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遠的雲坎緩下腳步，最終停於某處森林之中，將飾品緊繫於纖細的手腕上，金黃色的絲線襯得手臂更加白皙。剎那間，他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他便是垂下雙手，冷眼一視眼前之景。
「汝終於將要渡劫了。」
天道現身於他的面前，正如同雲坎所視之處。此時的他恢復孩提模樣，小孩特有的純真掛於臉上，語調還有一些青澀之感。
「但還不到你所希冀的步驟。說吧，您這次來的目的。」雲坎冷漠對之，興許是剛才已經將其愉悅的情緒發洩完畢，現在的他比先前更加冷淡。
「汝說得好像吾每次一來，都帶著些許計畫。」天道先是笑著埋怨道，而後卻朝對方頷首，「沒錯，此次前來的確是有些目的，汝不妨猜猜吾這次想要做些什麼。」
「您因我一事而來，想必也是為了我的事情。」雲坎眨了眨眼，「渡劫──是吧。」
「呵，你所猜得不錯，確實是為了你接下來的渡劫而來。」天道隨意盤腿而坐，肥短的小手撐於圓胖的臉頰上，「九重雷劫，其著名於每一次的轟雷，皆會將承受者能力之九一累加，而其渡劫者常失敗於最後一道雷擊，可若是挺過此種劫數，其仙途必然順暢無阻。吾今日前來，便是欲助汝一臂之力，畢竟此一劫數成功者寥寥可數，而吾又欲盼汝成仙。」
「您所說的這些，我自然是知曉。」雲坎垂眸，回絕道：「不過，多謝您這一番提醒，也感謝您想要幫助的心思。當初可是說好，『看』我渡劫，自然是不得您插手之餘地，我自然是不會接受您的一番好意。」
「汝決議如此？」天道依舊坐於地上，臉上倒無半點因否決而惱怒的情感，而是如平常一般對笑。
「這是自然。」
天道看著對方冷淡中帶著一絲不容改變的意味，臉上笑意不免擴大了些。他站起身子，振了振衣袖、拂去不存在的灰塵，咧笑道：「既然如此，吾便不強求汝，吾會好好地看汝如何渡過劫難。」
「多謝您的理解。」
「那麼下次與汝見面之時，便是於上界之中，汝可不能食言。」隨著天道語畢，他便是消失於對方的視線當中。
雲坎見其離去後，心頭一個隱隱作疼，不安的情緒淹沒腦海。一個抬頭望天，黑壓的劫雲正向他傳來一陣陣的威勢，他便是將這股突如其來的不安，歸咎於上頭，並屏除這些雜念後，專心一志地向原本的路線前進。
日子一天天地數著，劫數，終將到來。雲坎坐於石窟中央，閉目冥想著；懷中飄著一株冰蓮，通體晶瑩的模樣好不引人注目，可其周圍冒出的寒氣及他腳下的冰層，卻也讓人止步不前。而從他周圍衍伸出去，是一層層由藍色流光構成的圓弧，將他完全罩住，不留一絲空隙。
半晌過後，他猛然一睜，眼神中透析出的是純粹的光芒，毫無任何雜質，一心只在渡劫上頭；深諳劫數即將到來，他引起自身靈力，催化周遭佈下的符咒，一陣黃光頓時照亮黑暗的空間，已然暗了不少的外頭，更能輕易地找著這道光芒的所在。
「劫數……開始了。」
隨著他清冷的聲音迴盪完畢，外頭頓時颳起一陣巨風，一些經不起摧殘的樹木便是硬生攔腰折斷，時不時還能聽見枝枒斷裂的聲音；伴隨著這樣的狂風，劫雲轟轟作響，籃紫交錯的雷電奔騰於雲層當中，似是積蓄威力，好不驚人。
然而這樣的情況持續不過數分鐘，雷聲不再持續、風也不再強勁，一切歸於平靜，好似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有心人一看便知，這並不是給予一個喘息的時間，而是危機到來前的寂靜，而雲坎自然是沒有愚蠢到會將防禦撤下、向外查看，反倒是更專注於其構築的防禦上。
果不其然，不過數息的時間，第一道雷頓時劈下，不發出任何警示，也不使人驚覺，便是直直打在最外層黃光所構成的殼體。兩相碰撞後，最外圍的符咒便燃起火光，一瞬之間化為灰燼，雷光雖消弭不少，但不止前進之勢，直至碰撞第二層的防護，方才消散。
