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超人到BVS再到正義聯盟。查克史奈德的英雄紀元宏願

不論成敗，隨著正義聯盟推出，查克史奈德的ＤＣ英雄三部曲大致成形。
因為其成名作300壯士和守護者都改編自漫畫，因此超級英雄找他拍，
顯得順理成章。300壯士證明他能做足爽度；守護者證明他能顧及深度。
但從超人到BVS再到正義聯盟，評價卻有些微妙。

本文將探討查克的意圖之恢弘和落實實行的落差。也討論其拿手風格。
如果是用iPhone，可以打橫閱覽，每行字數32，免跨行閱讀。


查克的重開機起源設定鎖定在…「社會民眾」!?


要解釋查克版的DC故事為何會步調又悶又難融入，得先瞭解他的意圖。
雖然單看一兩部我也霧煞煞，但在把他正義聯盟放進去串起來，
我大概可以看出他想畫出怎樣角度的曲線。
查克雖然把DC英雄重開機，但他不是像我們熟悉的那樣，
把英雄起源又講一遍。他重開機的是社會狀態－一個前超級英雄時期。
在那個世界，超級英雄的概念尚未普及。他想藉DC這樣代表性的老招牌，
講社會怎麼對超級英雄從混亂到接受，進而進入超級英雄紀元。


超級英雄，作為一種社會契約


我們都很熟超級英雄是怎麼回事。但超級英雄並非扮裝打壞人那麼簡單，
超級英雄是一種觀念、一種默契、一份社會契約。
其中除了挺身而出的行動者，還有對此包容的社會。
若說歧視、剝削和霸凌存在著大眾袖手旁觀的結構性問題，
那「超級英雄」就正好與之相反。它假設了一個公道自在人心，
關鍵時有人挺身而出，且民眾予以包容的社會－
這會是一個公民自決的社會。所以美國既是民主國家又強調個人主義，
對超級英雄的探討也就特別多。

借用維基百科的相關敘述：
社會契約主張個人融入政治社會是透過一個相互同意的過程。當中，
個人同意遵守共同的規則，並接受相應的義務，
以保護自己和其他人不受暴力和其他種類的傷害。
社會契約理論對催生主權在民這一政治理念發揮了重要的歷史作用。
大多數社會契約理論的出發點，
是對不存在任何政治秩序的人類生存條件作啟發式的審視，
通常稱為「自然狀態」。在這種情況下，
個人的行動只受他們個人的權力和良心所約束。

以現實來看，「超級英雄」這架空社會契約對應的是公民參政活動－
如遊行。同樣都是講一些平時安分過活的公民會在關鍵時刻跳出來，
扮演另一種角色發揚正義。這個過程可能會給其他民眾帶來一些不便，
但社會願意包容。而那些人也不會就此出任官職或牟利，
而在事後又回歸原本身分崗位。期間兩方沒有任何正式的成文契約，
純粹就是一種默契。人人都可以是超級英雄的涵義其實是－
人人都是可以站出來發聲的社會公民。把兩者結合的作品也早就有了，
也是改編自DC漫畫，華納出品的的Ｖ怪客就是。

克里斯多夫諾蘭是明白這點的，他片中的小丑也好班恩也罷，
都知道衝著這份社會契約出手，給蝙蝠俠巨大的打擊。

漫威不遑多讓，聞名遐邇的「內戰」原名即Civil War－公民戰爭。
講的正是這份社會契約動搖，有少年英雄團體開直播打擊犯罪－
算是變相求名牟利。結果出事，政府進而接手管理，引發一連串爭議。

而查克的成名作之一「守護者」就在講若超級英雄完全受制政府，
而非受制於社會契約，會出現什麼弊病。所以查克經手超人時，
會想要從頭處理這個議題也無可厚非。


查克的ＤＣ的超級英雄紀元三部曲


在查克的重開機宇宙裡，超人會是第一位超級英雄。這不是指出道時間－
不要說神力女超人(ＷＷ)了，甚至連小班蝙蝠俠都出道更早。
但ＷＷ自一戰後就低調行事，蝙蝠俠只活躍於黑夜，
而超人因為天生神力(不像ＷＷ得從小習武)與動機純正(出身純樸鄉下)，
是這個世界裡第一個明目張膽於光天化日之下大展神力的超級英雄。

