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帝天這才意識到自己因為受到驚嚇而犯下的失誤,仍然留在手心上隱隱作痛。
滲出的血比想像中要多,這也是為什麼女人注意到了傷口。
「讓我看看。」
說完女人主動向帝天走近,將帝天的右手托在自己手上,仔細的觀察著傷口,那認真的眼神透露出一絲絲的溫柔。
「妳被那把小刀劃到了?」
問話的同時,兩人不謀而合的抬起頭,四目相交,此時才終於看清楚彼此的臉龐。
『咦?』
在一陣短暫的眼神交流後,彼此都傻住了。
為什麼…她給我的感覺好熟悉…
「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未對此作出反應,女人已經率先開口。
「我…我是來…」
帝天慌了,除了方才私闖民宅被抓包以外,現在又有個這麼像她的人站在眼前,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一定是剛剛在城鎮中大規模尋找狂靈者讓她身心俱疲了,嗯,一定是。
「先把手給我。」
女人眼見帝天遲遲不做出回答,也不繼續追問,而是將注意力放回帝天還在濺血的傷口上。
接著女人左手捧著帝天的掌心,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合併後輕輕撫過傷痕,它便像是被下了禁令一樣,不再溢出血液,被刀劃出的裂縫也逐漸癒合,帝天甚至不再感覺到痛,但是傷口依然存在。
「這樣就能暫時止血了。」
女人只說了這句話,便鬆開帝天的手。
她雖然說話帶點冰冷,但卻能讓人感受到微微溫度。
「謝…謝謝妳。」
眼神再度對上的瞬間,果然沒錯,這個人的面容,簡直跟自己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霎時,帝天的腦中好像有什麼在翻騰,讓她產生些許的暈眩,和一些模糊的影像。
這個人…好像在哪見過。
帝天揉了揉眼睛,讓眼前的視線恢復正常,但是從頭部傳來的不適卻沒有停止的跡象。
「妳還好吧?」
女人興許是看出了帝天的狀況,在沉默了幾秒後開口關心。
但很不幸,帝天現在連站都快站不穩了,所以連女人說了幾個字都無法辨識出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左右搖晃。
她感覺的出來自己快昏過去了。
女人扶住了帝天的肩頭不讓她倒下,但原本平淡的表情卻漸漸泛起漣漪,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神情突然轉為慌張。
「糟了…妳不該待在這裡…」
「…為什麼?」
女人沒有回答帝天的問題,只見她左顧右盼,似乎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而帝天的意識已經愈來愈模糊,視野也逐漸化為絲線,終於在幾秒後完全斷開,身體也無力再支撐,直接倒在女人身上。
「喂…」
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幕,是女人充滿擔憂與不安的眼神。
*
身體好像有些痠痛。
眼皮也變得很重,帝天花了好大力氣才緩緩睜開雙眼,她發現自己正安穩的躺在小屋的床上,只是稍微翻身,床鋪還會喀吱作響。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從窗外看出去已經徹底天黑了,而屋內只有她一個人,徐徐的冷風不斷從門縫中灌進屋內,帝天只好將自己緊緊的包在棉被當中,翻個身發現了桌上有一盞,被點燃的微弱燭光,堅忍不拔的,在冷風中搖曳。
內心湧起一股寂寞感。
「妳醒了?」
