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勘任務第二日，十月二十日，么陸參洞。
狼人與斥候踏過水塘，避開險阻地勢筆直朝小店仔車站前進，崩壞地基貫流成小河，我沒理睬順游而上的大蝦，背後的彈鍊得全留給那個混蛋享用。
中央研究院想解剖牠？很抱歉地，牠會變得比子路還慘。
牠被我活逮，我定活活扯下牠的皮，負傷逃入鎮裡，長城砲兵隨時能都更整個廢鎮，讓牠葬身在瓦礫堆裡，逃進廁所之類的死路，我會親手把牠淹死在馬桶裡。
倘若能對星星許願，牠的願望絕對是能死得痛快。
我原諒造物主讓牠誕生的事實，因為我能送牠下地獄，送牠的整個族群下地獄。
霎時間蜷居廢棄建築與樹木中的突變鳥群起展翅，牠們體型尚小，雖不比夢魘凶狠，外觀仍如其他核後生物般怪誕醜陋。
「該死……。」
似乎連大氣都在顫抖，灰黑雲層深處與雷鳴交纏，格蕾見情況不對勁，湊到我身旁低語「文鶇先生，我覺得有甚麼很糟的事要發生了。」
「偏偏挑這種時候飛過來……。」
「看到那些飛起來的噁心小怪物了嗎？那是徵兆──夢魘南遷的徵兆，牠們被季風嚇著了，找棟建築先躲著。」
不下幾秒，沖散密麻黑影的死神自頭頂呼嘯而過，叫聲尖銳而刺耳，小店仔車站肯定沒什麼喜訊，本應該對夢魘打招呼的防空炮安靜的像死了一樣。
不對，大抵上是死了沒錯。
在這個距離沒有進行射擊，肯定沒幾個人活著。
馬克三對空咆哮，驅散覬覦血肉的兩隻妖鳥，牠們聰明得很，懂得拉開距離，躲在建築後方，格蕾見它腳爪上掙扎的輪廓，不禁瞪大雙眼。
沒錯，牠們可不介意在旅途中吃些小點心。
「格蕾，先把門撬開，我丟煙霧彈了！」
「好……好的！」她翻過低矮圍牆，槍托撬開老式平矮房屋前門。
「文鶇先生，好了！」
「妳先撤進去。」
撞針桿在空中彈開，這陣風讓煙霧吞沒我倆輪廓，這些夢魘肯定活了很久，狩獵技巧純熟，見我拿出手榴彈便別過頭振翅遠離。
「不妙啊，這兩隻是徹徹底底的『獵人』，我們在南迴遇到的那幾隻是不懂狩獵的小菜鳥，看這兩隻大上一圈的體型，至少活了好幾年了，機靈得很。」
我在嘆了口氣，視線晃向被樹根糾纏的鐵窗，深擔心視線與對街公寓上那黑不溜丟的大眼有任何接觸。
「文鶇先生，剛剛有一隻抓著……。」
「我應該沒看錯吧？」
她顯露擔憂的眼神，像是為了等待我的否定般，停頓了幾秒才開口問道。
沒待我開口，尖銳淒厲的慘叫穿過耳膜。
「對不起我亂跑！對不起！媽媽──媽媽救我！救我！嘎啊啊啊啊啊！」
尖銳鋼筋粉碎脊椎，肋骨碎裂，胸膛爆開，勾出的器官與血管被扯斷的聲音隨逐漸式微的掙扎穿入耳中。
「妳沒看錯、也沒聽錯，夢魘繼承了牠們先祖的習性，把獵物活生生穿刺進尖銳物體保存，只不過目標不是蟲子，而是哺乳類動物，當然包含人類。」
「這小子運氣真背啊。」如果當年我亂跑被夢魘叼走大概也是這副德行。
我拉了條彈鏈塞進機匣，重新上膛。
格蕾縮著身子，兩手輕輕摀著耳朵，但沒過幾秒，她甩了甩頭，提起屬於她的力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扣下板機也已經改變不了那小子的命運，即使如此，她還是會選擇扣下板機。
小店仔區多半是透天厝，窄巷不少，往車站延伸的大路兩側是國中國小廢墟，換言之是百平方米空曠地，如果不想辦法除掉那兩隻小婊子，末日版天葬就在不遠處。
當然，比起步槍彈，狼人更喜歡有效率的方式。
