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環山──紅楓再現之時】02遊戲開始

「也是啦，那對夫妻真的很好，還說要煮三餐給我們吃。」

蘇慶看了一眼窗外的濃霧，「江太太說天氣好時，可以從陽台看到太平洋，不像現在什麼都看不到。」

「……。」方子敬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整理他的行李。

蘇慶早就習慣方子敬的冷淡，雖然他這朋友總擺著一張臉，但蘇慶知道，方子敬的心思非常細膩，只是不擅長表達而已。

「蘇慶。」

方子敬突然叫他，不等蘇慶回話，方子敬就問：「你有和言諾說過話嗎？」

「言諾？」

「很安靜的那個傢伙。」

「喔！他看起來就不是好聊天的類型啊。」

蘇慶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方子敬，「天啊！連我都沒說過話的人，子敬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你什麼時候變這麼社交了？」

方子敬給了蘇慶一個白眼，卻覺得他說得沒錯。連蘇慶都無法搭話的人，竟然主動告訴方子敬他的名字，而且還用那麼……奇怪的方式。

「不過，他給人的感覺跟你很像。」

蘇慶打斷方子敬的思考，說：「我一開始也覺得你很冷漠，認識後才知道，你其實是被家裡影響，才對周遭警戒心這麼強。那個叫言諾的傢伙，大概也有自己的苦衷，才這麼沉默的吧。」

方子敬難得露出微笑，說：「你怎麼知道我被家裡影響？」

蘇慶從床上坐起來，說：「你啊，每年父親節和母親節時，臉都臭得跟大便一樣，光這點就足夠證明你其實很在意！」

方子敬冷笑一聲。真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

父母雙亡後，方子敬的個性確實變了。雖然經濟能力好的親戚願意收養他，但方子敬的心早就破了一個洞，至於那個空洞要怎麼填滿，他自己也不知道。

「……？」

整理行李整理到一半，方子敬在角落的地上發現一張泛黃的紙。他將紙拿起來，發現上面有一行行工整的字。


調來軍營不知道幾年了。在這兒的每一天，我沒有一刻不想著美香。我那遠在日本的愛人啊，她現在過得怎麼樣呢？大概跟我一樣，在家人的逼迫下，與不愛的人成婚了吧。
我對不起美香，也對不起善如。打從李元和李旦出生後，我就拋棄一切，跑來金針山過著活在回憶的生活。我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親，我對不起他們，但對善如而言，侍奉一個不愛她的丈夫，將是更不幸的吧！
可憐的是兩個孩子，究竟善如有沒有告訴李元和李旦，他們的父親還活著呢？如果沒有，那將是最好的了。沒有人喜歡聽母親被父親拋棄的故事。


「……。」

看完紙上的內容，方子敬一句話也不說，默默將紙摺起來，放入自己的口袋，裝做什麼都沒發生。


◇◆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各自回房後半個鐘頭，突然一淒厲的尖叫聲從窗外傳來。方子敬和蘇慶都嚇了一跳，他們互看一眼，隨即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蘇慶打開房門，只見其他人都從各自的房間出來，準備朝一樓衝去。他問準備衝向一樓的王德昌教授：「發生什麼事了！？」

王德昌看起來也很驚慌，回答：「好像是江太太的叫聲，從外面傳來的！」

「聽起來就是出事了……子敬，我們也去看吧！」

「嗯。」

所有人都朝一樓奔去，來到大廳時，張家琪正臉色鐵青地坐在沙發上，兩隻手抱著身子發抖。弟弟張家威將外套披在姊姊身上，一隻手搭著張家琪的肩膀，試圖安撫姊姊的情緒。

「你們爸爸媽媽呢？」王德昌問。

「你們……自己去看吧。」

張家威的臉色也不太好，他手指了一個方向，非常不舒服地說：「涼亭那裡，我爸媽已經過去了。」

不等大家搞清楚，方子敬就衝出別墅的大門，來到濃霧瀰漫的室外。他隱約聽見江太太的哭聲，憑感覺在濃霧中前進，來到別墅斜前方的涼亭前。

「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濃霧中看見江太太的身影。江太太跪在地上，嘴裡發出沙啞的哭聲，痛苦、悲傷、錯愕，各種情緒在她的臉上嚴重扭曲，光用看的，就覺得要被她眼中的絕望吞噬進去。

正打算再往涼亭走近時，旁邊的張媽媽突然拉住方子敬的手，搖頭說：「孩子，不要去看，太殘忍了！」

「……。」

方子敬沒有回話，微微和張媽媽點頭，將手抽了回來。

來到涼亭，他先看見不知所措的張爸爸，再順著張爸爸的視線看去，方子敬看見一個躺在地上的，死人。

「！？」

江先生倒在地上，雙眼緊閉，鼻梁被打斷，微張的嘴裡露出斷裂的牙，頭頂似是被人用鈍物重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部分的臉被鮮血覆蓋。他旁邊扔了一塊沾血的大石頭，以及用血寫成的一行字：多嘴。

「……。」

方子敬倒抽一口氣。以看見死人來說，他能這麼冷靜真的不容易。

「子敬！」

蘇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人也趕到涼亭，看見江先生的屍體，蘇慶嚇得摀住嘴巴，面色鐵青的模樣和剛才的張家威一樣。

