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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達人專欄

ZERO《插曲.應許之地》

艾爾琈 | 2018-02-01 21:49:16 | 巴幣 51 | 人氣 489



  

  ◆插圖:葉澤羽(左)&史考賓(右)/合圖:艾爾琈&廢墟貓
  ◆背景製作:廢墟貓
  ◆背景:ZERO,中國成都←相差8年的時空公園→英國伯明罕
  ◆備註:ZERO企劃中,葉澤羽實齡為17歲,史考賓則是25歲,本故事是一個穿越時空的奇緣。
  ◆對文:黑字/艾爾琈&藍字/廢墟貓
  ◆來源:噗浪對文


****
  
  
澤羽依稀記得,他大概八歲的某日,跟大媽葉若德外出去買菜時不小心走散了,那時候他沒有因找不到母親而哭鬧,反而找到一個公園停留。他坐在椅子上,帶著五味雜陳的情緒,兩手撐著頭仰望藍天。

  一來,他擔心找不到大媽不知該怎麼辦,二來卻又因為暫時脫離吵鬧的孤兒院食堂,而覺得公園綠意更使他的心靈得以慰藉。

 
  早就席地而坐,彷彿待在平常習慣放鬆的個人樂園。其實面對這塊新鮮綠意構築的地方壓根兒不清楚,只是獨處令他感覺自由自在,乾脆駐留起來,掛上耳機自顧自聽起音樂。比八歲同儕還要緩慢成熟的身影,坐姿卻像個不符表面年齡的青少年。黑色手機傳遞出嘹喨音律,他專心在節奏與拍子上的感應,沒有注意到後方來人。

 
  這個公園相當安靜,發呆一會兒後,澤羽才發現沒有人。明明是大白天的,通常他偶而經過公園時,都會看見大人帶小孩盪鞦韆或是玩沙。不過就在他疑惑時,突然注意到前方有一個人,好奇之餘他離開椅子走向前者。

 
  「…………」他調弱了原先就沒有設置多大的音量,數著節拍一個一個在心中默念音名與唱名。大概是等待著音符逐漸在耳機內部結構的迴轉聲響慢慢消失,他才結束這個段落,很快從頭上拿下耳機,向後望著足音緩慢的來人說道:「有事嗎?」

 
  沒想過對方比自己更快轉頭,澤羽後退一步,發了個嗯的聲音。「我想說,明明是公園卻好像都沒什麼人,感覺還挺奇怪的……就剛好看到你,想說過來問問。」他據實以報,雖然他也喜歡靜謐空間,但公園是公共場所,平常應該挺熱鬧的,由其是這風光明媚的大白天,但現況並非如此,周遭鴉雀無聲彷彿入夜。
 

  直覺對方的神情與字句應為屬實,佔率約84%。既然本著誠實就不必太過戒防。「一樣恰巧。」史考賓指著自己回應道:「獨處能自濾心塵,不介意的話你就坐後面的長凳吧。」
 

  「痾,我剛就坐後面的長板凳啊……」澤羽抓抓頭說,「獨處是不錯啦,但公園沒什麼人,你都不覺得奇怪嗎?又不是下大雨。」他又東張西望了一會,除了眼前這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孩之外。
 

  原來已經在那邊納涼過了才走來嘛……唉呀呀,必須想個辦法保持距離。

  男孩酒紅色頭髮讓陽光曬得晶亮,面無表情底下思考著堆砌個人堡壘的想法。「沒人不是很好?」他轉過頭瞥向公園湖泊折射出一片粼粼波光,湖面鑲上亮片後閃耀的難以凝視,男孩語氣淡漠:「不尋常,久了見怪不怪。」
 

  「也是啦,可是我覺得這座公園的氣氛不像平時沒人的那種感覺,反而像是……除了我們沒有其他人那樣的感覺……」澤羽不確定自己形容的對方懂不懂,一開始他享受著公園美景及新鮮空氣覺得很棒,但久了之後他不安的理由大概來自於附近形同陌生,而且街上似乎也沒有車子或人經過。
 

  這句話讓他判定白毛小子毫無惡意可言。
 

  通常自己那種愛理不理的說話態度,大約七成人會覺得他很無禮然後發脾氣。大發脾氣的結論概略是直接閃人或找麻煩。修養較優的人則會選擇說教、告誡或是乾脆走人,要不就是待在原地置之不理。置之不理還有分別:有聽進去但完全置之不理,反應慢半拍或是從頭到尾根本沒發現。
 

  白毛小子的神情溫婉、話題質疑點還旋繞『這座公園』上頭,東張西望地觀察公園,心思大約還在那裡周旋,極可能是慢半拍或沒有發現。這種分析準確率達97.46%。「一早來就這樣了。」他平靜淡然地表示,面對沒有惡意且誠實的人沒必要隱瞞:「但是這樣六根清靜。」
 

  「六根清靜?耳根子清靜的意思嗎?」聽到罕少的詞句,澤羽狐疑地問,「你有背佛經哦?家裡信佛道教?」
 

  「六根清靜是 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生理官能,不再隨外境幻象而轉,即一塵不染,非等閑工夫所能辦到的事。」酒紅髮男孩雙眼直視對方,表露認真解釋:「我不信佛道,話語有道理就記住。」他繼續盯著澤羽,然後徐徐接話:「你對FS有興趣嗎?」
 

  澤羽頭上浮出一堆問號。對方明明看起來和自己同齡,結果一鳴驚人,語出像大人,好像學過佛法悟道的大師,男孩認真解釋的句子他點點頭,其實自己有唸佛經的,對於他所述不會不懂,原來如此般的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不過最令他好奇的是後一句話。「請問FS是什麼呀?」
 

  真難得有人經過艱澀的佛語話題之後,還有力氣保持好奇心繼續往下探。他覺得好像有些高興,會不會找到同好呢?「Fibonacci Sequence 是費波納契數列,雖然還沒弄明白它跟建築學實際應用的關連性,據說很了不起,回去再跟Dad問個清楚。」一邊說明他一邊打開黑色手機,很快單手滑動觸控面板,記錄著返家後待辦事項。「你的number?」他詢問,語氣有些強硬,不容拒絕。
 

  「原來如此,跟建築學有關係?聽起來好複雜啊。」澤羽思索了會,眼前的人提到『建築學』,那麼感覺對建築模型或許也會有點興趣?「那你喜歡建築模型嗎?」他看著對方舉起手機滑呀滑,只能笑笑地說:「我沒有手機耶,家裡覺得我用的機率不大。」
 

