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上的觸感則是那頭棕狼，牠站在父親身側望著自己，但朵拉從那臉上看不清現在牠到底在想什麼。
「朵拉？」父親擔憂的聲音傳來。「妳怎麼了？怎麼突然亂叫？」
朵拉眨了眨眼，然後搖頭，嘴角勾起微笑。「爸比，我沒事，只是做了個夢。」
她總以為「微笑」就能讓他人放心，但艾洛卻將朵拉拉起，緊緊抱住她。朵拉切身體會到父親的力道……還有他在發抖。
但父親卻什麼都沒有說，朵拉只是靜靜地讓他抱著，然後在輕輕地將自己放下。他同樣還給了自己一個微笑，現在她才明白這種笑容有多虛偽，而且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沒事就好。」他笑著說道。
朵拉看著父親赤裸的上半身，那上面充斥著大量的傷疤，聽媽咪說那是之前父親參與過一場戰爭所遺留下來的榮耀，但他本人似乎不喜歡提到那些。
「媽咪呢？」她輕聲問。
「在跟其他叔叔聊天。」艾洛微笑地說道，但朵拉一聽就覺得是好像在刻意隱瞞什麼一樣。
「爸比，我想幫你們的忙。」
語音剛落，朵拉便瞧見了父親臉上那詫異的眼神。其實有時候她不是很明白為何父母總是會那麼執意地保護自己，以前的她覺得無所謂，但現在的她卻覺得……疑問。
半晌，父親搖頭並說：「妳乖乖的就好。」
聞言，朵拉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爬到了那頭狼身旁。伸手去摸了摸牠的皮毛，雖然知道這是危險的生物，但不知道怎麼搞的，她本能地知道牠並不會傷害自己。
縱使現在父親允許自己，她所能幫助的也只是夢中那人所提供的知識。儘管自己腦海中囤積著這些東西，但朵拉甚至不明白她到底有沒有能力去駕馭它們。
而如此的不確定性，真的會是現在的他們所需要的？
朵拉一愣，那她又從什麼時候開始會想這些東西了？
然後她扭頭看向父親，想了一下後輕聲說：「好。」
＊
艾蜜莉站在那張克爾坦的帥桌前，底下那幾名軍官已經照著她的吩咐下去做事，如果順利，應該多少都能救回一些矮人兵的士氣吧。
儘管心裡已經擬了不少個佔領地表堡的計畫，但這次跟路途上的死士不同，盤據在這裡的是人類本隊。姑且不論兩軍裝備上的差異，光是數量矮人就差了一截。
艾蜜莉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僅僅穿了件簡單的布衣褲與靴子，她的裝備都留在帳棚裡了。搔了搔橘紅色的髮，如果需要，也許自己還得率軍出征。
「您獨自斷後除了爭取時間，應該還有更多想做的事吧？」艾蜜莉微笑。「要處理掉地表堡的人類，可能會需要在地煉堡內部的矮人王軍……」
等等。艾蜜莉一愣，回過身走到方才用來開會的木桌，地圖上面除了敗瘡之地和地表堡以外，在西方還有一個第二基地……那是什麼意思？
手指輕拂過地圖上的字跡，難道那裡也屯駐著矮人的軍隊？話說回來，這裡是矮人的領土，人類如此作亂……矮人王軍真有如此疲軟不堪嗎？
帳廉被掀開，那幾名矮人軍官走了進來，臉上不在那麼緊繃，顯然她的那條計策是有用了。可當他們一看見滿臉愁容的艾蜜莉時，光頭矮人率先問：「賢士閣下？您怎麼了？」
「我有個疑問。」艾蜜莉指著地圖上的文字問：「這所謂的第二基地是什麼？」
三位軍官互看了一眼，然後紛紛點頭後，光頭矮人才解釋道：「那是矮人在『破碎的紅寶石』戰爭後建立起來的最後防線。那邊有條通道與地煉堡相互連接，一旦地表堡失陷、甚至地煉堡的機關被突破，我們都還有一條後路可走。而為了生存，所以第二基地被建造得相當堅固。」
要塞嗎？艾蜜莉嗯了一聲。「地煉堡的通道……有很多嗎？」
「供軍隊行動的主要幹道只有三條。」光頭矮人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說道：「其他大多都是通風口。」
艾蜜莉把手按在地圖上，瞇起雙眼。「除了這個第二基地以外，還通往哪裡？」
他們右互看了一眼，眼神似乎相當猶豫是否該將這情報攤出來講。艾蜜莉看著這些人三心二意的模樣感到十分上火，雖然這通道可能是矮人的軍事機密，但如果不想讓她知道，又何必拱她上位？婆婆媽媽的。
正當她受不了打算開罵時，那光頭矮人終於回過身，他踩上了板凳，彎腰指著位於地表堡南側的草原。根據地圖上所示，在那片草原上似乎有著建築物的標誌。
望著上面的矮人文字，艾蜜莉瞇起雙眼。「古靈廟？」
「是的，不過那裡因為戰爭已經廢棄了，但當初為了方便參拜神靈，我們確實曾挖出一條通道，就是通往那裡。」光頭矮人靜靜地說道。
