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檔日誌A-03 9th of April SUN
天氣陰冷
昨日兩次協助拘捕任務
紀錄人員:機槍戰術人形LWMMG 隸屬於機動特遣隊Echo-2「四葉草」
………
好極了,我真愛死了那票天殺的恐怖份子。
原本我們隊伍有個難得的六天假期,尼克和薩奇打算回去北美渡假一陣子,隊長想帶著我們其他人晃去他老朋友在奧地利的偏僻指揮部待上幾天,散散心、休息一下......
......結果現在見鬼啦,不到48小時就發生兩起炸彈攻擊,還有幾個恐怖份子帶著槍,在特遣隊據點外的大街恣意開火,結果連個彈匣都未用罄,就被尼克和薩奇這兩個當時正閒的發慌的傢伙當成槍靶子打成蜂窩,我猜他們落在街道上的腦漿大概還沒清乾淨。
這麼倒楣的探戈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大部分攻擊皆發生在城東,格里芬在這裡的HQ幾乎所有人形都已經被派遣到東區執行維安和巡邏警戒,而特遣隊也不例外,昨晚我們阻止了兩次恐怖攻擊,接著又在北區貧民窟巡邏了幾個鐘頭,把可疑人士攔下來檢查......
…...無聊透頂的差事,麻煩且費時,潛藏的風險也不容忽視,如果不是城市的警務系統在幾週前就被當地黑幫摧殘的千瘡百孔,這些工作大概輪不到我們來扛。
說到黑幫,據說昨天有次炸彈攻擊把他們的老巢給炸上天,不知是巧合還是預謀......總之現在他們是和恐怖組織槓上了,動作比警察們都還勤快。那支好像是車臣分離份子還是塞爾維亞恐怖組織什麼的的也真差勁,隨隨便便就把地頭蛇給點毛了真是......
…...昨天的任務安排實在非常緊湊,就連這次日誌也不清楚究竟該算是紀錄今日或者補足昨晚,要是今天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就不特別錄製了,畢竟我現在也有些疲憊......
……咦?獵手大姐,怎麼了嗎?
……啥?出事了?西區?
…...恐怖份子在西城區與警察交火!?
……是!我馬上進行出擊準備!
…...那好吧,紀錄結束,準備出勤。
戰術人形LWMMG,日誌A-03 西元2061年四月九日,上午八點十一分。
關閉日誌,登出系統。
祝今天愉快,電腦。
我?
不,抱歉......我一點也不愉快......
…...我想休假啊!可惡的探戈下地獄啦!
◇ ◇ ◇ ◇
A.D. 2061 4/9
AM 8:44
快要下雨了。
LWMMG瞪著天空發呆,破碎車玻璃外的街景飛快地流逝,冰涼的風灌入悍馬寬敞的艙室,將XM3的銀色長髮全颳到她的臉上。
遠方的雲層湧動,隱約閃爍著閃電的亮光,呼吸中混雜了雨水的氣息,襯著耳際隆隆雷聲。
不僅僅是雨那麼簡單。LWMMG撫著機槍自言自語。
暴風雨來了。
這座名為米庫洛夫的邊境城鎮將迎來一場猛烈的風暴,一場醞釀已久、規模巨大的風暴。
雨果一如往常的沉默,只慢條斯理地將尼龍製的200發軟質子彈袋裝上伯勞鳥機槍。
駕駛席上的獵手一派輕鬆地嚼著口香糖,後座的XM3照例像個問題兒童般摸東摸西,連一秒也不肯安份下來。
「彈鏈袋?換彈匣很掃興嗎?」
「......嗯。」
「好吧。目視車隊,一部大型貨櫃車、四輛悍馬和一部重型機車。」
獵手輕敲方向盤,踩下油門壓榨著悍馬車逐漸緊繃的速度。
負責壓陣的重型機車放低速度,疑惑地靠向後方那滿是彈孔的己方悍馬。
「確認,先解決重機再貼上車隊。」
座下的野獸猛地加速,一鼓作氣超越錯愕的騎士。獵手在雨果拉開手把的瞬間踩住煞車,反應不及的重型機車便已一百公里的時速撞上悍馬大方敞開的車門。
巨響。
猛烈撞擊以至於脫離車輛的門板,隨著失去平衡翻滾的重機一同飛出道路,摔進一旁民宅的院子,而倒楣的騎士則不偏不倚的落在圍牆的鐵杆子上,被金屬尖刺活活穿透胸腔,當場慘死。
「......哇。」
獵手挑起眉毛,瞥了眼後方那具扭曲駭人的屍體,重新踩緊油門。
「可憐蟲,他的運氣也太背了吧。」
趁著前方的悍馬還未從驚愕中恢復,XM3扣住車頂,翻上槍座,M240通用機槍那凶暴的彈雨頃刻間便籠罩了右側那部恐怖份子的座駕,將後半部與車頂機槍全打成廢鐵。
失控的悍馬車旋轉著撞上電線桿,翻滾了幾圈以後重重摔進路旁空蕩蕩的兒童公園。大概是波及了油箱或者爆裂物,翻覆的車輛在下一秒猛烈的炸開,將老舊的溜滑梯與盪鞦韆一股腦地全炸上半空。
奇襲的出其不意性逐漸失效,恐怖分子自錯愕中清醒後終於開始零星的還擊,在他們再次掌控住車頂機槍或重新控制局面以前,領導車隊的恐怖分子下了最保險的決定。
「......喂,雨果。」
眼前情況陡變,獵手沒有任何遲疑,將選擇權丟回小隊指揮官手上。
「......右轉,追擊悍馬。」
看準了追兵僅有一部車,恐怖分子的車隊在岔路口分離,可能已乘滿兵員的貨櫃車與同樣搭載了大量敵人和重武器的三輛悍馬分為兩路,強逼格里芬指揮官在兩項糟糕答案中做出選擇。