  「……複雜?詳情什麼都還沒提呢。」換他露出一臉狐疑,迷惑著對方的感覺程度。「建築模型算是喜歡,更愛飛機或軍武裡操控面板儀器的運算公式。你沒有手機啊……」殊不知這種乍聽之下自負的話語,加上那種貌似愛理不理的態度,對他人會造成何等劣感,史考賓的視線幾乎片刻沒有轉移螢幕,自顧自說:「神秘人士。那,明天這裡見吧。」隨後掉頭企圖離去。
 

  這個人真隨性,不過到是挺乾脆的,澤羽心想。他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想到對方會怎麼回家,於是追著他的背影想詢問,不過卻早已不見人影。「剛剛是從這裡走過來的吧?」他想著,依順長凳往回走,看見大媽一臉擔心模樣的迎接他回家。
 
 
 

  向前大約十步他才回過頭來。
 

  「果然……」分明僅只十步,耳畔還停留著對方追上來的聲音,視線裡卻早完全不見蹤影。真是個詭異地方,男孩心裏默想。踩在雙腳底下的奇異境地,這是第五次他光臨這裡。
 

  第一次,一個人,不覺得奇怪。
  第二次,偶然會聽到一些人說話的聲音,但沒看見人影。
  第三次,發現說話的內容或雜音並非全然是自己所待環境使用的英文。
  第四次,同上,可是他發現在這裡沒有語言隔閡問題。
 
  第五次,總算看見一個活人──白毛小子,可是面孔實在陌生到他懷疑自己穿越了國境。太奇怪了……算了無所謂,要解開這個公園的謎團,還需要一些時間,希望答案揭曉前還能繼續進出這個地方。史考賓返家持續思索著,隔天他又返回了原先待的位置。




***
 

  和葉若德回家後,他也過完日常的一天,不過對於今早去的公園還難以忘懷,雖然剛開始忐忑不安,但是公園的景色的確美不勝收。明天他想向葉若德徵求自己去買菜,這也讓他突有點期待再去公園,而且那個男孩的紅髮真特別,讓他想到已經離開孤兒院很久的李井姍。隔日的上午,他在徵求葉若德同意,可以自己去買菜時,再度進入奇妙的公園。
 

  「你來了。」他居高俯視下方,看著一搓茸白努力藏於樹蔭下躲避陽光。昨天面對水藍湖泊而坐定的新鮮綠草皮後方是一顆大樹,附近有白色長板凳,紅髮男孩現正坐在大樹些微錯綜的枝條中,其一較為粗獷的橫木,一樣戴著耳機一樣聽著音樂。「來的時候有看到任何東西嗎?」跟昨天拒絕任何異物入侵的態度有些差異,男孩話題轉而關心起活物。
 

  「嗯?」順著聲音往頭抬起,澤羽看見橫木上,紅髮和昨天在做一樣的事,差只在他沒有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裡。昨日的焦躁已經全無,若非老媽擔心,他反而挺喜歡這個空間的。不過,對方問的任何東西,是指人嗎?「進入這個公園後,就沒看見任何人,或是小狗、貓之類的,即使如此,這裡不可思議的靜謐感還挺令人放鬆的。」
 

  「……」說實在,他覺得白毛小子──好像、沒有什麼、危機意識。能夠發現有哪些不合常理的弔詭,卻繼續一付待在這種奇異空間也無妨而依舊很天然的模樣。酒紅髮男孩動作靈巧地順著樹身向下,教父告誡他不要老窩在書房裡會生病,所以他盡量外出曬太陽省得換一頓囉嗦,體力跟身型雖然不及同儕來得好,但是小心翼翼預測環境的狀況以及精確直覺卻是他的專長,本著這種優勢還能在對他而言不甚自在的環境裡打滾。
 

  「意思是你也沒看到生命跡象了。」順著樹腰滑落,他站定在草地上,看著比自己高一點的少年:「不太像英國人,請問打那兒來的?」
 

  「生命跡象……」這個男孩語出驚人,口裡吐出的字句像專有名詞,不過澤羽認得這種名詞,畢竟在他興趣的領域裡,建築模型也常有特殊的「專有名詞」。因此他想生命跡象只的是活物吧?
 

  他搖搖頭,看著站定的男孩回答:「從那裡來的。」指了一個自己剛才走來的方向。他漏聽紅髮男孩說的第一句話。
 

  「從……這不是廢話嗎…?」史考賓翻了一下白眼,擺出一臉『我也知道你剛從那裏走來的表情』,顯然剛剛對方漏句,要不就是沒聽懂或者自己講得不夠清楚,他稍為慢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表示:「不,我意思是,請問你從哪個國家或是哪個城鎮來的?」
 

  「哦。」他一臉聽懂的樣子,傻傻地對紅髮男孩露出憨笑。「中國,成都。你呢?」
 

  「你搬來伯明罕?」紅髮男孩反問。伯明罕是英國第二大都市,新移民相當多樣,可以說是種族混雜,他覺得白髮少年的臉孔不像本地人,也不像常見的南美洲移民,倒是跟自己一樣五官輪廓比較不顯眼──亞裔。話說回來中國成都的位置……昨天翻世界地圖的時候好像有看到,可是自己沒專心查,反而一直不停用手機算數。因為數字比較可愛,因為數字長得比地圖區塊那種歪七扭八的怪形狀可愛多了,他在心中替自己上課不專心找了一堆藉口。
 

  「伯明罕……是哪裡呀?」澤羽再度露出疑惑,從昨天到今日,這個男孩說的話幾乎有七、八成讓他抱著狐疑。「我沒搬家,我一直住在中國呀,到是你該不會住伯明罕?」
 

  「……都已經問你是否搬來伯明罕了,我當然是住在伯明罕呀~」白髮男孩語句的邏輯謬誤讓史考賓差點笑出聲。「伯明罕在英…國……呃,算了打平,中國成都我也不清楚在哪裡。」他癟了癟嘴,平日很少會有自己不懂的事,就同年齡之間的對談來講。
 

  「說得也是。」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有推敲男孩的口音不像中國人,可能是外地人,但沒想太多。「不過你住伯明罕,我住成都,」他想了又想,只有找到一個理由說服自己:「你是來旅行的嗎?」
 