其他人也陸續趕來，女的不外乎尖叫，男的反應都和蘇慶差不多。整個金針山頓時從剛才的悠閒，變成令人窒息的詭譎。空氣彷彿凍結在這一刻，江太太淒厲的哭聲迴盪在山中，以及風吹過山谷時，鳴呼般的低沉絮語。

彷彿周遭每棵樹木都有眼睛，到處都有人在看著他們。


「他還有呼吸！」


王德昌的聲音打斷大家的思緒。他蹲在地上確認江先生的呼吸與心跳。研究生們表示，王德昌現在專攻生物科學，大學念的卻是醫學系，雖然臨床經驗沒有醫生豐富，但基本的傷口處理並不是問題。

好消息歸好消息，但山上的霧太濃，就算打119，救護車也無法上來救援。王德昌立刻開出一些物品清單，叫大家去別墅找找，希望能用他的醫學知識進行緊急處理，讓江先生能撐到霧散之時。

方子敬看向蘇慶，蘇慶也看著他，他們知道，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      ◆◇


二十人全都在大廳集合，大家都沒有說話，多數還陷在剛才的驚悚中。直到送江太太回房休息的張媽媽，以及幫江先生處理傷口的王德昌回來，楊安蓉才打破沉默，問：「還好嗎？」

「傷口已經止血，但傷到腦部，人目前醒不過來。」王德昌說。

「哭到睡著了，她受到的打擊非常大。」張媽媽也回答：「江太太要我轉告你們，李元和李旦回來了。」

「李元和李旦？」蘇慶反問。

「對，還記得我們在車上時，江先生說的李將軍嗎？」

張媽媽坐在沙發上，試著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

「她剛才斷斷續續地告訴我，李將軍有兩名兒女，叫做李元和李旦，這兩個孩子非常恨他們的父親。」

「恨就恨，和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關係？」楊安蓉說。

「江太太說，李將軍的妻子叫做李善如。他拋下自己的妻小，自願被調到金針山的軍營，到死都沒有和妻小聯絡。」張媽媽說：「李善如非常恨李將軍，這份恨意被她的小孩繼承。李元和李旦打算把『得到就會幸福』的寶物帶走，因為那是屬於李善如的東西。」

「……。」

方子敬的手不自覺放在口袋上。

「我明白了。江先生因為洩漏了寶物的資訊，才被李元和李旦襲擊。」楊安蓉皺起眉頭，「原來『多嘴』是這個意思……這座山除了我們，也沒有其他人，換句話說，李元和李旦就藏在我們之中。」

「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還在驚嚇中的張安琪害怕地說：「外面霧這麼大，會開車的江先生也醒不過來，我們沒辦法下山……李元和李旦會襲擊我們嗎？」

「會的。」

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加入討論。所有人轉頭，看向背靠著牆的言諾。除了方子敬，大家都一副「原來你會說話」的驚恐模樣。

「『紅楓再現之時』。」

言諾銳利的視線掃向在場眾人，最後停在方子敬身上。


「我們都聽到了，所以，我們一個都逃不了。」


下一秒，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漆黑。黑暗降臨的當下，不論男女都發出害怕的尖叫聲，幸好大廳沒多久便恢復光明。才剛討論到可怕的部分，這電也停得太剛好，所有人都陷入更深層的驚恐。

濃霧瀰漫的深山，深山中的別墅，別墅中的凶案，藏在人群中的兇手，突然停電的大廳……沒有比這更糟的情況了。他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正面臨生存威脅，將和可憐的江先生一樣慘遭毒手。

蘇慶不安地咬著下唇，王德昌眉頭皺得厲害，楊安蓉緊張地環顧四周，張家琪直接哭了出來，張家威抱著姊姊的身子發抖。

不一樣的只有言諾和方子敬，他們還是這麼冷靜，好像事情與他們無關，就算其他人都死了，他們彷彿也無所謂。


「我在房間發現這個。」


就在大家情緒不穩之際，方子敬突然從口袋拿出那張泛黃的紙，說：「上面有提到李善如、李元和李旦，從文意看來，應該是李將軍寫的。」

方子敬將紙傳給所有人看，同時說：「別墅裡應該有其他字條，全部找到的話，大概能知道寶物的線索。李元和李旦的目標是寶物，只要我們找出全部的線索，他們也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吧。」

「對！子敬這主意真好！」

蘇慶拍了一下手，說：「這樣吧！我們各自去找李將軍的字條，每個小時回大廳集合，大家再把找到的字條拿出來討論！大家一定要小心，盡量不要單獨行動，不要給李元和李旦找到時機下手。」

現階段也只有這個辦法，所有人都同意蘇慶的話，彼此決定好同行的夥伴後，大家在大廳分開，開始去尋找李將軍的字條，也在此時，一名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方子敬。


「要一起走嗎？」


正當方子敬準備和蘇慶一起出發時，言諾突然走到他旁邊，問他要不要一起行動。

蘇慶不解地看著方子敬，方子敬也很錯愕。他微瞇著眼，再次與言諾對上眼的瞬間，那股奇怪的感覺再次從方子敬心中湧出，讓他有點不舒服。

「不必。」

方子敬冷冷地說，抓起蘇慶的手，在言諾的注視下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