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畫評：詞曲間的水乳交融──少女終末旅行

　　基本上只要是人都有聽過音樂。不論哪國的語言，不論如何的曲風。不過當你聽著歌，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一首歌是怎麼產生」這個問題。簡單來說，歌主要是由「詞」和「曲」兩項元素組成的。詞，就是指一首歌的唱詞。曲，就是指一首歌的音樂。這時就是中華文化中中文的博大精深。音樂在英文中music只是單指「音樂」，但在中文「音樂」這個詞可以拆開來解讀，「音色」和「樂器」。舉凡曲的結構分為前奏、副歌、主歌、間奏、尾奏，曲的類型分為速度、曲風、調性都是屬音色的一部分。而樂器顧名思義就是指演奏音樂的器具。平常我們常見的樂團組成吉他、貝斯、爵士鼓、電子琴，西洋音樂鋼琴、小提琴、長笛，中國音樂古箏、琵琶、二胡都是樂器的一種。

　　（延伸閱讀：編曲）

　　（延伸閱讀：西洋樂器列表）

　　（延伸閱讀：中國樂器列表）

　　那麼問題來了：歌是「先有曲才有詞」，還是「先有詞才有曲」？

　　如果從音樂史的角度來看是「先有曲才有詞」，因為人類第一個樂器就是「聲音」。平常我們走在路上無聊就會隨意哼著音調，即使耳機聽著有歌詞的音樂大多時候還是哼唱而不是唱出歌中的詞。那些「哼」正是自然的反應，如同東西放到嘴巴牙齒就是會自己咀嚼，不需要透過額外的學習莫名其妙人類自己就會的事。不過這說到底也只是「音樂史」或「生物學」的角度，根本而言還是沒有一定的答案。歷史上秦朝發起的「樂府」即是「先有詞才有曲」，現代也有許多人以過去的詩詞加以譜曲。所以人們不再爭論「先有曲還是先有詞」，轉而討論兩者間的關係──先曲後詞和先詞後曲的差異在哪。

　　鄧麗君：但願人長久。取自蘇軾《水調歌頭》。

　　

　　蒹葭。取自《詩經》《蒹葭》。

　　將進酒。取自李白《將進酒》。

　　網路上對此有眾多的說法，我自己的見解是認為：詞像是創作的「大綱」。創作者先思考好作品的人物，作品的世界，作品的事件。整體有了雛型才開始進行創作；曲則像是創作的「精神」。創作者先想好他想在作品中表達的想法和意涵，例如這個作品是治癒向還是致鬱向，然後才開始著手。作品可以先寫好「詞」再開始寫「曲」；也可以先寫好「曲」再開始寫「詞」；當然也可以「詞曲並進」，邊創作邊決定自己作品的方向和風格。

　　至於「詞」和「曲」誰是主體誰是附體也是常見的爭議問題。有人認為「曲」單獨存在是一番風味，有「詞」便是別有一番風味。但「詞」單獨存在只是文字，沒有任何感情，沒辦法觸動人的心弦；有人則認為「曲」雖然美妙，比起「詞」更可以單獨存在。但「曲」沒有「詞」的搭配，到達的境界也不過爾爾……

　　「說這麼多音樂的事情要做什麼？這些事情跟《少女終末旅行》有什麼關係？」

　　最一開始我有提到《動物朋友》和《少女終末旅行》有許多相似之處。既然是「許多」相似之處，那麼就代表其中也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其中最大最大最大的差別就是《動物朋友》是企劃作品，沒有所謂的「原作」。

　　原作代表什麼意思？原來的作品。也就是指動畫是出自於某部作品，將某部作品進行動畫化。這部作品不是憑空而生，而是先出於某個作者筆下，某個團隊底下。在動畫化之前已經先行固有作者原來的想法，動畫化要做的事只是單純地將「平面」轉為「動作」。以上面的詞、曲而言，原作已經先有了「詞」，動畫化只是要為原作譜「曲」而已。