  紅髮男孩聽著對方的句子,陷入沉默,進行分析。「……這麼說來我們一樣了?」停頓之後又陷入了沉默,腦中的資料似乎正在邁入終端處理程序。「不是來旅行,我一直住在伯明罕,從西邊走出公園就會到我住的地方。」他指著自己身後的方向。「你說從反方向走來就進入這座公園,不是搬家也不是旅行,所以這裡是莫名奇妙連結兩個相隔遙遠地區的中心帶。」結束之後他觀察了澤羽的反應,幾秒後才補充一句:「聽懂嗎?」
 

  「哦……意思就是……」澤羽左思右想,努力從自己的腦子裡擠出幾個,之前在科幻小說裡學到的字。「空間連結,還是次元跳躍什麼來著?」不過這樣想還真神奇。「可是這個公園看起來不像成都會有的,會是伯明罕的某塊嗎?」
 

  「我家附近以前沒有這個地方,當初還以為是新建來著。不過仔細想想……」他歪了歪頭打量著白髮男孩,才想到有什麼應該先提出似的:「啊,忘了問名字。原來你也看科幻小說嗎?」
 

  「我什麼都看,不過最有興趣的還是建築模型的書。」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到了學齡也沒機會在孤兒院就讀,所以學生在上課的時候,他沒事幹就去圖書館找書。「我叫葉澤羽,那你呢?」
 

  「葉─澤─羽。嗯,澤這個音是ze……,YE-ZE-YU……」怎麼這麼難唸?而且無論如何反覆讀,聽起來都不大像白髮男孩方才自介時的發音。YE聽起來好像YA,吼YA什麼YA,不是這樣讀吧?!噢,要不是語文也能作為一種解謎暗號的話,他還真是討厭死學習新語言。
 

  「呃,你有沒有英式一點的名字?」史考賓問道。
 

  「英式名字,也不是沒有啦~」不過就連澤羽也覺得自己的英名有點莫名其妙。「Baizewing,是我的英文名字。」
 

  「……Baizewing?Bai…ze…怎麼又是ze,還wing咧……」這是什麼怪英文名字辣!難唸的程度沒比剛剛少,況且聽來一樣是某種語言翻羅馬拼音,史考賓二度翻白眼。唔哦冷靜,教父說交新朋友要寬容大度,他知道自己脾氣不甚佳,獨來獨往的高傲性格,加上喜歡鑽研硬知識,一股小學霸氣質逼得同學不想靠近,更別說喜歡他。
 

  「好吧,稱呼你wing可以嗎?因為前兩個字我發不標準感覺很怪……」還好對方似乎脾氣滿柔軟,這樣就行了。「史考賓‧亞瑟‧士裴榮。通常稱呼亞瑟或賓就可以了。」
 

  「其實你也別太在意啦,我也覺得那個英文名字怪怪的。」他記得大媽告訴自己,他的寶石結飾一處有刻他的名字,就叫Baizewing。不過稱他的名字時,也許是覺得這個名字太難唸,故把Bai拿掉,留下Zewing。
 

  「史考賓嗎,那叫賓賓好了~」
 

  「……呃,賓就好了──噢對了,來測試一下。我跟去你過來的方向?瞧瞧是否能通到你家鄉那邊。」跟葉澤羽的東方臉孔有幾分相似,只不過短眉毛襯著一對銳利眼睛,凶煞的感覺劃掉了小孩柔和可愛的童稚感,酒紅髮男孩退居後方,示意白髮男孩帶路。
 

  澤羽沒有意見,他點點頭往自己走過來的方向走。「這裡。」他讓史考賓尾隨於後,不過走了一小段路之後,他開始感覺到男孩不再後方了,轉過頭時,已沒看見人影。
 

  「賓賓,還在嗎?」
 

  「唔……」葉澤羽突然就從視線中消失了,儘管他還聽得到前面細微踏步的聲音。「果然無法過去那邊嗎……?」自言自語地歸納結論,爾後他向著前方表示:「Wing!可以回來了,換另一個方向實驗。」
 

  聽到史考賓的聲音,澤羽停下腳步往回走。「好,」他說,換自己尾隨對方身後並提出疑問:「不過這個公園不曉得時間是不是靜止的,現在幾點了?」
 

  澤羽反轉跟上自己的腳步,往前行到自己所熟悉的環境。聽見對方詢問時間觀念的問題,史考賓才想起出門時看了家裡的掛鐘,上面標記著早上11點,他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手錶。「嗯?才11點10分……?過得還真慢,從出門到現在照常理講應該已經過了半小時多了吧……」
 

  「咦,這麼慢?」說到此澤羽已看不見史考賓。「看不到你,可以回來了……」對方的身影已從眼底消逝,「由此可知只有這塊地方的時間計算方式跟平時不一樣,那可謂……亞空間?」亞空間也是科幻小說裡的一個詞彙。
 

  「哦,連亞空間的概念都知道嗎,不錯嘛~」忽然就憑空出現回到白髮男孩面前的史考賓,見到白髮表情顯露出些微訝異,於是在腦海中大略迴轉過一次對方的心態模擬。「班上那些蠢貨聽到亞空間和蟲洞等等理論,只會呆裡呆氣附和著帶頭的蠢才說是二等廢物住的空間跟有蟲的洞洞什麼之類,what the hell 一群沒鎢絲的空殼燈泡,枉費吃這麼多麵包長這麼大。」史考賓一邊說一邊在手機上按鍵,似乎正在確認什麼。
 

  史考賓的情緒表現,就可知他有多討厭那群同學,可是仍惹的澤羽噗哧大笑。「那種解釋根本是看字面解釋呀,怎麼這麼天兵啊~」

  「誰知道腦袋想什麼呢。」語氣如平日冷淡。等他確定好事情之後,稍稍向澤羽解釋了一下:「妙事,之前沒特別注意,原來手機在這裡一樣可以上網。我手錶的時間已經被這裡影響了,所以讓手機設定成時間可以每七分鐘自動校正『協調世界時』,雖然還是會因為網速有點誤差,不過至少比起瞎猜精確些。」
 

  只有處理想做的事情才會展現出熱誠,史考賓完全沉溺在時間推算的遊戲中。
 

  「不曉得我這裡跟另一邊差多少時間。」澤羽沒有帶手錶的習慣,他想也許下次該用自己賺的錢買支手錶。「不過真是可惜,要是實驗後兩個空間除了連接,也能來去,那我還真想利用這時間點去英國逛逛?」畢竟出國是難能可貴的機會。
 

