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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兵了?」燕國薊城,燕王怒掌重拍,暴喝出聲,「本王當初怎麼下令,如今你同我說,退兵了?」
「龍轅,」燕王的聲音霎時冷下,眼裡全是怒氣,橫眉直指伏跪百臣之前的龍轅,「你是刻意忽視本王,有心越踐不成?」
低著首,龍轅緩緩答道:「臣不敢。」
「你這叫不敢?」燕王氣急,翻手抄起側旁玉印,使力砸向龍轅。玉印疾飛一段,但在半空中失了勁道,待其落上龍轅肩頭鐵甲,磕碰出沉悶聲響,龍轅身子為之一震,卻沒有因此癱倒,神色依舊靜默。
燕王厲聲不改,高聲斥罵:「猖狂老賊,玉印這就給你,本王倒看你是敢撿不敢?」
玉印墜於一旁,與龍轅只在伸手可及,儘管如此,他仍是低首不答,片刻過去,也不見絲毫動作。百官見燕王怒意猶盛,儘管場面難堪,一時間,卻也無人插言。
「不說話,是想無視本王?」燕王本想讓龍轅知錯認罪,但後者未如所想,反倒讓燕王難以接續。他坐於王位,短暫沉默,才又說道,「莫說本王為難前朝老將。退兵一事,有何辯解?」
「此戰當避,」龍轅的回答始終簡短,就連一眼也未曾抬起,「無須辯解。」
自退兵令發布一刻,不單龍轅,便是任何一個還能晃眼動腦的,都能料想得到。
但數十萬兵將性命攸關,此乃國本,斷不能因燕王一人喜怒而遷就。
「好!」燕王怒極反笑,「龍轅,你今日當是要同我翻臉,嶄露你暗藏許久的禍心逆謀?」
「大王,」百官之中,唯有老司馬還存著這股膽識,從陣列中走出,向燕王拜了一拜,「大王,動氣傷身,請大王息怒。」
對此老者,燕王雖稱不上尊敬,還是應當有幾分禮讓,便任由老司馬說去。老司馬道:「龍將軍乃軍旅出身,為人難免耿直,但貴在誠懇,不似我這弱質老頭,投機取巧。今日不過誤會一場,還請大王開恩,容老臣替龍將軍細說。」
「哦?」燕王聞言,眉頭一動。老司馬也算順了燕王的意思,先一步伏罪,終於讓他稍歛怒意,但嘴上仍不饒人,「你倒說說。本王若是不滿,你二人同罪論處。」
「謝大王開恩。」老司馬向燕王稱謝,又拜了一拜。
跪伏的龍轅向老司馬側目,後者察覺,隱晦地搖搖頭。
「我軍先前把握嚴冬,與齊軍交鋒,乘著天時地利之便,勝多敗少,劫奪大批財物,是以大王令我軍繼續行進,」老司馬緩緩說道,「但前些時日,突有軍中急報傳來。」
那老司馬從懷裡取出一封軍報:「冬雪消融,天象回暖,我方天時地利不再,且齊軍聽聞前線戰報,派兵增援,我方南進軍伍,曾與齊軍交戰,連敗三回,皆是死傷慘重。」
「老臣與龍將軍深知大王進取之心,萬分認同,但綜觀局勢,大燕此回派出皆是精兵,每有折損,都是傷及大燕根本,」老司馬在燕王面前,說得老臉脹紅,白鬚翻飛,看來分外真誠,「實在是情況過於緊張,不容我二人選擇,為了大燕,只好斗膽違抗大王成命,私調軍隊回師。」
「這……」聽聞老司馬奏上的詳細戰果,燕王縱然年輕,見識未廣,也能辨別幾分對錯,但如若要他在百官之前低首認錯,燕王只覺得,今後臉面將無處可擺。
只見燕王眉頭緊緊皺起,思量許久,最終才輕哼一聲,「老司馬所說,自當不是錯事,但龍轅方才作為,卻不可一概同論。龍轅狂妄、放肆,不知視本王為何物?」
眼見燕王餘怒未消,但話中已有軟態,百官看準時機,陸續開始有人出列,替龍轅說情。
自始至終,除卻老司馬最初那一次眼神,龍轅都是低伏著首,不語不望,靜待退朝。
此後幸而燕王並無刁難,龍轅方才免去災罰,順利下了朝。
城外陵山,山腳處杜鵑正艷,花香馥郁宛如能籠罩山頭,紫紅麗極,就連陵山都要被這片杜鵑姿容,映出一片嬌媚。
分明是正好時候,綻開的花色卻有一絲衰意。
「司馬可知,」龍轅甫至陵山,但見一只白鴿飛來,足踝無繫,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綁上,那只白鴿登時去勢一轉,振翅再入長空,「鳳滄雪已離開齊國。」
「將軍是指?」老司馬聞言,眼珠在深陷的眼眶中轉動。
龍轅望著飛鴿離去的方向,搖搖頭:「我也不知,只能祈求諸事平順吧。」
老司馬問道:「先生可有解?」
「他讓我好自為之,」說起那人,龍轅心上也是五味雜陳,「貌似,他對鳳滄雪很感興趣,也想讓我替他試探一番吧。」
「這……」老司馬一時語塞,半晌不知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