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魔犬 VS 貓王
諾亞感受到一股巨大的震動，有個東西猛烈地搖晃了一下。
他睜開眼睛，原本靠在身旁人的身子坐了起來，他看著潔白的單價床上躺著一位熟悉的女孩，她吊著點滴、臉色蒼白的如死者，身旁伴隨著醫生和護士，快速地從急救室內將她送出來。
「奧羅拉！」諾亞大叫一聲，激動地起身就要衝過去。在他一旁的皮諾爾立刻拉住了他，讓他待在位子上坐好。皮諾爾皺眉問道：「情況如何？」
戴著口罩的醫生將口罩拉了下來，他扭扯滿是鮮血的手術乳膠手套，他潔白的衣裝上也沾染上血痕。「子彈已經從她的體內取出來，輸血過後她的情況穩定，我們會送她去醫護室，目前她需要好好休息。」
坐在另一旁的泰勒站了起來。「蜜琳達呢？」
「另一位小姐還在急救，還未脫離危險狀態，我們會盡力阻止最壞的情況發生。」醫生語氣鎮定的說。
諾亞看向大門敞開的急救室，看著裏頭皎明的燈光和手術刀的摩梭聲。他無法想像剛才奧羅拉和蜜琳達都在裡面，兩組醫療人員在她們傷痕累累的血肉之身上忙碌，兩台心電檢測儀播放著不同速率的心跳聲。她們會一起戴著氧氣罩、一起緊閉著眼睛，在如同死亡幽照的燈光下，一起擺渡在最後的生死關頭。
現在奧羅拉逃過一劫了，但是如果蜜琳達死在裡面......
一想到這個情況可能發生，諾亞止不住顫抖，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預防自己大吼大叫，然而眼淚在眼匡婆娑還是掉了下來。
泰勒無力的坐回到板凳上，像是棉布做的玩偶，有氣無力地垂著頭，過了半分鐘那麼久，才拆開包裝紙，吃起了藍莓口味的棒棒糖。
醫生護士們推著奧羅拉走了。三個男孩之間無語的沈靜，才讓諾亞稍微冷靜了下來，他慢慢回想著這24小時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睡著後又做了夢，夢中以白兔化身的他終於遇到了貓王。
接下來，諾亞回想起摩天輪的情形，奧羅拉弱小的身子攀爬在巨大摩天的支架上的身影，以及溢滿包廂內，女孩們倒趴的屍體與鮮血......諾亞立刻不寒而慄，腦袋一股麻暈，他誓死都不願意想起那股場景的細節。
他站了起來，往前走幾步扭頭看向表情木然的兩位男孩。只見他們疲憊、麻木又失意的表情動也不動的僵在那。
諾亞注意到原來他們靠著的牆面上掛著一只時鐘，時間指向三點零五分，不過看向窗戶外頭黑暗的景色來看絕對不是下午三點，而是半夜三點，乖寶寶們早就該墜入夢鄉的時間。
看著兩個男孩的模樣，在自己不小心睡著的這段時間，看來他們是一眼都沒有闔過，在確定蜜琳達的安危之前，想必也是打算一直撐下去。
諾亞打破沉默說道：「我到處去看看，受傷的人們應該都在這棟樓吧？」諾亞認得這間醫院，這是奧羅拉家族的私人醫療院。
皮諾爾冷漠的看向他，說道：「摩天輪車廂裡面的女孩，有一個倖存下來了，或許你可以去看看她。」
諾亞驚喜地瞪大眼睛。「是嗎？她在哪間病房？」
皮諾爾聳了聳肩膀，沒了平常的氣勢，他看起來疲憊不已。
「好吧。」諾亞能夠體諒，這一晚大夥身心都累壞了，這根本不是一般的小孩該經歷的事，雖然他們也不是一般的小孩。
尋了一整層樓，諾亞只看見幾名總是尾隨在皮諾爾身後的小弟，他們幾乎沒受什麼傷，來幫忙搬運傷病的他們，只是疲憊地在病床上呼呼大睡。
於是，諾亞在走廊上盲目打轉了幾圈才找到電梯。進入電梯內，他按下了上一樓的按鈕，待電梯門闔上後，狹小的空間如同變身成一個封閉的箱子，他忽然升起一股熟悉的恐懼感，不自覺得便縮起肩頸，用雙手搓揉疙瘩泛起的雙臂，身體如遇惡寒一般忽然地猛烈顫抖。
他似乎看見了一個恐怖景象，自己正身在浸滿鮮血與殘肢斷臂的屍體堆積起來的人肉囚牢，那個恐怖的、扭曲的摩天輪包廂。
電梯發出了“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諾亞頓時鬆了口氣，甩了甩頭，不敢置信自己本能性冒出的幻覺。
他走出電梯，強迫自己絕對不能再回頭去想。
在第一條走廊遊蕩了一會，他開始想著奧羅拉會被送去哪裡，不難想像會是最大間的專屬病房，但是那又會在哪呢？
他晃著腦袋、四處亂走，經過的護士們不免以新奇又異樣的眼神看著他亮麗的外表。諾亞早就習慣了，然而就在一名女護士以眼神掃蕩著諾亞，同時手推著不鏽鋼推車，低跟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發出節律性的響聲，以及推車的小輪在地面不斷輪轉的唧聲。諾亞被那聲音吸引，側身望了一眼。
