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肥宅的友誼試煉

作者：花梨．奇跡の狭間│2018-05-19 16:27:51│巴幣：172│人氣：2778

　　劇情簡介：肥宅一早趕著上班，碰巧搭上七七的便車，兩人就這麼聊了起來……

　　肥宅草草洗完臉，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物（差點把褲子撐破），抓起公事包，狼狽地衝出家門，臨走前還不小心踢翻鞋架。肥宅拖著笨重身軀在人行道上奔跑，速度就跟小孩子騎三輪車不相上下，肥肉隨著步伐激烈晃動，形成某種噁爛的光景。

　　不過幾百公尺，肥宅就已經跑得氣喘吁吁，汗水從粗大的毛孔宣洩而出。肥宅很想拿出手帕擦汗，但是他根本沒有那個餘力，奔跑和呼吸佔據了他全部的心思，甚至無暇抱怨或罵髒話。

　　肥宅今天睡過頭了。

　　肥宅昨天好不容易才熬過漫長的一天，七七與琉璃的簡訊一度讓他樂不可支，冷戰至今的父親隨後卻傳簡訊過來，摧毀了他僅剩的好心情。盛怒下的肥宅將花生手機摔壞，莽撞的舉動導致他失去了回覆簡訊的機會。

　　氣惱的肥宅決定提早上床睡覺，紊亂的思緒害他很晚才睡著。隔天早上，肥宅發現鬧鐘居然沒響（肥宅事後才發現，他把鬧鈴時間設定成下午），而他已經快要遲到了。

　　肥宅衝進捷運車站，好不容易搭上剛入站的捷運，在車廂內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大汗淋漓的身體散發噁心的汗臭，周遭乘客紛紛掩鼻走避，刻意與他保持一段距離。肥宅將乘客的反應全部看在眼裡，羞愧得想挖一個洞躲起來。

　　好不容易撐到目的地，肥宅走出捷運車站，用手帕擦掉臉上油膩的汗水，內心持續進行猛烈的抱怨，現在的他又累又餓又想睡，乾掉的汗黏得全身都是，剛剛跑過一陣的雙腿疲軟無力。肥宅試圖催促雙腿加快速度，雙腿卻只願意用烏龜般的速度緩緩邁進，眼看上班時間迫在眉睫，肥宅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人類有一個奇怪的習慣，思慮經常會在不該運作的時候運作。就拿現在的肥宅來說吧，他明明應該擔心上班是否遲到，思慮卻突然回到兩年前離家的時候。當年的肥宅站在家門口，他揹著大背包，手中推著行李箱，一位年邁的女性站在肥宅身旁，她是肥宅的母親。

　　「孩子，你確定要搬出去住嗎？」母親語重心長地問道。

　　「媽，我們已經討論過這件事了。」肥宅生硬地說，「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繼續麻煩你們。」

　　「你在母校工作，你可以和以前一樣住在家裡。」

　　「我已經決定了。」肥宅搖搖頭，「更何況，我離開這個家比較好。」

　　「不要在意你那頑固的父親。」母親沉著臉說，「他只是暫時無法接受事實而已。」

　　「或許他永遠不願意接受事實。」

　　「你的父親不是那種人，這點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我不這麼確定。」肥宅痛苦地說，「父親本來也不認為我是這種人。」

　　肥宅望著遠處，他的父親站在庭院中央，背對著肥宅，雙手交叉於胸前，與肥宅保持一段很長的距離。

　　「孩子的父親！我們的孩子要離家了，和他說幾句話吧！」母親拉開嗓門喊道。

　　肥宅的父親沒有答覆，也沒有轉身，依舊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肥宅望著父親的背影一會兒，然後別過頭，輕拍母親的肩膀。

　　「沒關係，母親，沒關係。」肥宅輕聲地說，「別打擾父親了。」

　　「那個老頑固，自己的孩子都要離開了，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母親悻悻然地瞪著父親，接著轉頭望向肥宅，臉中滿是關懷，「有空儘管打電話回家，或是回家裡坐坐。別在意你的父親，我會和他多談談，他遲早會諒解的。」