「慢著，打鳥算我一份。」我掀開右手腕上的蓋子，沒錯，講完那串又臭又長的口報詞，我又要烙人了。
「文鶇先生，直接轟炸這裡很危險吧！」
「自治警怎麼可能只有非人道武器能用？為了支援步兵我們還有很多有趣的玩具，雖然遠離高港三十公里遠就不管用了──但這裡還是我們的轄區呢。」
當然有為這些飛天小婊子訂做的砲彈。
我翻出地圖，對砲擊指揮官道出座標。
「砲擊指揮官聽令，狼人識別碼W0115，於22°45'33.4"N 120°18'19.2"E遭遇兩甲級夢魘成體，請求砲兵支援。」
「標定完成。」
「射擊任務，ＣＳ氣膠彈，空炸信管，三十發效力射。」
「林文鶇上尉，無線電位置顯示你位置正處於砲彈散布範圍內。」
「無妨，十秒後效力射。」
「了解。」
我不會炸了自己的袍澤。
但炸一炸自己還是挺行的。
「咦？」她聽見我豪不在乎地讓砲彈撒在自己頭上，頂著微微翹起白毛的腦袋似乎停頓了一下。
「文文文文鶇先生你剛剛在說甚麼啦！ＣＳ到底是甚麼啊!」她急得不知所措，以榴彈砲的初速，大概在幾秒就會聽見第一響了。
「就毒氣啊，我們離夢魘太近了，如果用空氣燃料炮彈或榴霰彈有點危險。」
「毒氣難道就不危險嗎！」
「安啦，人類吸了催淚性毒氣又不會死，而且妳不是戴著防毒面具嗎？但那群小王八蛋沒有！牠們水亮亮的大眼睛接觸到ＣＳ的反應很好玩喔，把妳的連帽束緊一點。」
「怎麼感覺……文鶇先生有點興奮啊。」格蕾一臉無奈地盯著我，在她為飛來的毒氣彈擔心同時，我面具下的笑臉似乎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自治警在毒氣室裡唱歌跳操的傳統自古以來就沒變過，幾乎每個大兵都受過宗教儀式般的洗禮，在長官訕笑下掙扎著，在刺痛皮膚與眼球的感官中仍得睜大眼睛，抖擻著答數唱歌。
「畢竟每個自治警士兵對ＣＳ都抱著又愛又恨的心情呢。」我微微瞇起眼睛，回憶狼人還只是隻幼仔的時代。
正當她調好連帽鬆緊，無害的白花絢爛綻放。
沒錯，對我們「無害」。
對那些耗氧量大而且沒穿衣服的混蛋而言可刺激了。
淺白濃霧中驚嚇悲啼，夢魘扭動著身軀振翅，高度進化的龐大身軀仰賴著精密不容出錯的供氧系統，換句話而言，充斥牠們醜陋身軀的氣囊跟呼吸道塞滿了一堆高刺激性的有毒氣體。
夠刺激吧？
「三秒後離開建築。」
隨向前揮出的手勢，我踢開大門，格蕾的槍口瞬即對著在濃霧中掙扎的巨大黑影噴發火星，隨後狼人的咆哮響徹雲霄，鋪張薄霧的火網消失，兩頭巨大輪廓轟然墜落。
接近墜落點，霰彈槍依序轟碎牠們的腳爪、翅膀、腦袋，看著流淌一地的黑血，我轉過頭去。
「格蕾，妳想要……。」
「不要。」
「開個玩笑嘛。」我聳聳肩，把準備抽出的戰術刀收回去「不過待會嘛，妳跑步的姿勢可能要換換了。」
「咦？」
「文鶇先生，為什麼我要手平舉跑步啦！」
跟在我一側的格蕾忍不住發來抗議，手臂仍乖乖地像小鳥一樣上下揮舞著。
「揮發毒氣，還有，千萬，千萬，千萬別揉眼睛。」
「待會跨過這條大馬路下個轉角就是站前街道，做好接敵準備，牠可能在任何地方。」
「那文鶇先生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啊……。」
「放輕鬆，這樣才打得準。」我踩過街角，瞬間轉身舉槍。
站前街就像真正的煉獄，與８８快速道路哨站相同的光景。
佔滿破敗計程車充當掩體的小廣場成了難用言語形容噁心程度的邪教祭壇。
