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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神域-幻想重鑄 33 劍的心

作者:星島銀劍│2017-07-20 12:21:10│巴幣:4│人氣:150
如同從水底浮上來的泡泡「啪」地綻開一樣,我睜開了雙眼。

看來還是處于夜里。傳入耳中的,就只有微弱的蟲鳴。睡下時還聽得到的詩琴的演奏已經停下,士兵們的談話聲、腳步聲,還有鍛造師的錘音也都中斷了。

雖然我正准備再睡一覺而閉上眼瞼,但就在那僅僅數秒間睡意的余韻已經消散四去。我放棄了睡回籠覺的念頭,悄悄地抬起上身。

睡在旁邊的桐人也和我一樣醒來了,而在帳篷的另一端,蓋著被子的細劍使正好好地以端莊的姿勢沉睡著。但是,本應睡在我和她中間的基茲梅爾卻不見了蹤影。

昨晚,在暫定搭檔之後入浴的我語桐人,浸在熱水里數到一百就迅速地出來了。幸好,我們的耳朵都沒有什麼不愉快,于是就這樣突入隔壁的食堂帳篷。混入意外友善的精靈士兵當中,承蒙烘面包和烤雞、野菜湯和水果這樣的晚餐菜單的款待,帶著滿足的心情回到了基茲梅爾的帳篷。

這時,主人已經早早地橫睡在暖爐的旁邊,蓋著被子發出安穩的睡眠的呼吸聲了。一看到她的那個姿態,之前暫時忘記的睡意就再次襲來,我們三人相互看了看便無言地分別走到床的左右兩邊,蠕動著躺臥在毛皮上面。把身旁疊著的被子展開, 扯到頭部的跟前,之後記憶馬上就完全中斷了。

輕輕地拉出菜單窗口,時間是凌晨兩點。根據計算,我們熟睡了七個小時。按道理這樣已經足夠清醒了吧,我邊這樣想著把窗口收起,然後跟著盡量不發出聲響地從地上溜了出去。

鑽過入口的布簾走到帳篷外面,篝火不知何時幾乎都已熄滅,野營地沉浸在藍白色月光的底下。轉了一圈看看,除了在周圍的牆壁邊巡查的兩位哨兵以外再沒有活動的東西。

既然如此,基茲梅爾小姐到底走到哪兒去了呢。難道是一個人去做下一個任務了嗎、雖然這樣想了想不過還是認為不可能而搖了搖頭。NPC是應該不可能如此自由地行動的,而且視界左上方與我們的並排表示的基茲梅爾的HP槽還處于全滿的狀態。

我稍作思考,就跟著桐人向著這個黑精靈野營地還沒有踏足過的區域——也就是駐紮在最深處的司令部帳篷的再後面走去。

艾恩葛朗特的月光,只要是上空敞開的地方都能大致照得明亮,即使沒有照明也不會行走不便。當然不是在外圍附近的話是看不見月亮本身的,雖然光是通過上層的底部進行反射揮灑下來,但那個量也足以釀造出讓整個空間都發出藍色光芒的幻想的效果了。

穿過大帳篷的東面,當後面的空間進入視界的瞬間,我們停了下來。

只有一棵細小的樹豎立在那里的,小片的草地。在我的記憶當中,封測時代那里應該曾是除那以外什麼都不存在的廢地【Dead space】。

但是現在,細長地延展的枝條下方,有三個新的物體。那是用木材割削而成、有著簡樸但美麗外形的——墓碑。

我們在尋找時無意中找到的人,正靜靜地坐在左邊的墓前。這回再怎麼說也不會只穿一件內衣,不過那也是把金屬防具全部卸下身穿束腰長衣和緊身褲的身姿。她稍微俯下身,凝視著墓碑的根部。暗紫色的頭發吸收了月光,看起來就像是發出堇色的光芒。

迷惑了數秒鍾,我慢慢地走近她,在兩米左右的距離停下了腳步。是察覺到腳步聲了嗎,暗精靈騎士把臉抬起向這邊望來,低聲說道:

「……是星之劍和桐人嗎。不好好地休息的話,明天會很辛苦的。」

「已經比平時睡得更好了。謝謝你把帳篷借給我們。」

「沒關系。對于我一個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寬闊了。」

這樣回答過後,基茲梅爾再次把臉轉向墓碑。

我再略微靠近了兩步,眺望那墓碑。還是全新的白木的表面上,刻著細小的文字。定睛一看,讀出了〖Tilnel〗這個詞。

「提爾涅爾……小姐?」

脫口而出的瞬間,我注意到了這個名字的讀音跟基茲梅爾十分的相似這一點。騎士在隔了一小段時間後,簡短地回答道:

「是我的雙胞胎妹妹。上個月,在下到這一層的最初的戰斗中失去了性命。」

正如『下到這一層』的詞語所表示的,她們黑精靈——而且還有森林精靈,都知道浮游城艾恩葛朗特是由無數的階層構造所組成的這件事。不止是這樣,通過獨有的魔法,不對該說是咒文,可以做到不依靠迷宮區的往返樓梯和主街區的傳送門就在樓層之間來回移動。雖然本來可以移動的范圍,就只限于從這個第3層直到有城堡的第6層。

封測時代姑且算是把這個戰役任務完成的我,對精靈們還是有一定程度上的知識的。但完全沒有考慮過森林精靈與黑精靈的斗爭和游戲世界本身的設定有著聯系這種情況。

盡管我再一次,被向基茲梅爾詢問艾恩葛朗特誕生的理由這一沖動所驅動著,但是我把它與夜中的冷氣一起吞下。反正如此重要的事項在亞絲娜不在的時候搶先提出來就好,說到底這並不是適合在現在提出的話題。

取而代之問的,是一個月前去世的基茲梅爾的妹妹的事情。

「提爾涅爾小姐也是……騎士嗎?」

「不是……妹妹她曾是藥師【くすし】。由于在戰場上治療傷者是她的工作,所以連比短劍稍大的劍都沒拿過。但是,妹妹所在的後方部隊,遭到了森林精靈的鷹使們的奇襲……」

「…………」

一聽到這里,我們反射性的屏住了呼吸。森林精靈的鷹使【Forest Elven Falconer】,是除去BOSS和活動Mob後在第3層出現的最難對付的敵人。雖說在暗精靈這邊,也有相對應的暗精靈的狼使【Dark Elven Wolf Handler】,但要論麻煩的話還是會同時從地上和空中攻擊的鷹使更難對付吧。

不知是不是想化解我的沉默,基茲梅爾緊繃著的側臉稍微放松了下來,隨後說道:

「不要光站著了,坐下來如何。雖然既沒椅子又沒墊布。」

「啊……好的。」

「謝謝,那不好意思。」

點點頭,在旁邊彎下腰。在暫定的墓碑下緊密地生長著柔軟的雜草,輕輕地承受住我的體重。

騎士把放在身旁的皮袋提了起來,拔開塞子大喝了一口。然後就這樣向這邊遞過來。這個時候,對方是NPC這樣的意識在我的心中幾乎消失了,于是我自然地行禮道謝後接了過來。

把皮袋在口邊傾倒,帶有少許黏稠感的液體流入喉嚨。隱約有一點酸甜的感覺,吞下後濃烈的酒精灼燒著喉嚨,不過馬上就湧起了一陣清爽的余味。

我把皮袋交給桐人,喝了一口後再回傳給她,基茲梅爾把右手向前伸,把殘留的酒一滴不漏地全部傾灑在提爾涅爾的墓碑上。

「這是妹妹曾經最喜歡的,月淚草的酒。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我從城里把它藏起拿了過來呢,不過呐……連一口都沒有讓她喝到……」

已變空的皮袋從右手中滑落,在草上輕輕地發出聲響。騎士顫抖著把手收回,並膝而立,緊緊的抱住。

「……昨天,志願執行奪回秘鑰的任務時,我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了。不對,說不定我正是期望著那樣的結局。事實上,我會與那個森林精靈殺個同歸于盡,或者說敗給他吧……但是,命運把你們引導到了我本應葬身的地方。雖說在這世界上,應該已經不存在任何神明了……」

如此輕聲地說完,基茲梅爾略微往這邊看過來。注意到那比發色還要格外深色的瑪瑙色眼瞳稍稍變得濕潤,我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了。因為基茲梅爾和她的妹妹提爾涅爾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居民,對于為了種族而賭上唯一的性命的她們來說,我們充其量不過是個偶然的來訪者……

不對。即使原本是那樣,現在也已經不同了。被困在無法注銷的死亡游戲里的我也好桐人也好亞絲娜也好,都是與基茲梅爾她們同樣都是只有唯一性命之身。但是我卻在闖入她和森林精靈的戰斗時,愚蠢地輕視了它的重要性。即使贏不了森林精靈也好,HP減到一半時黑精靈就會犧牲自己來幫助我們所以沒關系,這便是我當時的想法。

以如此的心理准備拔出劍的我完全錯了。即使已經知道前方的進展也好,也應該盡全力去戰斗。為了保護所有人,還有基茲梅爾的生命。

我緊咬著些微的悔意說道:

「……這可不是神的引導呢。我們,是以自己的意志出現在那個地方的。所以,我們會陪到最後喲。直到基茲梅爾回到家的那個時候。」

然後,騎士露出淺淺的微笑,點點頭。

「那麼,我也會守護你們的。直到前進的道路要分開的那一刻。」

*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十五日,星期四。

我,14級盾劍使星之劍,和夥伴桐人、暫定的隊伍成員的12級細劍使亞絲娜,還有事件NPC的15級黑精靈騎士基茲梅爾,將野營地甩在身後,踏上了新的冒險之旅。

正確來說,現在還是後半夜。時間是凌晨三點,森林的樹木在青白色月光的底下靜靜的沉睡著。至于為什麼要選在這種時間出發呢,那是因為我們和基茲梅爾在深夜外出回到帳篷時,本應是熟睡中的亞絲娜已經做好了萬全准備待機。

細劍使看著身上既沒有武器又沒有裝備防具的我們,『你們不是出去做出發的准備麼?』這樣呆然地說道。隨後,注意到跟在我後面進來的衣著單薄的基茲梅爾,她便以冰冷的視線看著這邊,因此我只好挺起胸膛說『准備早就已經做好了』

從帳篷里走到野營地中間的時候,亞絲娜一直都以懷疑的目光注視著我們,不過這都是從山谷中出來再次進入《迷霧之森》之前的事了。長著青苔的巨樹和在低處流動的霧帶在月光中被映照成一片藍色的樣子比日間更加富有幻想風格,即使是過去曾經見過相同景色的我也無法不漏出細小的贊歎聲。初次看見的亞絲娜更是格外地感動,細語道出、好漂亮,這麼一句話後近三十秒都站著不動,而只是欣賞著這景色。

雖然這不是我第一次被暗精靈騎士的舉措所震驚,但不光是我,連基茲梅爾在那時候也一直無言地等待著她。《會等待玩家的反應的NPC》看起來算是最為正常的反應了吧,但是我只能認為她是讀懂了心情,所以才一直安靜地等待著。

等到亞絲娜回過神來,重新面向我們時騎士才終于開口道。

『那孩子,過去也很喜歡夜里的森林呢。……好了,出發吧』

*

延續在《翡翠的秘鑰》後面,由司令官所給予的任務的名稱是《毒蜘蛛討伐》。

森林里異常地出現了有毒的蜘蛛型怪物,對部隊的任務造成了阻礙,因此希望我們去查明那個巢穴這樣的內容。

不用說,我們已經經曆過了這個任務,不過遺憾的是巢穴的位置是隨機配置的,當時的記憶派不上用場。也就是說,我們只能邊和毒蜘蛛戰斗,一邊搜索位于森林中的某處的巢穴。

當然,在任務進行時中毒次數不是一次兩次就能完事的。SAO里眾多的負面狀態中《中毒傷害》是最常見的,等級1的弱毒【Poison】或者是等級2的輕毒也並不是那麼危險,不過那也是在好好地做好了對策的前提下的事了。

邊行走在森林底下,我向同伴確認道。

「解毒藥水,你們帶了幾瓶?」

「嗯……呢……」

細劍使伴隨著「嚓凜凜」的效果音打開了窗口說:

「口袋里有三個,另外儲存庫里有十六個。」

「我也是大概帶了那麼多。嘛,已經很足夠了。」

點點頭後,我想這樣應該行了。藥水和結晶道具不同,無法對他人使用。因此,假使是基茲梅爾中毒的情況,她就不得不自己喝下解毒藥水,不過——

基于這樣的懸念,我向走在後方不遠處的精靈騎士問道:

「那個,基茲梅爾,你攜帶的解毒藥水……」

「雖然以防萬一帶著幾瓶,不過基本上沒有必要。因為我有這個呐。」

是錯覺嗎,她似乎帶點自豪的語氣說道,她把被大小剛好的皮手套包裹的右手拿給我看。食指處,在手套的上面嵌套著一個寬大的戒指。即便是在朧幻的月光下依舊閃耀著強烈光輝的寶石,顏色是與解毒藥水極為相似的綠色——

「……那個戒指是?」

「那是我被賜任為近衛騎士時,與劍一同由女王陛下賜予的東西。每十分鍾一次,會使用解毒的咒文。」

「……厲……」

厲害啊——!!