護士推著不鏽鋼推車走過，隨後仰入眼簾的是一間沒關上門的病房。
一個女孩，蒼白憔悴的臉昏睡在潔白的床單上。她身穿著藍白條紋的睡衣、右鼻翼插著鼻管、削短的頭髮如烏絲垂在耳際後，幾小時不見，她虛弱的如乾扁的枯木。
存活下來的，是唯一一位短髮女孩。
諾亞走了進去，自然地從角落拾起一把椅子在女孩的旁邊坐下。他的心碰碰地跳著，瞧了女孩的臉又羞愧的低下頭來。
諾亞感到慚愧，如果不是自己提議去坐摩天輪的話就不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情。如果此時倒在這張病床上的是自己呢？諾亞猜想，如果大家都死了，只留下自己，他會粗魯地拔掉鼻管、發狂地對著空氣大吼大叫。
如果是她呢？他匆忙的抬頭在看了一眼，就像是深怕她忽然揪開眼睛。就在那一霎那，諾亞才恍然發現床頭的牆面上貼著名牌：庫娜。
不知道是誰給他取的名字，但是沒有姓氏。這個被留下來的女孩，背負著死亡和生存的枷鎖，就像諾亞在森林裡遇見的所有動物一樣。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輪轉、為生存而被蹂躪。
他喃喃自語著，在摩天輪受引爆與火焰摧殘的那時，她在耳邊說過的話：「......只要再見一面，就不用再去任何的孤兒院，可以見到真正的家人.…...」
諾亞想念著牧師爸爸、卡佩珊阿姨、克曼莎、小狐狸以及危在旦夕的蜜琳達和剛搶救回來的奧羅拉......撲簌簌的眼淚差點就要落下。
他撫過自己的眼匡，靜謐的趴在庫娜的床邊。他也感到驚訝，此刻的自己竟然不是選擇了奧羅拉，而是庫娜，這個剛認識的女孩。
✝ ✝ ✝
「福爾摩斯先生......」白兔柔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正吃著蘋果口味棒棒糖的福爾摩斯原本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滿月，聽見白兔喊他便轉過頭來。「有什麼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問問福爾摩斯先生，時常見您一直在吃糖，這樣對您的身體是不是不太好？」
「不會的，我的身體和常人不太一樣，大量的糖分能幫助我的頭腦運轉。」他抬頭盯著明黃的滿月。「我有預感，夜犬今晚一定會出來。」
聽到福爾摩斯這麼說，白兔警戒的高聳起兔耳朵，向四周聽聞著聲音。「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希望我們這次可以打敗牠。」
「嗯......」福爾摩斯的目光在月色下閃爍，看起來若有所思的眼神。「一定要殺死牠才行。」
一隻貓仔身穿著整齊的戰士服，站立的從草叢內跑來。「福爾摩斯先生、白兔先生，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他們三人立刻趕去埋藏下陷阱的地方。只見大夥都在那兒，一塊大空地上，周圍豎立著由剪裁過的樹幹和巨大樹葉包裹成的路燈，每一個路燈都已用緊密的電絲纏繞，最後接在一塊巨大的電池座上。
「陷阱呢？」福爾摩斯發問。
體型最大的貓仔向上空拍了兩下手，牠藏在草叢內的同伴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繩子，只見由刺藤編制而成的網子從鄰近的一棵大樹的樹頭中竄出往中央撲去，那兒正是預計捕捉夜犬的地方。
「繩子放下的速度太慢了，夜犬的反應沒那麼遲鈍。」
此時，貓王穿著一身簡便的輕衣從背後走出來。「放心吧，我會一路引著夜犬到這塊草地上與牠搏鬥，等到適當時機，我的手下們才會放下捕網和電燈。」
「你有信心能拖住夜犬直到牠被成功抓住嗎？」
「我和夜犬交手很多次了，我已經熟悉了牠攻擊的套路，絕對不是問題。」
福爾摩斯輕微的點了一下頭，並將手放進了口袋內。
「不過，只用毒藤和燈光真的能殺死夜犬嗎？」
「實際上不能。」福爾摩斯毫不遲疑地說：「其實夜犬跟你一樣，使用帶刺的藤蔓只能阻礙牠的行動，燈光也只能使牠暈眩幾分鐘。」說完，福爾摩斯就拿出一把鋒利的長刀，刀柄的部分刻著凸起的紋路，遞給在旁聽著的白兔。正當白兔一手接過，他便蹲下身子對白兔說：「所以到時候必須要麻煩白兔，一刀刺進夜犬的心臟。」
一聽到此，膽小的白兔立刻尖叫起來。「我？讓我殺死夜犬？這......這我做不到啊！太嚇人了！還是讓貓王來吧！」