一條是往西、一條往南，如果好好評估的話……其實矮人完全能夠出奇不意地在各種地方偷襲。艾蜜莉思忖著，一般他們都是以城寨來占據地面上的戰略要道或重要關口，所以戰爭時那裡也往往會成為敵人的攻擊重點。
可如果矮人的通道綿延至這塊土地的各個角落，那代表他們是真的以「土地」作為根本來做防禦，在加上這群矮人那麼擅長搞機關……如果矮人王能更專注於內政，興許矮人會成為防禦能力一流的種族。
但這是大工程就是了。艾蜜莉心想。
「那──」
「報告！」一名士兵的聲音打斷了艾蜜莉，他掀開帳簾並急急地行了軍禮後說：「在營寨外巡邏的哨兵們回報，有一大隊規模的人南下，而且他們也正在地表堡的東側擺下陣勢，隨時都可能進攻。」
又是南下，又是東進？艾蜜莉望著地圖，難道克爾坦閣下將通道的消息告訴了他們？不，閣下的脾氣她在這趟旅程中已經十分清楚，那難道是人類灑的餌嗎？
「知道了。」黑甲矮人在揮手遣退哨兵後走上前來。「賢士，我覺得這是人類在引誘我們出征，若不上鉤，東邊那支隊就會來犯。」
「而如果我們去了南邊，東邊的部隊也一樣會來攻擊我們。」光頭矮人附和道。
艾蜜莉點頭。「我想問一下，地表堡有沒有存放關於軍事方面的資料？不一定是機密，比方路線圖什麼的？」
「沒有。」黑甲矮人想都沒想就回答：「根據矮人王的命令，地表堡上沒有任何駐屯所或兵舍，所有跟軍事有關的資料都會收進地煉堡裡。因此夜巡的部隊若不是野宿，就是住民宅。」
所以克爾坦閣下的斷後就顯得更有價值了，因為人類想要情報。艾蜜莉望著地圖。那人類真的套出了古靈廟有通道的情報？
艾蜜莉望著地圖，半晌，她嘴角揚起了深層的微笑。一旁的軍官們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笑什麼。
「各位大人，我有一個計策，不曉得能不能用？」艾蜜莉笑著問道。
「計策？」金髮矮人疑惑地歪頭。
「假設南下的大隊是餌，那我們派人前去追擊的話，會導致本隊的力量減弱，如果南邊又有伏兵，那南下的部隊就會被殲滅，營地的人也會因為人數不夠，最終滅於人類之手。」艾蜜莉伸出雙手，各別豎起了食指。「那要是我們不理會那餌，堅持在這裡跟人類對峙，那古靈廟的通道有可能會被發現，不是嗎？」
三位軍官點點頭。
她雙手食指輕輕碰在一起。「我們簡單一點，將計就計，來打場撤退戰如何？」
「啊？」三位軍官同時發出疑惑的驚嘆。
＊
艾洛在帳篷外，望向站在自己面前那臉上掛著笑容的妻子。他詫異地張大了嘴，在腦筋終於反映過來時，他才知道剛剛艾蜜莉到底跟自己說了一件多荒唐的事，而且那還是現在矮人軍營如此騷亂的原因。
「妳瘋了？撤退戰？可能嗎？而且妳都評估南邊會有伏兵了，還要帶人往火坑裡跳？」艾洛簡直不可置信地大吼：「艾蜜莉，不管怎樣這也太誇張了。」
「如果不這樣，那沒有勝算。」面對丈夫的憤怒，艾蜜莉仍舊老神在在。「而且時間不站在我們這裡，在人類已經出動與克爾坦閣下生死未卜的現在，我們已沒有時間等評估好任何風險在去做行動。」
「我知道。」艾洛打著赤膊，他雙手環胸，雪白的皮膚上透著淡微的紅光。「但這已經不是評估不評估的問題，妳既然已經知道對方的陷阱，為什麼又要帶這兩千多人去送死？」
看著艾洛身上的光，艾蜜莉輕嘆了口氣。「因為人類知道他們裝備不足，但在數量上遠勝於我們，所以才會有先前那幾場拖延的策略。而現在這種灑餌與東線配置的動作更是告訴我們，人類現在對地煉堡依舊束手無策。之所以南下應該也是從地圖上看到了那裡，為了能殲滅我們和探查，所以他們才想出這一石二鳥之計。」
「但──」
「而且我確信，人類現在鬥志十分高昂，他們巴不得趕緊滅了我們，留在這裡一樣是死。」艾蜜莉深吸了口氣，然後微笑。「這次的敵人十分聰明，那我們既然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打他一場出奇不意的徹退戰吧。」
望著妻子的笑臉，艾洛無奈地搖頭。「朵拉怎麼辦？」
艾蜜莉走到了艾洛面前，牽起了他的手。「這次要麻煩你保護我們的女兒，因為我要負責指揮這支隊伍。」
迎上妻子的雙眸，艾洛搖搖頭，然後反握住她那纖細的手。「我會保護我的家人。全部。」
她迎上丈夫的蔚藍眼眸，然後感激地點了點頭，走上前抱住了他。艾洛在回應了艾蜜莉擁抱時，也感覺到她身上正在微微發抖。
雖然對久經戰場的她來說，這種生死離別的事應該早已見怪不怪。但姑且不論這是亢奮還是害怕，這場撤退戰危險性比過去幾場爭鬥還來得危險，而且對矮人軍來說也完全是豁出去的做法……他們沒有退路了。
「做好準備。」艾蜜莉離開了艾洛的懷裡，臉上綻開了笑顏。「一但所有人準備好，我們即刻出發。」
艾洛點點頭。「知道了。」
創作內容
《其他‧短篇集》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