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如影隨形。
自從那場喪禮後就不斷地跟著我。
「你走開。」
祂看起來就像是大人們口中的壞人、撒旦,更甚至是有著骷髏羊頭的死神。
我試圖將他從我身邊驅離,可是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又有甚麼本事呢?
我也曾經向父母說過關於「祂」的事情,然而...
「你瘋了嗎?看得見惡魔,難不成你是魔女嗎?!別再胡言亂語了。」
父親是這整個城市中心教會的牧師,他把我痛斥了一番,要我少看些荒謬的故事,而我再也沒有提起祂。
在那之後過了半年,我才發現祂只是靜靜的在我身邊,偶爾給予協助罷了。
或許是我誤會祂了。
大雨滂沱,整個城市被黑霾給無情的吞噬了進去,我站在教會大門的屋簷下,看見對面的巷口有一名渾身濕漉漉的乞丐。
即便雨如此的大,他仍跪在雨中屹立不搖,或許知道就這麼回到自己的安身之處即便能躲雨也逃不了餓死的命運吧?
我轉身拿起了桌上的一籃麵包,那是中午愛宴剩下的,然而...
「外面雨下這麼大,你要去哪?」
我慢慢地抬起了手指,指向對面巷口那步履蹣跚的乞丐,然而母親只是瞥了一眼,便搶走了我手中的麵包籃。
「別去。」
在我被帶回教堂內前,眼角餘光瞄到了祂正拿著另一籃麵包給那個乞丐。
我的書架上堆滿了家教挑選的各種教科書,手指滑過書脊時,感受到一絲冰涼的不知是指尖還是心臟。
「該寫功課了。」
晚餐後父親要求我回到房間完成今天的額外作業,每天的額外作業,既然是每天都有那還能算是額外嗎?
回到房間裡,我並沒有開燈,在黑暗中我從背包摸索著那一本我偷偷買的故事書。
那是我...
「我就知道,每次叫你寫作業就苦著一張臉,今天卻很快地就回房間,果然有鬼!」
刺眼的白光宣告著我的失敗,父親抓起的不僅是我的領口,連同心臟也被緊緊的揪住,隨後拿起了我試圖藏起的故事書。
「你居然拿零用錢去買這種東西?!你上次從第一名掉到第二名是不是就是因為都在看這種垃圾?」
父親發狂的將我的書櫃扳倒,試圖從裡面找出「第二本」不存在的故事書。
可惜的是,被他找到了。
那個是表哥在我生日時送我的。
連著我新買的故事書,他狠狠的在我眼前把它們撕成碎片,一股寒意將我身體的知覺悄悄地帶走,我無力反抗,也無法反抗。
故事化為黑白的雪花飄落,滿地的碎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拼湊。此時,那個男人擺出了充滿父愛的笑容。
「你還需要零用錢嗎?」
和藹和藹地問著。
「對不起,不用了,父親大人。」
那個男人滿意的微笑著,並且將門輕輕的關上離開,我這時才發現我乾涸的淚痕擦痛了眼球。
我也才注意到祂在我旁邊看著這一切的經過。
祂將父親撕碎的那些故事書殘骸一片片的撿起,而被無力感抽乾的我只能看著祂,什麼也做不了。
「保護好。」
這是他這五年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低沉卻溫柔。而他的手中拿著方才還支離破碎,現在卻已還原成最初模樣的兩本書。
我的心頭彷彿有什麼感情漸漸復甦,一股黑色的暖意讓我接手了祂遞來的無辜。
無論是用什麼方法復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要保護好這兩本祂為了我而修好的故事書。
客廳懸掛的家庭合照曾經有四個人,然而最重要的那個人卻不在了。
相片也重新拍過,彷彿輕視了那個人曾經存在過。
「他選擇了逃避,真是懦弱。」「現在的小孩是不是都承受不起一絲絲的壓力。」「為甚麼別人家的小孩成績就可以那麼好?」「我們沒有錯,我們也是這樣過來的。」「真是草莓族,這樣的孩子我們也不需要。」
回憶刺耳的在我耳邊嗡嗡作響,差點令我站不起身子,還好有祂在一旁攙扶。
「謝謝。」
雖然祂仍是惡魔,卻不邪惡。
我拿起了放在車庫的油壓剪破壞那個男人藏槍的櫃子,並且奪走那把槍。
而現在我就站在那個男人與他配偶的寢室外。
凌晨三點整。
女人已死,男子因受到驚嚇而在床上瞪著提槍的我。
「你想要什麼...?」
「我希望明天早餐能吃巧克力厚片。」
「...什麼?」
巧克力厚片是哥哥的最愛。
手指輕易的撥動了板機,槍響帶走了他的性命。
冰冷的我丟下了手中的槍,轉身離開這充滿硝煙與鮮血味道的房間,一股熾熱才從心臟湧出,竄滿我整個身體,並不是殺人後的興奮,僅僅是那層淺薄的背德感在作祟。
我轉頭望向祂,祂將手伸進了我的心臟裡,溫柔地安撫著那股熱流,漸漸的祂溶進了我的身體裡,也讓我的心沉澱,冷卻了下來。
「這樣就完整了。」
我低聲地對自己說著,細細地撫摸平靜的胸口,並與晨曦擦肩離開了這棟屋子。
墓園,十年前遇到祂的地方。
十年前失去他的地方。
「哥哥,我來了。」
我捧著一條自己親手編織的圍巾,輕輕的放在他的墳墓前。
「這樣你的傷痕就不會被看到了。」
我傻笑著,多久沒這樣跟哥哥說話了呢?
「我說啊,我也要離開這裡了,到那裏的話,你還能當我哥哥嗎?」
一陣涼風帶著未知的花香,輕輕的揉了我的頭,我閉起眼睛去感受著這種幸福。
在這個小山丘上,時間的流逝總是寧靜且無聲無息。
「摁,就這樣說定了唷。」
語畢,我不再說話,知覺也漸漸從我身上消逝著。
或許,當我下次睜眼時,又能回到他的身邊吧?
孤立的正確,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