雖想這麼大喊,但還是好不容易忍了下來。正式開服後自不必言,就是在封測時代能無限制地——雖說有冷卻時間——使用解毒技能的飾品,可謂是既未曾見過也未曾聽過。假如連等級5的致死毒也能在一瞬間解除的話,那這絕對是全服不會超過三個程度的稀有道具。

——我如此的高速思考,似乎是即使不說出來但看表情就能全部猜到的樣子,基茲梅爾嗑哼地咳嗽了一下說道:

「即使你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也不能把這個讓給你哦。第一、這個戒指是以我們琉斯拉人民的血中僅存的微弱魔力作為咒文的源泉,你們人族大概是無法使用的。」

……大概?正想這樣回問時,我急忙搖搖頭。

「也,也沒有啦,好想要啊什麼的連一丁點兒都沒有想過喲。要是基茲梅爾你做好了解毒的准備,那就沒問題了。」

我聲音嘹亮地把邪惡的物欲否定後,亞絲娜也微微一笑評論道:

「對呢。你姑且也算是個男人,死乞白賴地要女生的戒指這種事你不會做的吧。」

「當、當然的說。……喂,為什麼這種語氣,反過來像是你在饒恕我似的……」

對著突然嘟囔起牢騷的我,亞絲娜的微笑也一下子消失了。

「我沒有這樣說喲!我什麼時候被你賴著要戒指了啊!」

「我,我也沒有在說是亞絲娜你吧!」

騎士殿下以一副莫名其妙的困惑神情,向停下了腳步並姆姆姆地互相瞪眼的我們搭話道。

「星之劍,亞絲娜。打斷你們的歡談真是抱歉……」

姆姆姆姆。

「有什麼正在接近這里。從腳步聲聽來,既不像精靈也不像人也不像是野獸的樣子。」

姆姆姆姆姆。

「而且還是同時從前方和右方來了兩只。前方的敵人就交給你們了。」

姆姆姆……姆姆?

我和亞絲娜中止了瞪眼對視,把視線轉向行進方向。然後,看到了一個在從樹叢中高速移動的影子。高度不過到我們的腰間,但是寬度很長。眾多細長的腳發出喀撒喀撒的聲音活動著,如同滑行般接近中。

隨即,視界上表示出指針。顏色介乎于粉紅與紅色之間。HP槽下方的名字是,〖Thicket Spider〗。

「大家,准備戰斗!」

我切換了思考,邊拔劍大喊的同時,桐人的右手早已拔出背在背上的Anneal Blade,亞絲娜的右手也已經把別在右腰的Wind Fleuret從鞘中抽出。因為已經預定好在進行任務中收集到足夠的素材道具後,下次回到野營地時就重新打造新的劍,所以這個任務就是,作為亞絲娜的搭檔從第一層起就一起並肩作戰至今的綠色的細劍最後的精彩場面了。

「雖然直接攻擊只有牙齒的噬咬,但是被從絲疣發射出來的絲線碰到的話,會對行動造成阻礙!」

「了解!」

亞絲娜喊叫著,以華麗的舞步回避了迎面而來的毒蜘蛛的牙,用充滿氣勢的一記《Linear》往巨大的單眼貫刺而去。

雖說並沒有小看有毒的牙和帶粘性的絲線,不過在直到三層為止出現的蟲型怪物中,《Thicket Spider》更為容易對付。既不會飛,也不會逃,也沒有堅硬的外殼。而且因為全部的攻擊都是單發的,所以要把握切換的時機也不困難。

用劍技和通常技把毒蜘蛛的HP轉瞬扣減約四成的亞絲娜,暫且拉開了距離望了我一眼。接過交替的眼神接觸,做好介入戰斗的准備。如果這里不是森林而是荒野或者原野的話,即使是亞絲娜一個人也能幾乎無傷把它打倒吧,不過不時從蜘蛛臀部射出的絲線會系在周圍的樹木上並殘留數十秒,因此持續在同一位置戰斗的話回避空間會慢慢減少。當然,出現那種情況的話只要移動到沒有絲線的地方就好,不過這樣會有引來其他Mob的風險。在這片會湧出很難與真正的枯木分辨的Treant的森林中更是如此。

邊發出嘰呷啊啊啊!這樣像是蜘蛛(不過當然是游戲世界的)的叫聲,Thicket Spider露出毒牙突進過來。向著它的口部,亞絲娜釋放出單發突刺技《Oblique》。雖然攻擊范圍比《Linear》要小,但因為是順著重力向下進行沖擊,威力會有所上升。牙與劍猛烈地相撞,伴隨著華麗的特效兩邊都被大大地彈回。

「Switch!」

桐人一邊喊著,一邊從大蜘蛛的後方往它柔軟的腹部斬去。雖然是通常攻擊,但由于身為其弱點的臀部絲疣遭到了痛擊,蜘蛛邊迸發出短短的悲鳴邊快速地轉過頭。頭部前端的單眼滲出憤怒的神色,被毒液浸濕的牙齒緩緩地抖動著。

盡管作為蜘蛛型怪物體型算是較小,不過左右兩邊的腳尖展開後那將近一米半的身體具有十足的迫力。對于不擅長面對這種生物的人來說,難道不是光它的外形就足以造成相當的Debuff了嗎。桐人基本上不會因此對戰斗造成障礙,不過想了一下,很喜歡洗澡而且像是在大都市里長大的亞絲娜也能毫不畏懼地戰斗呢。

正當我考慮著這些,抽出空隙把視線轉向注視著這邊的細劍使時,就像盯准了這個瞬間一樣,蜘蛛行動了。縮起被灰色的短短硬毛所覆蓋的八只腳,一口氣跳了起來。要是被這種飛撲攻擊壓倒陷入跌倒【Tumble】狀態的話,必定會從上方被咬若干回然後中毒,只有這種狀況絕對要回避掉。

「嘸努……」

由于最初的行動已經遲了,導致無論是走位回避還是用重擊劍技去迎擊都已不可能,判斷出這一點的我發出稍微欠缺迫力的聲音,同時把後背勉強的倒向地面,稍作忍耐後把右腳盡全力揮起。靴子的腳尖處出現黃色的光,在空中描繪出半圓的弧線。特別技能《體術》的蹴技、《弦月》【ゲンゲツ】。雖說本來是以站立的姿勢向後翻一個跟頭釋放出的技能,不過只要好好地配合踢出的腳的動作,那麼即使是在倒下的途中也能發動。

也就說這招是在仰面向上的躺倒的狀態也能擊出的便利的攻擊技能,不過打空的話陷入跌倒【Tumble】再加上攻擊後硬直【Delay】這種非常麻煩的狀況的風險也很高。作為忍住恐懼把敵人吸引過來的好處,我的右腳給從上而降的蜘蛛的八只腳的根部來了一記Clean Hit。隨著一陣爽快的「咔嚓」音效響起,蜘蛛回轉著飛向了前方。

利用蹴技的余勢站起來的我,快速的轉過頭去。正如我所料,蜘蛛在稍遠處微微地抖動著腳。沒有翅膀的蟲型怪物一般從跌倒狀態到重新站起都非常慢,我不慌不忙的把Anneal Blade架在腰間。稍微顯黑的刀身被一陣顯眼的青色的光包裹,同時身體一下子加速。

「——呀啊!」

伴隨著氣勢我一踏地面,劍疾馳而去。從左邊水平放出的刀刃,把Thicket Spider漲得圓圓的腹部一直線切開。劍刃離開的瞬間,快速地把手腕一轉,這回是從右往左的斬擊,水平二連擊技《Horizontal Arc》。

弱點的腹部被從左右深深地剜去一塊的毒蜘蛛,邊揮灑著綠色的體液邊被誇張地擊飛,再次仰面向上倒下,縮起了八只腳。隨後,巨體化作無數的碎片爆散開。

我從彎下腰把Anneal Blade往左前方刺出的姿勢慢慢地站起來。乒乒地把劍往左右揮動,收到腰間的鞘里。回頭望去,與兩名同伴對上目光,反射性地想要擊掌而把右手抬起來。

當然亞絲娜似乎事前沒有想要采取這種行動,不過萬幸的是在露出一瞬的微妙的表情後,她沒有無視我的右手而是啪的一聲輕輕地拍了拍。正「哎呀哎呀」地想著時,轉瞬之間,准備好的斥責聲便飛了過來。

「剛才的戰斗中,雖然只有一小會兒,不過你走神了是吧?」

「……是、是。」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被銳利的目光緊盯,正當我想著「嗯——究竟是什麼呢」時,突然想起了是有關眼前的細劍使意外的不怕蜘蛛這件事。不過把那件事說出口真的好嗎,從右側也傳來了聲音。

「即使是再怎麼弱的敵人也好,小看它的話也會有危險啊,星之劍。」

轉向側面,比我們還要快上許多解決掉另一只Thicket Spider的基茲梅爾,正抱著胳膊站立著。表情和亞絲娜一樣嚴厲。總感覺像是陷進了被班上的女學生和女班主任挨個責備的氣氛里面,我下意識地辯解道:

「才、才沒有在小看它啊,不過是剛好在想一些事……」

「所以,我這不是在問你想什麼了嘛?」

「那、那個……那個……」

一時間大腦中沒有浮現什麼能巧妙地蒙混過去的台詞,我只好死了心坦白出真相。

「……亞絲娜你,對于蜘蛛啊蜜蜂啊什麼的都完全沒事這一點讓我有些意外呢——什麼的……」

「哈!?你就在想這種無關緊要的事!?」

「對、對啊。」

點點頭,細劍使倒豎起她那細細的柳眉,最後終于「哈」地歎了一口氣。

「……有那種大小的話蟲子和野獸都是一樣的吧。不會因為怪物的外觀去逐個害怕喲。」

「是、是這樣嗎……」

我再一次點點頭,亞絲娜也「哎呀哎呀」地搖搖頭——在那時基茲梅爾呵呵地露出笑聲來。我和桐人都以驚訝的目光向她望去,只見黑精靈騎士正以與平常不同的溫和的眼神,望著比自己矮上許多的的亞絲娜。

「真是可靠呢。那孩子也……我的妹妹提爾涅爾也是,只要是有實體的怪物,無論是蟲還是史萊姆【ooze】都完全不會害怕……」

聽到後半那低聲說出的話語,不僅是我,就連桐人和亞絲娜也稍微合上了雙眼。雖然亞絲娜沒有見過逝去的提爾涅爾的墓碑,但是基茲梅爾有一個叫這個名字的妹妹這件事,她在路上通過向我們耳語而得知了。

看到我們的表情,基茲梅爾小聲地「抱歉,說了多余的話」道歉了一句,為了轉換氣氛而抬起右手。

「比起這個,剛才汝的那個動作,是什麼意思?」

邊說著,輕輕地往前揮動,我再次陷入沉思。身為黑精靈的……也就是SAO世界的NPC的基茲梅爾,告訴她現實世界的擊掌的意義真的好嗎?但是,在我得出結論之前,亞絲娜輕輕一笑,說道:

「稱贊彼此的奮斗,是人族的問候喲。」

自己也抬起右手,用比起和我那時要多七成的氣勢與基茲梅爾的右手相擊。啪、地一聲響起後,基茲梅爾把手放下出神地注視著手掌,最後仿佛是要把感觸保存起來一樣輕輕地握了握。

「原來如此。雖然吾等精靈基本不會與他人有所接觸……不錯的問候呐。」

正經的說完,再一次提起右手,這回是面向我。這樣的話也不能再做什麼奇怪的考慮了,我也氣勢滿滿地以掌相擊。再一次響起清脆的聲音,手掌感到了一瞬的熾熱。

這時,腦里的一段記憶蘇醒了。

已經能認為是遙遠的過去的事了,這個死亡游戲開始的第一天……不對,在那個時候SAO還不是死亡游戲。正確來說是三十九天前的十一月六日星期天的午後,我和桐人與在這里第一個交到的友人,名為克萊因的曲刀使一起,在第一層初始之街的郊外悠然地狩獵著為初學者而設的怪物青山豬。

向在劍技的發動上花著工夫的克萊因,好歹把動作起動的要訣教給他的我們,和好不容易把最初的一頭青豬打倒的他盡情地擊掌。但是,那便是和他最後一次接觸了。

那是因為,我們在茅場晶彥那殘酷的向導終了後,馬上就比誰都要更快的沖往下一個村落。把幾乎完全是初學者的克萊因留在初始之鎮。——不對,是拋棄了他。

「……桐人君、劍刃桑?」

「怎麼了,桐人、星之劍?」

被亞絲娜和基茲梅爾同時叫道,我一下子抬起臉。把舉到一半的右手慌忙地揮下,說道:

「啊,不是,沒什麼。」

「抱歉我又想其他的事想得出神了。」

作出僵硬的笑容,兩人仍然以懷疑的目光看著我,過了一會基茲梅爾慢慢的點了點頭。

「是嗎。那麼,趕快向前吧。在剛才蜘蛛們出現的方向,應該有它們的巢。」

「好、好了。也就是接下來、那個……嗯、啊咧……」

「這邊喲。」

臉色再次愣住的細劍使,指向西北方向。

重新開始移動不久,大概行進了三十步左右時,亞絲娜靠到我們的耳邊輕輕地低聲道。

「呢哎……基茲梅爾剛才,說了『只要是有實體的怪物』這句話吧?」

「唉?……嗯、嗯。」

「也就是說,這里會出現沒有實體的怪物?」

「哈?……你的意思是、那個、幽靈?」

桐人反問回去後,亞絲娜僅有一瞬確實的露出了微妙的神情點點頭。

「嗯。就是那樣。」

「咿呀,究竟是怎麼樣呢……至少,在封測時代是沒有見過的。而且,沒有實體的怪物系應該怎樣用劍去打倒也是一個謎……」

「呼嗯。那麼就行了。」

雖然我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怎麼行了而側著頭,但是亞絲娜再沒有說什麼,然後減慢了速度與後方的基茲梅爾並排走著。沒有辦法之下,我們向著認為是毒蜘蛛的巢穴所在的方向不住腳地走去。

