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葛恩在同樣的時間讓護士替他腰間的紗布換藥,也在差不多的時間享用同等待遇的餐點。細嚼慢嚥的咀嚼著口中那宛如天上來的佳餚,他開始在腦中建構出卡沙崙的背景故事。
過了一夜,葛恩利用卡沙崙殿下告訴他的故事,拼湊出一個還算得上完整的背景資料,雖然年輕的國王掌政的經驗尚不足,但是那些生動的故事以及別有一番韻味的說詞還是讓他揣測出不少可以放上書面的文字和段落。
如今那些在昨日潦草記下的筆記,今天在男孩的腦裡已成有條有理的關係結構,葛恩將這些零零散散的,不管是他的記憶、價值觀、小故事和奇特的遭遇整理成樹狀圖,這能幫助他在書寫時對被撰者的資訊瞭若指掌,一眼看出在哪些篇章該用什麼說詞。
寫自傳,除了要有夠聳動的事蹟和獨特的人生觀之外,一個好書名和撰書者的文筆也是相當重要,但前者就是讓葛恩頭痛的地方,因為今天他不是幫隨隨便便一個官員寫書,而是在替卡里卡斯的統治者建構「門面」。
書名是買書的人,看見自己的商品內容前的第一印象,所以一個足夠吸引人拿起來閱讀的名字就顯得十分重要,葛恩知道某些書籍的內容實在、架構也完整得能登上排行版面,但都礙於書本的命名錯誤而痛失大放異彩的機會。
對於這次的作品,更不能犯這個錯誤。
他在醫護室裡看著手中的筆記本,拿著羽毛筆時不時的發出思考哼聲,等到他從字裡行間回過神來,已經到了與卡沙崙殿下約定的會面時間。
*
走上皇宮高處的房間、通過要命的階梯,葛恩來到了國王的寢室,這次的帕第沒有對他多說什麼,想必是了解到葛恩與國王的會面還算順利吧!他只簡單地告知卡沙崙葛恩的來訪,接著便像昨天一樣,領著門口的兩個守衛離開了,留下男孩與卡沙崙殿下獨處。
葛恩沒有遲疑地推開了半開的寢室大門,入內後看見卡沙崙殿下,那位只穿著布戰袍的人龍靠坐在寢室中央的沙發上、翹著腿。
「殿下。」想起了殿下說過的話,葛恩只禮貌性的稱呼了一聲,便走到昨天相同的位置坐下。
葛恩開始把寫書會用上的文具——事實上就是跟昨天差不多的物品一一拿出來陳列在桌上,對面的國王殿下沒有太多的反應,他只在葛恩動作的時候盯著他,不發一語。
葛恩還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小筆記本稍微回顧了一下昨天整理出的結論,將它放在一旁,好隨時提醒自己。等到他都準備好了,他提起羽毛筆,將筆頭部分的細管輕輕的在墨水瓶中點了兩下,說:
「一切就緒了,卡沙崙殿下。」葛恩說,感覺沒有昨天那麼緊張了。
「今天要從哪裡開始?」說著,卡沙崙放下了翹著的腿,傾身向前看著葛恩。
葛恩清了清喉嚨,翻了翻筆記本,想起了他稍早想到的問題。「殿下,對於一本自傳來說,書名就等於是它的生命,如何讓其他人在選購以前就從表面看見其價值是很重要的,殿下是否要先為自己的自傳想個好名字呢?」
卡沙崙挑了眉,背部又往後靠上沙發。「為什麼有這個需要?我是這裡的王,我的書全國人民一定都得看。」
這種說法好像也對,葛恩想了一下子,但還是決定說服國王。「殿下,恕小的直言,每一本書都一定會有專屬於它的書名,再說,卡里卡斯城內並不是所有的百姓都樂意閱讀,如果殿下是為了改善民眾對皇室的民意看法,那葛恩認為這個部分是必須的……」
「麻煩死了!」卡沙崙稍微的提高語氣。「那這個給你決定。」
「啊,可是這樣沒問題嗎……殿下?」葛恩問。
「直接進行下一個部分。」說完,卡沙崙雙手往後,撐著自己的頭。
「是……是的。」葛恩有點委屈地說。
既然這樣,那書名就得先跳過了,寫自傳之所以會想要被撰者先想好書名,原因就在於書名能夠起到「提醒」和「提振內容」的作用,有一個書名,可以讓作者在撰寫的過程中不斷地呼籲主題人物和事件,才不會讓內容隨著說故事的人的口氣和語調,愈走愈偏。