　　「我會的。」

　　「聽著，孩子，」母親柔聲地說，「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你都是我們的驕傲，希望你不要忘記這件事。」

　　「我知道了。」肥宅輕聲地說，但是他根本不這麼認為。

　　兩年過去了，肥宅偶爾會和母親通話，卻不曾踏入家門一步。肥宅與父親之間有一道鴻溝，使得雙方形同陌路，而挖出這道鴻溝的人正是肥宅自己。肥宅想起以前的事情，便感到一陣沮喪，心情也變得更為惡劣。

　　叭～！

　　刺耳的喇叭聲從馬路上傳來，肥宅心中的煩惱頓時變成憤怒。肥宅本來就對喇叭聲沒什麼好感，偏偏有人選在現在亂按喇叭。肥宅惱怒地詛咒那位按喇叭的駕駛，希望對方不得好死，或是被上神扔進地獄深淵。

　　叭～！

　　喇叭聲再度次進肥宅的耳朵，肥宅得刻意抿緊嘴唇，才能阻止嘴巴爆出難聽的髒話。冷靜，肥宅提醒自己，別為了幾聲喇叭動怒，他手邊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能讓事態更加惡化。

　　叭叭～！叭！

　　喇叭聲再次響起，簡直就是衝著肥宅而來。肥宅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阻止自己情緒崩潰。在確定自己不會當場抓狂後，肥宅緩緩轉過頭，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亂按喇叭。肥宅知道現在分秒必爭，但是他的好奇心已經被激起，他非得親眼見證那傢伙的德行不可。

　　肥宅看見一部白色轎車停在他的旁邊，一位身材姣好的年輕女性走出車門，正對他揮著手。

　　「老師，早安。」年輕女性走到肥宅面前，一臉的微笑。

　　「七七！妳怎麼會在這裡？」肥宅訝異地問道。

　　「我正要去學校，正好看見你從接運車站走出來，便按喇叭想引起你的注意。然而你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喇叭聲，我就乾脆下車來見你。」

　　「喔，是嗎……抱歉，是我不對。」肥宅困窘地低下頭說。

　　「沒關係，別這麼說。」七七給肥宅一個安撫的笑容，「你不需要道歉。」

　　肥宅本能地向七七道歉，而他認為自己的確欠七七一份道歉。肥宅一想到自己剛剛動起的念頭，就羞愧地想要一頭撞死，那可不是用「沒想到對方就是七七」就可以蒙混過去的。

　　「老師，上車吧。」七七拉開後車門，「讓我送你去學校。」

　　「不、不用！我搭公車就好。」肥宅連忙揮著手說，「我不能替妳添麻煩。」

　　「讓自己的老師搭便車，這並不算是添麻煩。」

　　「或許吧。」肥宅遲疑地說，「但是我現在不方便搭妳的車。」

　　「為什麼？」

　　「我流了很多汗，會弄髒妳的車。」肥宅不好意思地說。

　　「老師，你不需要擔心，我不會在意那種事。」七七眨眨眼，朝後座揮著手，「請上車吧。」

　　肥宅猶豫了，他的確很想搭七七的便車，可是他身為長輩，不方便隨便接受學生的幫助。七七見肥宅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忍不住雙手撐腰，開始對肥宅曉以大義。

　　「老師，你已經快要遲到了，若你堅持要搭公車，很可能趕不上打卡。反觀我的車可以及時將你送到學校，還可以將你送到資訊大樓門口。」七七的眼中閃著頑皮的光芒，「若這樣還不足以說服你搭車，我只好押你上車了。」

　　肥宅笑了出來，他知道七七是開玩笑的，不過他承認七七的話很有道理，若他堅持不搭車，就太不給七七面子了。

**

　　「七七，妳怎麼這麼早就來上學？」肥宅問道，享受著車內的舒爽冷氣。

　　「上午10點我要考流體力學，那是我期中考的最後一科。」七七回答道，她握著方向盤，熟練地駕車轉過一個彎道。

　　「現在還不到8點耶。」

　　「我想利用早上做最後衝刺。」七七朝後照鏡裡的肥宅扮了一個鬼臉，「早上是一天裡面記憶力最好的時候，我得把握這個機會。」

　　「妳怎麼會去修流體力學？」

　　「我的工作需要用到流體力學。」

　　肥宅很好奇，七七在校外到底從事什麼工作，居然會用到流體力學。不過他沒有開口詢問，他不會傻到隨便深入對方的私領域。

　　「對了，七七，我昨晚有收到妳的簡訊。」肥宅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我沒有第一時間祝妳考試順利。」