然而那是個還沒有確立超級英雄概念的社會。

超人的養父知道這點，所以就算遇難也不要超人救。
ＭoＳ整部片從超人戰衣到色調到配樂，都呈現一種深鬱的藍。
有了這樣一個三部曲開頭，接下來的衝突該在第二部激化，
也就是ＢvＳ。

查克版的ＢvＳ副標正義曙光。這曙光劃開了什麼黎明前的黑暗？
在查克看來，不是邪惡，而是不能接受超級英雄的閉塞民心。
不論是反感，還是把超人當神，民眾都因超人的超能力迷失了平常心。
沒有超能力的蝙蝠俠在這裡代表人類民意去質疑超人。
他那番「你不勇敢，人類才勇敢」等說詞的潛台詞其實是在說－
世人還沒辦法接受超級英雄這種概念，所以你的公開展現神力違反行規。
這樣下去只會讓社會陷入混亂，所以這個人類社會容你不得！

在查克的構思下，這個激化的衝突將被超人的真誠和蝙蝠俠的敏銳暫緩，
接著又因為毀滅日這個大敵和超人的壯烈犧牲讓民眾醒悟。
(就像耶穌被釘十字架讓天主教大興－超人的宗教意涵本來就很濃)

隨著體認民智已開，到了第三部，蝙蝠俠才轉而促成正義聯盟。
自此ＤＣ的超級英雄紀元正式展開－本來應該要像這樣子的才對…


查克的命題與現實市場的隔閡


查克設定了一個尚未接受超級英雄的社會當舞台。
得了解這個大前提，才可以知道查克想說怎樣的故事。
但今天的觀眾幾乎每季都有超級英雄片可看－曾經滄海難為水，
這叫觀眾怎麼體會那個閉塞的民情？一般觀眾別說無縫接軌了，
架在查克ＤＣ三部曲和他們之間的根本是巨大的鴻溝。
造成查克版超人上映後，觀眾會問超人養父為何要做死自己，
超人為何那麼壓抑，一副苦瓜臉？

就像跟不上課業就會越來越嚴重一樣，到了ＢvＳ終於爆炸了。
這次連做了點功課的觀眾都受挫了。他們因為參考過往漫畫，
抱持著別的期待。比較有名的版本有二。一個是黑暗騎士歸來，
但那部的張力來自兩人已是老相識，而查克版兩人才認識；
另一版本為漫畫版ＭoＳ兩人初識的衝突，但查克版民心未開，
處境尷尬的超人也沒啥光明立場跟蝙蝠俠的暗夜正義衝突。
因此不論抱何期望都會落空，因為查克要講的是別的事。
偏偏他又用了不少致意要素，這變本加厲地加深觀眾錯誤期待。

最後只剩一小撮觀眾能認同，華納高層介入，事態難以挽回。

以事後諸葛來說，若不變動骨幹，堅持要搞「前超級英雄時期」，
那ＭoＳ甚至ＢvＳ最好採倒敘結構。這樣也許犧牲緊張感，
但那種東西在ＤＣ宇宙電影排隊上映的局勢下本來就保不住。
重要的是讓觀眾能放下先入為主觀念去接受另一段歷史。
ＷＷ某種程度上就是這麼做的。她在現代登場於ＭoＳ，
所以個人電影回溯一戰時期，觀眾自然知道是過去式，
不會拿現在觀念帶入－甚至能欣賞文化差異產生的笑點。

如果電影設定不能讓觀眾無縫接軌帶入，最起碼要提醒他們。
否則觀眾不得其門而入，就只能挑毛病了。


查克的專長－若跟麥可貝比


查克史奈德在我看來是個「有誠意的麥可貝」。
他們都有MV經歷，能把畫面拍得美輪美奐。
但雙方拿手的架構不同－特別在主角。

麥可貝拿手的是庸俗主角捲入大事件，甚至認識傳奇英雄，
歷經追趕跑跳碰，終於激發自身英雄氣概，最後全身而退的故事。
他表現最好的絕地任務和變形金剛1都是如此。
絕地任務的庸俗主角是尼可拉斯凱吉，傳奇英雄是史恩康納萊；
變形金剛1的庸俗主角是西亞李畢福，傳奇英雄是柯博文。
拍起這種架構，他說第二大概沒人敢說第一。