看著逃出掌心的貨櫃車轉進另一條大道,雨果有些惋惜地對著那背影開了幾槍,才將心神拉回眼前不懷好意的三輛恐怖組織悍馬車。
「......那,儘快結束。」
「瞭解!」
LWMMG深呼吸,嚴肅地應答。
「同意,我想念床床......」
XM3扮了一個悲傷的鬼臉,言談舉止和該款戰術人形那嚴謹自信的形象簡直天差地遠,真無愧於她問題人形的外號。
「啊......我也想快點休假......」
獵手的口氣充滿無奈,一邊用牙齒咬開口香糖包裝紙,一邊蛇形閃避對方反擊的槍火。
「......有人要來一些嗎?」
「好。」
雨果心不在焉地回答,接著將手伸向獵手的腰帶。
「我說的『一些』是指口香糖,小隊指揮官。」
獵手將視線自對方車隊上移開,轉頭耐心地問到。
「為什麼你要幹走我的燃燒彈?」
「我要炸掉兩倍的恐怖分子,妳的燃燒彈不給我要給誰?」
雨果絲毫不在意獵手那充滿壓力的視線,逕自擺弄著手中的輕機槍。
「這是在剝奪我的娛樂。」
「......專心開妳的車。」
「怯......你最好弄出一個讓我滿意的爆炸。」
獵手遷怒地重踩油門,讓劇烈搖晃的悍馬硬是撞進前方兩部車之間略嫌狹窄的通道,如積木般組成一行橫過整條道路的危險陣形。
「......就是現在。」
在車身穩定後的半秒內,XM3那分不清是嗜血戰嚎還是丟臉悲鳴的怪聲才將LWMMG拉回現實,緊接著震耳欲聾的槍響就在車內猛地炸開。
5.56毫米伯勞鳥機槍的高亢的嘶吼、.338諾瑪麥格農與7.62全威力子彈交雜著手槍的低鳴,混著大型電漿手槍特有的低頻率尖嘯,以及近處那逐漸孱弱的、恐怖分子試圖抵抗死神收割的絕望反擊。
出自戰術人形手中武器的暴雨大口啃噬著緊貼右側車身的悍馬,駕駛與機槍手的下半身首當其衝的被打成篩子,鮮血、腦漿與體液自斷裂的肢體噴濺,其餘恐怖分子的槍枝還未抬起,頭顱和胸口就被步槍彈或電漿塊炸飛,機槍火網隨即也將他們垂死的軀體撕成碎片。
2.98秒。
位於右側,編號B的恐怖組織悍馬車喪失運作能力,在乘員幾乎全數陣亡的情況下偏離道路,翻滾著消失在路面上。
那麼由雨果單獨應付的、左側的A車呢?
「......剛才不是說的很帥嗎?」
獵手將電漿手槍插回槍套,絲毫沒有助一臂之力的打算。
「......閉嘴。」
面罩下的半張臉想必正皺起扭曲的眉頭,雨果只簡單地回嘴,並將新的彈匣插進M26霰彈槍。
無視了在裝甲服上彈開的手槍彈頭,他在近距離瞄準對方車窗扣了兩次扳機,與先前槍聲截然不同的獨頭霰彈(Slug)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硬生生地將佈滿裂痕的防彈玻璃砸成漫天碎片。
「好了,快閃!」
雨果輕輕一拋,伴隨著保險壓版彈飛的清脆聲響,兩枚圓筒狀的鋁熱劑手榴彈自車窗被擲入對方的悍馬車。獵手隨即轉動方向盤、踩緊油門,慌忙地逃開。
接著,攝氏三千度的地獄業火在狹窄的車內爆開,襲捲而來的熱焰吞沒了大半截道路,瞬間將那輛悍馬燒成乾癟的淒慘骨架。
「剩下A車。」
超級英雄從不回頭看爆炸,但他們可不是英雄,他們是機動特遣隊成員......
......特遣隊員總愛回頭來張特寫。
望著火焰中破爛的剪影,雨果嘖了一聲,將貼附在上臂裝甲塊上的殘火餘焰拍走,順手將佈滿彈孔的擋風玻璃撕開,抬起機槍就是一長串不留情的全自動射擊。
只愣了片刻,LWMMG也加入痛打落水狗的行列,車頂機槍早被擊毀的最後一輛悍馬,唯一的反抗手段只剩下將半身探出車窗還擊這樣等同自殺的選項,束手無策的恐怖分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跳彈射穿、血漿浸濕雙腳,殘餘的生命從滿身彈孔中泊泊流淌,最後讓意識陷入一片幽暗......
「唔......」
動力裝甲搭載了微型生命探測儀,雨果放下機槍,低聲說到。
「誰來收個尾吧,然後我們就去支援安德。」
獵手看向XM3。
XM3看向雨果。
雨果看向LWMMG。
LWMMG看向獵手。
獵手打檔,停在支離破碎的A車旁。
「嘿!別盯著我,我的炸彈才不要浪費在送終上!」
XM3抱緊自己那滿是手榴彈與燃燒彈的肩掛,彷彿保護零食的小毛頭般嘶聲抗議。
「放著不管也行吧?我的手榴彈快用完了。」
獵手事不關己的望向窗外遠方,然而只要眼睛沒瞎的人都能瞧見她掛滿腰帶的各式手擲爆裂物,看來也不打算在這兒消耗,即便只需要任意一枚就能解決......
「.........」
雨果沒有說話,只直直地望著自己的搭檔,顯然正在用眼神土下座,卻忘了自己還未卸下頭盔,根本沒人看得見。
「......喔。」
我以後絕對不要變成你們這種對爆炸有偏執的奇怪大人。
LWMMG在心底默默發誓,一臉無言地掏出人員殺傷手榴彈。
幾秒鐘前智商與心智年齡集體掉線的四葉草隊員們倏地恢復正常,變回原先冷靜、沉著、優雅且致命的精銳士兵,彷彿剛才的模樣只不過是障眼法......