逐漸昏暗的天色，閃動的歪斜路燈，映在其下的血池，撕扯內臟，扭動軀體，互相啃噬的兵員。
站在這地獄之中，狂信徒的教主，凝望著我們。
機關槍掃過兩側，為受詛咒的悲苦靈魂獻上憑弔。
「白恐……。」
牠伸出左臂，一見牠的動作，火舌扎扎實實將牠的手臂轟成好幾截，像胎兒似地蜷縮在地上顫抖地撫著自己的斷手，連掙扎的樣子也與人類相仿，讓人不快。
我輕蔑地望著落下神壇的怪物。
「別想讓我作第二次白日夢。」
「這是什麼？」格蕾蹲下身子，Ｔ０５從手中滑落，被槍背帶吊在胸前，那不尋常的語氣讓我豎起汗毛「文鶇先生──牠在……求救，牠很害怕。」
「該死，牠的幻覺對妳也有影響嗎！醒醒！格蕾！」
「隧道……牠很冷，門……隧道……最高峰……荒野……我看到了，牠來的地方……不……為什麼我能了解……？為什麼？不……我不記得你！」
她按著頭，痛苦地單膝跪地。
「格蕾！格蕾！聽得到我說話嗎！」
呼叫聲逐漸朦朧，如扭曲盤繞的厚重雲層，視野逐漸扭曲模糊，慘白身影和著青色血液，黑影宛如為了護駕一般，從牠背後現身，那蒼白無五官的臉孔，似乎冒出了聲音。
「救──我。」
「小鶇……。」
「妳已經死了……然後，妳沒理由庇護那隻傷害我同伴的怪物。」我舉起霰彈槍，對準眼前不到幾尺的黑影。
「別擋路，別靠近，否則我連妳一起轟爛……別逼我。」
「你的手在顫抖喔……小鶇，你其實……不願意這麼做，對吧？」
它逐漸走來，豪不畏懼，豪不猶豫撫過冰冷的槍管，拉著拉柄，退出鮮紅色十二號口徑彈。
我在猶豫甚麼？
扣下板機，結束一切。
再也見不到……。
真是可悲啊。
「不，你不是那麼殘酷的人，對吧，小鶇。」黑影纏上我輕觸板機的指尖，似乎能感受到那幻覺中無形的溫度，以及那熟悉無比的輪廓。
「想要贖罪……就放下手中的槍……然後到我們這邊來吧，小鶇，你已經受夠多的苦了。」她試圖扳開我的手指，卸下我手中的霰彈槍。
她成功了。
「到你們那邊？」
「嗯，小鶇也不用履行承諾了喔，只要你能來這裡，是最重要的，就連我們的約定都無所謂了喔。」她扔下那塊沉甸金屬，我能見她的輪廓揚起嘴角，將手伸向我的機關槍。
無所謂？不重要？
不對，那不是她。
不管一切變得在糟，從未變過的就是那廢土上的火光，最後一瞬間仍閃著最亮眼的光芒。
「你不是她。」我揮開它的手，它像是嚇著似的後退了幾步。
「小鶇你在說甚麼啊，我就是我啊。」
「你只是怪物創造出來的怪物，不是她。」我喀喀笑著，嘲笑白恐的失算，嘲笑那午夜夢迴仍會在我腦裡徘徊的黑影，嘲笑自己……仍牽掛著。
「怪物……你知道嗎？她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叫我放棄那該死的約定。」機關槍準心筆直對準那喘息哀號的怪物，牠似乎也明瞭談判失敗，拖著血痕爬到陰影身後。
「怪物，我不會失約，更不會放開格蕾的手。」
「比起贖罪，我找到更優先順位的東西了。」
「那就好……我安心了，小鶇。」
在那瞬間，那熟悉輪廓似乎笑了。
空間在掠襲而來的驚叫中崩裂，從胃湧上的噁心翻騰與腦裡翻攪的幻影混在一起，忍著噁心感與撕裂頭部般的絞痛，我緊握槍柄，正想給那怪物送上幾槍。
「……你可整我整的真慘啊。」
我這才注意到，霰彈槍正指著自己的喉頭，裝甲化面具沉甸甸掉在一旁，倒至在地上的頭盔實在不怎麼吉利，如果白恐也懂這含意，還真有情調呢，混蛋。
「很可惜你沒成功，白……恐？」我重新套上面具，覆盔，帶著疑惑注視眼前景象。