可不容得他重新佈下防護，下一道雷便猛然而降，撞擊著防禦上，連帶地面都微微一震，符咒構成的黃色屏障依舊存在，但其光芒卻是比當初還要暗淡不少。
第三道、第四道落雷緊接而來，似是不待承受者整頓一番，而兩道雷的間隔更是不過瞬息，其快是讓人以為此為同一道雷落下。而這兩道雷，頓時將雲坎所佈下的符咒全數燃去，不著一片痕跡。
似是早已預料到這樣的情況，雲坎面不改色並閉起雙眼，專心一致於防禦上頭。藍色流光快速流動，胸口前的冰蓮微微綻開，週遭聚集起濃重的霧氣。與之同時，第五道落雷，就此落下。
已漸漸轉為藍中帶紫雷電砸在頂上的屏障，四溢的雷蛇順勢布滿地面，而隨著這股力道，整座山體也隨之顫動。若說方才那幾下僅是試探，現在開始才是真正的雷劫，而渡劫失敗的起始，也大多從此聲雷響開始算起。
隨著雷電消散，防禦依舊完好如初，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裡頭的人，則是開始以靈力護體、將冰蓮置於頭頂，周圍開始凝聚一層層堅硬的冰層。然而趁著他還沒完好的時機，第六道雷電，頓時迅猛而來。
漸漸泛紫的雷光再次攻向上次所砸之處，威力又比上次還要更加兇猛；藍光彷若要被這雷光給吞噬，卻又好似壓過了那奔雷的威勢，不分軒輊。然時間一過，雷電終將消散，可堅持下來的屏障已然無先前那盈盈流光之勢，反倒顯出黯淡、頹然之態。
劫雲無情地落下第七道雷，那最後一道防禦也隨著這股強勁之力而破滅，雷電之勢強大，將洞窟之上半全數搗毀。他本就無意這樣的天然屏障能夠阻礙多少力道，便是在防禦還尚未毀去之前，將頂上冰蓮催化，半綻開的蓮花透出凍人的寒意，而其白霧緩緩凝聚於上方一點，正好迎上泛紫的雷光。
乍看無害的蓮花，經過這麼強烈的震動與損害，僅掉落了幾片雪白晶瑩的花瓣；已然全數綻開的冰蓮懸於空中，至於方才那道雷，宛如被這花給吃了進去一般，僅是碰觸過後便消聲滅跡。
但雷劫並不是只到此為止，第八道已然成了紫色且發黑的雷光猛然竄下，擊中了那冰蓮，此次，是不能如剛才那番好運了。
只見冰蓮在這樣的攻勢之下，一瓣、兩瓣，隨著時間的拉長，花瓣紛紛掉落，而雷有隱隱攻入之勢。雲坎自是不能讓這樣的雷電打破這最後的防禦，便是強行在僅剩一片花瓣的冰蓮之中，在開放一朵細小的冰蓮，成功抵擋掉了這樣的攻擊。不過，他手頭上已然無能夠抵擋的用具。
正當雲坎咬牙，想要以肉身相搏時，預料中的最後一道雷並無劈下，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又或者是正積蓄著能量。
「汝確定不需吾助汝一把？」
天道的聲音從天聽傳來，雲坎先是呆愣了一會，而後便搖了搖頭，「不必了。」
「那好吧，汝便繼續吧。」
隨著天道聲音消去，最後一道雷電順勢落下。紫裡帶黑的雷電宣告著他的威勢，雲坎不驚不乍地抬手，方才一瞬的對話讓他有餘力能夠削去轟雷一部分的力量。只見拂過的地方緩緩展開一層淺薄的藍光，正如同一開始的防護一般，正好與迎面而來的雷相碰，整個山體彷若地動一般，搖晃不停。
不過這樣簡單粗糙的防禦終究無法擋去所有的傷害，雷電擊破防禦、搗毀厚冰，直直往雲坎的天靈蓋上重重劈下。一瞬間，一陣痲痺襲來，緊接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倘若不是功法對肉體有所強化，現下的他早已因為這樣的疼痛而失去意識，進而灰飛煙滅。
但這樣的痛苦，卻也是一般人無法碰觸。特殊製成的衣物在這道雷的摧殘之下，部分地方漸漸燒毀；頭、胸、腹部雖有靈力保護，受傷不甚嚴重，但其四肢因靈力較為稀薄，部分地方裂出傷口，緩緩流出鮮血。
一呼一息皆有如千年之遙，更遑論要維持清醒。雲坎吃力地維持盤坐的姿勢，勉強打直的身軀緩緩彎下，似是無法在承受下去。憋著最後一口氣，雲坎將最後的餘力送出，薄薄一層的靈力隔空凝起藍光，縮於一點的流光十分耀眼，將怒雷最後的威力全數抵銷，他也隨之向前一倒，意識渙散，只依稀見著眼前有道人影矗立後，雙眼一片漆黑。