「......不,根本就是吧。」
「啊?」
「呃不,沒什麼,我是想問剛才分頭逃跑的那輛貨櫃車該回頭解決嗎?」
為了掩飾脫口而出的尷尬,LWMMG精準地將手榴彈拋入敵車破碎的車窗,獵手隨即踩下油門,駛離奄奄一息的獵物。
四秒,美製殺傷手榴彈的引信到了盡頭,背後震耳欲聾的爆響與烈焰昭示著猛獸作為被獵者的結局,以及獵人的勝利。
至於另一頭暫且逃脫的獵物......
「就算回頭也趕不上了。」
雨果聳肩,將裝彈幾乎耗盡的彈鏈箱扔出車外。
「畢竟,真正的獵人......」
◇ ◇ ◇ ◇
「......會注意獵物下腳的每一步。」
四葉草小隊特種武器操作士——尼克 · A · 塞西爾低聲咕噥,拇指輕輕地撥開武器保險。
他的眼神略略移開,看向瞄準鏡上的彈道計算機,又望了眼天橋下死寂的街道。
彈道電腦?三百公尺內的精確射擊可不需要用到那小玩具,這距離內倒在他槍口下的敵人多不勝數,只要別緊張過頭,子彈可沒道理飛歪。
至於目標是高速移動的貨櫃車......無妨,等會兒它就動彈不得了。
「飼養員,依循定向坍塌的計算結果,炸藥已設置完畢。」
「抄收,原地待命,確認UAV運作後由妳負責起爆。」
擔負精確射手任務的尼克,與個人武器DT SRS(隱形偵察兵)狙擊步槍一同趴伏在天橋上,沐浴著冬末的陰沉日光。
他與他的搭檔——衝鋒槍戰術人形MP7已經在這裡守株待兔了一段時間,等待是獵人的美德,因為缺乏警戒的野獸永遠是最安全的獵物。
而獵人的目標,此刻正低頭趕路,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直直地走進大方敞開的補獸夾中。
「爆破倒數,5、4……」
精確射手收斂心神、屏住吐息,犢牛式狙擊步槍的槍口精密地向下微動,指著迎面駛來的大型貨櫃車。
這裡是獵人精心挑選的陷阱,道路左側矗立著一排焦黑的廢墟,原本的建築毀在四個月前一次死傷慘重的恐怖攻擊,而今慘況發生之地早已看不見任何生機。
充滿死亡氣息的瓦礫堆,用來埋葬悲劇的罪魁禍首是再適合不過了。
「......2、1 」
尼克扣下2.5磅壓力的扳機,劇烈反應的推進藥在數毫秒內將.308溫徹斯特步槍子彈推出槍管、撕裂空氣,短暫的飛行後重重撞上貨櫃車的擋風玻璃。
「......起爆!」
在HDX炸藥將半棟公寓掀飛至路面前0.5秒,全威力步槍彈就在貨櫃車的膠合玻璃上擊出一個巨大的蛛網狀破口,深邃的空洞直直延伸至駕駛席上男子的頸部。
被擋風玻璃阻隔以致於略微偏離彈道並滾轉的彈頭直直貫穿駕駛,喉管、動脈與頸椎幾乎在同時被炙熱的金屬切成兩截,濺出的猩紅血漿在瞬間填滿車首寬敞的視野。
沒有掙扎或垂死的喘息,精確射手的擊殺紀錄又添上一筆鬼魂。瞄準鏡彼方那失去生命的軀體頹然傾倒,將方向盤扯向一側......
貨櫃車在下一個眨眼間翻覆,幾乎橫亙了整條道路的龐大車體倚靠著剩餘的動能滑行,刮著刺眼火花掠過精確射手身下的天橋,逐漸變形的車身似乎就要撞進道路一側的廢墟......
接著,無論位置或當量,皆經過繁複且精密的計算而設置的五處爆破點,將數十噸重的水泥瓦礫托起,分秒不差地落在側翻滑行的貨櫃車上,幾乎掩埋了拖頭與大半截貨櫃。
「完美的爆破。」
尼克撐起身體,將SRS的兩腳架折起,扣回裝甲背上的固定點,接著翻過天橋欄杆一躍而下。
「多謝了,MP7,幹得好。」
「過獎。」
默默製造了整場精彩演出的戰術人形解除了光學迷彩,自街邊那片微微扭曲的陰影中走出。
「那麼......這段前奏曲,該如何結束呢?」
「給個意見?飼養員。」
「嗯......就我所知,不管是清潔人員或拆遷大隊擅長的工作似乎都不是應對活著的東西呢。」
尼克搔了搔頭盔,明知故問。
「啊!那就把他們變成屍體不就解決了嘛!」
「......那好,燒掉吧。」
MP7聳聳肩回答,把玩著一枚鋁熱劑手榴彈。這是四葉草小隊的標準裝備。
尼克的手掌扣住貨櫃上的一處凹陷,鋼板立刻伴隨著外骨骼的嘎吱怪響被輕描淡寫地撕開,變成一個巴掌大小的整齊方孔。
壓板彈飛、插銷被惡趣味地掛在破口上,濃縮了高份量痛苦的圓筒在下一秒塞進貨櫃,扔下它的兩人隨後轉身離開腳下巨大的烤箱。
爆炸、巨響、炙熱的煉獄。
這次他們並未回頭,因為攝氏三千度的烈焰沒有質疑的必要。
鋼板另一頭隱約迴盪著慘嚎,遺憾的是持續不了多久,畢竟載滿恐怖分子與火焰的貨櫃裡已經沒有多少氧氣了。
活活燒焦,又或者窒息而死,選擇很豐富,嗯?