　　「沒關係。」七七說，「那時候是上班時間，我本來就不期待回覆。」

　　「我原本打算回簡訊給妳，手機卻被我不小心摔壞了。」肥宅懊惱地說。

　　「原來如此。」七七理解地說，「難怪你沒有接電話。」

　　「什麼電話？」

　　「剛剛我看見你的時候，我立刻就打電話給你，結果你沒有接，我才直接下車和你打招呼。」

　　「抱歉。」

　　「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讓你搭便車。」七七笑著說，「不過老師，你怎麼會把手機摔壞呢？」

　　「沒辦法，都怪我笨手笨腳。」肥宅順口撒了一個小謊。

　　和七七聊上幾句後，肥宅的心情變得好多了。肥宅隨意張望車內環境，注意到旁邊座位上放著幾份報紙，肥宅瞄了一下報紙標題，發現這些報紙是各大報的體育版，而且清一色是賽車新聞。最上面那份報紙的頭條為《極光照亮灣岸線》，頭條下方是一位女賽車手笑著朝鏡頭揮手的照片。

　　「老師，你在看什麼？」七七在紅燈面前停下車子後，注意到肥宅低著頭，便好奇地問道。

　　「我在看身旁的報紙。」肥宅隨意瀏覽著報導內容，「七七，妳喜歡賽車嗎？」

　　「再喜歡不過了。」

　　「不過還真令我意外，」肥宅喃喃地說，「沒想到女性也可以當賽車手。」

　　「你是什麼意思？」

　　肥宅留意到七七的語氣很不自然，他抬起頭，卻訝異地發現七七的表情變得有些怪異。

　　「老師，請你解釋一下，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七七重複著剛才的話。

　　「我沒有瞧不起女性的意思。」肥宅猜想七七大概誤解了他的意思，連忙解釋道，「我一直以為只有男性才能擔任賽車手，至少在我念書的時候是這樣，沒想到現在女性也有機會擔任賽車手，時代真的不一樣了。」

　　「女性擔任賽車手是最近幾年的事。」七七的表情放鬆下來，「賽車界以前是男性的天下，女性充其量只能擔任賽車女郎，不然就是裝飾用的經理，根本無足輕重。近年來女權高漲，賽車界受到輿論壓力，勉強開放女性擔任賽車手，沒想到女賽車手的表現完全不輸男性，讓業界驚呼連連。現在，女賽車手已經成為業界常態，我國也出了好幾位知名的女賽車手。」

　　「賽車業能夠接受女性加入的事實嗎？」肥宅其實對賽車毫無興趣，不過他發現七七對這個話題很有興趣，便禮貌性地提出問題。

　　「當然，就算他們當初有些不情願，現在也能夠接受。我可以告訴你，老師，女賽車手對整個賽車業帶來非常正面的效應，除了提升比賽話題性，還成功開拓女性市場，帶來新的商機，相關業者因此賺翻天。如果賽車界打算走回老路，將女性排除在外，一定會被業者反對到底。」

　　「我懂了。」肥宅翻了翻報紙，「話說回來，這些報紙好像都是報導同一位女賽車手，妳喜歡這個人嗎？」

　　「你是指極光嗎？」七七朝後視鏡的肥宅點點頭，嘴角帶著笑意，「是的，我很喜歡她。」

　　肥宅隨便翻了幾下報紙，然後把報紙放下，他不喜歡在顛頗的車上閱讀，這會加重眼睛負擔。

　　「老師，明天是幽夢劇團的公演日，你應該願意陪我一起去吧？」七七問道。

　　肥宅當然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然而他想到自己替琉璃拍的宣傳影片人氣這麼低，就覺得自己沒臉去見琉璃。講是這麼講，肥宅覺得自己還是得去捧琉璃的場，這是他最底限的義務，七七或許會和他同行，前提是七七的微積分不能考得太差。

