此驚慌啊康納。」漢克只是費力的笑了笑，「偏向了你是我的抉擇，選擇了你的同胞也是你的抉擇，我不會怪你的。」
「不、不.....我要立刻幫你找醫護人員來救你才行......」康納慌張的想要放下漢克，去尋找能救他的人。
「太遲了康納，我已經...不行了。」漢克按住了康納，「失血過多啦，你就算找到了人，只怕也不過見到斷氣的我而已....」
「不、不要.....明明我那麼努力了....」明明已經跑過了三次的人生，怎能看著你死！？
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你也不必太難過。你知道的，我啊....很早就想死了。」漢克用僅剩的力握住康納的手，「我已有數不盡的次數，想要拿槍自殺就算了。但是想了想卻對不起我的兒子啊....他那麼奮力想要活著，卻因為別人的失誤而死了....我怎可以輕易結束自己生命呢？於是我苟且偷生著...」
「.....漢....漢克？」
「就算是我.....頹廢的一直活到現在，也會希望能夠有意義的死去。為某個我覺得值得的人而死，這樣或許不錯，可以對得住自己，對得住死去的兒子...」
「不、不要.........」不要留下我一個...！
你早已對得住自己的兒子了，你根本不知道，為了去陪你的兒子，你已死了多少次。為甚麼，到現在還非得要死呢？
那是不是代表，就算人生可以再重來，我也非得要看著你死亡不可？
「康納.......我終於可以有面目去見我的兒子了.....」漢克的聲音愈發微弱，但笑容卻愈來愈燦爛，深深的，刺痛了康納的心。
那個因為漢克而剛甦醒的「心」，就這樣被他傷得支離破碎。
是報應嗎？
報應自己曾殺了漢克，報應自己對漢克的死坐視不理，如今，就非得要親眼看著漢克因為自己而死，卻無能為力嗎！？
恨...........好恨。
「不要....離開我......好嗎......」淚水終歸是流了出來，康納抱緊了漢克的頭，像是懇求般的說，「我只想跟你一起活下去啊....」
「康納，不哭，我只是去了另一個地方跟我的兒子重聚而已......」漢克安詳的閉上了眼睛，微不可見的低喃卻清晰的進了康納的耳，成為絕響。
「去了那個世界，我會想念你的，康納。」
一瞬間，漢克去了那個，康納無論再努力也無法抵達的彼方。
.................
這個世界變得灰暗，失去了顏色。
難道他又做錯了嗎？
在漢克和仿生人同胞的抉擇中，選錯了？
和平的革命依舊進行中，最後也居然取得了暫時性的勝利，抑制了灰敗的感情，康納帶領著仿生人大軍與馬庫斯會師。
他作為功臣之一，跟馬庫斯站在台上，歌頌勝利、平等與今後的自由。
但是康納卻無法感受到一丁點的喜悅。
原來沒有了他，在這個世界得到自由和平等都是枉然。
原來他的心很小，沒有馬庫斯的那種領袖魅力與魄力。
原來跟漢克一起共度的時光，是好不容易誕生的心靈所擁有的一切了。
沒有了漢克，這心靈有著又有甚麼用？
康納在迷茫。
在這個世界，他將無法跟漢克重遇了，漢克曾問他，仿生人死後會是怎麼樣？
人類死後，好人相信可以去到無憂無慮的天堂，壞人會下了地獄接受懲罰。
可是仿生人並沒有，他們只是空蕩蕩的機器，沒有天堂也沒有地獄，等待他們這些仿生人的，說不定只是一種沒有盡頭的虛無。
就算他報廢了，也不會有與漢克重聚的一天，沒甚麼比意識到這一點更讓他絕望了。
「康納，不需要自責，你會這樣都是程式決定好的。」冷酷而沒有感情的聲音響起。
「阿曼妲....？」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早已經預計有這種事情發生，而你則是把這一切扳回局面的最後鎖匙。」
甚麼.....？
「甚麼都不需要思考，把你身體的控制權交給我們就可以了。現在的馬庫斯對你毫無防備，只要在他背後開一槍，失去了精神領袖的仿生人根本不堪一撃。」
「住、住手.......」
「你只是一部機器而已，你已經達成了任務，可以沉眠了喔。」
不....
不要.......
難道到頭來，這一切都是枉然的嗎？
『我想該讓你知道，我的程式，都總有一個緊急出口。』
緊急出口甚麼的.....
已經不需要了。
漢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或許我.......也不用留在這倨世界了吧。
我的「自我」要消失了嗎？
是不是不會再有下一個平行世界了呢？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
又能不能將我這份感情.....傳遞出去？
.....................
《RK800康納的控制權被重新奪回》
「啪！」
一聲槍響奪走了馬庫斯的性命，也奪走了康納僅剩的意識。
(未完待續)
創作內容
假如機器的一生能重來 (底特律變人)(康納&漢克)(中)
夢100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