「......一枚步槍彈、一枚燒夷彈。」
站在瓦礫山旁,精確射手與護衛人形開始整理場地,將先前佈置的裝備繫回外骨骼和動力裝甲上原本的位置。
「......還有幾乎全部帶來的炸藥。」
「和塞滿整個貨櫃的敵方增援部隊比起來,稱的上是非常划算了。」
「好像也是......」
「那麼,請求下一步指示。」
「距離安德與VIP最近的一支小組,似乎就是我們了對吧?」
尼克的眼神呆滯了一下,好像突然想起什麼。
「沒有車,我們跑過去吧,差不多三公里。」
「.........飼養員,可以揹著我跑嗎。」
MP7將自己的武器固定在背後,朝搭檔張開手臂。
「......我拒絕。」
「......拜託。」
「......不要,妳每次都這樣。」
「拜託啦!」
「很重欸。」
「.........」
一秒、兩秒。
「......不要用那個眼神看我。」
「.........」
四秒、五秒、六......
「......就算妳把糖果給我,我也不會答應的!」
「.........」
七秒、八......
「該死,不要這樣盯著我!那個眼神也太犯規了!」
「.........」
十秒。
「......算了,我投降,上來。」
MP7孩子氣的歡呼,將雙臂搭著尼克的頸子,像無尾熊般緊緊貼附在搭檔的背上。
......動力服的背後是裝甲背包和輔助骨骼,以及部分次要的液壓結構,理論上趴起來是很不舒服的。
『理論上』
「我說妳這樣睡......不會痛嗎?」
看起來就像老爸背著玩累的女兒回家,尼克頗無奈地問到。
「......完全不會喔。」
MP7的小腦袋埋在搭檔的肩膀上,含糊地回答。
「......真有你的。」
尼克如是說。
◇ ◇ ◇ ◇
「......那個,我說啊。」
「......如果你們再繼續吊兒郎當的瞎聊,就準備換個新的醫官來幫大家紮繃帶囉。」
特種醫務士安德無奈地插嘴夥伴的無線電對話,一邊將電炙刀從膝下那即將成為屍體的恐怖分子的胸口拔出。
通訊另一端傳來尼克不以為然的「蛤?」,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把手探入自己面罩上的破洞,調整無線電麥克風的位置。
七個持有卡賓槍或通用機槍的雜魚、四名裝備「獨眼巨人A」動力裝甲的難纏對手,以及「九頭蛇」步足機甲設置在一側的加掛副砲。
對這位前GROM(波蘭 行動應變與機動組)成員,安德 · K · 塔沃克來說,這已經是他所能對抗的極限了。
「你們再不快點過來支援,我的人生就要準備退場了哦哦哦哦哦——」
「禱告啊!牧師,遭遇危難時不就應該虔誠地向上帝祈禱嗎!」
「......沒錯,孩子,我現在正他媽的在禱告啊!你以為我在幹嘛?」
「當然是蹲在地上玩大拇指啊哈哈哈哈哈!」
「......我說,安德老大。」
000號徑鹿彈炸出的鋼珠如暴雨般落在安德左側二十公尺的牆面,敵人的鮮血和著腦殼碎骨隨著槍響向後濺成綻放的紅花。
Saiga-12按下彈匣釋放鈕,左手從戰術背心上拉出新的三十發彈匣,然後順手撿起地上空蕩蕩的聚合物彈匣丟出掩體,看著它被襲來的彈雨打的亂七八糟。
彈藥已經所剩無多了。
「如果你再繼續閉著眼睛吊兒郎當的和尼克那懶蟲瞎聊天,我可能就真要準備換個新搭檔囉。」
「.........」
「嘖,安德小子。」
獵手慵懶的聲調也加入通訊,伴隨著撞飛東西和保險桿脫落的背景音。
「你仔細想想,那可是重型步足機甲欸,就算我們加緊腳步趕到了,也只是一起跑給它追嘛。」
「所以也只能等這兒指揮官的部隊帶著重型武器和反資材步槍過來支援囉。」
「......喂,大姐,所以指揮官的部隊什麼時後才會到?」
「啊......還要一陣子吧,不就是因為他們的動作一向拖拖拉拉才會出現我們這編制的嗎。」
「那就他媽的快點滾過來哦哦哦哦——」
安德丟下被流彈擊中以至於上下機匣分離的故障卡賓槍,隨手抄起地上屍體的AK-12和彈匣帶,然後全力跳出掩體。
九頭蛇腹部掛載的莢艙將重新裝填的火箭彈一股腦兒射出,高爆炸藥立刻將安德幾秒鐘前作為掩蔽的圍牆掀成一團炙熱的火球。
「至少分散目標讓那混帳不要從頭到尾針對我哦哦哦哦哦——」
