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忍著痠疼與無力，他緩緩走到了門邊，一手撫著牆壁，然後打開門──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孔映入眼裡。若不是腦後那黑色的髮辮，他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夢中。
「艾洛隊長！」那人驚訝地大叫。
是奇克啊。艾洛伸手制止他繼續大聲嚷嚷，然後微笑。「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
「是皮洛恩隊長派我們來的。」他看了看周遭，望入房內床上睡覺的艾蜜莉，他輕聲說：「跟迪爾古語有關，但一直沒機會跟艾蜜莉閣下報告。」
艾洛收起笑顏，把背後的門輕輕闔上。「怎麼了？」
「聽說布爾德冰原發生了天災，目前冰底氏族幾近滅絕，剩餘的少部分人口都逃到熊掌氏族裡避難了。」奇克說道。
什麼？他蹙起眉頭。「冰底氏族滅絕？誰幹的？」
「冬狼群。凱瓦爾團長推測因為冰原的食物越來越少，導致原本只會單獨狩獵的冬狼開始群聚起來攻擊洛索達人。」奇克嚥了嚥口水。
居然是……冬狼。艾洛咬著下唇。那可是布爾德冰原食物鏈的頂端，即使是洛索達人也需以小隊為單位才能成功獵取。
但也因此冬狼皮才會是傳統中最高級、最神聖的定情之物。象徵即使是冬狼這麼恐怖的威脅來臨，丈夫也不會拋棄家庭。
沒想到撼動我方根基的不是我們一直設想的潛在敵人，而是自然──是動物嗎？艾洛無奈地心想。
他倚著門邊的石牆面，吸了一口夜晚沁涼的空氣，艾洛覺得通體舒暢。他瞥向街道，發現那攤殘留在地磚上的血跡，或是其他民宅牆面上的刮痕，但最明顯的還是掛在民宅外面的那鐵桿子，上面有某種東西被扯破的痕跡在。
「我們接下來會隨矮人王一同南下吧。」艾洛靜靜地說：「我聽艾蜜莉說了，菲梅爾的獸人軍隊正在侵犯矮人南境。」
「這是要參戰嗎？」奇克的語氣顯得雀躍。
艾洛抬頭望著那不算清澈的夜空。「主要的目的還是在遺祖神殿上，老爸雖然賦予了我個別行動的權力，但不表示我能擅自代表整個族群去和獸人開戰。」他抓了抓頭。「這是原則還有種族與種族間的問題。」
「那怎麼辦？」奇克問道。
艾洛思忖了起來。如果跟著矮人王南下，那與菲梅爾派的戰鬥將無可避免──畢竟照矮人王的性子，他也會要求自己與奇克去幫助他們。
加上無論是裴蒂在坎瓦鎮的起義也好、盧本這一次的集中營暴動也罷，自己都有參與到這些混亂之中。若想從矮人與人類的鬥爭脫離，那他們勢必得現在就要脫身。
可現如今獸人卻爆發了內戰，菲梅爾派的獸人不知為何如此強大，居然能一邊牽制白袍衛士組織，然後又有餘力北上攻擊矮人南境……這些事皮洛恩隊長，甚至老爸應該都很清楚。
下一個目標「遺祖神殿」是獸人的首都，若想探查在其中的迪爾古語，艾洛知道自己要不跟著矮人王南下，不然就是自己帶著奇克和這些人繞過矮人境內的主戰場，從矛尖城寨去前往南境──但又有何用？從那邊過去一樣會經過華吾爾，而那邊沒意外又是白袍衛士和菲梅爾獸人的戰場。
所以如果想繼續追查迪爾古語的事，那不管繞到哪去都會捲入這場戰爭。而且艾洛覺得狀況只會愈來愈糟，畢竟自己才切身體會過獸人的蠻橫與傲氣，弄個不好……興許會有第二個「破碎的紅寶石」戰爭。
所以我們必須現在阻止戰爭。艾洛咋舌一聲。獸人都打到人家門口了，要怎麼讓矮人停手？照矮人王的個性也不可能會停止，何況這消息也早就傳遍矮人境內了吧。
想了一會，艾洛扭頭看向奇克。「我聽艾蜜莉說，你們在靈廟幫我們擊退了人類，但似乎留了一些人在原處？」
他點頭。「這是艾蜜莉閣下的意思，畢竟那時奪回地表堡要緊。」
「人類有提到什麼嗎？」艾洛問道。
奇克挑眉。「沒有，他們顧著吃我們給予的食物，但好像真的只是依令行事。」
雖然還不確定他的消息來源，但盧本的確知道矮人與精靈的交易。現在有部分人類南下……艾洛低鳴了一聲。