「師傅──！」
熟悉的聲音傳來，雲坎心頭一震。雖然不知雲離到底什麼時候過來，但明顯和自己當初所答應之事不一。這樣的事實若是在平常，絕對會引起他的憤怒，可現下卻是無心於此，疲憊填滿整個身心。
至於雲離究竟是何時前來，大約可以推往第二道轟雷落下之際。他原先只是打算靜靜地看著對方渡劫便可，但隨著一次次的雷霆，看著雲坎緩緩滑落的冷汗，心不由得揪了起來。
然隨著最後那一束泛黑的轟雷落下，打中雲坎的那一剎那間，雲離頓時冒出不顧此時的安危而上前替對方承受這份劫難，但隨之而來手掌的疼痛將其理智喚醒，並強壓這份心思，不讓對方的辛苦斷送在自己手上，直至剛才雷劫停止後，他才衝上前去、一把扶起雲坎的身子，一面叫喚道。
「師傅、師傅，你沒事吧？」
擔心則亂，十分適合形容現在的雲離。胸前的雲坎即便是暈著，也會被他劇烈的搖晃給疼醒，更何況現在的他還有一絲意識，這樣的疼痛幾乎是要將他疼昏。
「我……我可沒事…但你在搖下去，就會……出事了……」虛弱的他啟齒語道，這才讓雲離停下搖晃的動作，雙眼死死的看著還閉目著的他。
「當初不是……說好……等雷劫……過後才准過來？」雲坎睜開雙眼，眼神透出幾分責怪，「你這樣實在……太過危險……」
「師傅，再怎麼危險，只要能夠看著你，我便是心滿意足。」雲離哂笑，並轉移話題道：「劫數應是成功渡過，師傅即將要飛升了呢。」
「嗯……」雲坎本是應當雀躍，數萬年來的努力便是為了今日的成功，可心中一點壅塞未化，總覺得一絲怪異，臉上，便是憂喜參半。
雲離自是沒有放過這點表情上的變化，眉頭一皺，詢問道：「師傅你怎麼了？」
「無事，只是十分疲倦罷了。」壓下心頭這點憂愁，稍稍恢復力氣的雲坎試著莞爾以對，「那麼，此時的東方應該是──」
雲坎覷了一眼展露藍天的東方，一朵黑團緩緩飄來。剎時，他懷著忐忑的心思、頓然領悟心頭中那點憂愁到底是因何而起，為何自己理應是高興的當下，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那團黑色物體，便是另一朵劫雲。雖可以確定此並非九重劫雲，但眼下的狀況，是連一點傷害都要不得的。
「那是你所說的祥雲……？」雲離頓了頓，眉頭一皺。眼前之景所給人的氣息並非祥和，反而是一種具攻擊性、令人不安之感，與方才渡劫時上方傳來的感受一模一樣。
「不。」雲坎搖了搖頭，看著那朵雲緩緩飄向自己，神情一凜道：「那是另一朵，劫雲。」
「劫雲？」雲離微微一愣，惶恐頓時油然而生，話語中便是激動了不少，「這豈不是還要再承受一次攻擊？師傅你這樣的狀況，連一點傷害都無法接受啊！」
「這種事情我自是清楚，但──」雲坎沉色語道：「天要亡我，我哪能抵抗？」
「天……要亡你？」雲離眼神一滯，「為何會如此──渡劫不是早已結束……？」
「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你趕緊離開這裡。」
聽見對方帶著驅趕意味的話語，雲離頓時回過神來。他箝制住對方的身軀並向前一彎，似是要不顧對方的命令而保護著對方。看著對方這樣捨身守護的舉動，雖是十分欣慰，卻也不容得他做出如此行徑。
「倘若不走，你我都將於此喪命。」雲坎冷聲對之，回應的卻是越發用力的懷抱。他看著對方堅決的神情，即便內心微微一軟，有股細微的聲音讓他受對方的保護，可兩眼迸發出的寒霜依舊未減。
「當真不走？」
眼前之人毫無反應，而劫雲可是不待他們拉扯，蓄勢待發的轟雷早已準備就緒，劈啪作響的雷蛇從雲中竄出。究竟是要保己，還是讓對方遠離自己，雲坎早已有了答案，微量的靈力積蓄於一點、迸發而出。同時，上頭的雷電頓時落下，與雲離叫喚的聲音重疊。
「──師傅！」
^
創作內容
廢置專區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