見到目標逃出掩護,另一具塞克洛斯-重甲型立刻掉轉槍口,機槍火線嘶吼著緊緊咬住勢單力薄的格里芬隊員,54R穿甲燃燒彈將安德逃逸路線上所有東西全都轟成坑坑疤疤的廢鐵遺骸。
「哇哦哦哦哦哦哦活見鬼啦!」
狼狽地躲開襲來的彈幕,安德抬槍對著重甲步兵扣緊扳機,以全自動射擊模式將彈匣裡所有子彈全擊出槍膛。
不經瞄準的步槍彈落在對方的裝甲板與身後的建築上,但他無視了小口徑武器和另一側Saiga-12的鹿彈打擊,從容不迫地站穩腳步後,就是一陣毫不留情的火力壓制。
「快死了快死了快死了!隊長你們究竟是快到了沒有哦哦哦!?」
「到了。」
「什......」
安德的舌頭打結了一拍,而片刻前仍在恣意揮灑彈藥的重型機甲則停下射擊,朝著反方向直直飛了回去。
「......麼?」
以高速將重甲撞開的悍馬車依據慣性定律往一側翻滾,一道修長的銀色人影在眨眼的瞬間自支離破碎的車體中鑽出,兩束槍口焰隨即刺痛所有仰起頭發愣的視網膜。
「......雨果的意思是他把你要的增援送到了,麻煩簽收。」
青色的粒子束通過電磁加速軌道,剎那間爆發成漫天光幕。如流星、如暴雨,獵手與她的雙槍「十字弓」挾著雷霆之勢重重落下,砸在那才剛用機槍撐起自己的重甲步兵身上。
高能粒子以超高速撞擊目標,除了軀幹的複合裝甲只留下漆黑醜陋的凹陷以外,上臂、前肘,雙腿甚至側頸都被粒子束狠狠地貫穿,捲著四濺的猩紅將周圍炸的一片狼藉。
但重甲步兵沒有倒下。
儘管頸部與大腿動脈被切開,儘管雙手雙腳幾近殘廢,儘管泉湧的鮮血幾乎灌滿了動力服,儘管原本威風凜凜的塞克洛斯重裝甲型此刻如一副破破爛爛的木偶,他卻沒有屈辱地跪倒,而僅僅踉蹌了幾步,硬生生扛住自己支離破碎的軀體。
他沒有倒下,反而爆出一道深沉的咆哮,即便全身上下都已被染成血紅,他仍拼盡全力抬起機槍,朝著甫落地的獵手扣緊扳機,如一頭困於絕境的野獸般宣洩著最後、也是最兇猛的戰嚎。
沒有遲疑,金屬靴才剛踏散煙塵,獵手便扭動身體避過攻擊,讓子彈徒勞地擊碎地磚。
雙方相隔十六公尺。
重甲步兵怒吼著掃射,AP-I彈鏈在街道上擦出無數火星與閃焰,銀白色人影以刁鑽的身法躲開來襲的彈雨,任由彈雨不分敵我地摧殘身後的恐怖分子與國安局特工。
短短十多公尺的距離對SP721菁英人形的高性能驅動單元而言並沒有實質意義,憑藉其優異的爆發力,獵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於一秒內穿越了機槍綿密的火網,並出現在對方伸手可及的面前。
在大腦將視覺信號處理完成以前,重甲步兵手中的PKP機槍就被不知何時出鞘的電炙刀一分兩截,震耳欲聾的槍響也跟著中斷了。
原本吵雜的戰場突然安靜下來。
結束了嗎?他這樣想著。
他努力撐住沉重的眼皮,手掌緊抓著左前臂上的刀鞘,試圖抽出戰術刀反擊眼前的女子,但僅僅拉出半截刀刃,他的手臂就失去了力量。
彷彿連下輩子的精力也透支了,他突然感覺好累,就連睜著眼睛都變得困難無比。
這時候不是該出現人生跑馬燈嗎?
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即使他知道沒有人會記住他的名字,但他並不後悔。
他甚至忘了自己還有什麼遺憾,只覺得疲憊與睡意湧來,就輕輕閉上雙眼。
意識遠去以前,他發現自己好像成功把短刀拔出鞘了。
「好一個狂戰士(Berserker)。」
獵手豪氣但也帶了幾許哀戚地笑了,牽起的嘴角帶著兩道高能量粒子束擊穿獨眼巨人裝甲脆弱的頸部連接處,撕裂下顎,摧毀了無名戰士的腦幹。
彷彿被切斷了電源,重甲步兵緩緩仰倒,靜靜地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戰場上震耳欲聾的槍砲爆炸久違的消停下來,餘下四架落於劣勢的動力裝甲不知何時消失在街道上,原本猖狂的恐怖份子也紛紛躲回掩體,只剩下零星的還擊與半隱蔽著、孤伶伶的九頭蛇機甲。
「......好消息是,大姐頭真的很殺,嚇得探戈們全縮起來了。」
XM3舉著狙擊步槍,語氣頗為無奈。
「壞消息是探戈全躲著,我什麼也瞄不到啦。」
話聲剛落,她倏地扣下扳機,百公尺外一個倒楣的恐怖份子立刻捂著膝蓋倒下,第二枚子彈隨即射穿他的咽喉。
「怪我囉?」
「......沒有沒有,接下來該換老大上場了。」
.........