  「對啊。本來想說不必再靠發明該死的時光機或空間轉移器之類的……」跟著同意澤羽的言詞,他將手錶放進口袋,手機則繼續拿在手上運作。「啊……別誤會,不是說時光機那些玩意兒很該死,我是想表達等到那種發明問世,自己的年齡都已經等不到了,恐怕會錯過覺得很惋惜。」想起什麼似的補充說明,他警覺地回憶起自己的話語很容易被誤會。
 

  「如果真有時光機,因果不知會不會被改變,也許到發明出來的那時候,會是好幾個世紀之後了耶。」澤羽覺得依現代的科技,雖然已有太空人,但似乎想達成回到過去或未來的技術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不過比起時光機,空間移轉更令我期待,如果有的話~但這樣運輸業可能都沒生意了吧~」他想起自己之前去買菜時,偶遇有肉缺料,或是哪種菜色沒有,老闆每次都說還要再等幾天物料進來才能切。
 

  「等到那個時代來臨,人力也幾乎被機器取代了吧。」史考賓敘述時依然面不改色。「雖然人類愚蠢又弱小,甚至會以欺負他人為樂,但再怎麼樣還是比機器人彰顯生命色彩。我居然會拋棄了能快速運算方程式的機械還講出這段話,看來被教父影響太深了。」像活了半世紀的老頭子才會說的論調,紅髮男孩冷冷看著地面繼續叨唸:「這裡居然連螞蟻也看不到啊。」
 

  「你不會以身為人類感到驕傲麼?」澤羽好奇地問,機器與人類,以生產力和計算比較起來,前者當然優秀,但人類的頭腦是有變化性的,雙手萬能這個辭可來源於後者而非前者。不過聽史考賓的意思,可能也是他的教父緣故,他對人類還不到厭惡至極。
 

  「我以身為『自己』感到驕傲。」一個字一個字歷歷清楚明白,他表示自己並非因為人性弱點而瞧不起人類,也不是因為自己同樣身為人而為人類說話。「Dad講太多人生哲理我沒打算完全吸收,從誕生以來每個個體的靈魂跟想法本就不同。這是我在《宇宙連結論》上看到的句子。」說罷他審視了一遍草地,然後整個鬆懈下來似的沉靜盤坐。「老師說太聰明不好,也許他說對了。朋友很難找到,確實是其中一個缺點。」
 

  以身為自己感到驕傲,這麼說來他對自己相當有自信了。因為史考賓立場算挺中立的緣故,澤羽突然有點安心。「每項特質有好有壞嘛,不過也因這些特質每個人才變得不一樣呢。話說我剛想做個實驗。」
 

  「什麼實驗?」聽見關鍵字,反應比什麼都來得快。「是,凡事一體兩面,等價交換是維持自然平衡的基本守則。對大部分而言啦,但總會有例外……」他停頓一會兒,想了一下才補充道:「也或許不是例外,只是碰巧本人看不慣罷了,所以想盡辦法除之而後快。」
 

  「我跟你各交換一個身上擁有的東西,然後我們回家。我看東西能不能帶走?」既然有生命的活物不能任何穿越空間,死物也許可以。也不知為何突然有這個想法,所以提議了。而對史考賓後面所說的話,澤羽只有靜靜思考,他想著自己為何平常遇到這類事不太在乎,是過目就忘,還是他壓根對自己沒自信,所以總以逃避當解決之道?「賓賓指的讓人看不慣,是說你的那些同學嗎?他們很壞?」
 

  「如果說無故找碴、找群體來製造衝突等等,可以歸類為各種壞的話……──啊,我是說,他們會嘲笑我自閉兒只會算解不開的數字、沒人愛的詭異紅毛、還有一些奇怪綽號,什麼硬殼書蟲,兇眉毛或小眼睛什麼的,對了不要叫我賓賓──」不小心又犯上學究派毛病,紅髮男孩連忙改口為首的官腔解釋。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無辜模樣,比較容易掙得同情。Dad再三勸戒的話,他差點又忘得一乾二淨了。「剛剛那個提案有意思……可以試試看。」
 

  「那還挺討厭的,這種行為簡直跟我所待之處的那混帳三人組差不多嘛……那就是他們白目了。」澤羽皺眉,想也沒想的就用稱號,講出自己討厭的對象。然後對於自己的提案,澤羽又說:「那我們要交換什麼東西呢?」
 

  坐在草地上的兩人閒聊起來,史考賓靜了一會兒,又取出手機滑動螢幕,有點事情也想問問澤羽的看法。「混帳三人組?他們被通緝嗎?你要對付的話最好建檔分析……」男孩詢問對方道,稍微的漫不經心致使他又忽略了自己怪異的用詞。「我看就交換身上現成的吧,喏這個,」說著遞出了深藍色包裝疑似泡泡糖果又好像不是的盒狀物。「耶,對了,你覺得當天才是好事嗎?」
 

  「通緝?他們是沒有壞到被警方抓啦,雖然之前都欺負我,不過近期被我打了一頓,已經沒有再來搔擾我了。」澤羽老實說,並看著史考賓拿出來的藍色包裝。「這是口香糖嗎?」他詢問,手伸入衣袋尋找可以給人的交換物。「這個跟你交換吧。」手掌打開,裡面是建築模型的其中一小個飾物,像糖葫蘆串起的紅色燈籠,尾端垂掛流蘇。「天才嗎,我覺得是好事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普通人總羨慕天才的,畢竟學習思考上很容易跟上速度,普通人要學習得努力,由其資質駑鈍要花更多時間。起碼擁有自己想要的事物時,或許更容易達成。不過你怎麼會問我這個?」
 

  他的嘴角流露出恬淡到幾乎沒什麼變化的笑意。「唷,看不出來你也挺老成的嘛~確實如你解釋無誤,站在被稱作所謂天才的立場思考,每次說話都必須再三考慮要用什麼詞句讓身邊人跟上運轉速度,這也很辛苦,不是偶爾或常常如此,是永遠如此。這種落差感並非握握手,或把包容一辭拿出來講講就可以行得通。」與此同時,他伸出手接下了對方遞給的物品,仔細觀察了一會兒流蘇跟橢圓的紅燈籠造型後,打趣著說:「哈真好玩,好像Dad戴著的念珠,對了那盒就給你吧,是薄荷貼片,貼在身上涼涼的很舒服哦。」
 