貓王在旁說：「不行啊，剛才福爾摩斯不是說了嗎？夜犬和我一樣，突然猛烈的燈光會使牠和我同時陷入暈眩狀態。因此那時的我也無法下手啊。」
「可......可是......」白兔捧著鋒利的刀的手正在顫抖。
「還是你打算要讓小紅來呢？」福爾摩斯提議。
白兔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小紅，泉水女精靈正開心的在她的周圍飛舞，小紅笑得很開心。因為之前已經取出了牠的眼淚，因此她早就自由了。
白兔拚命地搖搖頭。「不能讓小紅做這種事！」
「那麼只能讓你完成這件事囉？白兔是最希望魔法森林能夠恢復平靜的人吧？」福爾摩斯賊賊的笑著：「還是你要繼續當著一隻膽小的兔子呢？」
說到『膽小』就是白兔的死穴，牠通紅著兩頰，堅定的抓住刀子的刀柄。「好吧！我做！我會殺死夜犬的！」
福爾摩斯微笑，滿意的撫摸了白兔毛茸茸的頭頂。白兔被福爾摩斯的舉動嚇了一跳，同時摸頭懂的動作讓牠舒服的害羞了起來。
福爾摩斯始終保持著笑臉，他的手壓低了帽子然後伸回口袋內，他向後方的草叢走去，而始終待在一片巨大的樹葉上的華生兩眼直盯著他。
「欸，你要去哪？」貓王問道。
「回去睡覺，不需要我的戰爭，我不打算加入。」他說完便走進樹叢裡。
而坐在樹葉上的華生就落魄的看向福爾摩斯的身影，牠看了一眼大夥，最後跟著他一起走進去樹叢內，一句話也沒對任何人說。
「福爾摩斯怎麼回事？竟然臨陣脫逃。」貓王交叉雙臂說。
小紅不知何時靜悄悄地走來，手中拿著一朵不知哪兒摘的小花。「他們好像有秘密計畫喔。」
「秘密計畫？」
「我剛才偷聽到，他們好像怕事情有失誤，所以有秘密的留了一手，確保一定要殺死夜犬才行。」
「這樣啊......福爾摩斯先生還真是神秘呢。」白兔說。
「暫時先不管他們了，兔子，答應過的東西你能變得出來的對吧？」
「啊，是啊！還差了一個東西呢！」
白兔將刀子謹慎地收進衣服側邊，正準備從外套內拿出懷錶時，他無意間撫摸到那把刀子上被刻在刀柄處的花紋，他皺著眉頭，隨即一臉吃驚的望著它。
「兔子，怎麼了嗎？」
「啊......沒什麼！」牠立刻將刀子藏回口袋內，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接著從外套內側的口袋內拿出一只小小的懷錶，牠用力的上下搖晃著它，只見懷錶在晃動中越變越大，最後變成了那只白兔時常拿在手上的巨大金色懷錶。
白兔閉上雙眼，一心一意的想著牠想拿到的道具，手同時再次用力搖晃懷錶。最後，從懷錶的底部掉出了一顆巨大的鹼性電池。
貓王將它拾了起來，走向巨大的電池座。「我們來看看它的性能如何。」
「這樣好嗎？貓王您也會跟著暈眩一會吧？」
「沒關係，我的手下們會保護我，今晚一定要成功殺死夜犬。」
貓王走到電池座的面前，先將電池的負極塞入，最後正極也隨之扣進。
一直到晚間兩點多，放哨的警衛們神情已經開始倦怠了，他們依照各自站崗的時間輪流守候機關與各個入口，只要時間一到便下崗回到休息站叫醒下一個人順道喝一碗熱湯。
而白兔和小紅則是忍不住睡意早已裹著被子在營火旁昏沉睡去。
只有貓王這位吸取夜間靈魂的使者，越晚越發的有精神，牠水亮有神的雙眼掃視著各處，懶散的將頭撐在手背上，牠安穩不動的坐在自己的王位上，四面八方的傾聽著森林四處的聲音。突然間，貓王抬起了頭，牠明黃色的雙眼看向了東北方，無聲地從自己的王位上站了起來。
「陛下，有什麼狀況嗎？」旁邊握著長矛的灰貓守衛問道。
貓王不發一語，牠渾身的毛髮全聳了起來，青筋在鼓脹的肌肉上起伏，牠的神情充滿了殺意與興奮，並且露出了曖昧的微笑。
下一刻，從東北方的天際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狼嚎聲。所有夜眠的鳥兒受驚後嘎嘎嗷叫、振翅高飛，在營火守候的休息區的所有士兵都被那可怕、狂野的叫聲驚醒。白兔立刻從被窩裡鑽出來，兩眼睜得老大、兩耳直直的豎起。
「牠來了。」貓王說道，張裂的口露出了尖牙，全身的毛戰慄了起來。
牠四腳落地，比任何時刻都更像是一頭猛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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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諾亞方舟⟫第十九章 魔犬VS貓王（一）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