*

再經過與《Thicket Spider》及其上位怪物《Coppice Spider》的總計四次戰斗,我們途中對前進方向進行了微調,終于在前方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山丘。

被青色月光所籠罩的山丘側面,天然的洞穴打開了一個漆黑的入口。我們在樹叢的陰影處斜斜的凝視著,看見了于入口附近有大概十只小型的蜘蛛(雖說看上去就跟現實世界的塔蘭圖拉毒蛛【tarantula】差不多就是了)正悉悉索索地來回爬動著。看來那應該就是要找的毒蜘蛛的巢穴沒錯了。

「……那些豆丁大小的,也必須一一消滅嗎?」

在我頭上看著巢穴的亞絲娜像是覺得很麻煩的發出聲音,于是我縮起肩膀答道。

「不不,那是クリッター吧。」

「クリッター?……嘩啷嘩啷的意思?」

「…………?」

這回是我歪了歪頭,細劍使以像是老師的語氣說道:

「『clitter』這個英語單詞是代表『嘩啷嘩啷』這樣的擬聲詞吧。」

「嘿、嘿誒……是這樣嗎。但是,我想不是這個意思喲。在MMO里所說的critter,那個、是指並非怪物而是被當成背景的小動物……這麼一回事吧。在那附近飛舞的蝴蝶、街里的貓之類的。」

【在日語中ri和li都是リ這一個發音,因此出現了歧義。】

「呼嗯……。——一樣一樣地問太費功夫了,你們下次做個這樣的俗語一覽表之類的東西給我吧。」

「誒誒誒——……」

你去拜托阿爾戈吧——雖說肯定會被狠坑一筆。正當我打算這麼說的時候,站在背後的基茲梅爾用稍帶微笑的聲音輕語道:

「汝等的語言至今仍未完全統一呢。也許這是因為古時《大地切斷》的時候,人族被分成九個國家而不得已的情況呢。」

「…………」

聽到這里,我和亞絲娜不禁一上一下的對視著。

要說《大切斷》的話,那是專指大概在一個月前發生的事的詞語。大批的玩家遭遇了突如其來的斷線【disconnection】,直到恢複正常前後經過了約60分鍾。聽說了似乎所有的玩家都必定會斷線一次後,就連是拼著老命刷級的我也被迫在經曆這事故前一直在旅館里待機。雖然玩家們一度被這不明原因的不良情況搞的一團亂,但如今推測起來,應該是現實中的身體在那六十分鍾內被從家里搬運到醫院了吧。

但是,基茲梅爾所說的《大地切斷》毫無疑問是另一回事吧。那是因為她是這個世界的居民,跟我和亞絲娜這些用Nerve Gear和通信回路深潛到這里來的人不同。恐怕,這與之前她說過的、浮游城艾恩葛朗特的誕生有關…………

想到這里,正當我考慮著應該以那哪種形式向基茲梅爾發出質問,還是覺得干脆直接開口問的前一瞬間黑精靈騎士往前踏出了一步。

「好了,去調查那個橫洞吧。要向司令官報告發現了蜘蛛們的巢穴的話,還稍微需要一點確切的情報。」

*

若是根據價值逐漸變得可疑的封測時代的記憶,這個名為《毒蜘蛛討伐》的任務分成兩個階段。第一部分是在洞穴第一層發現黑精靈偵察兵的遺物,把它帶回野營地後完成。第二部分則是與駐紮在洞穴第二層盡頭的女王蜘蛛戰斗。

綜上所述,即使已經斷定找到的橫洞就是蜘蛛的巢,僅憑此仍然無法立起Clear Flag。無論如何都必須潛入這個潮濕的洞穴至少兩次。

「…………我不是很喜歡這種天然系的迷宮啊……」

亞絲娜像是很厭惡似的用皮靴踏在淺淺的水窪上,輕聲的說道。我也深深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

「至少再稍微光亮點也好啊……」

如果是作為人工類迷宮代表的迷宮區塔樓,會由于設置在牆壁上的手提油燈或是熒光石之類的照明物而不至于這麼辛苦,不過這個蜘蛛巢里就只有粘在各處的光苔所以幾乎是一片漆黑。因此,桐人和亞絲娜只能用左手【offhand】握著細小的火把,不過這種火把的照明范圍很小,而且掉到水窪里就會熄滅,實在是很不可靠。另外,平常左手都是處于自由狀態的人,現在發動劍技時通常都會有奇妙的違和感。不過比起不得不用火把代替手中盾牌的持盾戰士還算說得過去,而且更會被在戰斗前就不得不將火把放在地上——當然是干地上——的使用雙手武器的人說「你在奢侈些什麼」之類的話吧。

在這種情況下再次令人安心的,就是擁有精靈族特性的夜視能力的基茲梅爾小姐了。從森林里的蠅虎蛛【注:ハエトリグモ,蠅虎科】系變化而來,以高速行走的跑蛛【注:ハシリグモ,捕魚蛛,盜蛛科的一個屬】系為主的蜘蛛Mob在進入火把的照明范圍前就會發出警告,所以我們能非常從容地架起劍來。

我們以慎重的、同時也不缺乏穩重的步調掃除了地下一層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偶爾也會因發現寶箱而暗自偷笑,也會撿到亞絲娜的新劍所需要的礦石素材,就這樣第一層基本已經完成了標記——大概就在此時亞絲娜才發出了疑問。

「話說回來,這個迷宮,是那個、之前提到的……instance的嗎?還是說……」

「Instance Dungeon的反義詞是,那個,Public Dungeon吧。所以,這里就是Public的那種了。」

要是這對話被在前面前進著的基茲梅爾聽到的話,又會收到關于人族語言不完全性的評價了吧,因此桐人靠近亞絲娜的左耳悄悄地答道:

「之所以說是Public,是因為這里是除了我們正在做的《毒蜘蛛討伐》以外,同時還是另外幾個任務的關鍵地點啊。」

「嗯。比方說是怎樣的?」

「那個、在穿過這片森林的前方某村子里接受的尋找寵物任務,還有就是在主街區接受的……」

說到這里,桐人猛地閉上嘴。被橙色火光所照亮的亞絲娜的臉上浮現出詫異的神情,不過之後也迅速地把視線轉過去,凝視著後方。

走過的路幾乎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剛才是不是有誰的動靜……——不對,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細小的、尖銳的金屬音之類的聲響?

「你等等,怎麼了啊?」

「……亞絲娜、星之劍,我們從第三層來到這里大概過了多少個小時?」

「因為中途睡了一覺,那個、大概是是十四個小時吧。」

「唔……糟糕了,剛好是這麼久嗎。」

「所以問,你在說什麼剛好啊?」

再一次確認了下後方,我麻利地說道:

「這里,是在主街區接受的重要任務的關鍵點。雖然任務路線的模式不是絕對的,但是在進行那個任務的玩家之中,還是會有相當的人數來到這里拿關鍵道具【Key Item】。而且根據隊伍的規模,在接受任務的約十至十五小時左右……」

就在那時——

我再一次聽到了微弱的金屬音。作為那並非錯覺的證據,行進中的基茲梅爾也恰好停下了腳步,回過頭來。她皺起了漂亮的臉,觀察了一會動靜,之後望著我們說道:

「星之劍、桐人、亞絲娜。看起來,除了吾等,還有其他來訪者呢。」

「啊啊。一定是玩……不對、是人族的戰士。基茲梅爾,由于某些事情,我們不想和他們碰面。」

「嗬,其實我也是。」

抿嘴一笑後,精靈騎士指了指剛好就處在旁邊的牆上的凹痕。

「那麼,就暫時藏在那里面等他們過去吧。」

「誒誒?就算你說藏起來,被火把照到的話不是就完全暴露了嗎……」

看著睜大雙眼的亞絲娜,基茲梅爾再一次微笑著點點頭。

「吾等森林的住民,可是有著不少小把戲的喲。」

觸碰著我和亞絲娜的後背,擠入深約兩米的凹痕的基茲梅爾,在把我們推到盡頭的牆壁的同時自己也剛好覆蓋住了我們。描繪出豐盈曲線的胸甲和繃緊的腹部、光滑的大腿的肌膚等部位與我全身各處緊貼,使我不由得在一瞬間想到「不行啊基茲梅爾小姐這樣的話防騷擾代碼【Harassment Code】會……」不過似乎因為我大部分的體表面積被鎧甲蓋著亦或者對方是NPC所以沒有被識別。當然不可能知道我內心在想什麼的騎士,用認真的表情細語道:

「滅掉火把。」

話聲剛落,另外兩人就把左手的火把扔在水窪中。周圍再次被一片黑暗覆蓋,隨後基茲梅爾把背後的斗篷展開,剛好蓋住了我們四個人。

不可思議的是,雖然外表看起來僅僅是單純的紡織物,但是從內側能透視到對面的情況。當然也是幾乎完全一片黑暗,不過模糊的看到正面的牆壁上附著的光苔所發出的綠色光芒。

使我驚訝的現象,並不止如此。明明沒有使用《隱蔽【Hiding】》技能,但是在視野下側卻出現了《隱藏率【Hide Rate】》顯示器【Indicator】。而且那數字還是驚人的95%。這也就意味著,基茲梅爾的斗篷施加了能夠發動的隱蔽技能的魔法……不對是咒文吧。和解毒戒指一樣,實在都是讓人羨慕啊……

「……那,桐人君。剛才說到的話。」

在我的左前側被我緊緊壓著的亞絲娜,用極小的音量遮斷了我物欲橫流的思考。桐人思考了一下後後開口道:

「啊啊,這個嗎。從後方來的那伙人接受的任務,是一直都有提到的那個喲。前線組那幫人期待已久的,《公會結成任務》。」

「…………!」

細劍使也想起來了嗎。就在我想繼續說些什麼的同時,基茲梅爾簡短的警告道。

「安靜。馬上就要從前面經過了。」

同時吞了吞口水,三人合上了嘴巴。

大概過了十秒,先聽到的是金屬鎧發出的嘎恰嘎恰的聲音。重裝型的戰士,至少也有兩……不對三個人。然後還有好幾陣腳步聲。隊伍的推測人數,從五上升到六。

隨即最後則是——在這迷宮中也實在是毫不客氣的,男人的叫喊聲。

「為啥子啊!為啥寶箱從另一邊被全打開了啊!」

【這里是關西腔…估計是牙王沒錯了】

這聲音我還記得,不過就算這麼說,回想起來就感覺上來說也就是剛才聽到的聲音。實際上跟那個男人分別應該已經過了近十五個小時,是因為我們沒有在主街區停留嗎,還是說他的破鑼嗓子實在是太過有存在感了嗎,無論如何都不禁讓人想來——「又是你嗎!」這麼一句。前面兩人似乎也沉浸在同樣的感慨之中吧,在黑暗中的兩個矮小身軀同時抽動了一下。

就這樣屏息以待了數秒,在伸手可及之處,第一個玩家橫穿而過。

略厚的鱗甲【scale armor】以及把頭包得嚴嚴實實的鎖頭巾【coif】。雖然這個亮度無法分辨出上衣和褲子的顏色,不過毫無疑問是苔綠色【moss green】吧。武裝是圓盾【round shield】和前線很少見的單手斧。粗糙的武器在他右手手指的玩弄下咕嚕嚕地轉著。

下一個人也是類似的武裝,然後第三個人和我們一樣沒有佩戴頭盔。相對的,會使人聯想到流星錘之類的打擊武器的倒刺狀發型特別顯眼。眼神很銳利,嘴型被彎成“へ”字型。裝備了鋼制的胸甲【breast plate】,武器是單手劍。

男人的名字是《牙王》,是從第一層頭目攻略以前,就有著相當不淺的因緣的人。提出反封測者主義的他有著在每件事上都有敵視我們的傾向,要是在這種迷宮里跟他碰上面,毫無疑問那種不快感可不是用個一二三四就能說得完的。

在眼前通過的瞬間,牙王的吊梢眼往我們藏在的低窪處督了一眼,隱藏率的數字下降到了90。但是萬幸的是沒有被看破【reveal】,我在內心松了一口氣。後面的三人也跟上了上來,發出嘎呷嘎呷的吵雜腳步聲慢慢的遠去,最後消失了。

靜待了數秒鍾後基茲梅爾撐起身體,把展開的斗篷收回到背後。與我同時呼的一聲呼出氣來的兩人,保持著複雜的表情細語道:

「……總感覺,比對手是怪物那時候更緊張呢。」

「同感。雖說並不是被發現就不得不戰斗呐。」

聽到我的回答,細劍使以既不是點頭又不是否定的角度斜了斜頭。

「但是,『把從寶箱里拿到的道具分過來』,那家伙也許會說這樣的話哦。」

「咿呀,就算是那家伙也……不會說到那個份上啦,我認為……」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我含糊不清的回答,窺視著六人隊伍遠去的方向的基茲梅爾回過頭來說道:

「剛才的小隊里,有認識的人嗎?」

「啊——嗯、嘛……雖說不算很友好的關系就是了……」

「嗬?不過我可聽說過在這城里居住的人族,可是保持著長期的和平哦。」

「當、當然,也不是會拔劍相向那種程度啦。在和大型怪物戰斗時還會相互協助呢……不過,也算不上是友好,就這種感覺。」

因為沒辦法向基茲梅爾說明原封測者和非封測者的不和,雖然我的說明不得不算是不明了,不過看起來精靈騎士像是接受了一樣輕輕地點了點頭,露出隱約的苦笑:

「原來如此。和我所屬的槐樹【エンジュ】騎士團與負責王城警衛的白檀【ビャクダン】騎士團的關系類似嗎?」

亞絲娜高興地說道:

「真瀟灑啊,騎士團冠以樹的名字呢。其他的還有嗎?」

「再有就是,重裝部隊的枸橘【カラタチ】騎士團了。跟那邊的關系也算不上好呢。」

「嘿誒……那,要是我能加入的話也去槐樹騎士團好了。」

這回基茲梅爾再次苦笑了。

「很遺憾,我聽說人族從琉斯拉的女王處得到作為騎士之證的劍的先例是沒有的……不過,如果考慮到汝等能立下巨大的戰功的話,大概就可以謁見女王又或者……」

「嘿誒、真的嗎?那、再努力一點吧!」

盡管亞絲娜始終很積極,不過有著各種各樣多余的知識的我們不禁把視線向別處支開。封測時代挑戰這個戰役時,在某個前往位于第九層的黑精靈的城下小鎮的任務完成後此戰役就全部終結,結果通向城堡的大門到最後也……

「好——了,那我們就趕快出發吧!」

是想起碼盡快從《槐樹騎士團》的見習生做起嗎,亞絲娜很有氣勢地拍了拍我們的後背。中斷了思考的我回答一聲「是——了」後,從地上撿起兩根火把,把一個交給亞絲娜,另一個還給了桐人。即使落在水窪中熄滅了,只要還有耐久度就能再次使用。擦了一下牆壁點上火後,基茲梅爾也同樣從凹痕處探出臉,向六人隊伍消失的方向集中精神傾聽。

牙王他們要挑戰公會任務的話,那麼他們的目的地就是地下二層。因為一層的Mob大部分都由我們清掃乾淨了,現在他們可能已經從台階下去了。當然二層會出現更強力的Mob,不過有六個人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情況。

我揮動右手呼出窗口,確認一層的地圖。已經有八成以上被標記,泛灰【gray out】的部分有兩處。一個是往下的台階,另一處應該是有關鍵道具的房間吧。最初先從與牙王他們的前進方向分開的一邊開始吧,我把地圖關掉。

「那麼,先從這邊開始……」

說話的同時,我與正看著我的基茲梅爾對上了眼。究竟是什麼啊、這樣想了想後注意到了。要如何向NPC的她,解釋我呼出的菜單窗口呢。還是說裝作看不見呢。

「……人族使用的那個咒文,我也很久沒見過了呢。」

「誒?咒、咒文?」

「嗚姆。幾乎失去了所有魔法的人族,被流傳至今的為數不多的咒文之一,《幻書之術》對吧?不僅是知識甚至是物品都能收納于其中的夢幻般的書物……」

——這樣說起來,揮一揮手喚出發著紫光的板這種行為不可能是魔法以外的東西。我邊想著「原來如此」邊點點頭。

「對、沒錯、就是那個。根據記載在幻書上的地圖,似乎這邊還沒有調查過,所以……」

聽見我勉強的應答的桐人與亞絲娜,向著基茲梅爾那邊露出一副忍住笑容的表情。

*

把在剩余兩個房間中第一間里築巢的蜘蛛毫不費勁地打倒的我們,在最里面的牆邊發現了微微發著光的物品。走過去、收劍入鞘後用右手撿起來,那是模仿樹葉的銀制工藝品。根部的如蛋白石的白色寶石正閃閃發光。

抬起臉的我,看見了基茲梅爾左肩上發光的斗篷的別扣。不論是設計還是色調,都完全一致。

「……這是槐樹騎士團的徽章。大概是調查這個洞窟的偵察兵的東西吧。持有人,已經不在世上了……」

我向發出沉痛聲音的基茲梅爾,伸出徽章,不過騎士輕輕的搖搖頭。

「那個,就由星之劍交給司令好了。暫時先回去報告吧。」

「……知道了。那我就拿著了喲。」

把徽章收到口袋里,視界左側報告任務記錄進度的信息劃過。封測時代進行這個任務時,當我們好不容易發現了偵察兵的遺物時隊伍全員馬上就做出了歡呼的姿勢。但是,現在當然無論怎樣也沒有那個心情。十多小時前,在森林的深處救出基茲梅爾的那個瞬間起,我就意識到任務和NPC這些詞語所蘊含的意味開始一點點地發生變化了,我跟在三個人的身後走出房間。

迷宮的Mob再湧出【re-pop】的速度總體上比野外更快,所以現在入口附近的蜘蛛大概都複活了吧。我左手拿著塔盾,右手握著劍,集中精力聆聽節肢動物的腳步聲。

但是。

數秒後,傳到我的聽覺的,並不是Mob卡沙卡沙走動的聲音,而是男人們的叫喊聲。

「糟了……那家伙爬上了台階啊!!」

「快跑快跑!逃到入口去!!」

緊接著,鎧甲發出嘎呷嘎呷的金屬音、慌亂的腳步聲。還有——像是枯木的碾軋聲般的,大型Mob的咆哮。

「那……那樣的混賬大塊頭蜘蛛啥的聽都沒聽過啊!究竟是搞啥啊!!」

已有十多分鍾沒聽見的牙王的聲音,比起剛才的焦躁現在還點綴上了數倍的狼狽。

我再次面向三位同伴,打算立刻向她們詢問。

「怎麼……」

「怎麼辦啊,劍刃桑!?」

「這里就交給汝等了!」

「辦……啊……」

——我也不想當小隊的領隊啊!

內心如此大喊,不過顯然為時已晚。

沒辦法,我只好思考如何應對這個突發狀況。

按照理想的展開,我們→藏起來、牙王他們→成功逃到迷宮外、混蛋大蜘蛛→失去目標回到地下二層的固定位置,對吧。但是這樣的概率不能不說是很低。迷宮的入口附近大概已經重新刷出了不少移動迅速的跑蛛Mob了吧,這樣一來牙王的隊伍全員逃到外面的森林就會很困難。要是弄不好,會被Mob前後夾攻。被叫做混蛋大蜘蛛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個迷宮的頭目女王蜘蛛吧,這樣就很有可能陷入那種嚴重的危機。

那麼第二理想的展開,就是牙王他們停下腳步,與追來的大蜘蛛戰斗了。據我的記憶,要對付女王蜘蛛,要是平均等級在10左右的六人隊伍要零傷亡打倒它絕對不是難事。不過,那也得有隊伍全員都能沉著地應對女王的特殊攻擊這個附加條件。牙王率領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是標榜封測者不可信主義的,實在無法想象他們會有知道初次遭遇的頭目情報的成員。

花了兩秒考慮完以上信息的我,再耗了半秒鍾,看了看騎士基茲梅爾那緊繃的側臉。

牙王他們,先不管和不合得來,也是為了通關死亡游戲SAO所不可缺少的戰力。雖說不能無視他們的危機,不過我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從正面介入戰斗。我完全無法預測到戰斗完結後,他們——特別是牙王在察覺到實為NPC的基茲梅爾的存在時,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雖說不至于會發起攻擊,但我還記得對于基茲梅爾被他們的目光所接觸到這一事的強烈抵觸感。因為我……不想讓黑精靈的女騎士,聽到《NPC》或是《游戲》之類的話語。無論如何都不想。

「……隊伍經過之後,把後面跟著的蜘蛛引過來和它戰斗。引到附近的那個大房間里面的話,就應該足夠寬廣的了。」

我迅速地說完後,三人只緊盯了我一瞬間。在深黑的眼瞳、榛棕色的眼瞳和瑪瑙黑的眼瞳深處,應該存在著各自的想法,不過三人在我將其讀取出來之前點點頭,開口說道:

「我知道了。指揮就交給你了喲。」

「拜託你好好吸引對方了。」

「只要汝已決意一戰的話。」

桐人與基茲梅爾還好,連亞絲娜也沒有異議則讓我有點意外,不過現在沒有追問她理由的空閑。在大腦中展開第一層迷宮的地圖,推測牙王他們的移動路線。

「好了,這邊!」

我開始往聽到腳步聲的方向跑去。

只移動了不到十秒,就看到了與前方的通道交叉的稍寬的橫道。牙王他們將會在那里從左穿到右邊,女王蜘蛛也應該會跟在後面吧。在隊伍通過後轉移女王的目標,把它引到剛才撿到偵察兵遺物的房間戰斗。六個人繼續一溜煙地跑到出口的途中,估計會引來不少雜兵Mob吧,即使大蜘蛛不在那些雜兵也只能靠他們自己趕跑了。

緊貼在牆壁淺淺的凹痕處隱藏起來,只留下亞絲娜的火把,桐人那邊則把火熄滅。在濃度增加的黑暗中,計算著突進的時機。本來要釣上這種Mob,應該是專用的挑釁【taunt】技能或者是投劍技能的遠隔攻擊最為合適,不過除了〈戰鬥長嚎〉以外都未習得因此也不能強求。那麼就只有在女王蜘蛛出現于兩條通道的交叉口的瞬間,用右手的劍給它砍一刀。而且攻擊後還要馬上後退,所以不能使用硬直時間較長的劍技。

重新握住Anneal Blade的同時,再次聽見了男人們的叫喊聲。

「是十字路口!出口是哪邊啊!?」

「不是剛才才走過嘛,往直走、往直走!」

六人份的腳步聲和金屬聲漸漸變大。我把後背貼到岩壁上,緊盯著前方五米的十字路口。

兩秒後,男人們擁作一團從我的視界中橫穿而過。雖然最前面的斧使還和之前一樣咕嚕咕嚕地轉著斧頭,但後面的幾個人神色卻相當緊張。一般從強敵處逃走的時候,無論如何也無法避免輕裝玩家把重裝玩家拉開,最慢的一人能好好地跟上隊伍的速度是拜牙王的指揮能力所賜,大概吧。

隊伍向右側呼嘯而去,隨後耳邊傳來了如枯木相互摩擦般的怪物的咆哮聲。雖然幾乎聽不到腳步聲,但是大型怪物行走時特有的震動穿到了靴底。距離它通過,還有三秒……兩秒……

——就是這里!

我無言地一踏地面,以簡練的架勢把Anneal Blade揮出。沒有給予它很大傷害的必要,而是要積蓄讓它把目標只移到我身上的仇恨值【hate】。斬擊開始的瞬間,從視界左側躍出巨大的肉塊。渾圓的單眼拖著一股紅光橫穿而過,接著是稍微像是有樹干那麼粗的腳,最後漲得溜圓的腹部露了出來。

「……!!」

乘著無聲的氣勢,我把劍砍入大蜘蛛的側腹。正好命中的通常攻擊雖然無法一口氣切開,不過劍鋒還是貫穿了帶鈍紫色光澤的外殼,綠色的體液飛散。

「嘰呷呷啊——!!」

在我把劍收回的同時,大蜘蛛發出的憤怒的吼叫聲停止了。不待怪物轉換方向,我馬上就往亞絲娜她們所在的後方飛奔而去。

回過頭來,剛好女王蜘蛛也完成了向右九十度的旋轉,燃點著深紅色的數只單眼恰好對上了我的視線。在它上方浮現的兩段HP槽,第一段被削減了些許。顯示出來的固有名,是【Nephila Regina】。記得regina是女王的意思,那麼也就是《絡新婦女王》的意思吧。如此想著看過去,帶光澤的紫色體表所浮現的銀色的模樣也並不是沒有醞釀出高貴的氛圍。

【絡新婦屬,這個名字也是日本傳說中的妖怪名】

「……看來成功地轉移了目標呢。」

亞絲娜低聲說著,離開了牆壁。然後,是很不待見她拿著的火把的光嗎,八腳的女王陛下用單眼發出危險的光芒,把身體低低地彎下。緊接著——

「嘰呷啊!」

隨著一聲怒吼,它猛然地沖了過來,當然我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在女王蜘蛛以右腳邁出第一步時,我們四人已經開始一起往後跑了。面對會使用移動妨礙系的特殊攻擊的對手,不能在狹窄的通道里戰斗。

大概又跑了十秒,在前方的右側牆壁上看見了大房間的入口。毫不猶豫地飛奔進去,以我為中心散開。回頭看去,再次點著左手的火把後,女王馬上就沖入了房間。不作任何停留,對准我一直線地突進過來。

我停下站著,仰視高高揮起的兩只步足。如果和封測時沒有不同的話,女王蜘蛛的攻擊模式為用左右兩只前腳往下叩擊、用毒牙噬咬、從尾部放出粘性網、還有垂直跳起後產生的震動波。粘性網被踩到的話會把鞋子粘在地板上,纏到頭上還會暫時揮不了劍。震動波則是與第二層BOSS的牛人們同種類的攻擊,腳被波及到後會踉蹌兩步摔倒。

因為這些情報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亞絲娜她們,所以只能在戰斗中實時解說了。盯著女王的腳喊道。

「雙腳的向下叩擊二連擊,是從先動的那只腳開始!一定要避到外側去,不然會吃下第二擊的!」

話聲剛落我就看到蜘蛛的右前腳正抽動著,于是我往左邊跳去。隨即在我剛才還站著的地方「茲杠!」一聲被巨大的鉤爪貫穿,轉眼間左前腳也揮下,不過被剛才先落下的右腳所妨礙因此無法完全追上我。當蜘蛛的兩只腳刺入地面的瞬間,我大聲指示道:

「劍技一發!」

三人有默契的用一響即應的反應使各自的愛劍纏上必殺的光芒。把那情景捕捉在視界的邊緣,我也使出單發水平斬擊《Horizontal》往女王的腳上砍去。四重的光效與聲音包裹著蜘蛛的巨體,HP槽也伴隨著刺耳的悲鳴減少了四成以上。這難以讓人想象是對頭目的驚人輸出,是因為有基茲梅爾那一擊的威力吧。

按這個步調,重視安全性而只使用單發技的話,四個人只需各自使出四發到五發的劍技就能把它打倒。但是我不作喘息,從硬直中恢複過來後馬上就行動起來狠盯著絡新婦女王的全身。雖然它不過是個只有地下兩層的迷宮的主人,不過她也確實是BOSS怪物。既然有和樓層頭目一樣存在與封測時代不同的攻擊模式的可能性,那麼就絕對不能放過它任何些微的舉動。

女王突然在原地踏著小碎步,八只腳一口氣縮起。

「它要跳了!在它著地的前一瞬我們也跳起來,具體時機聽我的的倒數!」

嘩的震動著空氣,蜘蛛的巨體垂直跳起。到達了洞窟的頂端附近、並開始落下的瞬間,我接著喊道。

「二、一、零!」

波紋狀的震動光效從向著女王跳去我們的腳下經過。著地以後,馬上就再發動了一擊劍技——

在竭盡全部觀察力和判斷力的戰斗中,我不知何時忘卻了。這位作為我們可靠同伴的女騎士,實際上並不是人類而是NPC的這一事實。


NPC不遵從自己被賦予的算法【algorithm】,而是聽從作為玩家的我那簡略到極限的話語所傳遞的指示這一點,原本應該不可能才對。但是這時的我,卻不覺得基茲梅爾的戰斗方式有什麼不可思議。

在VRMMO中,只靠身體感覺是很難正確地計算戰斗時所經過的時間的——基本上,在戰斗後都會「才過了一分鍾!?」又或者是「居然花了一個小時!?」如此驚歎——大蜘蛛怪物《絡新婦女王》被華麗的光效所包裹著爆散,我打開了窗口確認現在的時間。

凌晨四點二十分,換算過來這場戰斗大概僅花了三分鍾左右,不過對牙王他們察覺到頭目的氣息消失,再折返回來來說已是相當充分的時間。假使能重施躲進基茲梅爾的光學迷彩斗篷的伎倆,若是他們已經注意到頭目戰的音效的話就很難再藏到底了。

把窗口關掉的我,再次轉向正准備舉手擊掌的兩位女性劍士,將食指抵在嘴邊。萬幸的是《請安靜》的示意手勢似乎也能傳達予暗精靈族,兩人把尚未相擊的右手放下了。然後我再次發出《等我一下》的信號,踮著腳移動到這個剛才化為了戰場的大房間的入口。把後背緊壓在牆上,豎起雙耳凝聽外側通道的動靜,然而現在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或是腳步聲。

——不過,才過了凌晨四點不久,換言之那幫家伙到底是有多早就離開街區的啊。不對不對,出乎意外地想要通宵完成公會任務也是一種堅持啊。

就這樣抱著對《解放隊》的勤勞予半分驚訝半分稱贊的感想等待了三秒鍾,似乎確實是沒有靠近這里的人了。恐怕,是在洞窟的入口附近吸引了雜魚Mob陷入戰斗了吧。我呼地吐出一口氣,回到同伴她們的所在地。

「看來牙王他們沒有注意到這里。估計那幫家伙,為了繼續完成公會任務再一次返回地下二層了吧。趁現在離開洞窟吧。」

對于我的提案報以一句「也對呢」並頷首的亞絲娜,像是突然察覺到般補上了疑問。

「剛才的頭目蜘蛛,需要花多少分鍾才能複活?」

「那個……」

正當桐人准備檢索封測時期的記憶時,基茲梅爾早我一步答道。

「依那個大小看,要依靠充滿在洞窟中的靈力產生出新的主人,最短也需要三小時吧。」

估計基茲梅爾她們是這樣來解釋Mob的刷新的。雖然我想要問問《靈力》和從艾恩葛朗特失去的《魔力》有什麼區別,不過這次亞絲娜搶在我前頭發言說道:

「既然需要這麼長時間,牙王先生他們也能安全地探索二層了吧。……總感覺,像這樣在他們的暗處出手相助有點惱火呢。」

「哈哈哈,不是常說『森見善,蟲見惡』嘛。汝等必定是有聖大樹的恩惠加身吧。」

【原文是“良き行いは森が、悪しき行いは蟲が見ている”……這個精靈語就理解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Orz】

「……說、說的沒錯呢。順帶一提,在人族的國度里,那被稱為『善者必有善報』喲。」

【“情けは人のためならず”,日本諺語,直譯意思是“同情對方並非為了他人,而是這總有一天會回報到自己身上”】

「嗬,我就記下吧。」

眺望著正在交談著的亞絲娜她們,我腦中存在的,卻是「執行把剛才撿到的遺物交到野營地的司令官手中的任務再回到這里然後和頭目蜘蛛再打上一場真是費兩重工夫啊」這樣甚為現實的思考。不過馬上,就注意到了腳邊的地面上掉落著某樣發出黑光的東西。撿起來後,發現那正是從《絡新婦女王》口中伸出來的巨大利牙。以防萬一用指尖輕觸後,〖女王蜘蛛的毒牙〗這個道具名浮現了出來。

如果順利的話,在把遺物交還司令官並接受接下來的女王討伐任務後,說不定當場就能用這根牙完成任務了。如果是那樣就真是太好了啊,如此想著把它收放在道具欄里,順便再看一次時間,已經轉到四點半了。牙王他們也差不多該回到地下二層了吧。

「那,先回野營地一趟吧。」

我邊說著,桐人、基茲梅爾和亞絲娜就同時轉過頭來,同時頷首。

三人的容貌簡直完全不相像,說到底基茲梅爾是皮膚呈淺黑色而且耳朵修長的黑精靈族——就像以前的NPC那樣,不過並排而立的三人的樣子卻給我一種不可思議的兄弟姐妹的感覺。

*

正如我所料,沒有與牙王他們相遇就回到了地面上的我們,邊極力回避著戰斗邊趕回了森林南面的野營地。

看到在濃霧的對側翻動著的好幾面旗幟的時候,從浮游城外周圍傳來的模糊的紫羅蘭色的光,宣告著清晨的到來。十二月中旬的黎明前,在現實世界那邊如果沒有在毛衣上再套一件羽絨服可能都完全不想外出吧,不過異世界的晨冷對還殘留著激戰時的熱氣的身體反而更加舒爽。當然,無論是冷還是熱都不過是從Nerve Gear傳進腦內的感覺信號而已。

穿過由《沉入森林的咒文》所制造的魔法濃霧,剛進入峽谷的野營地中,四人就一同「嘶」地作了次深呼吸。緩解緊張的同時,還順帶在一定程度上將重武裝解除。

和玩家們不同,不使用道具欄【storage】的基茲梅爾對我們呼出的名為《幻書之術》——的菜單窗口再一次評價道「真是便利的東西呐」後,將視線移向野營地的深處。

「——星之劍、桐人、亞絲娜。在洞窟中找到的徽章,能不能由汝等交給司令呢?」

「啊、啊啊……那倒沒所謂……」

「真心拜托了。犧牲的偵察兵,是司令的親戚啊……我不忍心在報告時面對他。請原諒我的任性吧。」

已經沒有向如此說著伏下細長睫毛的基茲梅爾詢問,是否回想起和提爾涅爾小姐的有關的回憶的必要了。和我們同時點頭的亞絲娜,像是安慰般的輕輕牽過精靈騎士的左手細語道。

「知道了,我們會好好地報告的,請放心吧。……基茲梅爾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回到帳篷里稍作休整。需要我的幫助的時候,隨時都可以過來說一聲。」

邊露出模糊微笑邊答道的基茲梅爾退過一步,隨後伴隨著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寂寥回響的效果音,視界左上角的HP槽消失了一根。同時,傳達騎士從隊伍中離開的細小系統信息在視野中流過。

目送著行了使鎧甲都作響的一禮,並向野營地右邊的盡頭走去的基茲梅爾的背影離開後,我往身旁輕輕一覷。和預想一樣,亞絲娜的側臉上浮現出半分寂寞半分不安的表情,使我不由得輕聲地安慰她:

「沒問題的啦,再和她說一遍,無論何時她都會再加入隊伍的……我想是這樣。」

正以為會像慣例一樣惹她動怒,然而她的回答卻並非如此。

「……嗯。」

就只有這麼一句短短的答複。

細劍使為了轉換心情,把攤在背後的大片風帽好好地戴上說道:

「好了,去作任務的報告吧。」

*

黑精靈的先遣隊司令官,在我把仿照樹葉形狀的徽章交到他手中時,並沒有為之動容。果然在被配置于這個野營地的NPC中,唯有基茲梅爾一人被賦予了高度的AI,但在和她度過這麼長時間後,我也很不可思議地似乎能從司令官那臉不改色的態度的深處感到被隱藏起來的深切的悲傷。

借由交還偵察兵的遺物推進了任務記錄,剛被司令官委托以討伐潛藏于洞窟深處的頭目蜘蛛,我就小心翼翼地取出〖女王蜘蛛的毒牙〗放置在司令官面前的大桌子上。幸運的是靠那個滿足了完成條件,我們不用再第二次出外探索,就完成了戰役任務的第二章《毒蜘蛛討伐》。接下來的任務,光是在第三層就有包含已完成的兩章在內的整整十章,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將報酬的珂爾和經驗的道具——我們三人都選擇了附上了使其容量比外表看來更大得多的魔術【咒文】效果的腰包——滿懷感激地收下後,再接下了第三章的任務,走出了司令官的大帳篷。

不知何時夜已經完全過去,在野營地上往來的黑精靈也漸漸多了起來,然而在那之中並沒有基茲梅爾的身影。在大帳篷前的廣場上停下腳步的我,向再次變為兩人的隊伍成員問道。

「……怎麼辦?雖然不論何時都可以邀請基茲梅爾加入隊伍……」

「嗯…………」

「.............」

亞絲娜稍作思考垂下臉,隨即輕輕地搖了搖頭。

「再稍微,等一會兒吧。……雖然,感覺是個有點奇怪的說法……我想讓她先一個人靜一靜呢。」

「是嗎。沒什麼,這不是很奇怪啊。當然啦,基茲梅爾是個NPC……不過在那之前,她已經是我們的同伴了沒錯吧。」

「雖然我才沒想要做你們的同伴。」

「…………是。」

就這樣進行著爭論的時候,不遠處的食堂帳篷中開始飄出不知為何物的香味。正准備向那個方向踏出腳步的我的衣袖,被亞絲娜一下子緊緊拉住。

「在吃飯之前,陪我走一趟。」

「誒?去哪里?」

「我說你啊,不會才一晚就給我忘了吧。說好了湊齊了素材,就到鍛冶店把我的劍重制一新的對吧!」

*

存在于SAO中的全部武器和防具,根據其入手方法大致能區分為三個類別。

首先,是擊倒包含頭目在內的Mob時獲得的《怪物掉落品》【Monster Drop】。與從迷宮內的寶箱中獲得的《寶箱掉落品》【Chest Drop】合稱為《掉落品》【Drop】。

然後,是作為任務完成的報酬,《任務獎勵》【Quest Reward】。

最後,則是由玩家或者NPC的鍛冶師和皮革品制造工人用素材道具制造的《商店制品》【Shop Made】。

盡管從死亡游戲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加一個星期,不過目前這三個類別在性能上仍是分不出優劣。桐人的愛劍《Anneal Blade +6》是第一層的任務獎勵,而亞絲娜的《Wind Fleuret +4》也同樣是第一層產的怪物掉落品。雖然我預想著等級層越往上,任務報酬和NPC制造的武器的各項參數也會越顯低下,強力的武器將會偏向于掉落品和玩家制品,不過在SAO中這種情況的到來究竟會在幾個月之後呢……真希望不會等上好幾年啊。

邊恍恍惚惚地循環著如此這般的思考,我們稍低著頭跟在連帽披風飄舞著的亞絲娜的身後。

明明昨晚已經睡了足足七個小時,然而不知是不是從天暗之際就開始處理繁重的探索的緣故,一沐浴在陽光之下追加的睡意便立馬襲來。與這樣的我們形成對比,細劍使的步伐顯得尤為明快,是因為她是與網游玩家的身份不相稱的完全白天型的能力構成嗎,還是說想要將繞上心頭的不安用鞋後跟踢掉呢。

「沒關系的喲,一切都會順利的。」

邊眨著惺忪的睡眼,邊在幾乎處于無意識的狀態中扔出這樣的台詞後,處于前方一米半處的短靴突然停了下來。眼看就要撞上她的後背,而慌慌忙忙地急刹住的我的耳中,傳來了摻雜著七分怒氣和三分不知為何物的聲音。