  澤羽好奇地打開藍色包裝,取出一片試用看看,他貼在手臂附近,的確涼涼的很舒服。「那個是我故鄉的一種燈具哦。」他看史考賓對自己給的模型玩具好奇玩味,笑著解釋道。「至於你剛剛說的那些,我不太能體會,可能因為我是個普通人吧……但是我懂你所述的煩惱,不過佛祖是公平的,每個人有優點也必有缺點,我想缺點要靠個人努力克服吧。」
 

  「那位髮頂上長著不知是卷髮還是什麼顆粒的神奇男子嗎?」他一面捲起長袖至手臂,亮出同樣黏貼薄荷片的部分,一面直率表達自己的看法。「神是宇宙表現給大家看的一種面相,不論什麼宗教神祇。Dad說得很有道理,所以與其說信奉神,倒不如說是在遵循萬物法則……嗯好吧,不提這個了,就來試試這東西能否帶走吧~」他將交換禮物收進了口袋,表情看起來有點高興。「剛說你海扁了混帳三人組一頓,是什麼原因常被欺負?」
 

  澤羽噗哧一聲。「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稱呼佛祖~」宗教是門廣泛知識,他其實只略懂毛皮,仔細聆聽史考賓解釋。然後當他們的話題轉回到討人厭的傢伙時,澤羽想起很久之前,如果不是因為朋友幫忙的緣故,也許他還也不像現在過得這麼安逸吧。「我想是因為我先天性疾病引起吧。」他指著自己那頭本該不是白髮的頭髮。「他們對白頭髮都覺得很怪異。」
 

  疾病?他停頓幾許以利好好地觀察葉澤羽。白皚頭髮、膚色亦同,感覺像歐美人種,但對方說他來自中國。周遭人們覺得白頭髮很怪異而排斥,表示環境中的其他人非天生這類族群。和自己同樣是混血兒的可能性?不明。記得剛剛看他溜進公園時一直躲太陽,樹蔭下似乎才是舒適的避難所,會是因為無法曝曬於陽光底下,還是純粹只想乘涼呢。他釋出以上分析的決定性問題:「你不能曬太陽嗎?」
 

  「照常理說,其實可以但不能很久。停留時間只能很短暫的,因為這個疾病缺乏黑色素,無法待在太陽下太久,可是我比其他患者更嚴重,只要在太陽下一陣子就會開始冒煙,像被火燒一樣,目前還找不出原因。」為此他很少穿短袖服裝。
 

  「還真是痛苦。」他的眼睛轉而直視那片彷彿深藍琉璃製品的湖泊平面。「你並不奇怪。歧見多端的是他們,就像我從不認為自己的紅髮有何好嘲弄,額外穿鑿附會的『魔鬼』之詞才是愚蠢。」沒有面向澤羽,他平鋪直敘將心中言論用充滿成人語氣的說法再度作了結論。「說話像老頭子、思想像老頭子,某方面來說可是很有智慧呢。」他淡淡地形容。
 

  啊,魔鬼。澤羽以前也曾被取過這個稱呼。澤羽同樣面朝湖泊,下意識的摀住自己被頭髮蓋住的左眼。這隻不能輕睜開的眼,似乎帶給他不少麻煩過。「人因未知而恐懼,又因未知而帶有警覺性、攻擊性,但一覺得是個軟柿子,又會附帶侵略性。」他也表述自己的看法。「不過,當一個快要被逼到牆角的軟柿子突然變成大石頭,他們的侵略性又會銳減。」他在說自己的遭遇,曾被好友罵太軟弱。「像老頭子有智慧,那感覺還挺不錯的啊。」
 

  「就是那樣。有些事情光用表面道理論公平是無所效用的……借著制裁的力量……」表情依舊平淡,字詞依舊平淡,內容卻很不尋常:「歷史上的私刑便是為了伸張個人正義,尤其在社會公義無法實踐時。」酒紅色雙瞳閃爍的淡然笑意,他面向澤羽,這位剛認識不久的朋友說道:「嘛~講這麼囉唆,其實就是適時給對方一點教訓啦,言歸正傳,時間差出來了哦。」
 

  他繼續說話,肅然模樣卻突然轉折孩子氣,亮出手錶和手機對照給白髮確認:「呃,手錶是11:30,手機是13:18分?啊──慘了,忘記回去吃午餐,要被罵喏。」雖然字句反應很驚訝,但是面無表情加上平淡的聲線,實在讓人感覺不出紅髮男孩正驚訝著。
 

  澤羽點點頭,同意史考賓的話。雖然他不知道歷史上的私刑是怎樣子的,不過按史考賓所述應該類似非法正義吧。淡綠色的眼睛瞇了瞇,注意起時間差,「聊了這麼多,總覺得也過好久了。不過你的聲音,」澤羽老實地說:「感覺起來不像快要被罵了呢~呵,我想我也該回家哩,不然家人也會擔心。」
 

  聽男孩形容自己的表情彷彿完全沒在狀況劇中的模樣,他又歪了歪頭思考,接著回應:「那,應該擺什麼樣子呢?」對於適切使用非言語表露個人心情和感覺實在不易理解,紅髮男孩聳聳肩,猜測對方大概是想說「驚訝時要很驚訝吧」?!於是他很乾脆專注在考慮怎麼個正確的驚訝表現法,兩分鐘過去,依然還杵在思考表現『驚訝』的停滯狀態,才終於在最後幾秒突然叫出:「啊───」,只可惜音量依然平淡又小聲,五官更是一動也不動。
 

  「該怎麼說,一種自然流露的感覺嘍,例如遇到好玩的事情想笑,開心的哈哈大笑,或是遇到難過或生氣的事情,很自然就表現出『真該死』的表情。」澤羽左思右想,自己也不太會表達情緒反應,「你說慘了,要被罵了,會覺得怕被唸被罵很煩嗎?如果會有,那表示想法上的確感到焦慮,神情就會不自覺表現出皺眉,或有點憤怒的情緒。但若只是很平順的認為,被罵就被罵也無妨啦,大概神情就不會有太多表現了,不過這是我認為的,每個人畢竟不一樣。」
 

  此時紅髮的頭腦變回加速處理器,疾速運算著對方說的話。雖然在小說漫畫故事或電影電視劇裡,角色與他們台詞內容所表達的情感顯而易見,雖然聽起來一切似乎很容易,不過對他來說有些困難了,也許這就是本身最大的缺點,無法完好地融入對方的情緒跟立場。有時候他表現很得體很紳士,但並非真正達到體恤他人境界,只是遵照書面與智慧型機子螢幕的指示所做而已。
 