不過先跳過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事實是……葛恩根本沒得選擇,卡沙崙的口氣明顯不想接觸這部分,那也就只能先這樣了,等到書本內容大致落成再來苦惱這一塊也不遲。
葛恩翻起筆記本,好像想到了什麼,看著眼神中透露出沒耐心地卡沙崙,他接著問:
「那殿下,雖然這是一個不足以影響本書架構的大事情,但殿下這本書,有沒有想要特別獻給誰呢?」葛恩問,滿心期待著他的答案。
國王聽到這個問題倒是睜大了眼,「獻給誰?當然是卡里卡斯的人民阿?」
「不是的,殿下,這裡的『獻給』指的是您想特別感謝的人物。」葛恩補充道。
卡沙崙露出難得的思考表情,但只維持不到三秒就消散。「你先空著這塊,我之後會自己補上。」
葛恩疑惑了,「殿下,我是寫書人,如果有任何殿下覺得羞於開口的人——」
「停。」卡沙崙伸出手掌,打斷葛恩的話。「什麼叫做我羞於開口?你又知道什麼?」
被突如其來的責備和嚴厲口氣嚇到,葛恩瞬間禁聲。「抱……歉……我很抱歉,殿下,我不是有意說出那樣的話的……」
見卡沙崙沒回應地望著別的地方,葛恩又說:「我……小的會幫您空著這部分……」
接下來,葛恩的思緒陷入一陣失望和難過,他原本以為昨天卡沙崙殿下的話,代表著他已經接受了自己,應該說……接受了一個人類出現在他寢室的事實,但是現在這位國王又對他沒好氣地開口,讓男孩的心沉了下去。
兩人彼此沉默了一陣子,葛恩覺得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他小小聲地問:「我……我們進行下一個部份好嗎,殿下?」
「隨便。」卡沙崙敷衍地回應。
這兩個字讓葛恩又更難受,他一直以來都把寫書這件事情當成樂趣,這大概是他這一生中,寫過無數本書,第一次讓他感到難過的時候。對於一個會書寫的人,說故事方的表情、語氣和用詞都是可以著墨的地方,但是他現在卻面臨對方的嘔氣,讓過程更加艱難。
不是這樣的……葛恩認為的「替國王殿下寫書」,過程不應該是這種氣氛的……
雖然明確的知道卡沙崙殿下是什麼風格的領導者,但是這陣比平常還要更令人難受的尷尬跟來自國王的不屑……不是葛恩所預料到的……
「接下來是『序』,殿下能否……花三到五分鐘的時間簡短敘述一下您自己呢……」葛恩說。
但卡沙崙看似沒有放太多心在男孩的話上,葛恩不想要重蹈那陣尷尬的覆轍,又接著說:「『序』也決定著一本書的門面,殿下……無論如何都要說出點什麼來,拜託您了。」
卡沙崙聽了,只短暫的瞄了一眼葛恩,便拿起桌上的銅杯晃了晃,一陣葡萄香氣馬上從杯中竄出來,他把銅杯拿到自已胸前,翹起了腳,啜飲了一口。
「我嗎?我可是卡里卡斯的國王,卡沙德.卡沙崙,如果有人敢在我的眼底下違背皇室律法,是情節的輕重,我一定不會留任何情的讓你接受應有的處分,反之,有功的人應該得到嘉獎,如果能夠成功地揭發或是舉報非法的煉金團體,皇室絕對重賞。」
葛恩皺了皺眉頭,這……呃,不是他期待的「序」,他想要開口糾正殿下所說的內容,但又過於害怕,只好繼續聽著他說。
「我現在也對卡里卡斯城內的所有種族喊話。我再一次的宣布,在律法之前,人人平等,任何種族都不要想有歧視的行為,這在戰爭中也一樣,除了龍族之外,舉凡矮人、人狼、人類、人魚,還有爬行生物,都必須為卡里卡斯盡一份屬於城內公民必須盡到的義務。」
「還有那些在影子底下進行非法勾當的商團們,也請注意你們自己的行為,如果有任何損害的皇室利益的部分,皇室的騎士團也會毫不猶豫的鏟除你們,在那之前,已經有許多的眼線盯著你們,稍微走錯一步路,將會斷了你們自己辛苦鋪好的台階,當心。」
坐在那兒,葛恩笑也不是、出聲也不是、苦惱也不是,只聽著卡沙崙沒完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搞什麼啊!現在是針對全國性的官腔官調嗎?