「……我才沒有擔心什麼呢。」

腦袋再怎麼處于低電壓模式,起碼在這里不應該說什麼「騙人啊——」的判斷力還是健在的,我只回以了簡短的應答。

「是嗎……」

「是啊。比起那個,素材之類的已經湊齊了對吧。我討厭啊,要是現在又要去收集追加素材什麼的……」

轉過頭來說到這里的亞絲娜,把嘴閉上一次後,繼續以稍稍變弱的語氣說道:

「……總是這樣,是不行的吧……」

「誒?你說什麼?」

「就是說……我還未能在制作武器所必須的素材種類、還有怪物的攻略方法這些問題上,做到不光靠你們兩個而靠自己去弄明白,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啊——……不、不過,在二層的主街區照面的時候,不論是素材道具的種類還是掉落它們的怪物你不都是一清二楚嗎。」

桐人將僅僅在一周前的再會,彷如很久以前的事情般回想起來說出後,亞絲娜那風帽的深處臉上稍稍浮現出苦笑。

「那只是我將阿爾戈小姐的攻略本上,對自己有必要的部分背下來了而已。所以教材沒有寫到的東西我是完全不知道,也不明白。和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我,一模一樣。」

「…………」

我對該如何回答這預想之外的話語稍稍迷惑了一會兒,隨即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一點,連我們也是一樣的哦。現在單純是運用著封測時代的知識,要是到了它的有效期限也會不知所措的吧……」

「不是的,從教材上得到的知識,果然和通過實際體驗得到的知識是不同的呢。光是制作一件武器就會變得如此不安,也是因為沒有體驗這個過程。」

總算是在對話中將睡意揮去的桐人,繼續以一臉認真的神情說道:

「那麼,從今以後去體驗各種各樣的事情就行了喲。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活下來繼續前進……只有這個了對吧。為此利用上一切能利用的東西就行了。不管是阿爾戈的攻略本,還是我的知識。這麼做的話,每多活一天,不同于數字的經驗值也會增加的啦。」

向著剛剛走出不久的大帳篷的對側仰望而去。隨後,就看到開始從極近的外部處照射進來的曙光,將上層的底部染成一片鮮紅。

「…………說得沒錯呢。新的一天又會像這樣迎來開始對吧……」

從亞絲娜的低語中,感覺到直至剛才的緊繃的聲音已經變得淡薄,我邊點著頭輕吐出一口氣。再次把視線移向細劍使,若無其事地補充道:

「啊啊,還有,說不定是我忘記說了來著……」

「誒……?」

「和武器的強化不同,制作基本上是不會失敗的啦。所以,也不一定要過于不安吧……」

聽到此的瞬間,亞絲娜以近乎會產生傷害的力度捅向我的側腹,發出極其銳利的吼叫聲:

「既然如此就請你早說啊!」

*

我暫時與以能踩碎堅硬地面的勢頭前進的細劍使拉開近二米的距離向前行走,不久就看見了黑精靈野營地里簡樸的商業區。

沿道成列的四個懸掛著小旗的帳篷,從跟前起依次是道具店、裁縫店、皮革品制造店、以及鍛冶店。店頭那排得滿滿的、在人類街道的商店里沒法買到手的各種稀有道具使我的心頭雀躍不已,不過每一個對于剛到第3層不久的我的錢包來說都是過于嚴峻的價位。我拼命忍耐下來,穿過街道,在鍛冶店的門前停下。

說起NPC鍛冶匠的話那就肯定是老牌的肌肉壯漢了,可是應該說這真不愧是精靈之村麼,面朝鐵砧【Anvil】揮舞著錘子的是一位把長發束在身後的纖瘦的小哥。外表上符合鍛冶店的特征,就只有黑色皮革制的圍裙和長及肘部的手套。不過他的武器制作技能的熟練度,正如其右手中握著的上級鐵匠錘子所展示的,遠高于第3層主街區的NPC工匠。在二層相識的公會《Legend Braves》的哪吒轉為使用圓月輪的如今,能夠擁有超過眼前這位精靈的技藝的玩家應該也不存在。

要說唯一一個,存在的問題的話——。

我們在帳篷前停下後,黑精靈鍛冶師以其淺黑色的精悍的面孔往這邊一覷,僅僅發出一聲「哼」的鼻音就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這個野營地是整個處于《圈外》的,因此要是立起了犯罪者Flag的話,就很有可能會吃到被如鬼般的強悍衛兵的圍毆後驅逐出去的苦頭。而且在那之前,眼前的鍛冶師似乎也是強得過頭了。

幸運的是,亞絲娜沒有向店主那冷淡的樣子動手動口,取而代之地以銳利的目光狠盯著我們。

「……真的沒有問題嗎?」

對這小聲的質問,我們一磕一磕地點著頭。雖說委托武器強化時不會有絕對,不過就像剛才對亞絲娜說的,制作新的武器時不可能會完全失敗。當然,制作者需要達到足夠充分的技能熟練度。

亞絲娜往前踏出一步,以恰如其分的禮儀向鍛冶師說道:

「不好意思,請幫我制作武器。」

雖然回複也只有第二次的「哼」,不過在亞絲娜面前,出現了NPC商店特有的菜單窗口。玩家經營的商店基本是以口頭進行交易的,不過對方是NPC的話在語言的爭論中會出現無法順利進行的情況,因此就輔助性地准備了菜單窗口。

對于精靈來說這個窗口是什麼樣的咒文呢,我邊這樣思考著邊把頭伸過去,亞絲娜則碰了碰窗口的一角使其可視化。纖細的食指在眼看就要按下鍛冶店專用菜單的《武器制作》按鈕時,停了下來。

「……是嗎,在制作前,還有要做的事情對吧。」

聽到這極細微的呢喃聲,桐人稍停了一會兒回答:

「那不是必須的,就按亞絲娜你想的來就好了。」

「嗯……——不過,已經決定好了。」

小聲地毅然宣言後,亞絲娜中斷了商店菜單的操作,用左手把腰間的細劍——收納于鞘中的《Wind Fleuret +4》解下。

亞絲娜將這在第1層的對陣樓層頭目戰、艱苦的第2層攻略中,還有來到第3層後都一同並肩作戰至今的素樸然而又有著優美設計的武器,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以我無法聽見的音量低聲囈語後,將其遞向精靈鍛冶師。她沒有使用菜單窗口,而是以果敢的聲音委托:

「請把這柄劍,熔為鑄塊【Ingot】。」

我預想著聽到此的精靈鍛冶師,會炸出第三次的「哼」聲,不過不知為何這一次僅僅是無言地伸出右手而已。

雖說沒道理是顧慮到亞絲娜的心情了吧,不過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接過Wind Fleuret,將其徐徐地從鞘中拔出。將盡管新品那時的如鏡般的光輝已漸淡薄,但仿佛依然沉靜地滲出深透光澤的刀身稍作檢查後,點了下頭就用雙手恭敬地舉起,將其輕輕地放在背後的爐【Forge】上。

那並非涅茲哈所使用的便攜爐,而是以磚四四方方地組建而成的正規的鍛冶爐。雖然沒有裝有用于提升火力的風箱,不過從其上方冒起的火焰呈不可思議的青綠色,估計這也是精靈拿手的魔法動力吧。火焰使銀色的刀身轉眼之間就變得紅熱,緊接著從劍鋒到刀柄末端都開始眩目地閃耀著。身旁的亞絲娜,將雙手置于胸前緊緊握住。

最終,劍的表面上的光釋放出一股格外強烈的閃光,一口氣地收縮,變化為長約二十厘米的直方體。

光芒平息後,精靈用只戴著手套的右手從火焰中把直方體提起,徑直地遞出。沐浴在晨曦之下,閃爍著通透銀色的一件原料金屬【Ingot】。在艾恩葛朗特中,存在著從鐵【Iron】或是銅【Copper】這些真實存在的金屬,到秘銀【Mithril】這種架空金屬的龐大種類的原料金屬,連我也不能光憑外表來識別道具名。不過,亞絲娜的愛劍所變化而成的,是有著相當稀有度的一種,唯有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

「十分感謝。」

向精靈致禮後,用雙手接過銀色立方塊的亞絲娜,像是確認著重量般一動不動地將其抱住,然而最後還是打開菜單窗口將其收于道具欄【Storage】中。把窗口關上,再將剛才打開的商店菜單滑到跟前,重新開始操作。

重新按下武器制作按鈕,按照單手武器→細劍→選擇素材的流程推進。隨後從存放于亞絲娜的道具欄中的各種道具中,只抽取能作為素材使用的物品的小窗口會浮現出來,再從每個種類中進行選擇。

武器強化的場合,要使用的就只有《基材》和《添加材》,不過制作武器時還需要往其中加入《心材》也就是原料金屬。在蜘蛛的洞窟中收集到的礦石也能造出原料金屬來,不過這回要將其作為基材來使用。不等我開口說明,亞絲娜的手指就依次地選擇了素材,最後將原本為Wind Fleuret的心材——它已經變成了《Argentium Ingot》的名字——指定好。必要的道具全部滿足後,要求作出最後確認的YES/NO對話窗口出現了。

亞絲娜再一次把視線投向精靈鍛冶師,說出「拜托您了」行過一禮後按下了YES按鈕。

「咻嗡」地一聲效果音響起,鍛冶師身旁的操作台上,出現了兩個皮袋和才見過不久的白銀的原料金屬。精靈無言地伸出手,把裝著基材和添加材的兩個袋子隨手地放進爐里。袋子轉眼間就燃燒殆盡,里面的道具群也開始灼燒得赤紅。

「……總、總感覺真是隨意的操作啊……真的沒問題麼……」

我極小聲地念叨著,而亞絲娜則像是愕然地輕語道。

「說過制造是不會有失敗的人是你吧。接下來不就只能相信著讓他去做了吧。」

——比起在第2層委托涅茲哈強化Wind Fleuret那時候,這個人也已經變得相當處變不驚了啊。

盡管不禁如此思考著,然而我還是唯獨存有一件事,沒有敢向亞絲娜說出。

在武器制作中,完全的失敗——也就是不僅素材道具全部消失,而且劍還沒有完成的這種結果是不可能的。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說,也不就等于結果已經確定下來了。能由玩家決定的就只有到作成的武器種類為止,而它有著怎樣的外形、怎樣的名字都是不做出來就不會知道的。換言之,完成品的性能會有上下波動,這一點也是如此。

不過以這一次的情況,完成品是不可能比原本的Wind Fleuret更弱的——應該如此。雖然精靈鍛冶師是究極的冷淡不過技能熟練度卻很高,而且基材和添加材的質和量都一同到達了上限,更為關鍵的是其心材【Ingot】中,充滿了亞絲娜的思念。被稱為超自然的那種力量,即便在這個全是數碼資料的世界中也是存在的。我如此深信著。

循環著刹那間的思考的時候,火中的素材群已經熔化崩碎,火焰的顏色變為了明亮的白色。鍛冶師間不容發地把原料金屬投入焰中。冰冷的金屬塊,轉眼間就開始炫目地閃耀起來。

「支援效果,拿來。」

忽然這陣聲音傳到耳中,從左手的食指直到無名指的第二關節上,被柔軟的手掌緊緊地包住。

——雖說如此,現在根本就沒有任何支援效果【Buff】加身,而且說到底即便握住手效果也不會轉移對象。

將這些反論踢飛,我把大拇指貼在亞絲娜的手背護甲上,祈禱著能鑄出一柄好劍。

精靈鍛冶師正眼也不瞧正對操作看得出神的我們一眼,把原料金屬加熱充分並用戴著黑手套的左手將其拿起,移動至鐵砧上。把右手中的鐵匠錘子掄起,開始以兩秒一次的步調有節奏地敲打起來。清晨的野營地中,響起「亢、亢」的澄澈槌聲。

敲打的次數,大多與制作的武器的性能成比例。像初期裝備的《Plain Rapier》和《Small Sword》那樣的,是比強化還少的五次。和《Wind Fleuret》同等級的大概在二十次上下。也就是說,槌聲越能持續下去就能做出越強的武器,因此數清其聲音在武器制作中,既是最大的樂趣,同時也是最令人緊張的瞬間。

十次。十五次。槌聲還在繼續。

超過了二十次後,我輕輕地吐出堆積已久的空氣。這回基本能確定完成品將會超越Wind Fleuret了。

不過,在數到第二十五次左右的金屬音時,肩膀再次使力。連握著亞絲娜的手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用力起來都沒有察覺到,凝視著被橙色火花所點綴的原料金屬。

我和桐人的劍Anneal Blade是任務報酬的限定品,就算是同等級的劍也應該需要錘打三十次左右。然而鍛冶師的鐵匠錘子,在簡單地超過了那條線後依然持續地奏響著槌聲,連第三十五次都越過,在數到第四十次時才終于停了下來。

發出純白光輝的原料金屬,開始慢慢地變形。每一處都纖細、削長、銳利、美麗。在最後再一次釋放出強烈的閃光,平息之後,鐵砧上已經橫放著一柄全身閃耀著白銀色的細劍【Rapier】了。

在一言不發地注視著的我們面前,鍛冶師握著施加了精細雕刻的劍柄,提了起來。左手的指尖滑走在極其纖細的刀身上,驚異之中發出了一句評論。

「……好劍啊。」

把左手伸向後方的架子,從被收納著的無數劍鞘中選出一件亮灰色的後,咔地一聲收劍入鞘向亞絲娜遞出。

這時,我終于意識到自己正緊緊地固定住了亞絲娜的手,慌忙地把手拿開插進褲子的口袋里。亞絲娜以實為微妙的表情向我和桐人各一瞥後,從精靈鍛冶師處接下細劍,很快地低下了頭。