　　有查資料的讀者便會知道《少女終末旅行》的動畫陣容非常華麗。擔任過《一拳超人》原畫、《我被綁架到貴族女校當「庶民樣本」》製作和分鏡、《Re：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分鏡的尾崎隆晴一人分飾多角，除了主要的監督職責之外還參與了原畫和分鏡；編劇筆安一幸則擁有將近二十年的編劇經驗，相信大家對於《第一神拳》、《JoJo的奇妙冒險》和《請問您今天要來點兔子嗎?》三部作品就算沒看過也是聽過。是的，這三部的編劇正是筆安一幸；美術監督三宅昌和的年資雖然不比編劇來得多，但十年以上的經驗也是望塵莫及。由笨蛋三人組之一的阿庫婭《為美好的世界獻上祝福！》便可得知其美術監督的功力；聲優部分的強悍更不用說，可能是本作角色相較其他作品少得多所以聲優經費才得以集中，千都擔當水瀨祈（前些年鬧很大的來台演唱會遭受威脅事件我想大家記憶猶新），尤莉擔當久保由利香（大家的第一印象應該都是LoveLive吧），配角的吉祥物角色nuko竟然直接請到花澤香菜！（wiki上右邊的滾軸超級無敵小就知道花澤香菜是個什麼程度的聲優了）

　　然而「曲」和「詞」如果沒有搭配得宜，那麼再好的「曲」或「詞」也都是枉然。基本上動畫在原作方面並沒有做什麼改動。即使有些部分還是有些微調，也只有為了讓作品更好而修改。整體而言算是非常尊重原作。

　　

　　原作繪製的每一張背景遠望，動畫都完美地呈現了。（因篇幅有限，僅舉部分例子）

　　

　　

　　

　　原作繪製的每一張特別表情，動畫都完美地呈現了。（因篇幅有限，僅舉部分例子）

　　

　　

　　

　　

　　至於這邊漫畫說完美嗎？比例上的平衡倒是很完美。漫畫重點於千都（陰影煞氣）；動畫重點於尤莉（擠壓嘴型）。

　　

　　改動部分。（因篇幅有限，僅舉部分例子）

　　風呂篇尤莉用步槍射擊熱水管，漫畫是一發擊中。

　　

　　

　　動畫則是特寫尤莉手臂顫抖導致首發偏掉。當尤莉顫抖地、不安地想要嘗試第二次時，千都發現尤莉顫抖，便默默地用肩膀抵住槍托，默默地用手掩住耳朵。

　　

　　動畫特別給尤莉表情特寫：皺眉抿著嘴表示尤莉的不安，彷彿說著「如果我這次再沒有成功怎麼辦」。

　　日記篇漫畫尤莉懊悔的篇幅只有一格，但動畫足足給了五個畫面。

　　

　　並且跳過塗鴉過程直接轉到漫畫沒有的內容：推積雪。

　　這邊算是補上原作沒有的劇情。外頭下了一天暴風雪，兩人如何突破積雪從建築物出來呢？

　　

　　動畫和原作除了畫面表現的差別，藉由動畫的聲光效果呈現原作無法表達的畫面與震撼，讓讀者面對同樣名稱的作品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感受。我相信大多數的觀眾會得知《少女終末旅行》這部作品都是因為動畫。如果大家看完動畫不妨回頭看看原作。我自己對比下來，真的只有「嘖嘖稱奇」四個字可以形容動畫。

　　首先是動畫標題。動畫標題的呈現並非一般大家熟悉的「在一開始就告訴你這集要講什麼」，而是劇情開場一個段落，在一幕的背景中央打上篇章字樣。這樣的表現手法加上動畫對於原作篇章的切割讓我不禁想到黑澤明先生其中一部作品《夢》。它們一集不是只講一個故事大要，它們都是三三兩兩相同性質的篇章集結在一起，讓整部作品看似中斷、不連貫，實質上卻又相互影響。

　　不過《夢》的橋段並沒有像《少女終末旅行》這樣直接打上篇章名稱，《夢》僅僅讓讀者自行臆測每個篇章所要表達的意思。不知道是因為黑澤明先生畢竟是年代較為久遠的人物？還是現代人對於畫面設計的美感更為進步？總之，我敢篤定《少女終末旅行》在這部分上絕對下過苦心思考。能夠想出這種呈現手法又能夠在合宜的畫面呈現，絕對不是輕鬆簡單的事情。