然而這架構是固定的。我曾提過第九禁區導演不會拍聖人英雄，
麥可貝相比之下是沒辦法用平視角度去拍－
麥可貝鏡頭下的傳奇英雄只有透過庸俗主角視角來看才得以成立。
一旦正經八百正筆描述，就會變得空洞。所以珍珠港這類的就表現不佳。

這意味著主角不可能真正成長為華生之於福爾摩斯那樣的好搭檔，
也就很難發展成系列作。庸俗主角的冒險像韓國奇幻小說－
「龍族」所提的「魔法之秋」，是凡人一生一次的奇遇，
之後就不再復返，只得回歸平凡。

於是一旦拍了續集，角色們幾乎零成長，只是老調重彈－
在第一集最後開口的大黃蜂到續集又回頭依賴廣播算是很指標性的例子。
這導演無法劃出角色成長延長線，導不出四格漫畫後的第五格。
他的確是個MV導演－MV是沒有續集的。

查克史奈德剛好相反，但殊途同歸。他拿手的主角是橫眉怒豎，
拒絕妥協，蠻幹到底，最後求仁得仁，壯烈犧牲，成就史詩的故事。
他表現最好的300壯士和守護者都是如此。
那種「老子跟你拚到底」的骨氣拍出了男人總想來上一次的浪漫豪氣。
但這種「去到盡」的搞法其實就跟虛淵玄一樣，把主角寫死了。
(兩人不合作嗎XD)
自然也就很難拍續集(300壯士有續集,大概能比清明保健好一點)。
(300壯士有續集,大概能比臥虎藏龍2:青冥寶劍好一點)

所以ＭoＳ裡綁手綁腳無法蠻幹的超人首先就讓劇情變悶；
ＢvＳ蠻幹到一半卻得收回來的蝙蝠俠又燃燒不完全。
更糟的是，ＭoＳ和ＢvＳ無法在片末交出夠份量的犧牲。
以ＭoＳ來說有超人養父之死，但時間點太早；
到了ＢvＳ有超人之死，但我們都知道他會復活。

查克的電影需要獻祭－有份量的祭品於片末高潮犧牲，不然高度上不去。
但那種劇烈的犧牲帶來的重壓讓故事很難不間斷地演下去。
這讓查克比起連續性的系列作，更適合前傳或斷代史。
因為他的這種風格，一旦故事暫告一段落，最少就得跳個好幾年再講，
這才對得起片末劇烈的犧牲。

而結合上述要點的成功作品也有了－就是他監製的神力女超人。
ＷＷ就是個更陽光的斯巴達王，一股腦衝去蠻幹。
也許這不夠聰明，但絕對不會讓觀眾悶。因為這股義無反顧，
讓觀眾跟著熱起來的衝勁，正是查克的拿手本領。
而戲劇張力也來自主角和嚴苛現實的碰撞。
查克的主角骨子裡是天真單純的，有一股赤誠之美。
讓活在算計的現代人產生一股莫名鄉愁，來自離我們已遙遠的傳說史詩。
「原來，人類也曾像這樣活著啊～」

如前所提，時間點在一戰時期，剛好可以看成斷代史。
至於夠分量的犧牲，則由男主角史帝夫攬下了－這確實夠份量，
也掩蓋了魔王角色太虛的小缺點。

查克的畫面十分風格化，甚至到了掩蓋角色和敘事的地步。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更需要這麼單純而赤誠的主角－
不只是降低敘事負擔，還因為只有這樣腦衝的主角能衝破查克的畫面，
讓查克的風格為他服務。既征服了查克的風格，也征服了觀眾。

所以在理想狀況下，觀眾應該在查克的電影得到兩階段的體驗。
首先有來自畫面的渲染風格，奠定世界觀。然後赤誠的主角爆發，
定格畫面烙印在觀眾腦海。於是他們知道，一場史詩開始了。








看，很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