  他對於情緒波動無法很直接綻放同理心,經常性模糊猜測著對方。分析別人的心理狀況很容易,體會別人的感受情緒很困難,這就是他的問題所在,一直無法得到很好的解決。「對我來說,那就像熱感應器,情緒這東西我知道定義,但一團或一層模糊不清,就像熱能顏色區塊的分類:紅橙黃綠藍靛紫,但我無法舉證紅色裡有分磚紅色、樞機紅、勃艮地酒紅等等,沒有辦法很精確知道你們的情緒為什麼會這樣。呃,補充,我不是不能分辨顏色哦,這只是舉例而已。情感這東西要細分太難也太煩了。」
 

  「我懂你把情緒當成顏色分辨的意思。不過無法體會這點,我覺得也許只有個人有過經歷才能感受的到,因為那用文字很難去講,也無法說服人。」他已經舉過前面的例子,不過史考賓無法感受,他不責怪他,只是不確定對方是否有先天性情緒障礙,若是如此的話,那他這方面的精神疾病應該很難醫,比自己的白化症還麻煩吧。
 

  「……」紅髮男孩陷入沉思,他靜默幾秒很快回應:「既然如此,再想也沒意義了,等哪天事情發生吧。」一臉無所謂地聳肩,他率先從草地上起身,爾後平淡表示:「那麼我先回家了,明天一樣這個地方見,屆時來報告這個東西的變化。」拍拍口袋,他意有所指。
 

  「好的。」澤羽目送男孩的身影,直至從自己的視線中離開,他也起身,邊走邊思考剛剛和史考賓的談話,關於時間,他覺得自己走起路比之前還要久一些,之前和大媽一起買菜誤闖公園時,花了三分鐘就走出來,這次好像多花了些時間;不過,這也許是自己的錯覺。澤羽繼續往回家的路上走,史考賓送的薄荷貼片從踏出公園後就消失了,實驗沒辦法將死物也帶出來,感嘆地一路走回去。




***
 

  朝反方向準備離開時,他抬頭仰視方才攀爬上去休憩的大樹,坐標位置似乎有點偏離了剛開始的地方。按照常理規則:植物不會移動,但這個奇妙空間很難以此定義。他在數字差距這方面的直覺極少出錯,尤其是偏離運算軌道這種事情。「雖說符合某些條件的空間移動並非不可能,但純粹空間移轉好像也解釋不過去。」
 

  他繼續前行,自言自語地推論。因為澤羽說他住在成都,雖然搞不清楚成都在中國的地理位置,但是該國距離伯明罕大抵上起碼7-8小時的時差,空間被連結之後那段時差應該也被壓縮掉了,若再往後推原理,範疇已經超出他目前記憶櫥櫃中的知識。
 

  「跟Dad討論會不會有進展咧?」這麼想著的同時,拿出了另一包未拆封的薄荷貼片,撕起來貼在額頭上,好冰涼自己旺盛運轉而快要過過熱的頭腦。貼片感覺很涼爽,這是教父從日本帶來的,為了要控制自己戒菸。教父如此慈祥和藹的人居然吸菸吸得很兇嗎?他沒有看過他吸菸,或許是以前行徑很誇張時的習慣吧,至少現在Dad不太用貼片了。史考賓在下了『誇張』的結論同時,疑惑著自己的五官是否做出相應的表情。
 

  「果然有點難……」他溫吞步上返家之路,隔天又依約回到了公園,這次比昨天還要慢了十幾分鐘才出現在指定地點,但不是他刻意遲到,而是前往的過程中路途變長了。
 

  澤羽也有相同的感覺。他發現這次要早到才能和之前一樣,準時到達公園。關於這個奇怪現象讓他顯些擔心,如果在這麼下去,或許亞空間將與現實世界脫軌。科幻小說都是這麼預設的,雖然不太實際,但畢竟是含帶邏輯,推算率至少也有幾分準確性,若真如此,那恐怕他不是無法再見到那位外國朋友,就是會遺失在亞空間裡。所以,他快要沒機會再來這個公園了。
 

  看對方有些悶悶不樂地走近,他腦中運轉的問題還沒停歇。昨天跟教父談論公園亞空間這件事,長者只笑著表示是陰錯陽差的緣分,順帶禁止他再把薄荷貼片拿去用,長者近期可能還用得上呢。好巧不巧,這座公園出現的時間點,是自己偷聽到教父要將他過繼在別人名下的隔天。他覺得心情很複雜,卻不清楚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可能快要沒機會碰面了,」他朝白髮少年說道:「你也發覺了嗎?來回步行的時間越拖越長,好像快跟現實世界脫離了。」
 

  「我有感覺,而且我之前跟你交換的東西也帶不走。」那薄荷貼片他只用在離開公園前用了一、兩片。「這個空間快要和現實脫軌,走來這裡越來越費時,現在要走多久才能到這裡?」除了某個朋友,他沒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朋友只是笑著說很有趣,改天有機會也想試試?但或許再也沒有機會了。
 

  「起碼比昨天多15分鐘。」眼見對方很快進入狀況,紅髮也立即作出回應。「昨天離開這裡的途中,你給我的燈籠就不見了。真可惜,還想說找到一個可以交流想法的對象……」與此同時,他在習慣的綠草上周旋,接著又坐定下來。「Dad說這是可遇不可求的緣分,既然是可遇不可求,分開時也會無法預期。」明明是說著有些感傷氛圍的話語,淺短眉毛、銳利眼睛跟淡然脣形依舊沒有絲毫變化,至始至終一如撲克。
 

  「說也奇怪,發現這座公園的前夜,我偷聽到了自己要被送給別人的事,」凝視前方澄澈湖泊閃爍的璀璨,他繼續敘述:「聽說對方是義大利人,所以我也得搬離這裡……希望Dad說的那個姊姊真有他形容的好。即便以後還可以往來這座公園,若搬離這裡的話,就連結不上了吧?如此一想,無論怎樣好像都改變不了情況?」一說到推論就變得多話,史考賓不自覺地滔滔述說的行為,反而說明了他容易考慮太多的習性。
 