　　

　　其次是分鏡細節。在動畫中的分鏡中穿插了許多背景，這些背景的水流、水滴、半履帶摩托車行進道路上的螺絲釘為場景添增了更深層的刻畫。其中背景的細節做得非常講究，包括規律的水流、水滴與地面的螺絲釘。這些螺絲釘受到車輛行駛的震動，各自移動的位置、方向和角度都不同，可見製作委員會的細心。

　　

　　再來是聲光效果的完美加成。如果讀者在第一集「戰爭」受到的震撼分數是五到七分，我想動畫第六集「離陸」的震撼分數直接是滿分十分了。石井和千都、尤莉在陸上的道別放下BGM，在石井一步步確認飛機狀況起飛後兩人在眺望臺看著石井的飛機飛在天空的喜悅，一聲尤莉的「成功了」，BGM隨著高音驟然停止，飛機分崩離析的零件碎裂聲接連……

　　「What the fuck! What the fuck! What the fuck!」

　　沒誇張。我當時一看到機翼斷裂，BGM「啊──」的聲音停止，我喊了三次ＷＴＦ，並且瞬間按下空白鍵暫停。

　　我到底看了三小？我當下的心可以說是跟千都一樣直接癱軟在地，滿腦子「我到底看了三小」的想法。就算讀者自帶「漫畫黨」抗體，第一集「戰爭」可以抵抗沒有震撼好了，我真的不相信有任何讀者聽到BGM突然停止，接連的飛機碎裂配音，心沒有揪一拍的。

　　我看動畫的時候沒有看過漫畫不知道結果，但根據我自己寫作、賞析和評論作品的專業我可以推測劇情的走向八九不離十。我那時認為就算石井參考前人的飛機設計圖，自己也做過大量的實驗和實驗機了，然而畢竟石井並不是飛機專科，她只是「一直」住在這裡並且不斷學習和常識。加上後來的飛機製作過程有千都和尤莉兩個完全不懂飛機的人參與，可能過程出了什麼差錯也說不定。在這樣的推論下有了「飛機會墜落」的心理準備，在起飛的時候還一直喃喃說著「怎麼可能這麼順利」。（個人相當害怕被虐心）

　　然而動畫你的墜落也太讓人猝不及防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驟然停止的BGM！那特別給飛機細節分崩離析的畫面！那些分崩離析的碎裂聲！哦我的老天，我真的看不下去。這邊的BGM不只是BGM，它可是和劇情合而為一了啊！

　　

　　讓我們對照一下這部分的原作。

　　

　　原作：（下一頁）、（下一頁）、（下一頁）、（下一頁）、（下一頁）。

　　動畫：（被音樂和畫面震撼）、（產生眾多想像）。

　　

　　說點比較有趣的聲光效果舉例吧。

　　動畫第五集住居我想大家很有印象，因為畫面實在是太可愛了。

　　

　　「……像這樣。」

　　千都雙手向前一攤，畫面配著像是可樂開瓶「啵」的音效突然冒出一張雙人床。

　　畫面切到側邊。

　　「想放在那邊。」

　　尤莉往室內牆壁一指。

　　

　　播放著悠揚的BGM，兩人的想像畫面中的家是如此地美好。

　　畫面淡化，BGM漸漸轉小。

　　想像終歸是想像，BGM結束。

　　離開後的路上尤莉和千都提議為車子加個屋頂。只見尤莉彷彿魔法少女般在空中比劃，竟然出現了絢麗的線條。

　　雙手一張，華麗的屋頂就這樣蓋好了。

　　這邊的原作呢？沒有想像的結束，下一個畫面就是白天準備的啟程。

　　

　　屋頂的橋段並沒有出現在原作，而是篇末作者的小劇場。

　　

　　為什麼會有體感上的差別？無可厚非，人類天生就是視覺動物。

　　

