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煙煙羅與狐群狗黨的歸宿
管原道真見到我身上的異狀,凝劍不動,他左手一抬,將法印推入我的體內:「天地陰陽、乾坤借法,「月影流華」!」
只見管原道真施展上乘深奧的法術,全身散發淨化魔氣的浩蕩靈力,並以這股力量控制住險些爆發的黑氣。
我一個回神,忍不住疑問:「管原大人為什麼對青行燈有這樣的敵意?」
管原道真凝重道:「如果任由青行燈再去害人,那才是真正的罪孽…司先生,你體內的魔根,不正是青行燈種下的因果嗎?」
「罪孽…」
我抱著頭苦思,體內這股邪惡力量正在蠱惑我的心智。
管原大人嚴峻的說:「別忘了,我們的國家正飽受妖魔侵害…這也是為什麼陰陽師能夠擁有無比尊崇的地位…我們與陰間魔物永遠是勢不兩立。」
「我...!」
我死命的按住胸口,這股痛楚有如翻江倒海,好似墜入萬年冰川中的寒冽刺骨。
心魔劍又開始發作了...
「唉,司先生,這就是相信青行燈要付出的代價,定心凝神,切莫讓邪惡佔據了你的內心,天地陰陽、乾坤借法,「月引清氣」!」
管原道真探出靈指、在我胸口的傷處一點,口中唸唸有詞,他將一張熾熱的靈符貼在傷口上、形成一道封印,暫時遏止心魔劍不安的躁動。
「...我不想放棄青行燈。」
管原道真搖頭:「她並不值得你珍惜。」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青行燈會對我施展如此惡毒的邪術? 隨即又想到那天晚上她在海邊安慰垂頭喪氣的我。
無論我遇上的是怎麼樣的困難與挫折,她都在這條路上與我同行...
她的笑容,至今仍烙印在我的腦海中。
一起捕抓式神。
一起創辦結緣神社。
一起幫助首無找回失落的首級...
「快殺、殺掉青行燈!」
心魔劍仍想突破管原大人設下的封印,耳邊迴盪不去的聲音,定是心魔劍再度作祟,負面情緒如潮水般襲來。
這回我的心境,卻比前日更加堅定不移。
我睜開眼睛,焦躁的心魔劍再次安靜下來。
這不是我要的結果。
我面向苦苦相勸的管原大人,說出了結論:「就算青行燈曾害我,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教導我使用陰陽術、訓練式神的恩情…我怎麼能以德報怨? 我會想辦法導正她,讓她能夠真正成為我們的夥伴!」
管原道真嘆息道:「司先生…」
是啊,在一切的謎題解開之前,我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
「管原大人,我用性命保證,青行燈絕對不會再危害他人,請您一定要告訴我,有什麼仙丹妙藥能夠破解我身上的詛咒?」
管原道真一臉鐵青地看著我。
他無聲的沉默,我則死命的長跪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管原道真為難的說:「…雪蓮,天下間為有此百草之王能為人轉生逆死,轉命回陽。」
我大喜過望,慌忙站起的握住了管原先生的雙手:「此物我曾聽師父說過,只有存在于唐國邊陲的西域,且是四千米以上的高山才有…不知在哪裡可以找到這靈藥?」
管原道真搖了搖頭:「我國境內確實沒有雪蓮,你要找,只能前往唐國、再奔西域。」
我沉吟:「那如果要遠赴唐國、再往西域…恐怕需要好幾年的時間。」
管原道真垂下了頭,揉揉耳朵:「恐怕也只有如此,這是唯一的辦法。」
這是一段遙遠的路程,光是前往唐國的船,就有極大的機率遇上海難,就算好
不容易到了唐國外的海域,還有傳聞中窮凶極惡的海盜,而就算在費盡千辛萬苦上了岸,唐國未必每一次都會熱烈的款待遣唐使。
我死命的咬住嘴唇:「我明白了,我會想辦法到西域去挖雪蓮!」
管原道真微微張開了嘴唇,他臉上流露的不知是佩服、還是無言以對的神情,他再度陷入寂靜無聲的沉默,這才說:「唉,司先生…請冷靜吧,事情尚有轉圜。」
我內心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不起就是住在唐國,此時又聽事有轉圜,不禁一愣:「您不是說只有去西域才有辦法找到雪蓮?」
管原道真無奈的說:「很抱歉,不才故意這麼說,原先是為了刁難你、讓你學會放棄青行燈,既然你決心如此,不才也只能相信你。」
我又驚又喜,激動的說:「我不怪您,畢竟您也是一番苦心!」
管原道真咳嗽兩聲,面有難色的說:「十五年前,傳聞白山之御前峰上有名樵夫曾見過雪蓮盛開,但雪蓮十五年才開一次花,每一次開花的時間僅有十五天,花一謝,藥性即失…如果您無論如何也要救自己的性命,這是唯一的機會。」
白山,是座位于加賀國與飛驒國交界處的靈山,此時應被大雪所覆蓋,徒步遠行至少要走上七天七夜,唯有乘著鴉天狗去了。
「謝過管原大人!」
管原道真搖搖袖子,慎重的說:「別太早感謝不才,白山之上恐怕有邪惡的妖怪正在作祟,請司先生務必小心,對了...請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今天見過不才的事情。」
「我一定守口如瓶。」我再次跪了下來:「感謝管原大人指點,我這就啟程前往白山!」
瑰夜命姬也將接下來七天的藥丸交給了我:「泓瀨先生的傷勢既已經康復,那瑰夜也告辭了。」
我感動的說:「這段時間感謝瑰夜大夫的照料。」
瑰夜命姬淡淡的笑道:「不,該感謝你的人是我,謝謝泓瀨先生挺身幫助了香川因葵蛇病所苦的人們。」
...