  「你給我的薄荷貼片也不見了。」講到這裡他就覺得有點可惜,「本以為還能當紀念呢。」他點點頭,在史考賓旁邊坐下。「這段緣分的確奇妙,不過縱使不清楚何時要分開,我想還能再這裡道別,而不是無故失聯的話,就該要知足了;話說你要被送人?你也是……」他輕皺著眉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孤兒嗎?」
 

  「不是,父親在我能稍微開始自理的年紀就離開了身邊,至於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只是生下我的人類而已。現在有Dad陪,我覺得很好,可是最近他打算把我送走。」他遲疑了一會兒,考慮是否應該繼續說下去。暗地觀察眼前這位遙遠國度的陌生人,綠松石色彩般的眼眸很樸實,紅髮男孩想起剛見面的時刻。就算將自身的全部事情攤牌,也不至於構成任何威脅。「算得上半斤八兩吧……以你剛剛那樣的言詞。」他躺下來,眼神恣意在綠色草地與藍色天空的銜接處:「變成孤兒說不定會比我現在的狀況好。」
 

  「生我的人類」……史考賓這個用詞幾乎不帶情感,好像生母只是工具,不過澤羽目前不打算過問。他猜想或許這個生他的女性,就像自己的生父母一樣不投注感情,把自己丟棄了,只是這都是他胡思亂想的,誰知道真相是什麼……
 

  「為什麼呢?我一直以為有生父母很好呢,雖然我也沒見過他們。」他很坦然的透露自己也同樣為孤兒,只是他不太喜歡。
 

  「那,為何很好呢?」史考賓反問對方,絲毫不帶情緒,沒有痛苦沒有憤怒:「我的情況而言,有無生父母沒有所謂差別……倒是有人要養育,這才是很大的差別。教父要把我過繼給一對義大利夫婦,我不太喜歡他們,但是光養育這個條件能達標,其他也就無所謂了,反而多出來的親生姊姊跟繼妹,我比較頭痛。」
 

  「的確如此。不過我想是因為多數的小孩,都對自己的生父母抱有一份養育的期盼吧,除非他什麼都不知道。」就連他自己也想找生父母,「不過,要面對新家庭我是難以想像,也可能我還沒遇到吧。」他是不曉得自己是否有機會被領養,「但要是適應的好的話,或許能成為一個很好的支柱呀,我是說不要一開始就往負面想的話。」
 

  「希望親代撫養子代,生物狀況確實是那樣沒錯。面對新家庭實在很麻煩,光是要應對現在的Dad……嗯,他很慈祥、和藹可親……也或許是我當時年紀更小比較好處理。總之,我會試著記住你說的話。」他仰望藍天雄厚的白雲已逐漸渙散成細碎雲泥,然後淡淡的陳述:「如果明天發現不對勁,就別進來了,第一天還完好的白雲,到今天已經快要完全散成碎塊了。」彷彿在暗示著時空的聯結力正逐漸潰散,儘管只是猜測,他還是將其歸納為必須重視的結果之一。
 

  「那麼今天就算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澤羽神情有點感慨地說,「不過還好還能見這次面,至少我知道就算今天見不到面了,你會離去還是個註定的事實啊。」這樣想他的心情就有點好。「早有預感的話,今天應該就來野餐了。」凝望湛藍天空與波光水面結合的藍色背景,澤羽有點可惜道,摸摸背在身上的手提袋看除了菜之外還有什麼。
 

  「不知道留下通訊方式有沒有用。」突然迸出口,他繼續補充自己的建議:「你沒有手機,那家裡的電話能給嗎?我直接記在腦子裡,或者地址,只要是有效地址,寫信寄過去應該收發沒什麼問題才對。」他瞟了一眼澤羽摸著手提袋的動作,但沒有特別對此說明什麼。「雖然寫信過去,文字大概也不會通吧,之後再找懂中文者翻譯就好。」
 

  「電話是有,但也很少用……」不過他還是告訴史考賓,孤兒的電話和院方名字,以及地址。「你要不要也給我?」他問道,終於在手提袋裡找到一個可以勉強來當野餐的東西。一個麵包;今天早上做來當早餐的奶油麵包。雖然有點寒酸,不過澤羽還是把麵包撕一半給史考賓。「來野餐。」那是他做的奶油麵包。
 

  他毫不客氣接下對方遞過來的奶油餐包,一口一口慢條斯里咬起來,仔細嚼碎後吞嚥。「好吃,奶油不膩剛剛好。」接著將居住地址跟電話告訴了對方,不曉得白髮男孩記不記得住。「資料輸入也會不見嗎……?」儘管只是推測,他還是將澤羽的地址電話輸入手機裡,等著測試會不會和燈籠一樣,離開這個時光公園後就消失不見。
 

  聽到紅髮的讚美,澤羽笑著說:「謝謝,下廚大概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事吧。」他拿起紙筆將史考賓說的地址和電話寫下來,「有機會的話,等我長大後再去伯明罕找你。」
 

  「有目標很好。」眼神又不知道飄去了哪裡,麵包隨著看似已然停滯的時間持續流逝,幾乎已不見蹤影。史考賓突然站起來拍淨衣服,平靜恬淡地向對方表示:「下午紅磚大學有一堂矩陣方程式的課,我想去旁聽。雖然很遺憾,不過也許,我們得在這裡告別了。」說的是永久的告別,但是表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他知道這時候應該要表現得有些捨不得跟難過的樣子才對,畢竟書上都是這麼寫明。紅髮稍微能感受心底有某種奇妙的感覺慢慢竄升,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過去他連一個能聊得來朋友都沒有,不管是同齡或是年齡差距甚大甚小,所以別人經常在難過或歡喜的時刻他毫無分別,只有自己本身面對狂熱事物時,才發現本身的喜悅或悲傷無法分享傳達出去,然而就算是這樣,他也依舊過了好幾個日頭跟月亮。
 

  「那時候我都去義大利了,如果啊,」他停住思忖,一會兒才繼續:「我是說,會想辦法連繫你。」
 

  「紅磚大學?賓賓這麼小就要去聽大學的課了?好厲害喔……」雖然自己為了模型有研究數學,可是聽史考賓所言的課程,也許又是更複雜的推論。「雖然我也蠻不捨的,但老天只給我們這短暫的緣分。」即便史考賓面無表情,澤羽也不會多說什麼,他想這個男孩或許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天生就是如此,就如某些面惡心善的人,人不能用外表去斷定,這是他在成長中學會的道理。
 