大概是凝視燭光時太過於認真,帝天沒發現有人開了門,還因為說話聲被驚嚇到,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嚇到妳了?」
「沒…沒事。」
女人似乎是剛從城鎮回來,手裡提了兩袋東西,其中一袋飄出淡淡的食物香氣,這才讓帝天意識到自己的肚子已經有些餓了,身體的反應比腦袋還快,嘴裡居然已經開始分泌唾液。
「妳餓了吧,吃點東西,吃完我幫妳換藥。」
說著女人將手裡的粥遞給了帝天,她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感受它散發出的熱氣。
帝天不一會兒就看出這碗粥是從城鎮裡遠近馳名的一家店買來的,它的餐點總是便宜,份量又多,不管是食物的調味還是成品的擺盤,全都做的不輸五星級餐廳,誰能想得到老闆娘只是一個看似平凡的老婆婆,實際上卻藏有這般好功夫。
因此艾爾搜查隊也常承蒙這家店的關照,每次帝天去的時候,老婆婆總是會給她偷偷加菜,理由是說看她可愛。
「謝謝,」帝天恨不得趕緊開動,吃了一口後又抬頭詢問:「妳呢?妳吃了嗎?」
「我不餓。」
女人輕輕的搖頭,手裡已經開始拆封剛從鎮上買來的藥。
看著女人的側臉,帝天突然覺得心裡好暖,明明自己只是偶然誤闖民宅才遇上她,她卻對一面之緣的人如此拔刀相助,就算她的臉部表情始終沒什麼變化,帝天也能看出她冰冷的外表下藏了一顆相當溫暖的心。
「謝謝妳,妳人真的很好…我能問妳的名字嗎?」
「冥王。」
她沒有回頭,只是繼續低頭處理藥和繃帶。
「好特別的名字…我的名字是…」
『帝天』
冥王與帝天異口同聲,這讓帝天一瞬間呆住了。
她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難道我們真的見過?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
冥王就像會讀心一樣,立刻將帝天剛要問出口的疑問堵了回去。
冥王從桌邊站起身,走到帝天床邊後單膝跪下。
「換藥吧。」
即使冥王叫她不要多問,她還是想弄清楚原因,眼前的她實在太過於神秘,明明帝天對她沒什麼印象,她卻知道她的名字,還待她如此百般呵護,她的溫柔反而讓她起了疑心。
會不會…她們以前就認識了?
只是某些原因,讓帝天記不得了?
「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溫柔?」
「只是舉手之勞。」
「我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了?」
冥王只抬頭看了帝天一眼,便繼續幫她換藥。
她似乎不想回答,但這讓帝天更加的起疑,她明白眼前的情況正好與修羅所說的吻合。
帝天曾有個很重要的人。
但是她忘了她。
所以她必須找回她。
「妳是不是就是黑鬼?」
話才剛脫口不到三秒,帝天就有些後悔了,直接這樣質問對方實在是不太禮貌。
帝天原本不期待冥王做出其他更進一步的回應,但她卻停止手邊的動作,與帝天四目相交。
「…有些事情你別問太多,那些都只是曾經,它們也只會是曾經了,」看了看帝天疑惑的眼神,冥王別過頭繼續說完:「最一開始的,早就已經找不回來了。」
聽到這裡,帝天倒抽了一口氣,她的腦內立刻浮現了修羅曾經說過的話—
〝曾經留給彼此的已找不回〞
「妳的傷口我已經處理好了,應該不會發炎,今天在我這睡一晚吧,明天再…」
「我找到了。」
帝天突然抓住冥王的手,讓冥王一時之間無法反應,話都還沒講完就被她給打斷。
帝天異常執著和熾熱的眼神直直注視著冥王,那雙眼所透出的渴望讓冥王皺緊了眉頭。
因為她知道,她們不該見面。
冥王鬆開了帝天的手,仍然是不打算對此多做任何回應。
「…我出門一下。」
「去哪?」
「洗澡。」
聽到回答的帝天起初有些疑惑,但她環視了四周才意識到小屋裡的確沒有浴室或是任何的沐浴設備。
這讓帝天不禁懷疑,冥王如果想上廁所怎麼辦?