　　「我得先知道妳的微積分考得如何。」肥宅說，「妳的教授什麼時後公布分數？」

　　「我的分數已經在網路上公布了。」七七說，「我的教授是公孫教授，老師你應該聽過這個人吧？」

　　肥宅點點頭，公孫教授是這所大學的名師，數學系的系主任，教學非常認真，當學生毫不手軟，凶狠的作風讓他贏得《大刀》的渾名。肥宅以前曾經上過公孫教授的課，知道這位教授習慣在考試隔天公開分數，還會標出學生的排名，害後段班的學生各個心驚肉跳。

　　「妳考幾分？」肥宅問道。

　　「90分。」七七嘆了一口氣，「我漏寫一個根號，教授就直接給我一個大叉，整題10分就這樣飛了。」

　　「名次呢？」

　　「我和第一名同分。」

　　「恭喜妳了。」

　　「這都要感謝老師的指導有方。」七七笑著說，「我這樣應該有達到你的標準吧？」

　　「當然。」肥宅知道公孫教授的考題有多難，七七能夠考到第一，堪稱難能可貴。

　　「等我考完流體力學後，我們就來討論明天約會的細節吧。」七七說。

　　肥宅的心猛然跳了一下，然後越跳越快。約會？他和七七明天要去約會？肥宅當然知道七七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他依舊感到怦然心動。

　　「喔，我知道了。」肥宅傻楞楞地回答道。

　　「對了，老師，」七七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的手機壞掉了，這樣我們還可以用簡訊交流嗎？」

　　「我可以用電腦收發簡訊。」肥宅突然想到某件事，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對啊，我昨晚應該用電腦回簡訊給妳才對，我怎麼沒想到呢？」

　　「老師，沒關係啦，我不會在意那種事。」七七體貼地笑了，「我考完試後會傳簡訊給你，記得回信喔。」

　　「嗯。」

　　肥宅握著雙手，思索著明天的約會。肥宅必須承認，他起初並沒有認真看待七七的邀約，認為七七只是在開玩笑，然而七七的態度這麼認真，讓肥宅不得不相信七七確實打算和他約會。肥宅從來沒有跟家族以外的異性約會，七七願意主動邀請他約會，他理應高興才對，但是肥宅覺得自己似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七七，妳確定要找我去嗎？」肥宅唐突地問道。

　　「是的。」七七透過後視鏡瞄了肥宅一眼，「怎麼了嗎？」

　　「我想，妳身邊應該有比我更適合的對象才對。」

　　「更適合的對象？」七七狐疑地重複著肥宅的話，「我不懂你的意思。」

　　「像是高富帥的同學，或是年紀相近的人，諸如此類的。」

　　「老師，這個時代早就沒人在追求高富帥了。」七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身高主要來自遺傳與生活方式，能夠決定這些的並非本人，而是父母。年輕一輩的人還沒出社會賺錢，無法累積財富，就算他手邊有錢，也是父母給的。至於長相就不用討論了，完全來自父母遺傳，本人完全沒有決定權。換言之，高富帥是父母的功勞，而非擇偶條件，會以高富帥擇偶的人一定是天字號的蠢貨。」

　　肥宅的臉開始發燙，驚覺自己的觀念原來已經落後時代一截，直接證明他已經淪落為舊時代的人。

　　「至於年紀呢，我不認為這是問題。」七七聳聳肩，「我對年紀看得很開，不會讓年紀影響我的決定。」

　　「若妳知道我的年紀，就不會這麼說了。」肥宅無奈地說。

　　「你現年31歲，下個月就要滿32歲。」七七用手指輕敲方向盤，竊笑著說，「我還知道你想問什麼問題，而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答案：上星期你請我吃飯的時候，曾經把教學助理證件拿給我看，上面印有你的生日。」