「十分感謝。」

這次的回複,終于是「哼」了。

我把微微地苦笑著,移動到能在商業區的前方看見的細小的廣場里。

我們一停下腳,亞絲娜就臉稍稍鼓起後說道。

「等等,到底怎麼了?這不是好好地做出一把新劍了嘛。」

「不不,我沒有想潑你冷水啦。不過,稍微、那個……首先把那個,給我看看吧。」

桐人將右手伸出後,亞絲娜邊撅起嘴邊把嶄新的細劍放在上面。

桐人麻利地觸碰了下拉出屬性窗口,和大家一起往其中窺視。

顯示在最上方的道具名是〖Chivalric Rapier〗。Chivalric……是騎士的意思吧。強化值當然是+0。而在其旁邊的,余下的試驗次數是——15。

「啥米……」

這麼一聲意義不明的怪叫聲,從我的口中溢出。

雖然外表的作出的反應僅到此為止,不過在內心中,則是受到了相當于邊大喊著「為啥啊!!」邊轟的一下地跳起來然後頭頂撞到上層的底部之後再掉到地上的沖擊。

無需再去看在窗口的下方亂七八糟地寫著的,攻擊力【ATK】啊攻擊速度【SPD】啊等等的詳細參數了。十五次的強化試驗次數,幾乎是Anneal Blade的兩倍。換言之這柄Chivalric Rapier,單純地來想是Anneal的兩倍強。以層數來說的話那不就是能一直用到第5……不對是第6層嗎。

當然,這是應該為之歡呼雀躍的事情。武器的性能,直接關系到生存率。在這個決不能死亡——換而言之,就是所有的戰斗都必須取勝的世界中,能守護此身的力量無論有多大也不為過。

*

「……你怎麼了啊?」

桐人再一次被如此問道,才回過神來。抬起臉,目不轉睛地盯住亞絲娜的臉後,慌慌忙忙地搖了搖頭。

「啊、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不對不對,才不是什麼都沒有呢。這個,這柄劍,超厲害哦。」

「嗯?超?」

「嗯,超。」

就這樣像小學生一樣地交談著,突然亞絲娜撲哧地一聲笑了出來。雖然被嘲笑是無可奈何,不過思考回路總算是能正常地運轉了,桐人清咳了一聲把細劍歸還給她。

等到亞絲娜重新把灰色的劍鞘吊在腰帶上後,我開口說道:

「那個……總之,祝賀你更新了主武器【Main Arm】。Wind Fleuret確實地活在這柄劍中……了,我是這樣想的啦,嘛,不過該說這種事是人各有己見嗎……」

聽著這想要中途停下卻也沒在好的地方收住的台詞,亞絲娜的笑容轉變為苦笑,不過沒有爆發出平時那嚴厲的吐槽,而是點了點頭。

「嗯,謝謝你們。我也是這樣想的喲……總有著和這孩子一起的話,就能一直戰斗下去的感覺。」

「是、是嗎?」

「……雖然我覺得你們也還記得……」

稍稍停下了話頭,亞絲娜的嘴角滲出朦朧的哀切繼續說道。

「……從初始之鎮走出,以迷宮區為目標開始戰斗的時候,我曾認為武器什麼的用完扔掉就好了。買了好幾柄便宜的《Iron Rapier》,既不強化也不保養,變鈍之後就把它們扔到迷宮的地面上。但是……那其中,也有我自己的影子對吧。一直線地,奔跑著無窮無盡地奔跑下去,要是跑不動了就會倒下死掉……我曾以為那樣也好……」

將左手提起,用指尖撫摸嶄新的細劍的護腕。就像是在把銀的感觸本身轉變為語言一般,一點、一點地講述著。

「……老實說,我還沒有,抱有多大的希望的感覺哦。一百層很遠啊……實在是過于遙遠了。不過呢……從被桐人所勸說,買下Wind Fleuret,將它強化,用它來戰斗的那時起,我就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一點點地改變了。不是通關游戲、回到現實世界什麼的……一天,只在今天一天里,心懷生存下去的希望。為此,對劍也好、防具也好都要用心地去呵護,也要學習各種各樣的知識,還有就是……對自己,也要進行必要的保養,現在我變得會這麼想了。」

「…………對自己的,保養嗎……」

誠然,何止是SAO,就連RPG游戲,亞絲娜都是第一次玩,就現狀來說理應是我們這邊知道的遠比她多。不過即便如此,我也感覺到被亞絲娜的話語教會了很重要的東西,在無意識之中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不去正視游戲通關的困難,在某個地方自暴自棄。這一部分,恐怕在我心中也有。正因如此,我自己才會想要報上了《封弊者》的名號,與攻略集團的大流拉開了距離。仰望遙遠的第一百層,並以此為目標的勇氣,牙王率領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和林德率領的《Dragon Knights》他們比我要多得多吧。因為我持續著戰斗的理由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一心一意地想要拯救他人的沖動。

三十九天前,從在初始之街中央廣場降臨的茅場晶彥那里被告知死亡游戲的開始之後,我們馬上就開始以下一個村落為目標奔走了。並非為了將游戲通關。而是為了從被聚集于廣場的一萬的玩家全員之中脫身而出,兩個人生存下去。

但是,即便是那樣的我,也在不知不覺間與為數不少的人們相遇、牽扯上,構築起與他們的聯系。

身為真《封弊者》的桐人。情報商的《鼠》之阿爾戈。斧戰士的艾基爾。從鍛冶店轉職為圓月輪【Chakram】使的哪吒。就連在第一層的頭目戰中殞命的蒂爾貝魯,還有作為任務NPC的基茲梅爾也是如此。另外當然還有,如今就在我面前的,細劍使亞絲娜——

對于我來說,大概,有著某種責任。為了與我相遇的人們,活下去繼續我的戰斗的責任。已經不被允許覺得麻煩就把它扔下了。要說為何,那是因為我自己也是,在不知不覺間被他們深深地鼓勵著、安慰著,要在這個世界中生存下去啊。

「……沒錯啊。」

向著對自己的手看得出神的我,亞絲娜一反常態收起毒舌,以已經能稱得上溫柔的聲音說道:

「對自己,也要好好保重對吧。我覺得在辛酸,又或者是悲傷的時候,不要自己一個人去背負而是試著說出來也是很重要的喲。」

「誒……唔、嗯……」

稍稍抬起臉,向沉穩地微笑著的亞絲娜看了一眼,姑且試著問問看。

「……我說,那個,說出來會怎麼樣啊?」

然後細劍使毫不遲疑地說道。

「像是熱氣騰騰的《塔蘭包子》那樣的,不管何時都會請你吃哦。」

「……是,是這樣嗎?」

稍稍嘗到空歡喜了一場的感覺後,馬上又在心中「不對不對我才沒有在期待些什麼啊」地如此逞強。更何況,第2層的名產塔蘭包子的味道我可是相當喜歡的啊。只要讓它好好地涼下來的話。

「那,某一天我強化失敗的話就請破費了。——好了,從現在起要開始進入正題了……」

為轉換氣氛我如此說完後,亞絲娜那極稀有的微笑,如被太陽曬到的雪花般消失了。

「哈!?剛才的,Wind Fleuret還活著的話題,不是正題嗎!?」

「正是如此。」

桐人咳嗽一聲,手指指向亞絲娜腰間的新搭檔。

「回頭想來,那柄《Chivalric Rapier》,對于第3層來說是超乎常理地強。稍加強化的話,大概一擊的攻擊力連我的Anneal Blade +6都能超過吧。這本身是一件絕好的事情,不過問題是,為什麼能做出這麼強的劍呢,奇怪的就是這點了。」

「那個……」

亞絲娜輕輕側首,透過圍著狹窄的廣場趕造的柵欄,望向隔著十數米的鍛冶師的帳篷。我也受其影響移動了視線。從這里是看不到鍛冶師的身影的,不過亢、亢地作響的悠然的槌聲卻不時傳來。

「那個鍛冶店店主,雖然接客時是那副樣子不過手藝卻很好吧?只要去委托的話不是無論何時都能做出這種等級的武器嗎?雖然接客時是那副樣子。」

「不……不對不對,我想不是那麼回事啦。來到第3層都已經經過相當的戰斗了,Mob的強度和封測時期那會兒相比幾乎沒有改變。然而光是能入手的武器就已經能強化到比其更強一倍以上了,破壞平衡也得有個度啊。」

「那麼,主街區的鍛冶店店主等等的都沒變化,而更改成了只有這個黑精靈先生能做出強力武器,這說法如何?雖然接客時是那副樣子。」

「唔——嗯…………」

我把視線從帳篷上移開,向整個野營地環視了一圈。

不知何時已經完全天明,深邃的峽谷被爽朗的晨曦所包容。衛兵、騎士還有輜重兵們在飄忽的朝靄的對側緩緩往來,食堂帳篷中開始飄出燒面包的芳香氣息。與封測時代看到的光景如出一轍。

「……這個野營地,只要在森林中接受了《翡翠的秘鑰》探索之後誰都可以前來。我覺得在這層意思上,它和主街區沒有多大差別啊……」

「真是的,總覺得很不痛快呢。不管有什麼理由,能夠通過做出異常強大的武器來破壞游戲平衡的話,不是正中我們下懷嗎。反過來才令人困擾啊。」

「啊——,嘛,雖說正是如此……」

亞絲娜的意見再正確不過。我們並非為了堂堂正正地、紳士地攻略這個游戲才會在這里的。管它BUG也好作弊也好,能利用的話那真是榮幸不已。

但是,在此有一個問題。

如果Chivalric Rapier是由于系統異常才會出現的違規項目的話,那麼在其存在被管理者側——雖然在這個世界中是否存在除茅場以外的GM尚且不明——察知到的情況下,就有它會被施以《處理》的可能性了。在這里作出的處理,是指被替換為原本應該被制作出的武器,又或是武器本身被刪除。

不,說不定問題不止這個。我們終歸不得不與攻略集團會合,向第3層的迷宮區以及頭目攻略發起挑戰,到那時…………

「那,由劍刃桑去驗證下吧。」

「誒?」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話語,我呆然地眺望著細劍使的臉。

「再一次委托劍的制作,確認現象有沒有再現不就行了嗎。」

「啊——,原來如此呢……喂。」

嗯、嗯地點了兩三次頭後,我用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

「誒、去造劍,難道是讓我?」

「我造出第二柄要怎麼用啊。又不能讓雙手都拿著去戰斗。」

「說、說的也沒錯啦……唔ー嗯……」

要驗證現象會不會再現,也就是接客時是那副樣子的精靈鍛冶師是否總是會造出超高規格的劍,就必須准確地將亞絲娜那時的條件湊齊。大量使用高品質的基材和添加材這自不容說,就連作為心材的原料金屬,也有必要由久經磨礪、運用多時的武器熔化制成。換言之,就是從死亡游戲開始不久後一直並肩作戰至今的,Anneal Blade +3。

老實說,作為主武器【Main Arm】撐到現在也差不多到極限了。能讓剩下五個的強化空位都成功,變為+8的話姑且算是能一直用到第4層吧,不過即便是在這第3層,同在+0時能強于Anneal的劍,就連NPC商店都有出售。當然價格不便宜就是了。

反正——真不想使用這種這種說法啊——Anneal Blade不過是只要完成任務,誰都能入手的報酬武器。根本不能與世界【Server】中僅有數柄級別的稀有武器等量齊觀。

可是,會想要將其使用到極限,是因為我喜歡這柄粗糙的單手直劍,這麼一回事吧。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參數、外表還有手感。帶著初期裝備Small Sword從第一層的初始之鎮飛奔而出,到達下一個村落,在那里連武器都不更新就接受任務,幾經艱辛後最終將其作為完成報酬入手時的成就感。用雙手接下與Small Sword完全不同的重量時的,那種感覺。我會和封測時代一樣選擇單手直劍技能,也是因為加把勁的話在初期就能獲得Anneal Blade的這個理由,有數分之一包含在里面了吧。

但是另一方面,我們玩家被卷入的狀況,和封測時代相比變得截然不同。在連一次死亡也不被允許的這個過于嚴峻的束縛中,那就不得不以盡可能快的速度通過樓層。應該被優先看待的,是效率,也就是合理性。對能夠替換的道具中投入的個人感情,說不定就是該最先舍棄的東西。桐人不是也在第2層的旅店里對亞絲娜說過嗎。要是為了通關死亡游戲而在最前線持續戰斗的話,就必須不斷地更新武裝。MMORPG就是這樣的游戲了……

——看來該在這里分別了呐。

我向道具欄中的劍無聲地說道。

確實應該驗證下黑精靈鍛冶師的手藝,而且Anneal Blade的更新時期也的確將要到來。那麼這個,大概就是叫做時機的東西了吧。我一邊下定決心說:

「我知道了啦……」

不過沒等我點頭,聳著肩的細劍使干脆地說道:

「不過,不想去做的話就應該停下來呢。」

「哈……咦?」

「總覺得那樣,不是會影響到嗎?就算重做武器,勉強也不會有好結果什麼的。」

「呼……誒?」

「當然我也是有迷惘過的啦,不過一到委托時還是狠狠地下了決心哦。不過你看你,臉上都寫出來了喲。想用現在的劍,一直去到能去的地方。」

「嗬……」

「驗證的方法再重新考慮吧。而且好好想想的話,僅僅一次根本就不能驗證什麼吧。想要認真干的話就要准備很多材料,不最少做個一百柄劍,再調查異常強力的武器的出現概率的話……不過就算這樣也只能得出很粗略的數據呢……」