雨果不知何時蹲踞在LWMMG身後,遙望著暫時平靜下來的街道戰場,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LWMMG,妳剛才看清楚了敵方機甲躲去哪兒了嗎?」
「是!我可以用雷射來標定他們......」
「不了,告訴我大略位置就好。」
LWMMG頓了一下,才對照著電子地圖唸出目標區塊。
「......是的,C7、C9、E3和H2。」
「謝了。」
雨果從裝甲背包中取出兩枚奇特的圓筒——有著插銷與保險壓板,乍看之下只是煙霧彈,但尺寸卻比制式版還要打上三倍。
LWMMG瞪著那被搭檔硬塞進手中的奇異物品,開始發呆。
「幫個忙吧?」
「啥?」
「丟過去。」
LWMMG眨眨眼,學著雨果的動作解開了圓筒的安全保險,拉開插銷、握著壓板,準備投擲到指示點上。
「所以這玩意兒究竟是什麼?炸彈?」
雨果停下動作,看向幾公尺外拿出同樣裝備的安德。
他實在不是很喜歡長篇大論。
特種醫務士聳了聳肩,使勁擲出手上的東西,然後瞇著眼看著遠處的圓筒一邊發出「嘶——」的怪響,一邊打轉著將濃煙散佈在街道上。
「......快速發煙罐,裡面的是特製成份的煙霧,包含了遮蔽電子訊號的金屬與阻擋紅外線的物質。」
短短一眨眼的時間,詭異的濃霧籠罩了半個戰場,對方精銳成員的掩蔽處頓時伸手不見五指,就連巨大的步足機甲也隱沒在渾濁的不詳的深沉色調之中。
「不管是人類的肉眼、戰術人形的視覺模組、熱顯像鏡與大部分的探測儀器,在這片煙霧裡都難以發揮作用。」
雨果聳聳肩,在LWMMG的咂舌聲中將輕機槍揹上肩。出鞘的電炙戰術刀發出「嗡——」的低鳴,高溫的血紅爬滿鐵灰色的刀身,最後內斂成危險的暗橙色。
「除了針對視覺的遮斷,就連短距通訊能力也會被嚴重干擾,無線電在那裡的功能可以說是完全失去功用。」
「簡而言之,進了這片煙霧的人無論人或機械、不分敵我都會變得如同瞎子。」
「......可是隊長走進去了欸?」
LWMMG呆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應該跟上支援勢單力薄的搭檔,但安德卻拉住她的領子拖了回來,衝著她搖了搖頭。
「喂喂,他沒問題噠!」
當然不會有問題。
雨果看著濃霧裹住身體,四周變得一片暗沉,頭盔顯示幕上佈滿雜訊雪花與怪異的畫面,只剩下內部的指示燈號仍自顧自地閃爍著。
安德說得很對,無論人類或者人形,在這片濃霧裡全都等同瞎子,也是因此才需要放棄視覺,用不同的方法去「看」這些障礙。
有時他也會覺得人真是一種充滿可能性的奇妙物種。
電子儀器早失去了作用,雨果索性掀開頭盔,讓破碎的五官沐浴在這詭譎色彩之中。
灰濁的煙霧略微刺鼻,但這氣息卻莫名令他感到陶醉。畢竟是自己佈下的陷阱,沒道理不去享受那掌握一切的快感。
況且自己還是這個領域中唯一「看」清楚的人。
雨果閉上雙眼,在腦海裡勾勒著街道原本的樣貌;剛才那炮火紛飛的戰地,以及數週前和隊員來吃晚餐的平靜景象。
然後他微微張口,發出一聲清脆的彈舌音。
聲波在半秒鐘內反射回來,餘下半秒是腦皮質處理信號並轉換為虛擬影像的耗時。僅僅二分之一個呼吸的短暫時間,大街何處少了什麼、多了什麼,雨果都瞭若指掌。
回聲定位,就像是漆黑洞窟裡的蝙蝠那般。
十點鐘方向,距離二十三公尺,目標躲藏在車輛殘骸後方。
雨果幾不可察地冷笑,他踩著奇特的步伐靠近獵物,動力裝甲卻連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不過幾秒,他就移動到對方的身後兩公尺處,將炙熱的刀刃往獵物的胸口直直遞了出去。
這具動力裝甲的操作員是個頗有「經驗」的恐怖份子,參與過幾次攻擊行動,而這次可以說是規模最大的一場。
但他還不曾在任務中如此驚慌過。
他什麼也看不到,動力裝甲上所有探測儀器或攝影機都無法看透身旁的漆黑,煙霧深沉的彷彿擁有實體,濃濃的壓迫籠罩了他的思考。
他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伸手撥開無線電,希望能用隊友的聲音緩和緊張的情緒。
身邊的煙霧略微湧動,他反射性地抬起頭。
起風了?煙霧快要散了嗎?
想到這裡,他放心的微笑。
然後一截金屬刃就從他的左胸口穿了出來。
「......?」
他眨眨眼,喘了口氣,腦袋突然變得無比昏沉。
心臟被電炙刀攪動、動脈碎成一截一截,血漿從燒焦凝結的傷口被泵出,沒了氧氣供給的大腦逐漸將意識推遠......
不到三秒,恐怖份子就失去了生命跡象,變成一具血泊中的廢鐵遺骸。
這片煙霧撐不了太久,安德會視情況繼續補充,但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抓著軍刀的人影掠出,第二與第三次彈舌已經讓雨果掌握了另一人的精確位置,只一段標準的如同教範般的動作,電炙刀又割下了另一枚心臟。
新的煙霧彈被擲到附近,然後第三人的頭顱砰然落地。
三十秒。
原本劫走了軍用裝備、浩浩蕩蕩殺入戰區的九具動力裝甲,現在只剩茫茫煙幕中的最後一人。
他是這次攻擊行動的指揮官,傑出的戰術規劃能力加上豐富的經驗,殘忍、果斷且戰技高超,而胸口鋼板上則用白漆寫著他——或是這具裝甲的綽號。
「屠夫」。
是個非常棘手的敵人,因此當長刀劃破濃霧,砍向雨果的頸子時,他一貫的面無表情並沒有添上半點愕然。