　　肥宅受到的震撼太大，導致他整個人僵硬在椅子上，變成一座石像。

　　「就算這樣，妳還是決定要邀請我？」肥宅問道。

　　「我說過了，我不在乎年紀。」

　　「妳身邊應該有很多人想和妳去吧？」肥宅不解地問道，「妳何必要選我呢？」

　　七七沉默了，這陣沉默帶有不安的氣氛，讓肥宅感到有些不舒服。透過後照鏡，肥宅看見七七眉頭微皺，嘴唇抿成一條線，這代表她在思考，也可能代表她在動怒。

　　「因為你是一個好人。」過了一會兒，七七才慢條斯理地說，「你的個性溫柔善良，擇善固執，見義勇為，身上帶有書香氣息。就算和對方素不相識，你照樣願意為對方付出，無畏可能面臨的麻煩，我認為你非常了不起。」

　　「說得跟真的一樣。」肥宅向後靠回椅背，「若我真的有這麼好，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般田地了。」

　　肥宅覺得很疲倦，他閉上眼睛，試圖利用這短暫的時間放鬆心情。七七沒有回話，她輕咬嘴唇，眉頭緊鎖，面有慍色，一度想要開口，不過她注意到肥宅正在閉目養神，決定保持沉默，然而不悅依舊留在臉上。

**

　　幾分鐘後，七七的車緩緩停在資訊大樓後方的榕樹下。這棵榕樹在建校的同時種下，如今已長成蒼翠挺拔的巨木，茂密枝葉遮蔽了火辣的日光，就算是日正當中的夏季，下方的樹蔭也是涼爽宜人，是學生活動的熱門地點，不過現在樹下沒有任何人影，只有喧囂的蟬鳴在空氣中迴盪。

　　「七七，謝謝妳送我這一程。」肥宅走下車，向七七開口道謝。

　　「不客氣。」七七說，口氣有些冷淡。

　　「那我就去上班了。」肥宅笑著說，順手關上車門。

　　肥宅深吸一口氣，將空氣中的芬多精吸入體內，順便驅趕體內的睏意。肥宅抖了一下渾身的肥肉，準備走進資訊大樓，卻發現七七居然也下了車，站在他的面前。

　　「七七，妳也要進資訊大樓嗎？」肥宅納悶地問道，就他的記憶所及，資訊大樓沒有閱覽室，也沒有用做考試的空教室。

　　「老師，我們得談談。」七七表情嚴肅地說。

　　「談什麼？」

　　「明天是幽夢劇團的公演日，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肥宅不解地望著七七，「妳不是問過這個問題了嗎？」

　　七七沒有答腔，她站在原地，等待肥宅的答覆。

　　「那個啊，」肥宅抓抓頭髮，「既然我先前答應過妳，那就這樣吧，當成妳的獎勵。話是這麼說，我反而覺得這比較像是我的獎勵，哈哈哈。」

　　肥宅呵呵地笑，認為自己很有幽默感，可是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七七並沒有笑，表情還相當難看。

　　「老師，為什麼你要擺出那種散漫的態度？」七七語氣嚴厲地質問道。

　　肥宅張大嘴巴，被七七的強烈措辭震懾住了。

　　「我上星期向你提出邀請，希望你能夠陪我去看戲，但是你一直沒有給我確切的答覆，所以我現在才會站在你面前，再問一次同樣的問題。而你卻擺出那種不在乎的模樣，塞給我一個語焉不詳的答覆，這是你對待朋友的態度嗎？」七七臉上浮現憤怒的紅暈，「剛剛在車上的時候也是一樣，你質疑我邀請你的決定，嘲弄我對你的肯定。我老實回答你的問題，你卻用我的回答來取笑我，這對我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我沒有那個意思……」肥宅結結巴巴地說。

　　「無論你有沒有那個意思，一旦你做出那種反應，就等於你有那個意思。」七七忿忿地說，「老師，我相信你本質上是一個好人，我才願意和你做朋友。但是我必須強調，我是你的朋友，不代表你可以對我隨便。就拿我邀你看戲這件事來說吧，當我邀請你的時候，你就應該做出確切的答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連你到底想不想去都不知道。」

