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Gymnopédies‧續篇
羅怡娟和張銘寬走進命理館後，再度無照駕駛充當兩人司機的雷諾只好坐在車裡繼續與糾纏許久的負面情緒獨處。他打開音響放著教室裡絕對不會聽到的各種鬼吼鬼叫試圖沖去那些回憶，滑著手機希望這場夜半諮詢能快點結束。
他突然後悔起自己不該告訴剛回國的羅怡娟這地方的存在，一年前他剛來臺灣時恰巧就在學院裡無意間聽見熟識的本地生正在聊王神棍的事情，而他也對異文化風俗感興趣便加入那場閒聊，但他現在開始對這個決定感到猶豫了。
他並不知道羅怡娟心煩氣躁的真正原因。
音樂剛好來到他不想聽的歌，他低頭按按鈕快轉到下一首，但他的眼角餘光卻注意到命理館門口有幾個嬌小的人影在跑來跑去。
「大半夜哪來這麼多小孩？」雷諾喃喃自語。出於關心，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正當他準備開口時，那群小孩就通通往命理館裡跑了，他好奇地跟在後頭，但是推開半掩的玻璃門後卻什麼都沒看到。
透天厝一樓只有兩扇門與一道直通二樓的樓梯，整齊排放在其中一扇門前的幾雙鞋子顯示羅怡娟他們正在裡面語與王神棍處理事情，而另一扇門則是微微晃動著，彷彿有人剛跑進去卻沒將門關上。
雷諾心裡突然燃起一股讓他羞愧的好奇心，這地方對他來說實在太過充滿異國風情導致他有種誤闖恐怖電影中邪教禁地的感覺，但願這只是他的幻想。
直到他聽見小孩子的笑聲從那扇門傳出。
聽到笑聲後，雷諾鬆了口氣，決定推開門跟裡頭的人打聲招呼讓他能坐在命理館裡等待老師順便借個插頭幫手機充電，然而推開門後卻發現裡面只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別下去。直覺告訴他這可能大有問題，而且那些小孩到底是用多快的速度衝下這堆樓梯？他幾秒前才看到那群小孩而已啊。
然而他卻無法壓下過度旺盛的好奇心踏出了第一步。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也許是殺死親姐姐的罪惡感讓他對活著這件事無時不感到疲累吧。為了冒險在異國送命聽起來挺浪漫的，他這麼想。
他小心翼翼走下階梯來到一個狹小的地下室，天花板上只有微弱的暗紅色燈泡正在不穩定地發亮，四面牆壁全都鑲嵌著有玻璃門的木製櫥櫃，裡頭全都是暗褐色玻璃瓶。
他走近那些玻璃瓶想仔細瞧瞧，卻馬上倒抽一口氣後退差點撞上另一排櫥櫃。
胚胎。
浸泡在液體裡的胚胎。
燈泡突然熄滅。
~*~
「嘖嘖，已經鬧得這麼嚴重啦？」王神棍拿起符仔碎片端詳著。
「難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不是說還可以再等…」張銘寬緊張地發問。
「不行，現在這種情況得馬上處理。」王神棍瞇起眼擠出嚴肅的神情，這可是數十年經驗累積下來的必殺絕招之一。
羅怡娟茫然瞪視他們的對話，腦中全是那場惡夢裡的場景無法消散。
「不管怎樣都好，我不想再看到那些東西。」她緩緩開口。
「當然當然我會幫你們，這真的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對你們和小孩子都不好。」王神棍從太師椅起身將房門鎖上。
羅怡娟突然感到一陣恐慌。
有人正在看著她。
有道不屬於房裡其他兩人的視線正在看著她。
張銘寬吞了口口水，他也感覺到了，他轉頭看了羅怡娟一眼，隨即爆出慘叫差點摔下椅子。
「怎麼了？」羅怡娟連忙抓住他。
「背後…妳的背後…」張銘寬快要過度換氣了。
「那就是你們的小孩。」王神棍走向他們。「她很生氣…也很難過，但你們還需要點幫助才能讓她脫離痛苦。」
羅怡娟害怕地轉過頭卻無法看見任何東西，只覺得面前有股異常冰冷的氣息正在碰觸她的臉頰。
張銘寬已經無法否認眼前所見，那個半透明的小女孩正在流淚瞪著他們。
然而他們都聽見了孩童的哭泣聲在空氣中迴盪。
「但…要怎麼…做？」她絕望地開口。
「我能幫助你們。」王神棍在他們背後輕聲說道，完美掩飾了陰森的笑容。
~*~
雷諾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想尖叫，像那些搖滾歌手一樣嘶聲力竭地尖叫，但聲帶彷彿被按下靜音鍵發不出丁點聲響。
玻璃瓶裡的胚胎全都睜開眼睛，有些還轉過頭用發育不全的灰褐色眼珠直盯著他。
孩童嬉笑越來越大聲。
有人拉了他的頭髮一下。
雷諾彷彿被掐住般痛苦地瑟縮在地。
「不要碰我…」他耗盡力氣擠出這句話，卻馬上想起剛才說的是法文，這樣那些『東西』聽的懂嗎？
那些『東西』到底想做什麼？
無數根冰冷的手指正在拉扯他。
不。
我不想死。
我並不想死。
他想起艾蓮娜。
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冰冷的手指突然消失無蹤，連帶那些近乎扭曲變形的嬉笑聲也是，那些聲音現在聽起來竟然有些…沮喪？那些『東西』會感到沮喪？
「別放棄。」
那是艾蓮娜的聲音。
雷諾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發現燈泡再度恢復微弱的光芒。他看了看牆上的玻璃瓶，裡頭毫無動靜，所有死去的胚胎靜都悄悄地漂浮在暗褐色液體裡彷彿沉睡中的嬰兒，剛才的事情讓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但他卻聽見樓上傳來女人的呻吟。
那聽起來像羅怡娟的聲音。
創作內容
《紐約驅魔師》三部曲 (11)