瑰夜命姬看著一輪明月,不禁感慨的說:「泓瀨先生...是個可以信任的好人,可以的話,我想不帶任何想法的與他結交。」
管原道真嘆息:「這個世道總是身不由己。」
瑰夜命姬忽然想起了藤原曉:「藤原家的千金大小姐突然出現在結緣神社,這其中恐怕不單純,我刻意引開她,以免讓藤原基經發現您的行蹤。」
管原道真卻是心澄如水:「想來太政大臣也在找天皇的狐狸尾巴,司先生現在就是一個食之無味、卻又棄之可惜的釣餌。」
兩人結伴離開了結緣神社,玫夜命姬見管原道真一路上愁眉不展,好奇的問:「管原大人,您既然想利用泓瀨先生當馬前卒,為何不直接謊稱解藥就在白山,卻要如此曲折反覆的針對青行燈呢?」
管原道真卻信誓旦旦的說:「非也,白山的雪蓮別稱「五蘊根」,確實是其中一個能破解司先生身上詛咒的關鍵,只是還需要「八爪幻蛸」與「不在六道之命」兩項神物配合,我將雪蓮的消息送給司先生,但「不在六道之命」卻在京城,此舉能引得角天師為徒對上太政大臣,間接消耗太政大臣與晴明的力量...」
瑰夜命姬心想:「角天師匆匆離開結緣神社,想必是為了調查這三項神藥的下落。」
管原道真居心叵測的說:「瑰夜,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讓九嬰重回人間,但青行燈現在已背離了九嬰,未來只會成為我們的阻礙,而阻礙必須排除,司先生卻是一步能夠同時牽制角天師與青行燈的優秀棋子,不才稍加施恩於他,更是希望身懷九嬰邪力的司先生能夠加入我們的陣營,此人將來必有用處。」
「管原大人不虧是八將臣之一,深謀遠慮,是我失察了...」瑰夜命姬慎重的問:「說也奇怪,您為什麼會選擇幫助單勢薄的陽成天皇呢?」
管原道真微笑:「不願吸食人血的吸血姬,妳呢? 妳又是為什麼選擇這條不歸路?」
「因為一個意外,我不小心讓一名住在香川的陌生男子變成見不得光的吸血鬼。」瑰夜命姬黯然的說:「這是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故事,或許...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吧?」
管原道真憂傷地說:「癡情的妖怪。」
美麗的女大夫咯咯道:「倒是讓管原大人見笑了。」
「說到白山啊,好久沒去了呢,不知京都的宣紙,是否一如山上的雪一樣純淨無瑕呢?」管原道真滿懷心事的吟道:「月耀如晴雪,梅花似照星,可憐金鏡転,庭上玉房馨。」
管原道真伸出手,在漆黑的夜幕中抓住了一隻傳訊用的紙鷲,他拆開一看,頓時改變了方向。
吸血姬好奇的問:「管原大人不隨我一同回濱松嗎?」
管原道真臉上微微變色:「妳替我向天皇稟告,我們在城下町的眼線有了消息,晴明展開行動了,這次的大屠殺,可能就在城下町!」
沉著的袍袖一擺,管原道真快步離去,瑰夜命姬尚來不及看清他的身法,管原道真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之中。
.......
「你們確定今天沒有人來拜訪司嗎?」
長武川等十名陰陽師都應聲說道:「稟大小姐,我們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
藤原曉暗自思索:「這就奇怪了,那名叫瑰夜的大夫很明顯就是刻意支開我...」
就在此時,一股煙味竄入鼻間,刺鼻又帶敵意。
美艷動人的黑髮女郎腳踏煙團,逕自來到藤原曉等人的面前,煙煙羅手持菸斗,吐出又細又白的雲霧:「藤原曉,妳一點也不單純!」
藤原曉見到強大的妖怪深夜造訪,卻沒有絲毫畏懼的微笑:「這不是煙煙羅嗎? 這麼晚還出來遊蕩,是失眠了嗎?」
煙煙羅見藤原曉蠻不在乎的模樣,更是心頭有氣,她將菸斗指向藤原家的大小姐,氣勢洶洶的威脅:「給本郡主滾出結緣神社,這裡不是妳該逗留的地方!」
藤原曉笑吟吟的說:「小女子是結緣神社的女主人,妳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煙煙羅盯著藤原家的大小姐:「這座神社的女主人名叫青行燈,不是妳。」
藤原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煙煙羅,妳難道是青行燈的朋友才來與我做對嗎?」
煙煙羅冷哼一聲:「本郡主與青行燈算不上朋友。」
藤原曉不惶多讓的追擊:「這倒是有趣,原先呆版無聊的男人,想不到一離開京都,反而展現了截然不同的魅力,竟能讓這麼多女人為之心折,煙煙羅,妳這妖女難不成也喜歡上司?」
「至少本郡主無愧於心。」
煙煙羅展現身為女王的霸氣,再向前踏了一步:「而妳藤原曉,卻是居心叵測,妳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本郡主,妳根本不是真心喜歡泓瀨,說出妳真正的目的!」
藤原曉卻柔媚的說道:「我是真心愛著司,愛得不可自拔,只希望能早日和他連為連理,無論任何苦難都能互相扶持,還有其他問題嗎? 女王大人?」
煙煙羅周圍妖氣狂放、傲然示威:「光憑妳這句話的語氣,本郡主決定親手將妳們這些陰謀家通通趕出神社!」
只見她嘴裡吐出的煙霧化作一頭巨大的雲龍,雲龍盤據天際、發出淒厲的龍吟,深深的震攝在場眾人。
「藤原曉,這結緣神社不是妳該逗留的地方,那表面上富麗堂皇、內心充斥著腐敗氣味的京都,才是妳與這群狐群狗黨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