　　肥宅臉色發白，他想替自己申辯，可是他的舌頭彷彿打了結，完全講不出話來。經過七七的嚴厲提醒後，肥宅才意識到自己做出多麼失禮的事。肥宅一直以為自己很清楚做人的基本道理，實際上正好相反，他根本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蛋。

　　「老師，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把你的決定說出來，『清楚地』說出來。」七七雙手交叉於胸前，「無論你是否願意接受邀請，我都會尊重你的決定，並做出對應的行動。如果你有任何顧忌或疑問，也儘管說出來，讓我們一次解決。」

　　七七神色堅決，姿態凜然，不給肥宅質疑的機會。肥宅沉默著，思索該做出什麼樣的答覆，七七明顯是在對他下最後通牒，如果他在這個緊要關頭退縮，就等於親手葬送他與七七的友誼。肥宅決定老實講出心裡話，他別無選擇。

　　「我很想和妳去看戲，七七。」肥宅緩緩地說，「我只是擔心自己的條件不夠好，沒資格接受妳的邀請。」

　　「你有沒有資格是由我來決定。」七七很快地說，「既然我向你提出邀請，你就有那份資格。沒有人可以質疑我的決定，即使是老師你亦然。怎麼搞的？老師，剛剛在車上的時候，我就已經將我的理由告訴你了，難道你不相信我嗎？」

　　「我不相信我自己。」

　　七七把頭轉到一旁，雙手叉腰，顯得很懊惱，然後她低下頭，開始用鞋尖玩弄腳邊的小石頭。肥宅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繼續等待。過了一會兒，七七才重新抬起頭，表情平穩而堅定。

　　「老師，我接下來要和你說一些話。我希望你不要用理智，而是用心去聽，用心去感受。」

　　肥宅還來不及搞懂七七這番話的意義，七七便朝肥宅踏出一步，與肥宅僅有咫尺之遙。肥宅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七七立刻用左手抓住肥宅的手臂，不讓肥宅離開。

　　「老師，我之所以邀請你，是因為我喜歡你這位朋友。」七七柔聲地說。

　　肥宅的表情沒有變化，眼中的光彩閃了一下。七七沒有錯過這個機會，她繼續說下去，直搗肥宅的心田。

　　「老師，你是一位優秀的人，但是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看不見自己的優點。你應該對自己有自信，你必須對自己有自信。」七七稍微加大了手勁，雙眼直視肥宅，似乎可以將肥宅看穿，「我可以用我的聲譽發誓，有你這位朋友是我的驕傲，希望你也可以對自己感到驕傲。」

　　肥宅注視著七七，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一滴，兩滴，三滴，眼淚從肥宅的眼中悄悄溜出，自臉頰輕輕滑落。肥宅低下頭，無聲地啜泣著，七七對他的高度肯定令他感激莫名。七七在口袋中摸索一陣，隨即懊惱地皺起眉頭。

　　「糟糕，我把手帕放在車上。」七七說，「等我一下，我去拿手帕給你－」

　　「沒關係，不需要這麼麻煩！」肥宅連忙制止七七。

　　肥宅從口袋中掏出白手帕，他摘下眼鏡，匆忙地擦掉臉上的眼淚與鼻水。七七放開左手，向後退了一段距離，給肥宅多一點空間整理儀容。

　　「七七，謝謝妳的肯定，抱歉剛剛失態了。」肥宅笑著說，眼睛還有些泛紅，「我還要為自己的失禮向妳致歉，我不該用那種態度對待朋友，請妳見諒。」

　　「沒關係，你知道就好。」七七微笑著說，拍了拍肥宅的胳臂，「不好意思耽擱到你的時間，趕快去上班吧。」

　　肥宅點點頭，走向資訊大樓，不過他隨即轉過身，喊住準備上車的七七。

　　「七七！」肥宅喊道，朝七七揮著肥胖的手，「謝謝妳！祝妳考試順利！」

　　七七笑著朝肥宅揮手，隨即駕車離去。肥宅目送七七離開視線，然後握緊拳頭，品味著久違的充實感。

　　有你這位朋友是我的驕傲。

　　七七或許不知道，這句話對肥宅具有多麼重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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