早就知道沒可能輕鬆解決了。
「把其他人全他媽幹掉的,就是你吧。」
「......」
在電炙刀突刺的同時,對方也將武器揮了過來,雨果見狀立刻放棄攻擊,重新躲回霧中。
一擊脫離,就如同佔據能量優勢的空戰戰術那樣。
沒有刀劍交擊的清脆聲響,雨果毫不猶豫地向後跳開,隱入的霧裡立刻迸出一條刺眼的火舌。
5.56毫米子彈如雨般襲向屠夫,他冷冷地哼聲,微微避開的同時看準射擊的源頭,將手中的單分子切割刀狠狠擲了出去。
槍聲停了。
少女的驚呼伴隨著子彈在膛室裡炸開的巨響,雨果驚訝地看了眼將自己撞開的人影,然後將那幾乎被砍成兩截的伯勞鳥機槍丟在一旁。
「啊......妳怎麼過來了?」
LWMMG輕喘著氣,懷中的武器一刻不敢鬆懈的瞄準煙霧另一頭的敵手。
機槍被毀,雨果索性將身上的彈鏈袋全數拋棄,重新將電炙刀握在手上。
「因為我是你!的!搭檔!」
掏出止血噴霧,LWMMG微微皺眉,毫不廢話地對著雨果的左肩一陣亂灑。
「丟下我然後一個人衝進來是怎樣!你差點就要受傷了欸!」
「......謝謝。」
但不是差點。雨果忍不住苦笑。
削鐵如泥的單分子刀在切開槍身之後仍未耗盡動能,而是繼續飛向他因為射擊而轉移注意的胸口,若非LWMMG及時推開他,現在的雨果可沒辦法如此從容。
但即使避開了要害,左肩依然被砍出一道幾乎見骨的傷口,泉湧的鮮血就連噴霧都無法立刻止住,半邊裝甲服眨眼就被染得一片猩紅。
痛?當然,但還不至於哀嚎出聲。
在強敵之前鬆懈只會白白丟掉小命。
「......還有,保護好自己。」
眼前煙霧快速捲動,「屠夫」從背後的刀鞘抽出第二柄單分子長刀,疾如迅雷地衝向雨果。
LWMMG在雨果踏步朝前的同時極有默契地後退,牽制射擊的.338NM子彈讓屠夫的攻勢一僵,雨果立刻纏上對手,讓電炙刀舞出一片緻密的光網。
屠夫見狀立刻回防,完全不似長刃的敏捷動作搭配銳不可擋的單分子切割刀,每一次都逼的雨果必須迴避或儘量擋住削鐵如泥的揮擊。
只幾次交錯,雨果的裝甲服就已經傷痕累累、被大小裂口濺出的血漿弄得狼藉。
但雨果也不是省油的燈,電炙刀一招一招都緊瞄著要害,喉頸、眼臉、關節、神經叢、電子脊椎、液壓機構......看不出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半點花俏的性質,充滿軍隊格鬥技的剽悍風格。
屠夫的上半身裝甲同樣佈滿深淺不一的切痕,逐漸累積的傷勢卻讓兩人的攻擊愈發凌厲,幾乎絞碎了周圍的濃霧。
只一陣短暫但無比激烈的白刃戰,兩人喘著氣稍稍退開。
而雨果手上的電炙刀只剩下一半長度。
「嗤,區區一枝電熱刀。」
屠夫耀武揚威地甩動單分子武器,輕蔑的哼了口氣,看著眼前莫可奈何的對手。
雨果很想知道為何恐怖份子的裝備都比較高級,但實在沒人能回答,他也知道這是個機不可失的空檔。
他伸手握住從自己頭側飛過的新刀,順勢向前衝刺,趁著屠夫被撞開的踉蹌從單分子刀的刀背狠狠斬下。
痛呼、金屬撕裂的嘰嘎怪響、碎鋼迸飛的銀光。
屠夫的手掌少了三根指頭,燒焦的傷口冒著黑水與刺鼻的氣味。他看了看淒慘的手和那不足掌長的斷刃,錯愕與屈辱、暴怒逐漸爬上他的臉。
是的,只要避開鋒刃,單分子刀身對電熱刀而言可說是脆弱的可怕。
「.....呵,手指。」
雨果俐落地架著LWMMG擲來的短刀,簡短的輕笑充滿濃濃的嘲諷之意。
惡劣的性格並不是非得以長篇大論來彰顯。
「......好、非常好。」
屠夫怒極反笑,舉起步槍,無視了自己滴著黑血的斷掌,向背後招了招手。
已逐漸散去的煙霧被龐然巨物踩碎,原本待機的九頭蛇機甲出現在屠夫後方,搭載了高能量雷射武器的莢艙正逐漸浮現充能的青綠螢光。
「半個手掌換你們倆的狗命,值!」
二十公尺、沒有掩蔽、沒有任何機會,絕對的十死無生。
LWMMG仍未放下槍,只看著搭檔,將希望寄託在自己的指揮官身上。
「如果你肯跪下來求饒,也許我能勉為其難地考慮放過你喔。」
一如既往的自信表情,勝券在握的屠夫獰笑著說到,口中說著反派千篇一律的臺詞。
而雨果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只低頭看了眼手錶,然後將LWMMG拉到身後。
「閉上眼睛。」
「啊?」
爆炸。
雷射機槍沒來得及將他們撕碎,震耳欲聾的巨響源於兩枚AGM-114L「長弓地獄火」反戰車飛彈的九公斤HEAT戰鬥部,攻擊則來自於數百公尺外低飛掠過的一架捷克共和國空軍MH-60G「鋪路鷹」通用直升機。
正規軍與格里芬姍姍來遲的增援部隊終於抵達了。
兩架被格里芬作為人員運輸與火力支援的UH-60M黑鷹呼嘯著飛越頭頂,一前一後地盤旋滯空,戰術人形從兩側拋出的尼龍索進行繩降,無論數量或火力皆占優勢的精銳梯隊隨即淹沒了戰場。
首先發動攻擊的鋪路鷹直升機在半空中拉出美麗的長弧,掉轉機首再一次瞄準了失能的九頭蛇。通用機槍率先射擊,在叮叮噹噹一陣清脆聲響以後,CRV7航空火箭的爆焰就這樣吞沒了殘破的步足機甲。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太過於迅速,戰術少女的嬌喝與槍砲爆炸聲掃過街道、機槍的嘶吼和著反資材步槍的咆哮、卸下梯隊的直升機以側邊艙門的迷你砲機槍居高臨下地鎮壓著殘餘目標。
即使隔了段距離,雨果依舊能隱約聽到黑鷹機上四葉草隊員薩奇那叫的像個瘋子的高亢怒號,以及M47自動榴彈發射器擊發的空洞長嘯。