「隊、隊長，你不舒服嗎？」奇克緊張地問道。
艾洛搖頭。「我明天要會見矮人王，參戰的事情等到時候再說吧。」他咬牙，心中感覺放了塊巨石般壓抑。「這事有點不好辦。」
＊
「你說人類知道我們跟精靈在交易的消息？」矮人王坐在一張椅子上，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將他身上的橘紅色戰甲照的熠熠生光。
穿著背心、披著獸牙項鍊的獸人站在一旁，艾洛知道他是在白鹽鎮交談過的烏利克大祭司。畢竟林中寨的事，他也有份功勞──而且聽說奇克也受了他不少照顧。
「是。」艾洛站在他眼前，雖然身上還是穿著一般的布衣，而且還是有些不適，但現在可容不得他繼續休息。
「根據呢？」他問。
「沒有，這只是我的猜測。」艾洛把自己昨天想的事情都搬了出來。「您說菲梅爾的人滲透到了集中營並掀起了此次暴動，但她的人是何時混入集中營的？她是怎麼穿過哨戒的？更重要的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地去掀起動亂？」
矮人王眨了眨眼，揚起下巴。「繼續說。」
「我曾去過集中營，那時候有名叫盧本的人似乎並未與叛亂的人類奴隸會合。而這位盧本得到了你們交易的情報，之所以會這樣推斷，因為在我們和克爾坦閣下攻下林中寨時，由被我們俘虜的人類親口說出來的。」艾洛雙拳緊握。「所以您說，盧本會不會將這項消息賣給其他人？」
「你想說菲梅爾是為了兵器所以才來攻擊我們？」梵爾海默挑眉。「南境的人類可比我們還要熟悉武器的製作，且時間對不上吧？那時候我們早就內戰了，而且獸人也在更早之前就攻擊我們了啊？」
「敢問一句，目前菲梅爾的獸人既然有辦法牽制白袍衛士，那她又怎麼能容許和矮人的戰線延遲這麼久而未有進展？」艾洛瞇起了雙眼。「我們可以知道，現在的獸人跟六年前無法比擬，既然他們實力大增……那為什麼會一直僵持在那邊？」
坐在床舖的艾蜜莉站起身來，走到了艾洛身旁。「他們是誘餌。」
艾洛點點頭。「也許菲梅爾一開始的確想要利用集中營來讓矮人們內亂，然後藉此強攻下地表堡，但在得知武器情報以後改變了方針，所以刻意佈了疑兵在那裡，就是為了牽制住你們。」
「難道不是白袍衛士牽制的緣故，所以他們攻不進來？」矮人王惱怒地搥了桌子。「而且你這番言論是在羞辱我們嗎？認為我們扛不住獸人嗎？啊？」
對於矮人王的憤怒，艾洛連想到了那日他與克爾坦閣下的會面，不由得感嘆那位幫助自己的友人已經不在這世上。現在可能已經隨著四神──不，隨著他們信仰的戰靈一直永遠地固守這片土地吧？
正因如此，他就更不能退縮。「白袍衛士是矮人、獸人、精靈三族合力組成的戰線，正因獸人能夠抵禦這種軍事集團的入侵，所以我認為光靠矮人一族應無法防禦菲梅爾獸人的入侵。」
「混帳！」梵爾海默推開椅子憤怒地站了起來，雖然他比艾洛矮了一顆頭，但那壯碩的身材與氣勢依舊讓人震懾。「洛索達人，我敬你幫助我們平息內亂，但你不要得寸進尺了！」
「我說的是事實，矮人王。」艾洛仍選擇直言不諱，因為這是他認為能夠幫助矮人脫離現在困境的最佳方式。「菲梅爾獸人的武裝力量十分強大。而且如果白袍衛士能夠壓制他們，那菲梅爾絕對不可能分兵再來侵犯矮人領。」他望入矮人王那震怒的雙眸。「一個可以讓人滲透集中營的人，絕對不會擬定出這種錯誤的戰略。」
梵爾海默仍舊滿臉怒容，但他此刻卻沒有回嘴，顯然是在細嚼剛剛艾洛所說的話。他欽佩矮人王即使憤怒，也沒有喪失判別戰場局勢時所需的冷靜。
老爸說的沒錯，是相當賢明的王。艾洛心想。
矮人王冷哼一聲。「所以呢？菲梅爾到底要幹什麼？」
艾洛和身旁的艾蜜莉相視一笑，然後說出他們稍早前討論出來的結論。「如果說『菲梅爾獸人攻擊矮人領的是誘餌』，那反抗的人類就是主力。」他想了一下，然後繼續道：「他們想讓人類佔領並控制矮人領，在北境掀起混亂。」
「為什麼她要幫助人類？」梵爾海默回過身去望著烏利克問道。