那怪物痛苦地伏臥，掙扎，像是渴求氧氣般仰頭，僅剩的手腕撕抓著頸子，枯瘦肢體冒出的青色腫塊迅速向全身蔓延，伸向天的細長手臂如同對上蒼詰問。
但這薄弱的祈禱怎能直達天廳？
血從牠的軀體噴湧，皮膚像破布般裂開，腹腔流出黏稠紫黑物體，四肢像熬爛的筋肉瞬間分崩，牠──腐爛了？
不，這不是腐爛。
我看過類似的東西。
意識下來瞬間，我汗毛豎起，機關槍撕碎街邊建築深鎖的鐵門，踹開門板，趕在不穩定的廢土送來一面清風前把格蕾抱進掩體內。
「格蕾！沒事吧！」
「沒事……。」白髮少女乾嘔了幾聲，脫離幻覺的痛苦糾纏著她，曳著我的手臂搖搖晃晃起身。
「白恐……怎麼了？」
「牠真的變成子路了，全身爛成一團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懷疑牠感染了──」我有些猶豫，考慮著眼前既成事實的可能性「Ｖ３３型。」
「文鶇先生……快逃。」她用虛弱神色仍撐起雙腿，我扶著格蕾的肩膀，她逞強地想獨自移動，卻在下個瞬間力竭癱軟。
「別苦撐啊。」
踢開廢棄廚房後的斑駁鋁門，從後巷鑽出，我把格蕾扛在肩上，現在離那鬼地方越遠越好。
百公尺外順風側的三樓陽台鐵門被一腳踢開，我用望遠鏡凝視著那攤混著藍血與白骨的爛泥，不是幻覺，是攤在眼前的事實。
「W0115狼人報告，指揮部聽到請回答。」
「林上尉，有新消息了嗎？快速反應部隊已經在路上了。」
「報告大總統，白恐已格斃，請派遣化學兵清理現場，需要最高等級生化部隊，依白恐死狀判斷，我懷疑……白恐死後會分泌某種生化戰劑，目前我正於一百公尺外西北向三樓透天厝中監視目標殘骸。」
「知道了，幹得很好，我會撤回快速反應部隊，待化學連一到場，就由他們接手，繼續進行監視任務。」
「了解，謝謝大總統。」通訊中斷。
暮秋的夜來得急又快，才剛過半個鐘頭，謎團就隨夜幕隱藏在鋪蓋道路的薄霧下，隱約能見到白骨從中透出，我啟動護目鏡的夜視系統，借了格蕾的Ｔ０５架槍射殺意圖接近那攤爛肉的核後生物。
如果真是Ｖ３３型，我不能放跑任何一隻接近那餘孽的小雜種，四周已經躺了幾隻老鼠，我裝上新彈匣，繼續履行達爾文爺爺亙古不變的天擇傳統。
難道除了Ｐ４兵工還有其他生化武器設施？而且可能埋在紅潮佔據的中部區域附近？
若紅潮得到病毒樣本，他們絕對很樂意扔在自治警跟愛國者頭上，把我們清洗乾淨再佔據這座島嶼，獻予海峽彼端那隻垂死的老母雞。
「唔……文鶇先生。」她按著頭起身，喚了我的名字。
「沒事吧？」
「對不起……我暈倒了，現在除了頭有點暈，應該還好。」
「沒事就好。」我推出望遠鏡，沒那個膽子把眼睛從高倍率瞄準鏡挪開，板機一扣，又一隻被天擇淘汰的老鼠。
「幫我鑑定牠感染了什麼細菌還是病毒，是Ｖ３３我一定要找時間回高港買樂透。」
她接過望遠鏡，鏡筒後的驚愕眼神顯得猶豫，欲言又止的小嘴道出答案。
「不，文鶇先生這不是Ｖ３３。」
「那這是什麼？自然死亡？」
「不，還有骨骼留存就表示……這……這是──。」
「Ｖ３２型。」
＊
作者後話：其實也沒甚麼重要的事，最近玩少前終於造出Ｇ１１跟ＰＫＰ，抽典藏３ＸＸ個採購幣就中了９Ａ９１跟ＭＧ３的造型，可是我還是沒有ＭＧ３，馬德。
這樣算是被歐洲鋒面掃到嗎？
創作內容
☢==☣末日系列☣==☢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