「等等…我也要去!」
回頭時發現冥王已經準備踏出家門,帝天只好匆匆忙忙的跳下床跟出去。
把門帶上後,帝天在冥王身後兩、三步的距離默默跟著走。
帝天原以為冥王會去鎮上的澡堂之類的地方,結果與她所想恰恰相反,冥王逕自的往森林深處走去。
雖然有點遲疑,但是帝天相信冥王不是會將她帶入陷阱的那種人,心裡有股感覺、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是可以相信的,而且讓帝天情不自禁的想依賴她。
進入森林之後,原本已經漆黑的天色又變得更加黯淡,只有微弱的月光零散的射穿樹葉照入林間。
帝天很不習慣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下行走,漸漸的只能憑直覺和衣服摩擦聲來判斷冥王的方位。
「…把手給我。」
樹葉聲嘎然而止,原來是冥王察覺到帝天的速度慢了,停下來等她,並牽住帝天的手不讓她再迷失方向。
冥王的舉動化解了帝天原本的徬徨不安,看著自己的手和她的手連在一起時,帝天不由自主的微笑。
這種熟悉又懷念的…
約莫走了五分鐘後,冥王的腳步停下,等到帝天走到她的身旁。
「就是前面了。」
不等帝天做出回應,冥王唰的一聲撥開了眼前濃密的樹葉,原本的樹牆像是開了一扇門一般,裡頭的景色立刻映入帝天的眼簾。
被森林的巨樹圍繞住的中心是一座相當大的湖,此時在月光的照射下,水面反射出的光線就像星空一般,星芒一閃一閃的十分刺眼,與剛剛狹窄的森林小路相比,這裡的風景豁然開朗,讓人有種神清氣爽的快感。
「在發呆?快往裡面走吧。」
「啊啊,好。」
被裡面的美景嚇呆了,帝天這才回過神,發現冥王在一旁開著入口等她進去。
帝天才剛靠近湖面,就有一股水氣輕柔的打在她的肌膚上,沁涼的感覺讓她全身舒暢,恨不得自己的家旁也有一座這麼棒的湖。
「這裡真的好漂亮…啊啊啊!?」
原本都快開心的跳起舞的帝天,一往冥王的方向看去,才發現她的衣服都已經脫了一半,腳尖已經在試水溫了。
她曼妙的身軀被月光雕塑的剛好,肌膚反射出的光芒讓她的身體彷彿佈滿鱗片一般,誘人的姿色一直勾引著帝天的視線,但她還是難為情的摀住自己的臉。
…突然有種強烈的罪惡感。
冥王沒有理會帝天的尖叫,拿了毛巾後踏入湖中,開始用毛巾對身體進行擦拭。
這才讓帝天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所以也開始慢慢褪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走向已經洗到一半的冥王。
還距離冥王約有幾步,帝天卻停下腳步不再往前。
直到離她這麼近,她才看清楚冥王的一切細節。
一道一道疤痕,有深有淺,毫不留情面的劃在她身體上,原本在她腦海裡附著的鱗片開始一片一片凋落,她就像折翼的天使,極美中卻帶了殘缺。
雖然有股哀戚的美感,但看在帝天眼裡,那些傷疤就像是刻在自己心上一樣,讓她無比心疼。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
冥王依然是她,冷冷的,並沒有回應。
帝天知道,她很清楚知道冥王就是她要找的人,也知道她對自己非常溫柔,但是當自己想要釋出關懷的時候,冥王總是避而遠之,這不免讓她有些心寒。
此時的帝天拋下了剛剛看到冥王裸體時的羞澀,一步一步走近她,來到,一個手掌之間的距離。
「妳對我的溫柔,不是我的錯覺對吧?」
她也許傻,但她不笨。
她知道自己在她心裡有個位子,也知道她一定是重視自己的,也許,她也一直在等她也說不定。
冥王看著她,面有難色。
「我知道,我們以前感情一定非常非常好吧,」帝天默默的牽起冥王的手,輕輕撫過上頭的傷疤:「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將妳,將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忘了。」
帝天重新注視著冥王,她的眼眶似乎泛了淚,一閃一閃的,耀眼的讓人心痛。
「妳會恨我嗎?」
她輕輕的搖搖頭。
「那妳能不能,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
說到這裡,帝天的喉嚨就像啞了一樣,有些話突然很難說出口,但她知道她必須要說。
「讓我追回妳,讓我追回我們之間,那消失的記憶?」
終於,她看清楚了,她的眼淚隨著臉的輪廓慢慢滑下。
「對不起…」她用拇指幫她擦拭淚痕,右手輕捧她的臉頰:「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弄丟我們之間的回憶。」
她又搖了搖頭。
「不是妳的錯…」
「是我弄丟了,最應該留下的東西。」
〝最應該留下的卻遠走高飛〞
眼前的人有別於先前臉上那堅強的神情,思念就如同潮水一般潰堤。
她抱住了她。
「是我,是我弄丟妳了,我真的好想妳…」
冥王沒有了方才剛強的氣場,此時過份的柔弱,卻也惹人憐愛,她將臉埋入帝天的肩頸,低聲啜泣。
帝天的眼裡,又有什麼殘影和眼前的冥王重疊,但是依然模糊的讓她看不清,她似乎快要想起什麼,但她沒有說,此時此刻,她只想讓她重獲失去了好多年的溫暖。
回去的路上,兩人沒有多說什麼,只要能牽著手感覺對方的存在,那就已經很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