「因為菲梅爾是人類。」他回答。
現場的氣氛瞬間凝結。艾洛看矮人王臉上冒出的青筋，顯然似乎很想直接掄起武器從烏利克身上砍下去──儘管他也能用現在穿著的武裝上去暴打一頓──但不管何者，梵爾海默仍舊控制住了。至少沒有動作。
艾洛看著艾蜜莉，後者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確實，他們討論的時候，她有從大祭司那裡聽到『菲梅爾是女人』的情報，但沒有提及種族。
我以為是女獸人，還以為這只是單純的獸人內亂。艾洛覺得有點頭暈。沒想到居然是人類掌控了獸人的武裝力量，然後搧動分裂嗎？
「所以你跟我說她出自於『華吾爾的集中營』，是要跟我說她是人類？」梵爾海默壓抑不住怒火，大罵：「醜惡靈啊，你就不能明講嗎？我還以為她是守著集中營，對人類起了憐憫之心的白痴獸人啊！」
「現在爭辯這件事也沒有用了，矮人王。」艾蜜莉出聲制止了他繼續怒罵大祭司。「所以菲梅爾在南境掌控了獸人的半邊天並加以強化，成了我們如今的強敵。接著靠『滲透』的方式，試圖讓矮人集中營的人類徹底佔領這裡，形成她在北境的助力──也就是第二個人類勢力。」
「哼。」矮人王吸了一口氣。「我們可做了相對應的改變吶，人類現在想來我也不怕。」
「問題就在這裡。」艾蜜莉表情有些不安。「她如果知道六年半前人類未能攻下地煉堡的原因，那她也要明白這次奴隸暴動應該無法徹底掌控矮人領才對。」
在計畫什麼？艾洛聽著妻子這樣講，原本以為明朗的情報頓時又烏雲籠罩。
「在想著奇襲吧。」矮人王彎腰把剛剛自己推倒的椅子擺正，然後一屁股坐下。「莫瑞山脈的獸人是為了引誘我出兵；集中營人類暴動佔領了地表堡，但因為『機關』，所以他們根本無法徹底掌控我們──也就是棄子。」
「所以想趁我們以為逃過此劫時發動奇襲？」艾洛一愣。「不，如果莫瑞山脈已經有矮人駐軍，那她想過來的話就必須繞過矛尖城寨──菲梅爾的勢力已經打到那邊去了嗎？那可是華吾爾的北邊啊？」
「難以置信。」梵爾海默一手托腮，有些疲倦地說道：「我的萬物靈啊……六年前的結果不足以使人類信服，所以再次用這種方式想證明他們的強大？」他低吼一聲。「居然還有人被利用？搞什麼鬼？」
「不，也許人類真的想證明他們的強大，但更重要的應該是『鑽石條約』吧。」艾洛想起了裴蒂，還有他們短暫旅途時所遇的種種。「因為沒有人權，所以這是人類對於不公平條款的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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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若沒意外，艾洛線的「矮人篇」會在下一章迎來結束。
緊接而來的就是裴蒂在矛尖城寨所發生的一些事。
我在上一次「逆天的秘策篇」尾端帶出了 " 菲梅爾 " 這個人，並在這次艾洛「矮人篇」結尾時同樣再次強調這個人的存在與目前南境的狀況（人類、白袍衛士、獸人等）。
正如我在叭啦叭啦提到的。
菲梅爾是我想進一步去探討出「事情總是一體多面」所設計出來的──也可以說是讓各位再以另一個觀點去審視洛索達世界裡的問題與矛盾，並且除了盧本和裴蒂的方針以外，第三個解放人類的方式。
也希望能夠藉著這號人物來讓各位反思這種「歧視」問題究竟要怎樣，才能有最好的解套方式。
就先在這邊做個預告。
希望大家喜歡^^
我已經有做更改囉！
－LKK 2017 . 12 .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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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