葛恩一邊忍著制止卡沙崙的想法,一邊歪著頭、皺著眉、憋著笑的記下這位國王的言論,但沒有很多就是。在卡沙崙高談闊論這些完全不能用的內容時,他還會手舞足蹈地一下舉起銅杯、一下張開雙臂。
等他卡沙崙花了大約十分鐘說完這些東西時,他好像放下了什麼心中的大石似的,露出一抹難得的——來自國王殿下的笑容。
「——就是這樣了,你覺得我說得好不好?」卡沙崙自信地對著剛剛自己的言論露出了微笑。
雖然非常短暫,但卡沙崙那絲毫沒有半點掩飾的笑容卻讓葛恩覺得迷人,也讓他的心情平復了些,也許就是毫無修飾的、最真的自己,才能讓葛恩的書寫過程感到愉悅,就是那樣發自肺腑的話,才是撰書者最需要的。
——即便那都是些廢話。
「好,很好,殿下。」葛恩也回以一抹尷尬的微笑,事實上他已經私下告訴自己:「這部分我還是自己來吧。」
「你想不想聽有一次我出外打獵,被一頭人馬給教訓的故事?」讓葛恩意外地,卡沙崙首次對葛恩提問。
剛剛的一席話大概也讓殿下的話匣子打開了,葛恩覺得這個時候的卡沙崙殿下說出的故事,可能可以成為本書中精彩的一小部分,當然不能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非常樂意!」
*
我出外打獵的時候,不會像出巡時一樣帶那麼多的人馬,因為人一多,騷動就多,我的獵物在幾公里外就會聽聞人聲而逃之夭夭,所以當我興致來臨,出外狩獵時最多不會帶超過十個人。帕第,就是那個時時刻刻年在我身邊的伺從,常常愛跟我爭論關於我龍體安全的問題,就連不久前也是。
那一天我遠赴北面,過河後的那片林子,那片森林是中立地帶,而且尚未經過任何開發,所以天然物資應該非常充裕、野生動物處處可見,但在綠意盎然間也隱藏了許多殺機。
那天運氣正好,我碰上了一隻雌性奇美拉,就是有著獅頭、蛇頭和羊頭,還有龍族翅膀的野獸,這是世界上少見的珍奇異獸之一,如果它能夠成為皇宮內展覽館收藏的一員,那就太好了。
但是這種野獸的狩獵困難度很高,有著三個頭代表它能無死角地警戒自身周遭;有著翅膀代表它能在山林間來去自如;有著蛇頭和獅頭代表它的攻擊性也不亞於這兩種動物的原生種,也就是劇毒和利齒。
但是當天我遭遇的那一隻奇美拉卻出奇的弱,在面對弓箭時絲毫沒有抵抗的意思,它不肯離去,但也不選擇反擊。在嘗試了幾次之後,我的箭沒入了它的後腿,讓它不能行動。
但奇怪的是,這頭奇美拉卻選擇在已經受到重傷的時刻逃跑,它逃到了一座湖邊,我在那裡看見了兩頭幼小的奇美拉跑到自己已經重傷的母親身旁,哼著聲,看著自己逐漸死去的母親躺在湖畔邊,流血致死。
此時有一頭人馬從水中走出,告訴我:「獵人?不,你不只是獵人。」
人馬還告訴我和我身邊的隨從們,說這座森林的力量正在消逝,因為不法的打獵行為猖獗,導致河岸以南的野生動物、包括野獸都已經面臨生存的危機才來到這裡,但是在賞金市場的眼底下,那只讓這裡成了另一個獵人的天堂。
那頭人馬讓雌性的奇美拉屍體沉入河中,慢慢地化為逐漸發亮的光點,最後在兩頭小奇美拉的哀號聲下消失。從那一天起,我了解到我們幹了什麼、我們如何迫害那些野獸的生存空間,我更見證到生命的消逝是多麼迅速。
那位母親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只為讓我們看見那無助的那一幕。我彷彿能夠體會那些幼奇美拉的心情,我決定要立法改善現狀。
*
「後來呢,殿下?」
「我們放了那兩隻小奇美拉,空手而返,頭一次空手而返。」卡沙崙若有所思地說,還強調了一次。
「那關於立法禁止狩獵的這一部份呢?殿下。」葛恩問,但心裡有點害怕聽到答案。
「正在審核階段,很快就會頒布。」卡沙崙馬上回答。
