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的頭髮染成紫色了,據說過兩個禮拜會慢慢轉藍,最後再褪成他最喜歡的金屬色澤。
我摩娑我額前的髮絲,思考是不是也該去補染頭髮了,其他顏色就算了,只要往常的金色。
他幫自己倒了水、幫我倒了一杯牛奶,然後坐下,銳利的目光直直望進我的眼底,才剛上完輔導課回到家,還沒拿下隱形眼鏡,不過他的瞳色是難得樸素的暗棕。
「要不要先拿掉?」我指了指自已的眼睛,戴了這麼久應該很乾澀吧。
他不理會我,調整成舒服一點的坐姿,逕自問我:「這次妳們又怎麼了?繼那次她吃我的醋對妳鬧彆扭,還有那次她放生妳在她房間四個小時?」
我聽了直皺眉,這樣像說沐總是很任性。
「沒怎麼。」
「沒怎麼妳會特別來找我嗎?」
「也許。」
「見色忘友。」景托著下巴,送我一個嘲諷的笑。
「你又不一樣。」我淡淡回他。
「哪裡不一樣?」他挑眉。
「你不是普通朋友。」
我望向他,只是說出平凡無奇的事實,他卻莫名其妙地呆了半晌。
景是像家人一樣的存在,不過也因為總認為家人會包容,所以才常常一昧的撒嬌、依賴,常常忘了每個人還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對自己的體貼是應該的。
「所以真的沒事?」
「沒,只是爸要我把西瓜分一半給你和阿姨,我順便來找你打電動。」我聳聳肩,都說沒事了,他還是半信半疑,到底有多懷疑我和他十六年來建立的交情。
沉默一陣子,忽然他又一臉嚴肅,「我剛剛開玩笑的,小晴妳和學姊有甚麼事還是可以跟我說。」
「我這輩子跟你說最多的話大概就是關於沐,你沒聽膩,我也講膩了。」我緩緩啜了一口牛奶,接著說:「還有,你到底要不要把隱形眼鏡換下來?」
我爸都沒這麼關心我和沐的感情。
雖然他在電話裡聽見我交女朋友的時候,開心地差點要請全餐廳的客人吃飯。
身為國際級的主廚,爸很多國外的友人偶爾會來家裡聚餐,對同性交往已是見怪不怪,甚至他有兩個好兄弟現在已經到挪威結婚了,當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喜歡沐的時候,第一時間就跟他說了。
「可愛的女兒被混小子搶走,和再多一個可愛的女兒,爸爸我當然選擇後者。」他這樣對我說完之後,一邊大笑一邊拍著景的背,差點把他拍到吐血。
至於我媽媽呢?反應就傳統了一點。
我講到一半,她臉色就黯淡了下來,用眼神示意我打住,深吸了口氣後站起身,接著去廚房喝了一杯水,出來的時候順便拿了一把水果刀。
「突然想到蘋果快壞了,小曦妳繼續說,媽媽邊削邊聽齁,阿剛剛說到妳喜歡的學姊,她怎麼樣?有媽媽我溫柔大方還會削蘋果嗎?」她使用華麗的刀工對付小小蘋果之後,轉過頭瞥了一眼,頓時疑惑,「阿景、老公,你們表情幹嘛那麼緊張?」
好吧,我媽一點也不傳統。
「這孩子從來沒跟我們開口要過甚麼,今天第一次說了,我們能不答應嗎?」我媽笑著跟我爸說,媽在我臉頰上親了親,爸爸也把我擁進懷順手揉亂我的頭髮。
「忌妒嗎,混小子?」爸爸惡質地朝旁邊呆站著的景露出勝利的微笑。
景只能哼一聲,自己默默走回家,「誰稀罕呀,臭老頭。」
「沐,下次來我們家吃飯吧。」
「妳要做菜嗎?」沐挽著我的手,一臉期待。
「不是。」
「妳爸媽不是很忙?」
我朝她笑了笑,語氣輕淺:「他們說有空請媳婦吃飯。」
她頓了頓,嘴角也浮現笑意,「那妳爸媽知道他們媳婦不會做菜嗎?」
「我不介意就好了。」
「也是。」她把我們的手牽的更緊,她在夏日仍偏低的體溫,從身旁傳遞過來一絲微涼。
「我沒說我不介意呀。」
「呀!」她佯怒,眉眼間卻還是溫柔。
「我怕妳不跟我在一起,會吃不飽。」
像早就料到一樣,她揚起往常那樣淡雅的笑容,接下來的話語卻很是遙遠,「我只怕我們不能在一起。」
她說出口的那瞬間忽然讓我感覺很惶恐,不安襲上心頭,我說不出話、不敢看她,只是輕捏著她的手心。
最近沐常常這樣,有些心不在焉,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憂慮。
「小曦,下禮拜我們去台北看小語的排球賽好嗎?」
「好。」我點點頭,不讓自己想得太多。
我也問過小語,沐在想甚麼?
可是她只是搖頭,說沐自己糾結慣了,不管別人怎麼打探都不會輕易透漏心事。
我思考了一陣子,發現好像也不需要著急,因為我可以等待,等沐願意告訴我的那天,等我足以被她依靠的時候。
只要我們在一起。
只要我們陪伴在彼此身旁,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