　　最後是製作委員會的巧思。什麼巧思？

　　音樂不只是音樂，更是劇情的一部分。

　　《少女終末旅行》其中兩首音樂：ED「More One Night」和插入曲兼ED「雨だれの歌」不單單只是訴說歌曲想要表達的意思，它們各自都有屬於自己的劇情。

　　「雨だれの歌」我想不用我多說，讀者都很清楚地知道這首歌在《少女終末旅行》的劇情是什麼。不過這邊有一點值得一提，第五集雨音播放的時候是歌唱版，第八集月光的時候卻是哼唱版。為什麼月光篇會用哼唱版？這個小細節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

　　至於「More One Night」就更神了。動畫部分ED作畫全是作者本人親自手繪，據資料顯示手稿數量多達四百多張。不但如此，最大的劇透還是ED（動畫剛出的時候漫畫還沒完結。等漫畫完結才發現一部分的內容就是ED），至今還沒有人這麼搞過。歌曲部分歌名取諧音「もう終わんない」，前面兩詞顛倒過來押韻「one more 『time』」，意思還是表達「還沒結束，再來一次」。第一句歌詞「終わるまでは終わらないよ」還不只是歌曲表面所要表達的精神含意「還沒到最後就不會結束」，更代表著「『動畫』還沒到最後就不會結束」。

　　是的，每一集動畫的最後都有小彩蛋。如果習慣跳ED播下一集的讀者歡迎回去補完，沒看過動畫只看過原作的讀者更歡迎從頭認真看一遍！

　　好的，是時候做個總結了。

　　一開始有跟各位觀眾提到《動物朋友》和《少女終末旅行》的相似處，其中一點就是「反思性」。例如《動物朋友》讓人們反思動物的絕種，動物的合作，人類的智慧，動物與人類的友好；《少女終末旅行》讓人們反思戰爭的意義，城市的發展，文明的崩壞。然而《少女終末旅行》比起《動物朋友》不只是反思，《少女終末旅行》的每個篇章都有自己可以討論、分析甚至帶入哲學思想，相當引發讀者的思考。有心和有能力的話還能試著以《少女終末旅行》作為論文題目，研究「人」的種種呢。

　　（延伸閱讀：從《動物朋友》解析人類的超能力：長跑、說話，還有吃咖哩飯！）

　　（延伸閱讀：「平胸即正義」不科學，以空氣動力學角度研究《小林家的龍女僕》爾科亞巨乳論文）

　　《少女終末旅行》能夠如此成功得感謝如此之好，除了感謝動畫陣容是是聯合出品（製作委員會）而不是公司企劃作品──利益上的關係比較淺，創作上比較不受侷限──我想還要感謝原作作者，謝謝作者帶給我們這麼棒的作品。當好上加好就能得到一加一大於三的成果，接著自然得到廣大的迴響。

　　（延伸閱讀：製作委員會方式）

　　（延伸閱讀：打倒角川大趴踢《925動物朋友事件》）

　　書寫至此，我唯一遺憾的是如此之好的作品只能等到它動畫化才能認識，可謂相見恨晚。但也許就是緣分的安排，等到作品成熟之時才被人挖掘。從沒有什麼人知道作品，到連載作品，再到被動畫化，最後發售外國（對日本而言台灣是外國）實體書。

　　如果你不是創作者，那麼我想共勉你在現實生活的時候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活著。如同OP「動く、動く」，「動起來，動起來」。不論現在的生活看起來多麼悲慘，只要努力地活著，總有一天會看見希望，看見升起的朝陽。

　　如果你是創作者，那麼我想共勉你身為創作者不要妄自菲薄。做好自己，每天努力書寫，努力學習，努力閱讀，努力創作屬於自己的作品。機會是給準備好的人。只要自己有了程度，不用怕別人看不見自己。以《少女終末旅行》為基準，為自己的作品持之以恆地努力三年的時間看看吧。

　　如果有什麼想法、感想或是疑問歡迎你在下方留言，我看到會盡快並且用心地回覆。即使幾個字也好，你們的留言是我創作的最大動力。

　　我是綠葉。謝謝你看完這篇《少女終末旅行》的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