  「有你的電話,也許我可以用家裡的試試。我也會試著連繫你。」他笑,跟著站起身。
 

  「不要叫我賓賓。」短眉一皺,有點賭氣似的抗議:「那稱呼太幼稚了……嗯,還有,就這樣了。希望在本世紀結束前,還有機會再見面。」也許這種緩慢竄起的不明情感就是人們常說的『不捨』。他很難得在極度不願意與別人有所肢體接觸的情況下,向澤羽伸出了手,掌心微微朝下,這是在接觸方面他所能做出最大的讓步。
 

  「不會幼稚啊,賓賓很可愛呀~為啥不能稱呼~你跟我也才八歲,有差嗎?」澤羽微笑,碰觸了史考賓的手。「那我們真的要道別了,祝你日後順利。」他知道自己也該準備回家了。
 

  「──吼──見面第7天第5個小時又14分鐘,第3次,不要叫我賓賓啦────然後珍重啦!」翻白眼碰巧也是第三次,史考賓沒什麼表情的臉翻白眼倒是意外適合。他一邊搖晃著對方的手,一邊抗議又一邊道別,忙碌的很。只有爭論自己年齡足以擔當一切時,才像個真正的小孩子,未來雖然不遠,可他卻直覺距離已經開始遙遠了。
 

  澤羽突然噗哧一聲,他覺得史考賓這樣更像小孩子。「好吧好吧~珍重再見啦!賓!」他轉過身,兩個人已經拉開些距離時,他突然又想起一些事,回過頭來也不管對方是否有聽見,大聲說:「對了,賓賓!如果我有機會去英國,再煮飯請你吃吧!」
 

  「唔……」教父說要忍耐,不過他耐不住性子。
 

  「Wing!!你又叫錯了辣!」聲音迴盪在寂靜的次元公園裡,盤旋的尾聲。
 


***
 

史考賓 sight─
 

  天氣風和日麗,他倚賴在窗邊享受溫暖陽光,倏忽想起大約8年前伯明罕的往事。那個神秘連結兩地的次元公園、名字叫Wing的白髮男孩,還有許許多多聊不完的話題。任誰也不會相信這樣的故事吧?手機裡的號碼與地址果然隨著離開公園而消逝無蹤,搬來義大利米蘭的這段時間,他曾經以過人記憶力回想起聯絡方式並嘗試與對方取得連繫卻一直未果。幸好歲月依然在他心底刻畫出記憶的腳印,酒紅髮本就淡然的表情,慢慢地浮起一點點笑容。
 

  「什麼事讓你開心了?」溫婉的女性聲音從身後響起──對自己關懷備至的姊姊──栗紅髮少女優雅走向他,輕柔詢問。「以前的一個朋友。」他搖搖頭,唇角卻帶著微彎的曲線。「不說給我聽聽嗎?」少女微笑凝視與她相差三歲的少年,輕輕的撫著耳鬢的酒紅色髮絲。
 

  「他叫Wing……說起來很不可思議……」少年瞇了一下眼睛才幽幽地將故事帶進陽光和煦照耀的房間裡面,在那個微風吹拂的午後。


─葉澤羽 sight─
 

  在法國忙碌的偶然,澤羽回想起那次奇妙的際遇。老天為何安排這段奇緣呢?是不是一種眷顧?那個紅髮男孩穩重老成,但是彼此很有話聊。他想著,自己要快點長大,有機會要去英國,去伯明罕問有沒有人叫史考賓。雖然他忘記地址,甚至該說當他離開公園,地址與聯絡方式都消失了,但是這段奇遇無論他到了哪裡,都不會忘記。
 

  「澤羽,還不快點練習。」老師輕敲了男孩有點分神的小腦袋瓜。
  「是。」
 

  他繼續練習那首詩歌,為即將來臨的聖誕節作準備。
  
  《全文完》




  
【感想】

*廢墟貓*

  好像演完一場小電影似的……哇,謝謝澤羽陪賓賓對這麼長的回憶,完成了這段穿越時空的友誼!!終於有朋友了,你這個傲慢賓〈痛哭〉!放word說是一萬五千七百多字XD”,我轉貼編輯排版修得好累〈炸〉,這兩個充老小毛頭居然可以聊這麼多事情WWW,最後結局有點感傷哀哀哀,關於約定,來生再請澤羽到我本家的靈薄獄裡實現吧!

*艾爾琈*

  整理辛苦了,到後面因為先行一步上天堂,所以就沒機會見面著實有點可惜,還有東西不能帶走也是~不過到某個時候一定還會再來場老人相聚的~對澤羽來說,史考賓是個很不可思議的傢伙吧,就連翔鵠也沒他那麼老沉~澤羽已經覺得翔鵠像小大人了,不過還有一個更穩重
老成的XDDD




  這是好久前的一篇和阿貓的對文,再重看的時候覺得感觸與之前又不一樣了,賓賓是個有趣的小子,沒想到可以聊那麼多社會議題,啊有機會真想讓這兩人重逢~最後謝謝阿貓整理,辛苦啦XDD~
 

創作回應

小天
你們玩這種形式的文章感覺很厲害啊~~~~
有時候文章或創作久久看一次...
能看到平時看不到的東西說...( ̄▽ ̄)
2018-02-02 10:39:41
艾爾琈
謝謝小天XDD
這樣的對文方式挺有趣的,可以知道共構作者角色的想法WW
真的,有時候再重看時,發現有一些地方的發展是我當初想不到的,比方說還聊到一點佛,雖然澤羽之前曾信過三種宗教W
2018-02-04 16:30:57
Rinoa (閉關中)
XDD,覺得你們這對文不知道為什麼感到可愛
2018-02-02 11:10:22
艾爾琈
XDD 謝謝月月,可以和賓賓聊那麼長蠻開心的,史考賓是個有趣的傢伙
2018-02-04 16:39:05
桑妮雅
其實有些人妳已經見過他最後一次面了
只是那時候妳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
2018-02-02 11:31:31
艾爾琈
好像是呢
不過人與人之間,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就是有些人會走進生命成為重要角色,而有些人雖然一面之緣卻如見一故呢。
2018-02-04 20:51:38
純真可愛老妖怪
創意與變化性,人類尊嚴的最後防線,如今也快要不保了,光是畫圖就有這種感覺。
2018-02-04 13:50:17
艾爾琈
這讓我想到這幾年來抄襲風波不斷,有些抄襲者還能大喇喇地認為自己沒有做錯,真是越來越慘了
2018-02-04 21:2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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