感覺受到打擊,葛恩輕輕的點了點頭,但還是很欣慰地可以聽到關於卡沙崙殿下親身經歷的故事,至少這次的故事是以他自己為主軸,葛恩不用在聽到殿下說著別人的故事和遭遇,而是自己的。
接下來他們很快地就結束序章的部分,恩,在葛恩的心裡,他們應該是「跳過」了序章的部分,來到第一個章節。在這個章節裡,讀完了序的讀者們應該會想要馬上的了解到這本書的主角——也就是卡沙崙是個怎麼樣的人。
但是大家應該都有個底吧!這畢竟還是卡里卡斯的國王的自傳阿。
但是空用平鋪直敘的筆法寫下卡沙崙殿下的為人可能又太過直白,且顯得單調無味,葛恩長年的書寫經歷已經讓他懂得如何抓住讀者的心,所以這個部分一定要用趣事和奇聞來帶,好比說,殿下剛剛的故事就能成為一個很好的開場白。
而且故事是以「啟發性的結局」收場,放在第一個章節給讀者們來個開門見山的話,應該可以樹立好的第一印象,但是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再怎麼說,外界給葛恩眼前這位人龍國王,可是有個「暴君」的外號耶?但葛恩其實心底明白,卡沙崙殿下在他眼前的言行舉止可能只是做表面,他還沒有真正了解到這位王的處事風格和態度,這些深一層的東西從單單故事是看不出來的,想要了解這一塊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長時間和他相處。
但在這個階段,葛恩和卡沙崙殿下相處的時間只有每天的這幾個小時而已,實在很難做出個結論。
在葛恩終於開始在壓模書上動筆的時候,卡沙崙殿下則一邊講著一些瑣碎的小事情,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
葛恩則忙於埋頭苦幹,手完全沒有停下,直到卡沙崙殿下提到一句帶有關鍵性的字句。
「——所以,說說你?人類?你說你沒有父母,這是真的嗎?」
葛恩停了筆。
「該不會那些是為了博取我的同情而隨口說說的?」
「不是的……殿下。葛恩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清淡地回應。
「喔,那還真是可憐。」卡沙崙一派輕鬆地說,還用著中指與無名指的指間叼著銅杯,翹著腳躺靠在沙發上。
「沒有雙親的生活,是不是無憂無慮?沒有人管的生活,是不是毫無拘束?」
「還是別談這一塊了吧……殿下,這本書的主角是殿下,您。」葛恩壓抑住情緒,平淡的回覆。
「原來如此,我只是好奇這樣的日子要怎麼過,沒有人管——」
「我說不要再談這一塊了。」葛恩語氣略帶不滿的打斷卡沙崙的話。
卡沙崙則是有點意外地盯著他看。
「我意思是……別在提關於我的任何事了……殿下。我只是一屆平民,同時也是貧民,我現在的任務是替殿下寫完這一本自傳,然後離開這裡……我一個這樣的無名小卒在事後不會有人記得,這些……等到那時候也就不重要了。」
「即便如此,我還是厚臉皮地要求殿下對一個默默無名的人類開恩,讓殿下放過自己一馬……我不知道,我很寂寞,我過著一個人的生活十幾年,那些偶然與我擦身的人不會想要與我打交道,我在世上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葛恩……好不容易能夠有與他人相處的機會,而且還是與這麼崇高的卡沙崙殿下——卡里卡斯的國王。葛恩……很慶幸能有這樣的機會,能有這樣一趟不凡的旅途,能讓我暫時忘去孤身一人的悲痛……所以,請殿下無論如何,不要在這個時候問起,關於葛恩的任何事……」
一滴淚打在黃橙色的紙頁上,
滲透、暈開。
卡沙崙愣住,大概沒想到眼前的人類會作這麼大的反應。