一氣呵成地說到這里的亞絲娜,僅一瞬之間作出沉思狀,把臉轉向鍛冶店的帳篷那邊繼續說了下去:

「……不過,總感覺,讓那位鍛冶師先生……不呢,在這個野營地,不能做這種事。因為不論是鍛冶師先生,還是其他的士兵們,都在認認真真地完成自己的任務。明明如此,我們還去下派不上用場的一百柄劍的訂單,就算是妨礙經營也得有個度啊,而且這也像是在侮辱工匠什麼的……雖然這說法有點奇怪。」

被像是有點害羞地低下的風帽深處中的榛色眼瞳所凝視著,我暫且思考了下應該說的話。結果,桐人說出了這樣的話。

「嗯,那就別這麼做了。」

隨後她又補充:

「不過,到鍛冶店還有別的事要干。亞絲娜你的那柄細劍,在這里要強化到+5左右吧,我們的劍要繼續用的話也還要再稍加強化。」

然而,姐姐間不容發的邏輯性地插話進來。

「強化是很好啦,不過基材和添加材不會不夠嗎?先不論我的細劍,記得桐人君的Anneal Blade +6的八次上限還剩下兩次對吧?使用最多的素材,將概率提升到最大值那樣會比較…………喂,你那是什麼奇怪的表情啊?」

「沒什麼啦……我是在想那位亞絲娜小姐,也已經成長得如此出色了呐……要是連死記硬背的知識都沒有會是怎樣的,都完全想象不到……」

聽到那些的亞絲娜先是擺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數秒之後炸出一聲不負于鍛冶店的「哼」。

「我的事怎麼都好啦。比起那個你們要怎麼辦?現在去收集素材?」

「沒有那個必要呐,看這個。」

我輕輕一笑後打開窗口,利索地滑動道具欄並使看中的道具實體化。出現的是兩個外表平淡無奇的黑皮袋,不過在側面卻印有一個烙痕。看到那個的亞絲娜,覺得很可疑而皺起了眉。

「那個印記,不是第二層的牛男軍團的紋章嘛。里面,不會是什麼奇怪的東西吧。」

「很遺憾,不算是很奇怪。」

關閉窗口的我,從左手抱住的皮袋中捏出一樣東西。約三厘米×十厘米大,透著黑光的金屬板。它的表面上也刻著牛的印記。

「什麼啊,不就是金屬片【Plank】而已嘛。不過,沒怎麼見過呢顏色呢……既不是鐵,也不是鋼……」

也難怪亞絲娜不禁側首。金屬片主要是把在天然系迷宮里采得的礦石溶化後制成的素材道具,不論是就此將其用于強化和制作,還是轉化為大型的原料金屬都可以。但是我取出的,既是金屬片又不是單純的金屬片。邊壞笑著,將牛印存在的理由挑明。

「這就是,在第2層的BOSS戰中與我們交戰的《Nato上校》的Last-Attack Bonus喲。在強化+10未滿的武器時,靠它不僅能使成功率飆升到最大,還有能自由選擇強化屬性這個甚為合算的……」

呆然地將眼和口睜得圓圓的亞絲娜的第一句話就是,

「你早一點說啊!」

這麼一句和平時一樣的話。

*

雖然接客是那副樣子不過手藝卻很不錯的黑精靈鍛冶店店主,雖然看到從廣場返回來的我們時依舊只是慣例地「哼」了一聲,不過達到最大的百分之九十五成功率的共十二次武器強化全部都成功了。

結果,亞絲娜的Chivalric Rapier,從+0變為+5。

桐人的Anneal Blade則從+6變為+8。

我的Anneal Blade變為+8

雖然皮袋里還有五個牛印金屬片,不過就留到要用的時候再拿吧。把袋子放回道具欄里後,將期盼的完全強化成功了的,重量+3、耐久度+2、鋒利度+3的劍拔出。厚重的刀身添上了深沉的光澤,讓我感受到猛然一驚的迫力。這樣的話,豈止第3層,就連直到第4層終盤的戰斗都不在話下。

滿足地把劍咔地收進鞘內後,身旁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相互照面,三人都「呵」地發出大膽的笑聲。會由于武器強化而使得情緒高漲的,也正是劍士的行為這種東西了吧。

比我稍早平靜下來的亞絲娜,把細劍收回到左腰間,輕咳一聲說道:

「讓你花掉的五枚金屬片的代價,我會好好支付的哦。」

「我這邊讓消耗掉的部分,之後拿到什麼稀有掉落再跟你算吧」

「啊——,不過你們看,你們也有幫忙打倒Nato上校,這點小事就沒關系了。而且當時誰會拿到LA都不奇怪啦。」

「是嗎……?那,下次的稀有掉落物我也會讓給你的。」

在那時降低了音量,在我的耳邊輕聲低語道:

「不過,這麼一來鍛冶店店主先生的手藝就依舊是個謎了對吧。想想辦法,起碼調查清楚這是不是系統異常什麼就好了……」

「說得對呐……唔——嗯…………」

我把劍固定在背上後,一時抱起雙手呢喃著。通過大量訂單來取得資料的提案已經被駁回,總該不能直接去問當事人吧——

不對。

「啊……對哦,可以誒。」

我抬起臉,打了一個響指。

「去問問就行了。去問對這個野營地了如指掌的人。」

*

築成于幾乎呈圓形的峽谷中的黑精靈野營地,它的東側是除食堂以外的生活設施以及商業設施,西側聚集了兵營和倉庫,闊廣的道路貫穿于正中央。不論規模還是做工能已經是能與小村落匹敵的等級了,實在是難以讓人聯想到它是只會按正在進行任務的隊伍數量生成的臨時【Instance】地圖。

把商業區放到稍後的我和亞絲娜,橫穿主街道進入了兵營區後,在最南邊附近的一個帳篷前站住了。把在數小時前才鑽過的、用黑色皮毛做成的垂簾稍稍提起,向里面說道。

「早上好,我是星之劍,請問能進來嗎?」

很快地,

「請進,這邊也是剛好准備完早餐。」

這麼一聲應答道。和同伴們同時說著「打擾了——」走進里面的我,先是被盈滿于帳篷中的如牛奶般的芳香吸引了注意力,隨即又被從里頭的靠墊上站起來的女騎士基茲梅爾的身姿打亂了心緒。

昨天傍晚目擊到約五秒的緊身連體衣的身姿已經是非常地具有沖擊性了,不過今早的基茲梅爾小姐那牛奶咖啡色的肌膚上就只披了薄絲質罩袍而已,而且前襟相當地寬松。

——SAO的確是推薦使用者在十二歲以上的評級對吧。或者說死亡游戲化後年齡在那上下的青少年的基准變得曖昧不清了對吧。

如此這般地在腦中循環了瞬間的思考後,感覺到斜右後方的某種壓力,我邊把視線從騎士那極具天然性的肌膚上移開邊說道:

「在用餐時過來麻煩真是抱歉,稍微有點事想拜托基茲梅爾……」

「有新任務的話我會很樂意同行哦。」

「那還真是萬分感謝,不過還沒到出發的時候。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想要請教。」

「哦?那麼,邊吃邊說吧。這就去准備,請坐吧。」

用右手示意鋪著軟綿綿的皮毛的地板,基茲梅爾轉向被設置于帳篷中央的火爐。在這時應該出于禮儀說一句「不用客氣」就此接受這好意,于是我們以「非常感謝」致意後老實地點下頭。

並排著在皮毛上坐下,呆呆地眺望著掀開鍋蓋往里面攪合的基茲梅爾的身姿,隨即聽到了從身旁傳來的低語聲。

「看得太久的話,防騷擾代碼會發動的喲。」

「誒,那個不是只會在接觸時發動的嗎?」

輕聲回話之後,糟了這里應該是說「我沒在看啊」的場面啊,即便察覺到這點卻也為時已晚。

防騷擾代碼,是對NPC或者玩家持續進行一定時間的《不當》接觸行為後發動的,與防止犯罪指令似是而非的系統。在最初就只有伴隨警告的斥力而已,不過重複了好幾次後最終會被強制轉移到位于第一層初始之街的《黑鐵宮》的牢獄區域里。

這個系統能否運用于從危機狀況中緊急避難呢,攻略集團似乎對此研究了一段時期。不管怎麼說,從區域或者迷宮中瞬間移動,本來就不可能在不使用稀少得驚人的《轉移結晶》的情況下實現。說到底,在下層根本無法入手結晶道具。

——不過,看來研究是大失敗了啊,喵哈哈哈。向我們出售這些內容的情報店的阿爾戈愉快地笑道。

要發動強制轉移處置【送入牢獄】,不僅需要邊忍受著如電擊般不快的——很遺憾我還未體驗過——斥力邊重複著多次不當接觸,而且對方不是異性玩家就不行。在戰斗中有優哉游哉地去搞什麼接觸的空閑還不如直接跑著走人,而且SAO中男女比例有何等不平衡如今也不用多言。即便對方也可以是NPC,不過在危險的迷宮深處也不會那麼方便有道具店的小姐在吧。

再加上,要從傳送終點的牢獄中離開並不簡單啊,還有傳送時還會發生道具掉落啊等等等等的說法,都將「方便地運用防騷擾代碼吧」這個想法簡單地粉碎了。我從阿爾戈那里買下這個情報的理由單純是興趣使然,絕非是出于鑽系統的漏洞以成為一個高明的騷擾者的念頭,先不說那個,只憑視線確實是不能發動代碼的——應該如此。

然而,正坐于身旁的亞絲娜的低語聲沒有停止。

「啊——啊,要發動了喲。好了還有五秒、四、三……」

「誒……誒?誒誒?」

桐人那稍稍變得慌張起來,視線在短短的罩袍的下擺間窺視到的赤足與升起熱乎乎的水蒸氣的鍋之間不斷來回的時候,倒計時仍在無情地進行著。

「二、一,代碼發動。」

咚。

亞絲娜的一記中高拳,打進我的左側腹。

為什麼這一下沒有發動真正的代碼啊,這樣想著扭起身體,隨之基茲梅爾回過頭來微笑著說道:

「還是一如既往地要好呢。」

*

精靈騎士所准備好的,是類似鹹燕麥粥的食物。明明是西式,或者該說是艾恩葛朗特式的東西,不過總覺得也帶有令人懷念的味道因此我很喜歡,可惜的是分量是絕對性的不足。邊用與裝著粥的木制小碗同樣是木質的勺子小心地吃著,亞絲娜以感慨的語氣說道:

「好吃……沒想到,居然能在這里吃到燕麥粥【oat meal】。」

「燕、燕麥粥……哎,就是這種東西嗎?」

桐人問完後,細劍使輕輕頷首。

「嗯。雖然口感稍有不同,不過味道是完美的呢。」

「嘿誒……」

對如此感歎的桐人,基茲梅爾也應和道:

「嗬……,人族的城鎮里也在清晨吃奶粥的嗎。我一直都不知道呢……改日……」

我們同時注視著在此合上口的騎士的臉,不過卻沒能讀懂浮現在美貌上的表情。

騎士像是要將心情轉換過來般地將奶粥或者說燕麥粥迅速喝完後,看向我們說道:

「話說回來,星之劍、桐人、亞絲娜,你們不是有什麼要問我嗎?」

「誒……啊,說的沒錯。那——個、就是……」

考慮了下應該以怎樣的方式說出後,我極其直截了當地,詢問應該如何評價在野營地上開店的鍛冶店店主的手藝。

基茲梅爾的反應,如混雜了苦笑與贊賞般複雜。其曰道,手藝了得但十分變化無常,極少有地會打造出驚人的利劍,不過對于不問緣由的命令或者是輕率的訂單就只會造出鈍刀——

聽到這里,我們悄悄地相互照面,暫且以視線相互示意。

現在掛于亞絲娜腰間的Chivalric Rapier,就是基茲梅爾所說的《驚人的利劍》了吧。換言之,這並非系統的漏洞,雖然低概率不過確是基于正常情況出現的道具。

雖是大大的喜訊,不過令人不得安心的還是《輕率的訂單》這個詞語。不管怎麼想,為了驗證鍛冶店店主的能力,而以隨隨便便的素材下一百柄劍的訂單只能用輕率來形容。要是在那個情況下做出的全部都是低品質的武器的話,完全不可能作實質性的檢驗。

亞絲娜已經做出了強得過頭的劍,而且我們的劍的完全強化也成功了。僅限于我們來說,已經可以說沒有必要再作驗證,不過事情沒有這麼單純。作為攻略集團的一員,我們有向其他的領跑者提供自己得到的情報的義務。有關于在精靈的野營地上,能入手第6層級別的強力武器的可能性。還有,有關于在《翡翠的秘鑰》探索中,應該讓精靈騎士的哪一邊生存下來的可能性——

我向基茲梅爾道謝:

「多謝款待,基茲梅爾。粥很好吃,談話也能提供不少參考了。」

隨後,兩人也迅速地點了下頭。

「我也覺得很好吃。承蒙款待了。」

「多謝招待。」

「那真是太好了。明天早上,就再做更多的吧。」

臉上浮現出微笑如此說道的基茲梅爾,從我們這邊接過木碗,收起了表情。

「那麼,接下來要怎樣呢?既可以在野營地再稍作准備,也可以馬上出發執行任務哦。」

「……不。」

桐人輕輕地搖了搖頭,將迷惘拋開向她回答:

「我們三人,必須先回一次人族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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