情勢在眨眼間完全逆轉,原本十拿九穩的準贏家絕望地失去所有籌碼,賭桌的天平傾斜的比誰都要來得快。
瞬息萬變,這是戰爭。
『你要考慮跪下來求饒嗎?』
LWMMG突然有種出聲諷刺的衝動,但雨果仍一語不發,因此她只繼續舉槍,瞄準屠夫的腦袋。
遠近處的槍聲漸歇,越來越多戰鬥人員注意到了這最後的僵持對峙,而逐漸聚集在九頭蛇的殘骸與恐怖組織的動力裝甲周圍。
屠夫冷冷地哼聲,拋掉突擊步槍,開啟了裝甲服走出來,手中握著軍刀,刀尖直指幾步外的雨果。
「脫掉裝甲,像個男人那樣和我幹一架吧,你贏了我就不再反抗。」
一個滿臉傷疤、容貌兇狠的光頭巨漢,一柄SOG戰術直刀。
「要是能拉一個下去,我不虧。」
「......隊長?」
LWMMG繃緊神經,側導軌上內紅點瞄準鏡的中心正死死咬住屠夫的眉心,只需要一道指示,.338子彈就能在在瞬間射穿對方的腦幹。
在這個距離面對靜止目標,對戰術人形而言可說是易如反掌。
「.....請下命令,隊長?」
雨果沒有回答,又一次掀開裝甲服的頭盔,而現在才真正看見他容貌的屠夫不禁錯愕地後退一步。
只這樣一瞬間,雨果掌中多了把SR-2MP衝鋒槍,在屠夫回神以前抬手扣下了扳機。
「目標拒捕,就地處決。」
戰場久違的重歸平靜,外圍的救護車鳴著警笛,待命人員的喊叫聲取代了槍砲爆炸。餘火燃燒著劈哩啪啦的輕響,恐怖份子的屍體緩緩仆倒,鮮血與腦漿從它支離破碎的頭顱中泊泊流出。
「時間1008,狀況解除。」
「走了,LWMMG。」
雨果轉身離開,語氣平淡沒有一絲波動,彷彿他只是完成了一項再普通不過的工作。
「收隊。」
◇ ◇ ◇ ◇
「呦,雨果。」
一個在訂製西裝外頭套著戰術背心、手中拎著艙門射手瞄準頭盔的的男子快步走來,朝救護車旁那名士兵大聲喊到。
「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一級戰區啦,副局長。」
雨果抬起頭打招呼,面不改色地任憑醫護人員處理他身上十數道亂七八糟的傷口。
「別調侃我啦,這位置我才坐上來兩個禮拜而已,椅子都還沒熱呢。」
國家安全局的新任副長堤亞忙朝著雨果擺手,無奈地報以苦笑。
「先介紹一下吧,你身邊難得出現的女孩子。」
「LWMMG,IOP的第二代戰術人形,剛入隊不到兩週,是我的搭檔。」
「幸會,幸會。」
將機槍揹在背後的LWMMG看著堤亞伸過來的手,,又瞄了眼自己沾滿碘酒與血跡的掌心,尷尬地笑著。
「然後......失禮了,雨果的血都塗在我手上啦。」
「別在意,那沒什麼。」
對方燦爛的笑容沒有一絲動搖,逕自遞了過來與LWMMG握了握手。
「堤亞 · 尼古拉斯,國安局副局長,和妳們的指揮官是老相識。」
「對,我還是陸戰隊航空兵時,他在捷克601特戰大隊服役,參與了聯合司令部在太平洋的幾次作戰任務。」
手忙腳亂的醫護人員將消毒水淋在雨果的左臂刀口上,痛的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然後我是在通訊頻道和他聊起來的。」
「沒錯,在你超低空飛行掠過我頭頂時,你說的話幾乎被機砲聲音給蓋掉。」
堤亞走上前,幫著醫護員將繃帶裹住雨果的上半身,一邊抱怨著回憶。
「誰知道十年後會變成這樣,我還真的挺懷念以前的你那低俗的幽默和無止盡的嘮叨。」
「是啊,但那幽默的我又是從什麼時後離開的呢?」
雨果若有所思地說到,順手將浸滿血的作戰服塞進救護車上的垃圾桶,換了新的上衣。
「大部分是你躺在醫院,不能說話的那段日子。」
堤亞輕靠在車邊,看著雨果鑽進一旁待機的動力裝甲。
「剩下的在你退伍時被留在上鋪沒帶走,然後你去讀了大學......」
「......繞了一圈又拿起了槍桿子,人生真是諷刺。」
雨果自嘲的嗓音在鋼板後方變得模糊,堤亞認同地聳肩。
「我們要回去了。」
「我懂,我也是。」
「我聽到這裡出事,你的小隊硬扛著戰線時我就衝上直升機了,有個簽名我才寫了兩撇。」
「......你已經不在部隊裡,現在的職責該是坐好辦公桌,可別再急著往槍口衝了。」
「我知道。」
「然後......今天的任務,謝了。」
「這是我的工作。」
雨果低聲笑著,往另一頭走去,LWMMG給了副局長一個禮貌的笑容後連忙跟上。
「而且我才要道謝,反戰車飛彈的那一下幹的真漂亮。」
「那一天你這樣對我說,『儘管拔腿奔跑,我會在天空罩著你』。」
望著老戰友的背影,堤亞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現在該換我罩著你了,『獵隼四號』。」
「......『獵隼』已經死了。」
雨果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他的語氣充滿苦澀、哀傷與悔恨,LWMMG第一次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如此鮮明、如此濃烈的情感。
「在那個夜晚被飛彈擊中、被快砲撕裂,被步槍子彈打的千瘡百孔了。」
「......現在我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承包商,只是一個註定永遠無法回到天空的流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