「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他說。
男孩在他面前止不住淚,卡沙崙殿下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葛恩的羽毛筆擱在一旁,開始啜泣起來,對於這種事他也百般不願意,但是一旦觸及過往傷痛的那個部份,就令他更加難過。
他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過,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燒柴、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寫書……
從來不會有別的聲音出現跟他問好,或是關心他的最近如何,葛恩的終其一生,都是在無止境的沉默中度過。
突然有一隻長滿鱗片的手伸到他面前,那隻手布滿黑亮的鱗片,在手背有紅色的條紋,在指尖還有白色尖銳的利爪,此時這隻手的主人正抓著一塊深棕色的、長方型的物體,一點點熟悉但奢侈的甜味傳進葛恩的鼻腔,讓他的抽泣聲停下。
那是一塊典雅的巧克力。
卡沙崙站在葛恩身旁,將手伸到他的面前,但視線望著別處。「吃下去吧,會好一點。」
葛恩沒注意禮節地接過巧克力,胡亂地塞進嘴裡,苦中帶澀,是濃度接近70%的黑巧克力,口感恰好,但葛恩這輩子吃這種高級甜食的次數用兩隻手就算得出來。
但好消息是,葛恩已經停止哭泣,開始用手拭起淚來,眼中無神的盯著視線的正前方。看來今天的書寫作業就只能進行到此了。
卡沙崙走到了寢室尾端的大落地窗前,站在那裡看著葛恩,「過來。」他輕聲呼喚。
恍惚的葛恩照著殿下的意思走到了落地窗前,卡沙崙熟悉的將窗子給打開,外面是一個不失典雅的陽台,從欄杆到整個架構由象牙白的大理石一體成形。
此時的天空呈現橘子般的橙黃色,還有涼爽的微風吹過,卡沙崙雙手撐在欄杆上,望著外面的景色,那裡是一個葛恩在皇宮內閒晃時從沒看過的小庭園,挺像是皇宮中庭那兒有著噴水池的那個花園,但又更迷你一些。
「這裡是殿下的私人花園嗎?」情緒穩定了些,葛恩做起跟卡沙崙一模一樣的動作。
「這裡是我放鬆的地方,在下面,我可以逃離世間,不必聽決策團的說明,不必理會他們的三言兩語。」卡沙崙說,此時他頭頂上的紅髮隨風飄動,他彷彿微笑著,葛恩看得出神。
他們在那兒吹著風,彼此沉默了一下子,但不是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沉默。
「如果我今天失言了。」許久之後,天色漸漸暗下,卡沙崙先打破了沉默。「我很抱歉。」
「殿下不必感到抱歉。」葛恩沒轉頭地回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葛恩,剛剛竟然完全忘記禮節,小的本應對殿下的救命之恩滿懷感激……葛恩很抱歉。」
「往後,我會盡量不要讓你感到……難過,我答應你,人類……不,葛恩。」
說著,卡沙崙無意間地將自己的手放到葛恩的手上,但身後傳來的寢室內的敲門聲,他趕緊將手抽回。
沒錯,時間到了。
之後葛恩默默地收齊了文具,還有完成度約百分之十的書,在卡沙崙國王和帕第的眼底下,紅著眼眶的朝門口走去。
「你的禮節呢!人類!」帕第對低著頭的葛恩大聲咆哮。
「沒事,沒事。」卡沙崙示意要帕第住嘴。
「葛恩。」卡沙崙國王首次柔和的喚著葛恩的名字,葛恩聽見時在門邊停下了腳步。
「明天……一樣的時間。」是跟上次同樣的話。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